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姚珍珍面前半蹲下来,伸手捏住对?方的下颌,仔细端详起女?人娇美的脸颊来。
“能?放倒一只狮鹫的药量,你居然只是失去行动力……”感受到面上落下的冰冷目光,姚珍珍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只看见眼?前一块青色的模糊影子,她想调动体内灵气,但沸灵散入体,一切都是徒劳。
“说什么海外来的名?不见经传的散修,如此神异体质,难怪陛下惦记着你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入怀,单手拉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一片平坦苍白的皮肤。
银色的刀刃划破肌理,药童妖冶的脸上浮现一丝痛苦的神色,稀薄血色涌上他的双颊,很快又随着伤口处血液的流失而逝去。
姚珍珍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将染血的利刃伸来,距离近了,她终于能?看清,银色的刀口上,殷红血色活物般沸腾扭动,似乎是感受到了活人气息,这些蠕动的血珠充满渴盼地?向着姚珍珍的方向滚动聚拢起来。
姚珍珍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
“陛下不喜欢女?子躯壳……没关系,”他似乎是很满意对?方的反应,失色的脸颊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我是不介意的,白姑娘,你生的如此美,我一见便欣喜。”
姚珍珍感觉一丝凉意慢慢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第45章 剜心
姚珍珍的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银白的刀刃抵住了她?的侧脸,其上粘稠的蛊血沿着刀尖攀爬而上,在脸颊上留下阴冷潮湿的触感。
“等我?换上了你的身体,再去把黎金铃那双眼睛剜出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药童兴奋得双手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手中尖锐刀口在女子的脸上留下一道伤口。
伤口并不深,传到她?已被麻痹的神经里的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刺痛。
——但已经足够了。
女子几近涣散的瞳孔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是对他挑衅的话语有了反应。
下一秒,“噗呲”一声,是利器刺穿骨肉,血液喷溅的声音,在寂静的病室,这声音显得格外?明显。
声音的来源并不是药童手中的银刀,他似乎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把造型精致的纯金短匕穿过层叠的衣衫,直直的插在女子的膝头上方伏兔穴处,在柔软布料上洇出深红的血色。
“你……”他一时瞠目,未能反应过来对方此意何为。
姚珍珍猛地眨眼,那诡异的蛊血已经流进了她?的眼眶,她?的视野中一片血红,大腿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将她?昏聩的神智强行拉回了些许。
没?有视觉、没?有武器、四肢灵脉受药物影响,不能使用灵力……这都没?关?系。
她?本身就是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一柄刀兵,杀戮从来是本能。
持刀的恶徒只觉得眼前一花,刚刚还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鱼肉却已向着他猛扑过来!
他心中大惊,下意识的将手中银刀向前猛刺,但对方却不避不闪,直接朝着他送出的刀刃撞了上来。
“咚”一声巨响,两人重重摔在地上,转瞬间已过了好几招,女子出手的动作实在快得惊人,他手中银刀刺入她?的腹中,却好似完全未能影响到对方。
“你这个?疯婆娘!”他咬牙叱骂,就要调动灵力将身上纠缠的女子震开,却忽然?浑身一僵。
……姚珍珍秀美白皙的指尖从药童敞开的衣襟处深入,十指搭上了他自行剖开的心口伤处,毫无?犹豫,顺着伤口的方向,十指并拢,狠狠撕扯开来!
“呃啊啊啊啊!”被生生开膛的疼痛岂是常人能忍的,惨痛的叫声几乎是本能的从他嘴中发出,双手双脚也同时拼命挣扎着胡乱踢蹬,混乱间姚珍珍险些被他临死的爆发给甩下去。
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睁眼皆是血红。腹部?传来冰冷麻木的疼痛,她?听?见蛊血在她?脑内钻动时发出的咕叽响声,但这不妨碍她?继续将手下之人开膛破肚,手指越过那些横生的骨骼肌肉,一路深入,直到攥住那颗仍在勃勃跳动的器官。
它依然?是活着的,散发着热腾腾的腥气,被她?硬生生地从原本温暖舒适的胸膛中扯出,淋漓的污血哗啦啦泼了一地。
失了心的尸首噗通一声倒地,在血泊中抽搐两下,再也不动了。
被两人翻滚打斗声引来的侍从们匆匆而来,首先见到的便?是软倒在门槛边生死不知的黎金铃,顿时皆是惊呼。
但等看见屋内场景,饶是见惯生死的护卫们,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仅从地面翻倒碎裂的桌椅摆设,便?可知场面之惨烈,更何况砖面大片拖拽喷溅状血迹的尽头,身着白衣的修罗正?缓慢扭过头来。
她?仍然?跪坐在地面上,听?见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于是转过头去,秀美面容被血污覆盖,双目无?神,腹部?被一柄银刀穿刺而过,刀刃插得极深,几乎只留下一个?刀柄在外?面,简直要让人怀疑她?是如何顶着这样的伤势还能保持清醒的。
女子身下是被开膛破肚的惨死尸首,纤长十指间还攥着一团猩红死肉,活脱脱便?是个?食人血肉的妖鬼。
众人皆被她?的情?状吓住,一时踌躇,不知是该救还是如何。
姚珍珍却什么也没?看清,她?只是下意识的循着声音回过头。
眼前依然?是一片血红,她?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听?见手中滴滴答答的液体落地声,听?见……内府丹海中另一个?人充满恶意的笑声。
那声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倒是闹得好大阵仗……白姑娘,你可毁了我?一具上好的血灵傀啊,”那个?她?永世难忘的声音懒洋洋地说?道,“不过,既已心蛊入体……”
“便让我先试试你这具新躯体,究竟如何?”
女子的手忽然?不受控制的张开,手中肉块“啪叽”一声落进地面血泊中,溅起一滩血污,她?却浑不在意般伸手,开始梳理起自己散乱的发髻与衣衫来。
顺着眼眶与腹部伤口流入身体中蛊血令应滕得以控制她?的躯体,姚珍珍想要抢回控制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施施然起身,向着团团围聚的侍从们走去。
【“你是谁?为何在此操纵我?的身体?”白郁湄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在内府中,不似平常怯懦,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姚珍珍感觉到自己向前的步伐忽然?一僵,像是思?想与身体分了家,她?一只手捂住了头,双腿往前,另一只手却向后,想要握住身边一张翻倒的书案,好阻止自己继续前行。
【“嗯?”应滕在内府中发出一声略有疑惑的声音,“你怎么还能……”】
【“是你伤了姐姐?”白郁湄的声音简直是出离的愤怒,“还敢占据我?的身体搞鬼?”】
【“……”】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姚珍珍忽然感觉到桎梏着自己神魂的力量忽然?一震,随即猛然?消散。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掌心中干涸的血渍——她?又能控制这副躯体了。
【“姐姐!”白郁湄的声音响起,“我?已把他赶走了!你没?事吧?”】
“……”姚珍珍没?有说?话。
如今情?状实在诡异,蛊血入体,即使受蛊过程被她?强行中断,想要短期内摆脱应滕的心控之术也绝非易事——此事已有先例,姚珍珍曾见过医修是如何救治被蛊血侵染之人的……通常是要滤清全身血脉才行。
可如今情?况,她?的确已察觉不到方才那种受控的感觉,连脑海中隆隆作响的异声也消失了。
白郁湄……她?是如何做到的?姚珍珍心头一时疑虑重重。
但此刻并不是与她?纠缠的时候,她?还未来得及再问些什么,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束发女道越过一众充满警惕的侍从,向着自己走来。
姚珍珍抬头,瞧见那女道身穿一身素白长衫,通身简朴,并无?多余饰物,只在头顶束一玉冠,五官眉目皆端正?,不似寻常女子娇俏美艳,反而颇为大气,有出尘之风。
是个?熟人。姚珍珍紧绷的心绪不由得松了半分。
当今南陆燕皇励精图治,为达夙愿,选择在四十三年前踏入仙途,其入境前曾育有二女二子[1],除去情?况特殊些的燕鸣臻外?,其余皇子女皆已结契就封,眼前此女,便?是大皇子的结契道侣,盛冉。
姚珍珍随燕鸣臻一同参加仙官试前,盛冉还曾特意来找过她?,为她?传授不少仙官试的经验诀窍,因此姚珍珍对这位大皇嫂颇有好感,见来人是她?,心里不免松快许多。
“我?道黎司药今日行迹匆匆是何缘故,原来是为了白姑娘,”女道却没?察觉出对面之人隐秘的放松,目光落在满地惨烈痕迹上,眉心轻轻拧起,很快又平息下去,“只不知如今情?状,姑娘可还有多余心力,为我?解惑一二?”
姚珍珍知道对方性格一向板正?,也有心解释一二,只是……
她?后退半步,倒在身后一张椅子上,单手握住了腰间伤处露出的一截刀柄。
“!”盛冉此刻也注意到了她?腰间伤势,瞬间脸色大变,“去请医者来,穆梁!”
人群后一个?青衣的长史应声而来,一眼看见姚珍珍满身伤口,面色也是惨白。
“殿下!黎司药伤已验过,只是昏迷,并无?大碍,”他抬袖擦拭头顶冷汗,忙忙地回头向身后侍从吩咐,“让青源去库房取三丸明玉续命丹来……”
他的话没?说?完,姚珍珍低头喘息一声,左手按住腰间伤处,另一手握着刀柄,将银制短刀一寸寸从身体中向外?拔出。
白郁湄的身体伤口一向愈合极快,从她?受伤到此刻的短短时间,骨肉几乎已有长合的迹象,绷紧的肌肉死死咬住短刀刃口,此刻硬生生向外?拔出,涓涓血流几乎是如泉般涌出,看得眼前两人不由得牙关?发酸。
“铛啷”一声,是那柄染血的刀刃被她?拔出,随手扔在了地面上。
姚珍珍深深吸气,脊背靠着身后椅背,双手死死摁住腰腹间伤处,好让它尽快愈合,她?捱过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远远传来一阵响动。
“殿下!”
“殿下!”
“是殿下回来了!”
“殿下!黎司药他……”
“……”
一阵兵荒马乱地动静由远及近,姚珍珍一抬眼,看见燕鸣臻从来完美无?缺的面庞难得出现了几乎扭曲的表情?——心痛、愤怒与惊恐混合,全然?破坏了那张美丽面孔的好颜色。
“……”青年单膝跪地,双手颤抖着想要覆盖住姚珍珍捂住伤口的手,却又怕再弄疼了她?,只好手足无?措地虚拢着她?的手,“是我?……是我?的错,我?不该……”
姚珍珍此时已经捱过了最难忍的一波疼痛,有心安慰对方,勉强提起嘴角正?想说?点什么,耳边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一声嚎啕大哭。
一个?青年男子从门外?直直扑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姚珍珍脚边。
“湄娘——”陆哲的面容本来还可算得上端正?,只如今涕泗横流,全无?美感。
“你这是怎么了!湄娘啊!”他看着姚珍珍此刻浑身浴血,抽噎一声,就要去抱住女子小?腿。
第46章 灵泉
陆哲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她的小腿干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的动作吸引了过来?,连方才被燕鸣臻动作所惊到的盛冉也?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这?个形容实?在说不上得?体的青年,长尾微微蹙起?。
姚珍珍额角青筋跳了跳,在踢与不踢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
但她才刚抬起?腿,还没动作,蹭着她小腿嚎哭的青年却忽然被人拎着衣领,重重向后一拽!
陆哲未曾料到有此一难,毫无?防备地向后栽倒,“啪叽”一声摔进了满地血污中。
感到背后垫着个尚有余温的人体,陆哲撑着地面呻吟一声,下意识地回头?想对身后之人道歉,睁眼却对上了一张目眦欲裂的惨白脸颊,眼珠凸出?,嘴巴大?张,是?个死不瞑目的惨相。
他吓了一跳,再往下一看,这?惨白脸颊的主人正对着自己“敞开心胸”,陆哲脸色一白。发出?一声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般的嘶哑叫声,眼白一翻,生生被吓晕过去了。
“……”姚珍珍看着这?活宝这?段表演,抬着一条没受伤的腿,一时沉默。
而造成这?一切的燕鸣臻却完全未在意陆哲如何,他将人甩到身后,一手握住了姚珍珍的脚踝。
此举实?在逾矩,姚珍珍低头?,与他的目光对上。
青年漂亮的眼眶泛着红色,瞳孔颤抖着没有聚焦,攥着她脚踝的手握得?极紧,几乎让她感觉到一些疼痛。
“老三!”盛冉忽然大?声呼唤,同时上前一步,女修的身材高大?,有效地遮挡住了身后众人窥伺的视线,“白姑娘的外伤需要尽快处理……”
穆梁也?适时上前,将侍从送来?的丹药递过去。
“殿下!先让白姑娘服下灵药……”
燕鸣臻猛然松开了手。
“我……”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后退半步,一把抓过穆梁手中玉瓶。
四枚晶莹剔透的丸药落进他的掌心——明玉续命丹,以?已逝司药蒋明玉的名?字命名?,由多种珍稀灵药经秘法炼制而来?,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因着此药中所使用一味药材已在多年前绝迹于南陆,此药价值因此逐年飙升,偶尔流落至市场中的一两枚,常常能拍出?一个令一般修士望尘莫及的价格。
盛冉处事?的确严密,白郁湄在沧磐府内受此重创,无?论事?实?如何他们?都是?理亏,她开口令穆梁去取此药,既是?为了救治,也?是?为了补偿。
燕鸣臻的眼珠转动,目光在手中丸药上扫过,神色微不可察地一松。
“白姑娘,”他的话说得?很慢,似乎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的话语能顺利地说完,“你?……先服药。”
“穆梁,去取我的私印来?,”见姚珍珍将丹药吞咽入腹,他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侧过头?吩咐身后长史,“我要打开五蕴灵泉。”
“殿下!”长史顿时倒吸一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瞧见青年脸色,又把话咽了下去,只是?脸上颇有肉疼之色。
盛冉同样是?眉头?一跳,但她到底做了许久的大?皇妃,惊诧只是?一瞬,很快便走上前来?。
“三弟,白姑娘入灵泉一事?,便交由我安排吧,你?们?毕竟男女有别……”
燕鸣臻扭头?看她一眼,那眼神中满是?敌意与警惕,眸光之冰冷,连盛冉都不由得?脚步一停,面露犹疑。
“殿下,便让大?……这?位殿下送我去吧。”姚珍珍不知道“五蕴灵泉”是?什么地方,但只听名?字也?能猜出?大?概是?某种药泉一类修养宝地,此种地点,的确不便由燕鸣臻送她过去,见两人僵持,赶紧开口劝说。
听她这?么说,燕鸣臻掩在衣袖下的手指一紧。
“是?……大?嫂,有劳你?,替我照顾好白姑娘。”他终于松了口,退开半步,让盛冉得?以?上前。
因着黎金铃的到来?,沧磐府内聚集了不少前来?求教的医修,其中不乏有擅治金石外创的医者,被穆梁急匆匆的引进了内院。
在两位殿下殷切的目光中,这?位医者战战兢兢地给姚珍珍清理了腹部伤口,下手拔出?了腿上姚珍珍自己刺进去的那把小巧金匕,又运了一套金匮之法,将创口封住。
“……这?便可以?了,”她接过身后人递来?的帕子,随手擦拭了额间细汗,抬头?看见几人都还紧盯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颤,“姑娘身体与常人不同,既已服了明玉续命丹,我便不再开其他丹药了……只待休养即可。”
“多谢医者。”姚珍珍伸手抚摸了一下被包起的伤处,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没什么事?了,一边道谢,一边就想起?身。
一只纤长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左肩下,力度不大?,却有效地阻止了她的动作。
“白姑娘。”燕鸣臻似乎是无意将手放在了她的肩头?,目光斜斜向下,撇过姚珍珍的神色,轻轻一叹。
他轻声喊她一句,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发出一声忧郁的叹息,音调婉转,百转千回,一下就把姚珍珍还想乱动的心给吹熄了。
“……”盛冉着人带来?酬金,将医者送走,回头?看见两人神色,表情微微一愣。
“灵泉已备下,三弟,有我带白姑娘过去,你?……”她见燕鸣臻还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只顾着低头?与那坐着的女子传情,不由提高了声音,“还是?暂且回避为好。”
燕鸣臻终于屈尊降贵的将目光分给了自己这?位大?嫂些许。
“好。”
……原来?所谓“灵泉”并非真?正的泉眼。
姚珍珍自认不算多么孤陋寡闻,平生所见天?材灵宝也?不少,但穷尽她的想象力,她也?想象不到南陆皇室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宝地。
燕鸣臻回避离开后,盛冉将长史送来?的一方青印沾上印泥,对着半空便是?随手一拓,姚珍珍还未能反应过来?她的行为用意,便感觉身下一轻——
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乳白色的传送法阵,两人随即失重下坠。
姚珍珍此时还算镇定,下坠途中还有余裕扭头?向下看。
她瞧见一汪浅绿的潭水,水面平静无?波,宛如一块镶嵌在地面上的透明翡翠。
……我们?就这?么直接摔进去吗?她的疑惑直持续了短短一瞬间。
下一秒,两人几乎同时落入翡翠中。
预想中本应溅起?的巨大?水花并未出?现,姚珍珍惊奇的发现她以?为的潭水实?际上并不是?水,温暖而柔软的感觉将她浑身包裹,浓郁的灵力随着身体与“潭水”接触的每一块肌肤缓缓流入她体内。
这?一池浅绿的“潭水”,竟然是?一池浓郁到以?至于完全凝练固化的灵气团!
她顺着重力沉进“水”中,却完全不觉窒息,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与肆意。
“如何?可有好些?”盛冉显然也?十分享受,她仰面躺在“水”面上,四肢张开,神情沉醉,“这?个灵泉,是?由燕皇的私库出?资所建,泉中所用灵气皆提炼自上好的灵玉,启用一次便是?万金之数……”
“燕皇吝啬,只给他的几个儿女每年几次通行的机会,我今日能来?,还是?沾了姑娘的光。”盛冉伸手,将束发的玉冠解开,任由满头?青丝随着灵气流动而散开。
姚珍珍没说话。
倒不是?她没什么想说的,只是?一路奔波确实?辛苦,乍然放松,一时松懈之下,神智熏然,几乎要睡着。
盛冉扭头?看见她沉醉的表情,哪还不明白对方此刻情况?她不由得?笑了一声,随手划了两下,靠近了对方。
身边灵力的流动终于引起?了姚珍珍的注意,她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瞧见盛冉正向着自己游来?。
“殿下?”她从鼻腔中哼出?一声软绵绵的声音,音色之怠懒连她自己都吃惊。
“你?身上有伤,我来?帮你?,”盛冉也?听见了她的声音,嘴角微翘,伸手就要解开她的衣衫,“别躲,隔着衣物疗愈效果要打折扣的。”
“……”
姚珍珍被她动作惊住,被对方眼疾手快地剥去了外衫,雪白的内衬也?被扯开大?半,露出?女子窈窕动人的身体曲线。
“!!!”她一时窘得?差点双手抱胸逃走,“殿下!”
盛冉却发出?一声轻笑。
“你?我都是?女子,何须害臊?”她伸手扯开姚珍珍腰间最?后一根腰带,手指虚虚地拢上她腰间伤口,引导着灵泉流过伤处,“……很美?。”
她似乎是?赞叹,又似乎只是?随口安抚。
姚珍珍一时摸不清这?位许久不见的大?嫂如今是?何态度,只能挣扎着脱离了对方的手掌,向着灵泉深处游了些。
“好吧,既然你?害羞,我也?不勉强你?,只是?白姑娘,我有一件事?,必须要问一问你?,”盛冉也?不介意她的回避,只是?收回手,容色收敛,“你?与三弟……可有过夫妻之实?了?”
“??”姚珍珍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得?简直要灵魂出?窍,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下一刻——
“咳咳咳咳咳咳!”
——她连张嘴换气都一时忘了,险些把自己憋死在灵泉里。
姚珍珍手脚并用地挣扎咳嗽片刻,好容易捋清了呼吸,抬头?一看。
盛冉依然放松地浮在灵泉中,脑后长发海葵般散开,女子眉目端肃,眉间既无?促狭,也?无?笑意——她是?真?的在问问题,而不是?开玩笑。
姚珍珍好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顿时又紧绷了起?来?。
第47章 和离
“……殿下何?有此问?”盛冉唐突一问,姚珍珍只觉得自?己如今不仅是被扒了外衣,更是连皮肉骨骼都要被扒开研究,“我与三?殿下相识不过几日,相处间也未有逾矩之举,殿下如此发问,实在不妥。”
盛冉看?她一脸严肃,一双柳眉蹙得紧紧的,两条藕节般的手臂戒备地环在胸前,紧紧拽着散开的衣襟,仿佛生怕自?己再冲上去把她非礼了似的,不由得失笑出声。
“何?须如此草木皆兵?”她伸手拨动“灵泉”中?氤氲的灵气团,语气轻松,“我昨日才到昭华城,你们之前如何?相处我并未得见,但仅今日所见,白姑娘……”
“我听闻那陆氏的公?子是你的丈夫,想?来你也不是未曾出阁的少女,”盛冉的五官生得标志,姚珍珍只记得她盛装时端庄的姿态,却不料对方此刻促狭起来,眼波流转间也能如此狡黠,“三?殿下看?你的眼神,我瞧着可并不清白,你难道瞧不出么?”
“陆氏是你的夫君,可见你受伤,表现得最心?痛的反而不是他……五蕴灵泉开启一次花费甚巨,三?弟却毫无犹疑便让长?史?取了私印来……”
“打开灵泉的青印是特制的法器,只有计入皇室玉牃内的人才能使用,若我不在,便是他亲自?送你来这灵泉,你们两个,孤男寡女……”盛冉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近了姚珍珍,侧着脸去端详她的表情。
“我们并非……”姚珍珍本能地就要反驳,但对方所说皆是事实,她一时竟然哑口无言。
女子张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辩驳一二,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惺惺地闭上了嘴。
见她神色纠结,盛冉脸上笑意更深。
“不必如此紧张,”她伸手,手指从姚珍珍的脸颊便拂过,将一缕碎发扫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又?不是夫子,也无意苛责于你。”
“只有一事,白姑娘,我须得与你讲明了。”见女子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盛冉收回手指,笑意微敛,“可不是所有皇妃都与我一般慈心?……”
“……与三?殿下结契的那位女修,可不是多么温柔可亲的性子。”
姚珍珍尴尬地伸手挠了挠后?脑,一时失语。
这要如何?解释?难道坦言她并非白郁湄,而是姚珍珍本人?她与这位大皇妃虽然认识许久,但交集不多,并不打算将身份就此告知。
姚珍珍一时踌躇两难,灵泉所在空间有限,她也不能将人甩下置之不理,只能硬着头皮听对方接着说话。
盛冉看?女子面露迟疑,以为是自?己的话语戳中?了对方心?事,眸色不由得一深。
“姚淼淼是与她关?系亲密的同?门师妹,即便恼怒,碍于情分,那位大师姐当?然不舍得伤她。”
“离茵洲余氏曾有女仰慕三?殿下风姿,于飨月宴当?众坦言,若得与之春风一度,愿以灵田千顷相许……”盛冉摇了摇头,似是惋惜,“后?来余氏所据的明宵山便被人擢断了灵脉,整个家族就此一蹶不振,至今难再起势。”
“什么?”姚珍珍猛然抬头,动作之剧烈,灵泉中?泛起层层涟漪,“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盛冉只是看?着她,并未回答。
但她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不,不会的,”姚珍珍难以置信地摇头否认,她当?然确信自?己从未做过此事,甚至根本不记得见过这位离茵洲的余氏小姐,“不会是那位……那位大师姐所为。”
“当?然不是她动的手,”盛冉的脸上依然带着微微笑意,只是双眸中?已无半分暖意,目光直直如箭,刺向姚珍珍的面门,“剑宗大师姐誉满天下,多有能人义士愿为她肝脑涂地,一个小小的余氏……不过顺手为之而已。”
“……是谁?”姚珍珍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
“谁知道呢?反正无人在意,也就无人追究了,”盛冉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带过,话音忽然一转,“白姑娘,我看?得出来,你与三?殿下有情……”
“你想?要什么?”姚珍珍突然打断了她还要继续的游说。
她已明白,这位在她记忆里曾经亲切和煦的大皇妃,与面前这个笑面冷心?的女子,已然不再是同?一人了。
或许这位出身高贵的长?嫂本来便与她记忆里的温柔毫无关?系,只是她是姚珍珍,于是她便不得不温柔可亲……
一阵沉郁涌上了姚珍珍的心头。
“我?”被人打断了话语,盛冉也并不恼怒,只是收敛了些笑容,歪了歪脑袋,“我想?要你与我合作。”
“我想要你拴住三殿下的心。”
“我想?要你让他与姚珍珍解契,我想?要让他们分道扬镳。”
“自?燕氏登临皇位,历任皇子与皇女的婚契从未有过废除的先例……”盛冉说及此处,不由发出一声冷笑,一对长?眉向上挑起,神色中?满含蔑视与嘲弄,“即使两看?相厌,即使已成怨侣……即使最后死生相隔,他们也要死死攥住契定的道侣,不肯放手。”
“……但她毕竟不同?,”女子低声叹息,“若她想?要解契,燕皇会同?意的……他不得不同?意。”
“只有开了这条先河,我才有和家族谈判,争取和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