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书院分裂时?,父皇也在?其中?分了一杯羹,想来内库里还有不少那时?的战利品。
还需要什么……蜃兽的心?
南陆如?今所?剩活着的蜃兽已不多了。
……仙官试所?用的那只蜃兽已经很年迈了,若是?就此死去?,也很合适,不是?吗?
……废了一些?周折,最终还是?凑齐了材料。
但临到此刻,我却?又犹疑了。
我真的做好准备,去?面对她的过去?了吗?
原来洛萍书院是?这样的。
这里有很多人,非常多。
我从没?见过如?此多的人,能同时?怀着一样的心。
但这都?不重要。
珍珍在?哪?
我找到陆眉山了,他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在?云海中?豢养了一只蜃兽……是?了,我想起来了,珍珍曾经提过,她进入过陆院长的蜃梦。
陆眉山死后,这只蜃去?哪里了?……或许之后我应该去?云海中?找一找它。
我跟着他去?了书院的医药部。
但我没?有见到珍珍,她好像不在?这里。
身?边走过去?的弟子在?谈论些?闹鬼的传说,说什么每逢十五便有鬼怪作祟厉嚎……可笑。
人死则魂散,便真有鬼怪,不过是?一张符箓就可解决的事情?。
我已经在?这个幻境中?待了两日。
医药部的药师们每日就是?试药,陆眉山每天?只会习剑和发呆。
珍珍呢?
我检视过院内每一个病患,没?有一个与她相似的。
没?有人提过她,没?人知道有一个叫“姚珍珍”的女孩。
她在?哪里?
今日就是?十五了。
我也听见了。
的确是?惨烈的呼号……是?从医药部中?传来的。
……是?她。
原来每逢月圆,那个在?书院内彻夜惨叫的人是?她。
是?我的……
是?我的珍珍。
“她的伤太重了,我只能把她的神魂剥离身?体,放到蜃兽的肚腹中?静养。”
“神魂离体太久会消散,每月十五,她必须要回归原来的身?体。”
“是?的,我们在?试着为她重塑肉身?。”
“我们会成?功的,这是?院长的意思,不计代价。”
“治好她。”
她的全身?都?被铁水熔毁了。
他们根本不是?在?治疗,而是?在?无中?生有重新为她造一具身?体。
是?谁……是?谁?
她还那么小……
是?谁这样伤她?
陆眉山已死,当年之事还有谁知道?
我必须离开了,幻境正在?崩溃。
离开前,再去?看她一眼。
今日不是?十五,她的灵魂应该还在?蜃兽腹中?安眠吧?
原来血池里漂着的这些?就是?……
定然是?痛不欲生的,可她从没?有提起过这些?。
……陆眉山,是?他取走了珍珍的记忆。
或许这是?好事。
只是?看一眼都?要让人崩溃,若珍珍想起了这些?记忆……
不,不能让她想起来。
我得离开了。
乾京历十五年三月初七。
明砚宗内乱,净莲教又开始活跃了。
珍珍太久没?有出现了,这些?人已经要等不及了。
巫尚的情?况还是?不稳定,墨展宗的人总是?投鼠忌器,畏手畏脚。
黎金铃是?很好的棋子。
年轻,有天?赋,稚嫩……
只需要轻轻一句话,一个念头。
在?他的药里添加一味蜃脂,很有效,不是?么?
你就醉死在?梦境里吧。
乾京历十五年九月初三。
傀儡太容易被识破了。
竟然有人胆敢在?天?门坪当众行刺……所?幸只是?轻伤。
可若是?珍珍本人……
姚淼淼来找我了。
她说当日知情?者一个也不能留下。
我早说过,她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可笑,珍珍总是?说她的师妹孤苦,所?以要多加照拂……
她是剑宗出身的大小姐,姚清和的独女,何来孤苦一说?
珍珍总是很容易被外貌所蒙蔽。
……幸好她总是被外貌所?蒙蔽。
乾京历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母亲开始怀疑了。
她认为是我变心了?
不,我永远不会变心的……她也不会。
我只是?很久没?有见她,母亲便对我大加斥责。
黎氏太需要这柄剑了。
稚童怀揣巨宝行于夜路……他们敛财的时?候,怎么就不曾想起今日呢。
乾京历十六年正月初一日。
今年的仙试依然选在?昭华举办,汤容林一早便来找我。
遣人将?他赶走了。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云海下的蜃兽踪迹已经有了眉目。
仙试结束,我便亲自去?一趟。
父亲点了珍珍做此次的武试裁断。
我们应该拒绝的。
仙试人多眼杂,太容易暴露了。
乾京历十六年一月二十日。
……黎金铃。
是?我小瞧了他。
西崖洲的第一位大司药,如?此年轻,如?此前途无量。
母亲大抵是?不用再担心了。
他毕竟姓黎。
不管血脉如?何,姓氏总是?不变的。
乾京历十六年一月十七日。
珍珍即将?主?持武试的消息传出去?了。
昭华城来了太多人了。
多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但计划不用变。
洛萍离昭华距离甚远,我得提前准备接应傀儡的船只了。
随行人员?随意吧,不过一具傀儡而已。
乾京历十六年六月十三日。
母亲写了信来。
她说要把黎金铃送来仙试。
她说若是?珍珍愿意,他们或许可以见一见。
人心不足。
或许我早该看清她的面目。
明明已经握住了一位司药官,却?还觊觎着我的……
喻勉之是?这样,黎金铃也是?这样。
不过没?关系的。
就让他来吧。
昭华城,很好的地方,可惜了。
来了,就不用走了。
乾京历十六年八月二十七日。
前去?接应的船只似乎遇上了麻烦,剑宗那边传信说将?会晚半日到港。
与我何干,难道还要我去?接那个傀儡么?
汤荣林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可能是?累疯了,倒是?难得敢与我对峙了。
找时?间敲打一番。
姚淼淼这个疯女人,又要来纠缠不休。
罢了,还不到时?间除掉她。
她若再来,我便去?司政|府邸躲个清闲罢了。
乾京历十六年八月三十日。
是?她。
我不会认错的。
是?她回来了。
我要怎么做?
弥弥的?人生,从?一场死亡开始。
她是个生来便有慧根的?孩子,尚在人腹中时便能思考,只是未成形的?胎儿所能做到的?毕竟有限,她只能通过“母亲”偶尔的?只言片语来获取有关外界的?信息。
是的?,她所栖身的?“母亲”似乎是个非常孤僻的?人,很少与人交流,很少开口说话……甚至很少动弹。
尚在人腹中的?弥弥未能察觉这些异常,她只是觉得“母亲”的?声音很低沉,顺着血肉与脐带的?震动传进她的?骨血里,让她浑身发痒,感觉十分奇异。
她小小的?脑子里能记住的?东西不多,“母亲”经常会重复同一句话,她记住了那几?个词语震颤的?频率与音调。
弥弥就这样在温暖的?腹腔里沉睡,偶尔随着“母亲”的?颤抖而动动手脚。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她出生的?那天?。
她听?见“母亲”一直在重复之前常说的?那句话,震动越来越强烈,直到一声“嗤嗤”的?闷声响起,来自“母亲”的?声音停下了,弥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
“是个女孩。”那个将她抱起来的?女人扯开包裹婴儿的?襁褓,观察了一下弥弥的?身体,这么?说道,“没什么?问题。”
“莲母保佑,”另外一个人做了一个手势,接话道,“这个孕囊不能用了,我去找人来清理。”
刚出生的?弥弥听?不懂他们的?话语,她在刺目的?光线中睁开眼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一个瘦骨嶙峋的?赤|裸人体仰面靠躺在那儿,纤细得有些诡异的?四肢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
弥弥曾经呆过的?、高高凸起的?腹部现在已经完全干瘪了下去,耷拉下去的?皮肉被横着撕扯来开,空荡荡的?两片盖在突出的?骨骼上,里面稀里糊涂的?各种液体与脏器淌了一地,被剖开的?肚腹上,是“母亲”苍白平坦、不再起伏的?胸膛。
——弥弥的?生身“母亲”,显而易见的?,是个男性。
当然,还是婴儿的?弥弥并没有任何关于性别的?意识,有关“母亲”身份的?这件事,是在很久之后?,她才想明白的?。
彼时她刚刚出生,被人抱着离开死掉的?“母亲”,但还本能的?留恋母体的?温暖,于是她张开了嘴,重复了她时常听?见的?,“母亲”常说的?那句话。
“杀……杀……杀了……我。”婴儿尖细而稚嫩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暗室内。
因为生来便能说话,弥弥受到了“莲母”的?重视。
她被送到“莲母”身边抚养,学?习如?何念诵那些拗口晦涩的?咒言,也学?习如?何奴役那些畸形而丑陋的?“贱奴”——他们也是诞生在莲柱下的?孩子,只是不如?弥弥那么?好运,或多或少的?,总有些多了或少了的?器官。
弥弥本能的?厌恶这些形容可怖的?“兄弟姐妹”,她学?会了一条咒言,只要念诵起来,就能让这些被下了咒缚的?奴隶感到痛不欲生。
在“莲母”没空注意她的?时候,弥弥会反复地念诵那条用来处罚的?咒言,看着那些畸形的?怪物在莲池里翻滚哭嚎的?样子,觉得十分的?快乐。
“莲母”某次发现了她的?行为,弥弥被他单手拎着,一路拖拽到莲柱底下。
盛放的?巨大?肉莲扎根在浑浊的?潜水潭中,“莲母”把弥弥的?头摁进泛着恶臭的?池水中,直到她失去挣扎的?力气后?才松手。
“我对你还是太仁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两片锈蚀的?铁片在相互摩擦,隔着水面,弥弥听?得并不清楚。
但濒死的?痛苦是真实的?。
弥弥奋力挣扎,但都?被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按住,窒息的?前一秒,她睁开眼,与水池底下空洞的?骷髅对视。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出生时看见的?那具赤裸的?尸体——她的?“母亲”。
净莲教掳掠了许多的?人,将他们送进水池中,成为那朵巨大?肉莲的?食物。
每年的?六月,肉莲则不再进食,而是将送来的?猎物捆在莲柱下,肉|色的?花瓣张开,蛇般狂舞的?长长花蕊裹缠住祭品……
净莲教将那些被选中的?祭品称作“孕囊”,他们会在短暂的?时间内多次分娩,直到养分耗尽干瘪,被教众们搬走,再次扔进腐臭的?水池中,最后?变成沉在水底中的?白骨。
被惩罚之后?,弥弥安分了很久。
直到那对兄妹来到教中。
当日被掳掠而来的祭品有很多,但弥弥一眼就在一堆恸哭哀鸣的?人群中瞧见了他们二人——洁白如雪的?,闪闪发光的?一对兄妹。
“莲母”总是很忙,他要忙着与神灵沟通,忙着与教众交|媾,忙着处理送来的?贡品牲祭……弥弥趁机去见了那对漂亮的?兄妹。
“你叫什么名字?”她先问了那个女孩,对方?好像被她的?忽然开口吓了一跳,身体向?后?缩了一下,只是他们的脖颈上都锁着铁链,挣扎的?空间有限,弥弥很轻易地贴到了她面前。
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皮肤像剥开的?鸡子般白皙,受惊时的?姿态也很美,弥弥还闻到了她身上甜甜的?香味。
“……你是谁?想做什么?”那个漂亮的女孩很快平静了下来,而她身边那个同样漂亮的男孩伸手拦住了妹妹,先开了口。
他低眉看她,眼神冰冷又警惕,伸出的?手指修长,根根分明如?玉。
弥弥为这对兄妹而神魂颠倒。
她背着“莲母”偷偷给这对兄妹带去额外的?食物,教他们如?何解开压制修为的?咒缚……
“弥弥,你可以拿到钥匙的?,对吗?”那个女孩握住了弥弥的?手,那感觉很奇妙,温暖又干燥,与“莲母”冰冷黏腻的?触感完全不同。
“我们一起逃走,我会为你找来最好的?医者……”他们还在喋喋不休,而弥弥只顾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为了这双手的?主人,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弥弥选在十五日去偷那把钥匙。
“莲母”会在那天?去与“神灵”沟通,之后?再与教众转达所得到的?神谕。
每次沟通结束,“莲母”都?会精疲力尽,十分虚弱,弥弥偷偷加大?了他日常所用的?药香分量,趁着男人陷入沉睡时,她洑水越过莲池,伸手抓住了系在他后?腰的?那块令牌。
她几?乎就要成功了。
几?乎。
只是谁也没想到“莲母”身上还有着另外一张脸。
弥弥解开那块令牌,一抬头,看见了隐藏在“莲母”顺滑的?长发之下,另一张畸形的?面孔。
双眼如?两道裂开的?缝隙,鼻子是没有的?,代替它的?是两个大?小不一的?孔洞,其下是一张没有牙齿,外翻的?嘴唇。
那张长在他后?颈上的?脸颊盯着她的?动作,两条裂开的?小眼睛中投射出的?是纯然的?恶意,嘴巴张开,里面发出了属于女性的?尖利叫声。
陷入沉眠的?男人一下惊醒,它回过头,看见了莲池中的?弥弥,眼神阴沉。
弥弥再一次被“莲母”惩罚了,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展示仁慈。
她被打?上枷锁关进牢笼。
三日后?,她被送进祭坛,迎接她的?是一顶华美至极的?金冠。
长长的?金针从?颅顶穿过,那种冰冷一直从?头顶蔓延到灵魂深处,弥弥很快被无处不在的?“神灵”击溃了。
痛得受不了时,弥弥也曾本能地呼救,她先喊了娘亲,池底的?骷髅当然不会救她;她又喊了那个少年的?名?字,可他已经被制成了蛰面偶,埋骨在了邙岭山;
她太虚弱了,最后?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弥弥想起最开始她蹲在笼子前,问出的?那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她最后?想起了那个少女的?回答。
——“我叫岳婉容。”
岳婉容……救救我……
她的?记忆随着□□一起溶解,只留下了冰冷的?恨。
弥弥死在了出生的?莲池里。
岳掌门?来得比想象的?还要快。
墨展宗的?医者还在与黎金铃争论有关岳婉容的?治疗方?案,这位形容疲惫的?修士已在玄机处内见到了她如?今的?样子。
自从?净莲妖火重燃那日起,岳黔生便已立下誓约,要尽诛世间邪物与魔修。
接到来自昭华的?消息时,岳黔生正在皮水县内追查
这个满面风霜的?男子一见到岳婉容便跪下了。
“……她的?情况毕竟与当年宗子不同,”来自墨展宗的?医者目光沉沉,“人的?神魂并非可随意揉捏的?东西,灵肉若不能匹配,强塞进去的?神魂只会痛苦万分……”
“便是邪修夺舍,也是要以秘法先塑魂,再借机除去原身……”
“岳姑娘一直在体内强行容纳另外一人的?神魂,这严重消耗了她本身的?力量,再加上金冠灌顶……唉,这便是取下金冠,醒来的?怕会是那妖女……”
黎金铃也是难得的?面色沉郁,双唇不自觉咬紧。
姚珍珍站在她身后?,看着岳黔生跪倒的?背影,一时无言。
当日审讯她开口留住了岳婉容的?一丝求生欲,可如?今……
深深的?无力感再度涌上她的?心头。
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本能地寻求依靠,她的?目光空荡荡地越过低头沉思的?几?人,与站在人群外的?燕鸣臻对上。
青年掩在袖中的?手指扣紧了。
他几?乎要抑制不住地走上前去,揽着少女的?肩膀轻声安慰她……但这是不可能的?。
众目睽睽之下,那不是他的?珍珍,而是白郁湄。
燕鸣臻右手忽然蜷起,握住了掌心一块尖锐的?东西——那是一片鱼鳞,色泽深蓝,点?缀熠熠彩光。
人群中忽然传来惊呼。
医者们已将沉重的?金冠锯开,一根根取出带血的?长钉,每拔出一根,女孩身体便随之抽搐挣扎一下。
岳黔生沉默着按住她的?身体,牙根紧咬,眼眶通红。
黎金铃的?额角也见了汗,湿透的?发丝一缕缕沾在脸颊两侧,他的?侍从?被隔离在外,也没人敢上前替他擦拭。
姚珍珍收回了目光,皱眉看着已经重新平静下来的?女孩。
她头顶的?金冠已经完全取出,紧闭的?眼皮疯狂颤抖着,就要睁开。
终于,女孩睁开眼,说出了第一句话。
“……她死了。”她说。
弥弥的?人生,从?另一场死亡开始。
第55章 豹满
“在那边!田兄,你走左侧,我们两边包夹!”有人在高声喊叫,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层层人浪中。
几个负剑的年轻修士身姿翩然的从街面上几处低矮的铺面掠过,向着另一处的街角而去。
姚珍珍靠在栏杆边,低头看着底下闹腾的一群人,忍不住伸手打了个呵欠。
有个莽撞的年轻人从她头顶屋檐上御剑掠过,女子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
“啊!”
下一秒,正忙着赶路的御剑少年忽然一个趔趄,身体向前扑去,他洁白道袍背后,一块油亮的琥珀核桃仁正顺着衣料滚落,留下一道褐色的糖渍。
他被这阴险的背后突袭打了个猝不及防,险些从飞剑上滚下去,好容易稳住了身形,立刻便回头,满面愤然。
少年自是怒不可?遏,誓要将?偷袭之?人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通。
“昭华城内,御剑飞行不可?高于两丈,”罪魁祸首却依然靠在栏杆边,施施然地伸手,拍净了掌心坚果碎屑,眼波慵懒的扫过少年因为愠怒而涨红的稚嫩面孔,“怎么?公?子竟然不知道么?”
那满面怒色的少年脸色顿时?一僵,知道是自己?先犯禁,但还是不忿,张口就想要争辩。
只是他还没来及说话,女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白!郁!湄!你人呢!”
细碎的叮铛铃响一路拾级而上,黎金铃的一双白瞳准确地锁定了正在偷闲的姚珍珍。
御剑的少年也听见了这突然出现?的白瞳公?子的话语。
黎金铃的面容实在是过于有辨识度了,他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眼前男女的身份,神色顿时?一变,想要开口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你是……你是定流坡那个白……”
姚珍珍颇感?无趣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祖宗……”她转身,皓白手腕微微一震,“别叫魂了,来了。”
御剑少年只觉眼前一花,一样?东西裹挟着劲风已直奔他面门而来!
他面色一正,全身灵力顿时?运转如沸,险而又险地接住了女子扔来的东西。
“玄机处正在昭华内四处追凶,公?子可?别再犯禁了,”姚珍珍摆摆手,转身走向黎金铃,“这个送你了,就算是赔罪。”
“昨夜城内有豹满伤人,我要去看看伤者,你同我一起去,”黎金铃听见她的声音,冷哼一声,“随我一起,总比你在这里?招猫逗狗强些。”
姚珍珍也不和他拌嘴,右手径直伸向少年光洁白皙的额间,食指弯曲——
“啊!”黎金铃痛呼一声,捂住了额头。
姚珍珍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有心收敛,只用了半成的力气。
可?黎金铃毕竟身娇肉贵,只是一下,额头还是泛起一片红。
“……走吧。”姚珍珍看他捂着额头又要撒泼,伸手便揪着少年衣襟上一条不知何用的丝绦,像牵着一个华丽耀目的大风筝,拽着就离开了。
只留下窗外?御剑的少年还呆呆站着,他低头看手心中对方扔来的东西——那是一个半团起的油纸包,裹着半包琥珀核桃仁,散发着诱人的甜蜜油香。
因为定流坡内受人豢养的妖兽外?逃一事,玄机处最近忙得?焦头烂额,连带着汤容林这个主政官一起上火着急,肉眼可?见的眼下青黑加深许多,任谁见了都要觉得?这位司政官是个命不久矣的过劳象。
后来还是寄住沧磐府的姚珍珍看不下去,提议要帮忙去处理那些外?逃的妖兽——然后被燕鸣臻否决了。
“城中如今受妖兽私逃一事影响,伤者众多,黎司药免不了忙碌些,他的安危还需要白姑娘多照拂一二,怎好再劳烦姑娘去做这些琐事?”燕鸣臻轻飘飘地一句话,便将?黎金铃抬出来做了由头,似乎之?前强烈反对姚珍珍为他做护卫的人不是他似的。
否决了姚珍珍的帮忙方案,可?汤容林的怨念也实在不可?小觑,燕鸣臻思忖片刻,还是为他指明了一条路。
“浣金仙试的初试已告一段落,定流坡内幻境短时?间无法修复,”青年眼睫垂下,掩住了眸中晦暗不明的神色,“何不借此机会,便将?此次的武试的第二关试题稍作?修改?”
“玄机处人手不足,可?各门各派还有这许多青年才俊……”青年手指搭在额间,轻轻敲打几下,察觉到身边人正在转头看自己?,不禁莞尔,未尽之?语,便不必再多言了。
汤容林听他一番话,低头思索片刻,因连日疲惫而黯淡的目光顿时一亮。
“我这就去着人拟写一份章程来!”他一拍手,霍然起身,转头就要离开,走到门边才想起不告而别实在失礼,转身对着燕鸣臻合手一礼,又对着一边低头吹着杯中茶叶的姚珍珍点点头,“多谢殿下建言,白姑娘,我这便先回府了。”
姚珍珍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等他离开客室,才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了。
“这些妖兽受人改造,多有性情凶戾的,武试参选者素质良莠不齐,若是……”她犹疑着开口。
燕鸣臻见她牛饮姿态,不由得?失笑。
“我这可?是今年新?采的太平金魁……”他嘴上似乎是抱怨,手中却并?不停歇,殷勤小意地又给女子空了的茶盏中重新?斟满了淡金色的茶汤,“那些妖兽在城中每多逃窜一日,便是更多人要受威胁伤害,相比起来,还是那些仙门弟子更皮实些吧?”
姚珍珍皱着眉,思考片刻,最终还是认可?了燕鸣臻提出的方案。
“想来此次仙试,各门派也都有长辈同来,应当不会坐视本门弟子出什么意外?……”
便是如此,第二日汤容林便拟好了新?的武试规则,由本次武试的裁断“姚珍珍”看过无误后,张贴了出去。
姚珍珍本人则履行与黎金铃的约定,随他四处奔走,医治城中受妖兽所扰的伤者。
只连着几日都是风平浪静,天天看着这群年轻弟子咋咋呼呼的来去奔走,姚珍珍不免觉得?无趣。
“那只豹满竟然还没抓住么?”她一边拽着黎金铃,直到将?人塞进早已备下的马车中,一边开口问道。
“……你松手!”少年如玉的脸颊因为激愤而泛起红晕,更显得?色如春花,只可?惜姚珍珍最近日日对着燕鸣臻那张圣人见了都要动摇的美人面孔,对其他的美色早已脱了敏,“豹满狡诈,昭华城中的这只还不知道混了何种?血统,之?前用的追踪术法都未能捉到,昨夜又有一户人家被掏了心,还有其余伤者……你干什么去!”
“我去宰了它,”姚珍珍松开手,任由这身娇肉贵的小少爷跌进车厢软垫内,“总不能放任这畜生如此继续伤人。”
“你知道它躲在哪里??”相处了这么几日,黎金铃也逐渐习惯了此女偶尔的粗暴行径,他单手撑着身后软垫,翻身坐直了,开口问道,“寻常探查妖气的法阵与灵器都对它无效,你要怎么找它?”
豹满,本体形如赤豹,生有五尾,性狡诈,喜食活人内脏,因而被计入恶兽妖邪名?录中。
豹满本体并?不大,比起寻常虎豹还小些,但速度确是极快,又有牙尖爪利,对一般修士来说已是颇为危险,更遑论如今昭华城的这只豹满还经过秘法炼制……
姚珍珍无奈摇摇头。
黎金铃翻了个白眼。
“那你还是先随我一起去见见伤者吧。”他伸手,单指勾住车厢内垂下的某根短绳,轻轻拉动。
“哒哒”马蹄声随之?响起。
昭华城内如今医者数量并?不少,他们倒不是为了仙试而来——实际上浣金仙试也并?未有为医修开设的比试类目。
如今城中大部分的医者,实际都是为了黎金铃这个大司药而来的。
在姚珍珍来到昭华城之?前,各色拜帖与邀请便已是如流水般送进沧磐府,只是黎金铃性格骄横,又其他要事在身,实在无心应酬,所以少有回复。
如今他已在鲤乐馆与“姚珍珍”见过,家族交托勉强便算完成了一半,又恰好遇上城内妖兽作?乱,就此便开始接了各家拜帖,四处走动指点,救助伤者。
此次豹满所伤乃是一户殷实人家,在城中经营着一间脂粉铺子,全家五口都在昭华城中居住,事发当日夜间,除去一个在书院寄宿求学的半大孩子,其余四人皆死于豹满之?手。
姚珍珍随着黎金铃感?到现?场时?,正遇上一位蓄着长须的医者正在屋舍外?为那唯一幸存的少年施针。
“他是惊惧过度,神忧念毁,我为他施针,令他先休息一二。”那中年男子解释道。
黎金铃昂着下巴,眼角余光扫过地上晕迷的少年,本是漫不经心的一撇。
“嗯?”他前进的步伐忽然停了下来,姚珍珍莫名?其妙地随着他的动作?停下脚步。
黎金铃忽然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姚珍珍,又转回头去看地上那少年,仿佛是在对比……又仿佛是在确认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