“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剑宗如今地位,难道不?是师姐所致!此等小人,竟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至此?”
“不?行,我之后便要回禀师长,请他们去鲤乐馆探视一二!师姐天下魁首,怎可被此等小人磋磨,延误伤情!”
“巫兄高义!我家中也有秘传的?上好金创外伤药,若有需要,我立刻遣人送来!”
“……”
眼见?着?这?群人越说越激动,简直恨不?得?立刻冲进鲤乐馆去兴师问罪,坐在角落的?两个年轻人不?由得?挑了挑眉。
他们的?桌上摆着?几碟茶点,但只那个黑发褐瞳的?年轻人面前的?早茶有用餐的?迹象,另一人似乎只是个陪侍的?随从,虽然面前也摆着?吃食,但都纹丝不?动。
那陪侍的?年轻人生得?一头细软微卷的?头发,眼瞳色泽也极浅。
若是寻常,此等外貌,放在昭华城中定然是要人人侧目的?,只如今昭华城外来人口众多,即使是高眉阔目的?北方玻色人也来了不?少,更有些瞳色发色斑驳的?妖修入城观赛,城中众人已对这?些人的?奇异外形脱了敏,是以他才能不?引人瞩目的?坐在茶馆与?人交谈。
这?浅色瞳孔的?年轻人嘴唇开合,却并未发生,只是声带振动间?,有无形的?波纹随之流动——正是修士间?常用的?传音入密之法?。
“陛下,看来那女人果真是实力大?减,以至于被孽龙所伤至今,仍然未曾痊愈,”他对那黑发褐瞳的?另一人传音道,“想来当日连杀山,她也并非无懈可击,不?过是趁着?您一时虚弱,趁虚而入……”
他恭维的?话只说了一半,因为那本是闭目养神的?年轻人忽然睁开眼,似笑非笑地觑了他一眼。
“……是我言行有失,还请陛下宽恕!”一头细软卷发的?男子头顶登时冷汗直冒,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连开口请罪。
那褐瞳的?年轻人——也就是应滕,却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手指搭在竹制桌面上,食指轻轻敲打着?。
“……她这?么多年避世不?出,哼。”应滕嘴角挑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似乎是冷笑,只一双睁开的?瞳孔中毫无笑意,仍然冷冷望着?那轿辇消失的?方向?。
他们此刻并未再使用传音入密,说话声音也并未刻意压低,只这?小小露台如此多人,竟然仿佛都未曾听见?两人的?对话一般,对此毫无察觉。
若有精通咒言法?阵之人在此,定能看见?两人脚下隐约亮起的?青灰光芒——那是可以隔绝外界窥视与?窃听的?珍贵法?器,价值不?菲。
“薛方已死,”应滕将一只瓷羹插进桌上未曾动过的?一只陶盅里,搅动着?里面如昙般盛放的?千丝万缕,“那个白?郁湄……”
“喀拉”一声,是他手中瓷勺被捏碎一角,只是那薄薄的?脆弱瓷片并未如平常一般裂开,而是一点点的?化?作细碎的?齑粉,全数落进了汤羹里。
应滕似乎未曾察觉手中异常,依然不?紧不?慢地搅动着?盅内汤水,一边开口道。
“陆哲身上的?心蛊……她身上有另一只母蛊。”
年轻人终于将视线收回,随手将只剩半只的?汤勺轻轻扔下,扭头看着?身边人。
他身边坐着?的?侍从不?敢接话,只是诚惶诚恐地低着?头,等着?这?位喜怒不?定的?陛下的?吩咐。
“那疯女人今日要去观赛?”应滕问道。
“是……是的?,陛下,此刻出行,应当是要去看那白?郁湄与?天心阁朱明?月的?比试。”
“哈!”应滕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黑发褐瞳的?年轻人单手将面前陶盅推到?另一人的?面前,眉眼弯起,似乎心情忽然由阴转晴了。
“那个疯女人、不?知来处的?蛊师、还有凤凰血的?宿主……倒是好一场大?戏。”
纤细白?皙的?两指并拢,挟起那只只剩一半的?瓷勺,应滕垂下眼睫,注视着?这?位浑身颤抖着?的?侍从。
“赏你的?。”他笑着?说道,仿佛真是一个亲厚御下的?好主人似的?。
“喝了它,我们也去瞧瞧这?场比试。”
第75章 刀
剑宗的车马一路向着剑坪而?去?,姚珍珍将要亲自前往观赛的消息,也随着车轮滚动而?飞速传开。
本已?繁华至极的昭华城再次因为这个?消息而?人声鼎沸起来,大小世家与散修野仙都随声而?动,前赴后继地?向着城东剑坪而?去?。
又有人声称今日一早见到沧磐府有青鸾车动,那黎氏的大司药今日也抛下了俗务,前去?剑坪观赛了。
此话一出,那些本来还坐得住的医修与巫者们顿时也随风而?动,急急地?带着拜帖向剑坪方向而?去?。
无?数人都为这一场比试而?心焦意动,有关此次比赛的两位女修的流言也随之?愈传愈广。
……本来只是浣金仙试的一次常规淘汰轮选,此刻却隐隐有牵动天下风雷的迹象。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人,此刻却还对现状一无?所知。
依照着素日的习惯,姚珍珍依然是卯时便起了身。
时刻已?近深秋,此时天色仍是昏黑,她也不用人随侍,自己摸黑洗漱完了,随手从床边拎起苦禅的剑鞘,推开了门。
屋外厅堂内,黎金铃听见响动,抬头觑她一眼。少年素白面孔上,眼底青黑格外显眼。
姚珍珍提着剑,与他错身而?过。
这已?经不是她近日内第一次见到黎金铃如此宵衣旰食的样?子了。
——作为替朱明月医治的谢礼,除去?常规的财物外,天心阁还格外慷慨的送来了一份凤凰真血的样?本。
虽然那份金色的血液只有很?少的一点,不足以让人真正从中窃得凤凰神力,但这种可?遇不可?得的宝贵材料,对所有医修来说,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凤凰真血,黎金铃已?经足有五日不曾外出,送到拜帖与邀约一概视而?不见,近两日更是有不眠不休的迹象。
因为答应了护他安全,姚珍珍已?经逐渐习惯了一早起来,就看?见这人还熬在外面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确认了一下对方的状态还算正常,她便径直向外走到院中,开始惯常的日课。
照例先将还能记得住的剑诀都习练了一遍,女子身上因为运动而?渗出一层薄汗,白皙脸颊也泛起些血色,她转动了一下因为疏于习练而?泛起酸麻的手腕,扭过头,正瞧见廊边青年席地?而?坐,神色专注地?望着自己。
清晨的微光慷慨地?洒落在他的发梢眉间,勾勒出青年带着晨雾芬芳的俊美轮廓。
两人目光在半空接触片刻,姚珍珍首先笑了起来。
“殿下,早。”她将长剑随手归剑鞘,说道。
青年一边的长眉轻轻向上挑起。
“珍珍,”他开口?说话,音色随嘴角上扬,“左右并无?外人,你还要这样?与我生分吗?”
姚珍珍脸上的表情一下从最开始听见称呼的紧张,变成了一种略带无?奈的笑。
“好啊,不和你客气?,”她向对方伸出右手,“来陪我练练?”
这一次无?奈的变成了燕鸣臻。
“珍珍,今日武试的抽签结果已?经送到了,”他明智的避开了对方那个?“陪我练练”的邀请,另起话头道,“我们抽到了朱明月。”
姚珍珍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
“这么巧?”她先是惊讶,继而?眯起眼睛,“你们真的没有做手脚干扰抽签结果?”
“上次抽到轮空,这次又抽到认识的朱明月……我的运气?什么时候这么好啦?”
燕鸣臻笑了起来,没有说话。
“不过仔细一想,应该是朱明月的运气?很?好,”姚珍珍转回身,摇了摇头,“我也不是为了夺魁而?来,她能抽中我,这一轮至少不用操心了。”
这是姚珍珍的真实想法,对于和小朋友们竞争一个?早已?得到的头衔,她的兴趣并不高,选择参加武试也只是一时权宜,输赢都不要紧。
反正就是上去?放放水,认个?输而?已?。姚珍珍心想,这有什么难的?
……这有什么难的?
如果能够预料到此刻情境,姚珍珍断然不会在心中发出那句感叹。
面前少女高挑身影笔直矗立,面容肃穆,神情坚毅。
“此番比试,我将全力以赴,”她说,“无?论结果如何……也还请白姑娘不吝赐教。”
她直视着姚珍珍,眼神中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坚定决绝。
“……”
姚珍珍轻松愉悦的放水之旅于是中道崩殂了。
而?且她抬眼粗略一扫,发现今日来观赛的人竟然还格外的多,剑坪顶层看台上里里外外竟然都是满的。
就算真要丢人认输,也不能是在这众目睽睽下啊!
“承让。”她上前一步,抱拳道。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朱红刀光已?然横过眼前!
姚珍珍的眼神一凝。
朱明月的刀法一向是大开大合的,她手中长刀比寻常兵刃要厚重,刀刃更长,刀身微弯,挥舞起来宛如一轮弦月。
她起手横劈一刀,灵力凝聚的一道强横灵气?凝聚成刃顺着长刀的方向甩出,裹挟着令人心惊的炽热气?势直扑姚珍珍的面门。
姚珍珍的身法是一贯的飘逸诡谲。
即使?对方的出手十分突兀,但她似乎并不如何慌张,只是向着侧后方退了一步。
——距离把握得极其精准,炽热的弧形刀光差之?毫厘地?擦着她的侧发横劈过去?,引得四?周观赛的人群发出整齐的惊叹吸气?声。
理所当然的,这一刀扑了个?空。
但朱明月本来也并不指望这一刀就能击中对手,“轰隆”一声巨响,朱红灵刃落地?消散。但观众们的心还没落回肚子里,又很?快提了起来。
朱红灵刃只是试探,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绚丽的刀光吸引的同时,掩藏在炽烈灵光之?下,厚重刀锋几乎与灵刃前后到来,向着姚珍珍退去?的方向重重劈斩而?下!
瞬息之?间,她竟然已?连出两刀!
原来那明亮炽热的刀光只是逼迫对方后撤的试探,真正的杀招,是这后发而?先至的雷霆一击。
姚珍珍这侧向躲闪的一步,此刻倒像是恰好迎上了朱明月的刀刃!
苦禅的剑鞘在她的腰间颤抖了起来,逼近的杀意炽烈如火,这柄曾供奉佛堂的禅剑此刻也随之?共振着想要出鞘回击。
姚珍珍的右手已?然放在了剑柄上,但却不是要出剑,而?是向下,安抚般的摁住了震颤不止的苦禅。
她没有拔剑招架,似乎是游刃有余,又似乎只是没反应过来。
可?她反应不过来,出刀的人却能反应过来。
眼见着刀刃就要落在女人细白的肌肤上,朱明月的眼皮狠狠一跳。
刀身沉重,她又用的十成力,如此一刀下去?,对方顷刻就要血溅当场!
虽然说的是全力以赴,可?若真的将人一刀毙命……
心念电转只是瞬间,下意识的,她手腕拧转,想要将刀势收回。
观众席上,已?经有心软些的修士捂住了眼睛,不忍见到身首分离的惨状。
少女浑身骨骼随着肌肉绷紧而?发出咯啦的声响。
“剑出无?悔……呃,当然,刀也一样?,”女人叹息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在她的耳边,“你的刀势如此霸道,强行回转,必然伤己。”
朱明月下意识就要回头!
肩头却忽然传来一下推力,将她方才收回的力气?再次递出,长刀在空中划出炽烈的弧线,但预想中的惨烈声响却并未到来。
姚珍珍站在少女身后,按住少女的臂膀,替她将这犹豫的一刀使?尽了。
微弯的刀身在半空舞成了一轮圆月,姚珍珍笑了一声,松开手,退后站定。
看?台上的观众席中传出一阵阵愕然的私语声,谁也没想到朱明月的这一刀不仅落空,那姚珍珍竟然还有余力替她搭手!
朱明月踏前一步稳住了身形,侧过头,看?见女子眉目间情绪依然平和,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身形挺拔,姿态却是放松的。
而?她腰间的长剑,此刻依然还未出鞘。
朱明月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朱明月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即使已?经有所预料,但此刻见到姚珍珍如此游刃有余的姿态,朱明月依然感到一阵心悸。
她霍然转身?,手中长刀曳地,卷起一圈碎石乱砂。
“白?姑娘不?肯拔剑,是?觉得我水平不?足么?”她调整身?形,重新站定?,开?口问道。
“不?,你很好,”姚珍珍摇了摇头,“只是?我已?答应了,若非不?得已?,本场不?再出剑……是?我的缘由,并非怠慢姑娘。”
此时此刻,这个理由听起来更像是?敷衍的搪塞,朱明月显然是?不?太信服的,
少女皱了皱眉,那道横贯过她眼瞳额间的旧伤疤随着四周场地温度的升高而?变得鲜红,令她的表情显得莫名狰狞起来。
无?形的火焰以她的足尖为中心四下?猝然燃起来,姚珍珍轻轻地“咦”了一声,有些好奇的抬起了脚,看着那淡橙的火焰如液体般流动着蔓延开?,将整个剑坪的地面覆盖包裹起来。
奇怪的是?,那灼热的温度已?经令空气中产生了扭曲的气浪,但姚珍珍双脚踏在火焰上,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滚烫感。
“……阴火?”姚珍珍一时新奇,“不?,不?是?阴火……这是?你的术法么?”
即使此刻已?然被这满场的火焰困住,她姿态坦然地站在原地,望向对面少女坚毅的眼眸。
“来,试试看,”她的右手依然按着剑柄,语气中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试试看……让我为你拔剑。”
朱明月眼神一凝,肩臂上肌肉随着发力而?隆起,厚重长刀顺势而?动,再次向着女人?斜劈过去?!
这次没有了前头的灵刃掩护,沉重刀锋速度比之前快上许多,刀刃与空气摩擦,发出尖锐的啸音。
姚珍珍正要与先前一般依靠身?法闪避,却忽然感觉到自己脚下?步法迟滞,身?形一下?缓慢许多。
她低头,看见了从?地面上蔓延起来的丝缕橙红火焰已?然缠住了她的脚踝。
火焰无?形,即使被扯断,也能很快重新燃起,再次攀上她的小腿,阻碍她的步伐。
“原来是?这个……”她低声感叹一句,一抬头,雪亮刀刃已?逼至眼前!
“铛——”一声,是?女子手中灵剑的剑鞘与落下?的刀锋相撞,迸溅出几点明亮的火星。
朱明月虽然年纪轻且常年习武,却并没有如常人?一般被刀兵压住身?高,反而?比同龄人?都高大?,一柄长刀被她舞得如臂指使,刀刃重重砸在姚珍珍抬起的剑鞘上。
好大?的力气!姚珍珍在心头轻叹一声,只是?刀法中少年气重,蛮力有余,而?技巧不?足。
她不?是?力量见长的人?,白?郁湄的身?体也没有硬碰硬的资本,猝然一撞之下?,顿觉手腕酸麻,张开?的虎口处传来一点撕裂的痛楚。
刀身?沉重,朱明月占着身?高的优势,又是?从?上往下?最好借力的姿势,一时之间,竟然将姚珍珍压制了下?去?。
苦禅的剑鞘光滑,没有镶嵌多余的饰物或者雕花,长刀与剑鞘相抵,发出清脆的金石交击声响。
两人?的借着兵刃相互角力,但底下?的那个明显要更艰难些。
姚珍珍倏忽抬头一笑?。
“思路是?对的。”她开?口说话,手上力道同时猛然一松!
两方角力,一边忽然脱手,另一边自然一时也难以平衡。
姚珍珍手中剑鞘失了力气般向着一侧倾斜,与之相交的刀刃则顺着剑鞘倾斜的力度一路下?滑,在金属剑鞘的外表上刮擦出一连串的伤痕与火花。
——她当然不?是?因为力气不?支而?松手,而?是?主动卸力,好让对方朝着自己的方向而?去?。
尖锐的刮擦声中,两人?的距离因此贴近许多,朱明月的瞳孔微微放大?,看见白?郁湄秀美脸颊上一点狡黠的笑?意。
“但你的术法太贪心了,”再一次的,女子的身?影从?她眼前诡寐般的消失不?见,而?她的声音却从?她的侧方传来,“集中精神,缠住我。”
“再来!”她的声音飘忽远去?,是?厉喝着的命令语气。
那些流窜在场地上的火焰只是?稀薄的一层,它们短暂的阻隔了姚珍珍的步伐,但,也仅仅只是?拖延了一瞬。
朱明月咬牙,向着女人?说话的声音方向挥刀猛刺!
刺击比劈砍所需要的力气更小,速度也更快。少女已?然被对方近似于戏耍的轻蔑态度所激怒,出手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做出的。
雪亮刀尖疾速刺出,快得成了一道虚影。
姚珍珍的叹息声几乎在她出刀的同时响起。
“不?要相信你的耳朵。”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却并不?在刀尖所刺向的方位,而?是?出现在朱明月的右侧耳边。
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的左肩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动作非常轻柔,只是?提醒,没有恶意。
“就像这样,”那声音又换了一个方位传来,“你听见的,或许总是?要慢一些。”
朱明月的肩膀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再次对着声音的方向出刀,但这一次,意识控制了本能,她手中长刀翁鸣着停下?。少女眉心隆起一个川字纹。
少女眉心隆起一个川字纹,她因为被轻视戏耍而?躁郁的内心随着刚才的一下?轻拍忽而?散去?了许多——对方明明有能力在之前就结束这场比试,但她只是?轻轻放过。
……她的速度太快了,即使我如何努力,也很难跟得上。
差距是?如此的刺目,朱明月感到似曾相识的焦虑——对自己的无?能的焦虑。
刚刚白?郁湄说过的话却忽然再次浮上她的心头。
——“缠住我。”
……是?的,她说的对,妖火结界的力量分散到整个剑坪,那对方踏足沾染那部分,实际上并不?能延缓多少对方的速度。
集中精神。
少女忽然重重闭了闭眼睛,脸颊咬肌绷紧,脸上疤痕随表情扭曲。
“喔!”姚珍珍忽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从?她立足的地方开?始,地面流窜的火焰忽然开?始聚集,橙红的火焰比之前明显要强大?许多。
顺着姚珍珍轻捷的脚步踏出,火焰如跗骨之蛆般纠缠上她的脚踝。
这一次不?再是?无?害的火苗,姚珍珍低头,看见自己的鞋袜被火舌燎过的部分,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很对!”看起来是?朱明月的火焰限制了她的躲避范围,但姚珍珍此刻竟然显得相当开?心,她点了点头,语气愉快地说道。
“来,再试一次,向我出刀。”
她向着少女抬手,掌心向上,四指并拢弯起。
朱明月的眼睛紧盯着她的身?影,她的手指攥紧了手中刀柄,听见了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大?盛的妖火阻碍了对方躲避的脚步,但如此炽烈的妖火,所燃烧得是?从?她的灵脉中榨取传来的灵气,并不?能长久持续。
她只有一次出刀的机会。
……她能逼迫对方出剑吗?
一滴汗水顺着少女尖尖的下?颌滴落,呲啦一声,蒸发在了剑坪滚烫的地面上。
“……”视野最好的一处看台上,弥漫着令人?尴尬的沉默。
与四周或是?热闹熙攘、或是?私语不?断的看台相比,此处实在是?安静得有些异常。
陈谦坐在几个或是?位高权重、或是?闻名遐迩的大?人?物中间,感觉自己简直像个夹在风暴中间的脆弱小船,一不?留神就要被两边对波的余波撕碎。
剑宗的三位师姐师兄坐在他的左侧,而?他的右侧则坐着燕鸣臻与黎金铃。
按理来说,左侧是?他仰慕许久的师姐与关系亲厚的师兄,还有无?论何时都称得上赏心悦目的淼淼师姐,右侧则是?名声斐然的司药官,更有同样美得让人?无?法忽视的三殿下?……
……如果不?是?这群人?表现得如此怪异的话,被他们如此包围,这种待遇,理应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林羽觞尚且不?提,反正从?陈谦进入剑宗以来,这位师兄便常年保持着这个如丧考妣的面瘫姿态,如今也不?例外。
可平素总是?巧笑?倩兮的淼淼师姐今日竟然一反常态,明明方才白?姑娘过来时,她脸上还是?带笑?的,可三殿下?一来,她便神色骤变。
想起方才对方咄咄逼人?、句句夹枪带棒的姿态,陈谦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还有这位……三殿下?。他侧过头瞧了身?边坐的端正的青年,想起对方刚才近乎可以称得上是?得意的姿态,忍不?住磨了磨牙。
若是?只有这两位互相看不?对眼便算了,淼淼师姐与三殿下?不?睦乃是?剑宗高阶弟子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是?对外大?家都是?三缄其口,默不?作声罢了。
陈谦也早已?习惯了两人?总是?相互讽刺的说话风格,可今日毕竟不?同。
他将目光悄悄的转回,偷偷望着侧前方靠着椅背的少女的侧脸。
姚珍珍的面色是?一贯的古井无?波——从?云舟上到如今,陈谦已?经逐步习惯了对方时常的冷淡与厌倦神态,也接受了对方与自己想象里的大?师姐并不?相似的事实。
大?师姐……或许是?有所心伤,所以总是?一副仄仄的厌倦姿态。陈谦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可今日白?姑娘一来,他才知道自己所知不?过片面,对待那位白?姑娘,大?师姐的态度用?如沐春风来形容都不?为过……
看得陈谦险些把眼珠子从?眼眶里噔出来。
虽然说在云舟时大?师姐就对白?姑娘多有亲厚,但也没有今日这般……这般……陈谦想了半天,大?逆不?道地在心里用?了一个本来绝不?该用?在大?师姐身?上的形容词。
……这般……殷勤。
白?姑娘在的时候,这三人?便都迫不?及待地上前攀谈,看上去?多么亲热和睦一般,可如今白?姑娘一走,这三人?就再没互相搭过一句话,场面冷却的速度堪比北原霜降。
只剩下?一个还没回过神的陈谦夹在中间,没赶上几个大?能换季的速度,被冻得浑身?冰冷,恨不?得蜷缩起来。
好在,还有一个比他还不?擅长读懂气氛的人?也在座。
黎金铃的双目不?便,本来对仙试的兴趣也不?算大?,但为着今日比赛的两个人?都与他算是?熟识,他还是?恋恋不?舍地中断了手头的试药,跟着一起来了剑坪。
白?郁湄离开?时他还巴巴地开?口问对方,能不?能把朱明月重伤一次,好让他借着救人?的机会再讹一点凤凰血——理所当然的被对方敲了头。
或许是?被白?郁湄离开?时那一下?暴揍敲疼了,黎金铃一开?始很是?安静了一会儿。
可没过多久,这个向来娇惯跋扈的少年又开?始作妖了。
“场上如何了?我怎么没听见多少交手的动静?”他百无?聊赖地开?口。
若是?往日,他带来的侍从?此刻应当立刻凑上来为他讲解场下?情景,顺便说些有趣的小话来哄他开?心的。
可如今这看台上几人?都没心情搭理他的,也没有谁想惯着他那点少年脾气,几人?都沉默不?语,场面一时冷淡。
只有陈谦长出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总算有人?开?口说话了,我还以为大?家都中了什么缄默之咒呢……
“朱姑娘出了两次刀,白?姑娘都躲开?了,”他忙不?迭的接话,热心地为对方解说起来,“白?姑娘步法灵动,实在举世无?双。”
他下?意识的吹捧一句,话刚说完又忽然停住,神色惴惴不?安的侧头去?看身?边姚珍珍的脸色。
……好在大?师姐似乎没有对他这句略带冒犯的夸赞有何特殊反应。
少女平静的面孔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纯黑瞳孔紧紧盯着剑坪上的两人?身?影,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陈谦方才的话语。
陈谦刚悬起的心顿时落了回去?,又回过头开?始为黎金铃解说起来。
“只是?白?姑娘自登台以来一直在闪躲,未曾拔剑,方才两人?好似还说了些什么,只是?剑坪内话语传不?出来,也不?知是?否约定?了什么。”他揣摩着该如何描述如今场上情况,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身?边一声轻轻的笑?声。
陈谦一侧头,看见那位方才还神色紧绷的三殿下?此刻竟勾起了嘴角,冰雪初融,晴光无?限,映得他一时不?敢直视对方容颜。
其他几人?顿时侧目望向燕鸣臻方向,只黎金铃还毫无?察觉,开?口抱怨起来。
“搞什么,她不?出剑,朱明月哪有受伤的机会……”
——他还在惦记着从?朱明月身?上弄来更多的凤凰血。
“现在是?朱姑娘利用?术法限制了白?姑娘的步法,”陈谦看着场下?情况,斟酌着开?口说道,“无?法躲避的话,此次她应当是?要拔剑迎敌的。”
这次笑?声从?他的左侧传来。
陈谦侧头一看,险些一个腿软从?椅子上滑下?去?。
——那位从?来对人?不?假辞色冷若冰霜的大?师姐此刻竟然扭过头,面上带笑?地看着自己。
“……师……师姐,”被姚珍珍如此盯着实在是?幸福又痛苦的一件事,陈谦一边因为被这位自己向来仰慕的师姐如此注视而?感到幸福的兴奋,一边又因为对方此刻略带玩味的表情而?心惊胆战,说话的声音都不?免颤抖起来,“……你说呢?”
“哼……”“姚珍珍”看出了对方的不?自在,他挪开?目光,低头哂笑?一声,随意道,“她不?会拔剑的。”
“没有这个必要。”
“可是?她已?经被火焰困住,此刻朱姑娘只要出刀……剑鞘毕竟只是?剑鞘,挡一次便也罢了,多几次也是?要损坏的……”
“陈谦。”忽然另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角落传来,打?断了陈谦不?确定?的话语。
从?一开?始就表现得与世无?争,仿佛修了闭口禅的林羽觞忽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