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是当年泗水河里的那些……”他声音颤抖起来。
“妖族,永远是如此贪得无厌,”姚淼淼不知?何时来到了陈谦身?后?,目露厌憎地望着坡下一众水妖。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当年那条恶蛟。”她冷声道?,伸手一指。
妖兽头颅被阵法锁住,身?躯却依然挣扎不休,蛇状躯干背后?竟长着一对畸形无毛的肉翅,此刻正随着身?躯扭动而不断拍打着地面。
“一条邪术拼接而成的赝品,你们吃了也不怕断子绝孙?”
第34章 血饲
被她用?“断子?绝孙”一词诅咒的男性水妖却不见?恼怒,只是?疑惑的歪了歪脑袋,仔细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红衣的人族。
水妖俊美得几乎妖异的面?容上突然露出一点恍然大悟的神色,脸边尖锐的耳鳍随着主?人的动作而微微张开,仿佛两只开合的扇子?。
“你是?、”水妖看上去认出了她的面?孔,神色颇为兴奋,只是?话说了一半又变成了谁也听不懂的妖族语言,叽里咕噜的一连串。
坡顶众人听完他一长串歌唱般的话语,俱是?一脸莫名,不知这些异族究竟是?何意。
“他要的不是?妖兽的血。”众人身后?林羽觞却忽然开口。
法阵内妖兽依然挣扎不休,他一只手还握着恨骨的剑柄,浑身滴汤挂水的不知是?自?己还是?妖兽的血,一边朝着众人的方向回过头来。
“他要的是?师姐的血。”他说。
一阵同样复杂晦涩的发?音从他口中传出,身材高大的水妖眼?神顿时一亮,听懂了似的对着他拼命点头。
姚淼淼的脸色顿时一变。
“师姐的血?”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姚珍珍”——对方回视了他一个同样惊愕的眼?神。
他们?都不清楚姚珍珍曾与这群水妖约定过什么,因此一时茫然。
“他说,师姐曾与他们?定下契约。”侧耳倾听片刻,林羽觞眉头紧锁,沉思半响,还是?开口为另外两人转述了河中水妖们?的话语。
“契约曾许诺,师姐每隔三?年便为他们?提供一次血饲。……但距离上一次血饲已有八年,他们?的族群已经无法继续繁衍,只能回到泗水河中休养。”
“他们?要求人族立刻兑现诺言。”
林羽觞的话音落下,几人皆是?沉默。
谁也不知道姚珍珍曾与水妖族群建立过此等契约,如今盛彤的性命还悬在对方掌中,他们?也无法贸然毁约。
可若要的是?姚珍珍的血……这里只有一个冒牌的傀儡,要从何处取血?
不,不是?没有的。
姚淼淼忽然回过了头,望向仍然半蹲在地上的少女。
这具肉傀儡是?用?姚珍珍的心头血培育而成的,体内的确有她的血!
“师姐!”姚淼淼焦急地喊出了声,她想大喊让他不必理会这些妖族,此处动静如此剧烈,玄机处即刻便到,不值得为此损伤心血。
但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少女一手还按在地面?阵纹中,另一手却已抬起?,将一支玉质长钉抬手掷出,向着坡下河水而去。
翠玉制成的长钉内部中空,正是?一支采血的灵器,如今那中空的长钉中,已汲满了从傀儡心脏中取出的鲜血。
“血饲已成,”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是?取出体内心血而导致的元气大伤,“让他们?离开。”
她话还未说完,河中水妖已迫不及待地弓起?长尾,猛地弹射起?来,在坡上几个少年的惊呼声中,朝着玉钉方向飞去!
“咔嚓”一声,玉质长钉被他在半空中生生咬碎!
水妖张开的嘴中露出两排尖锐的獠牙,灵活的长长肉舌伸出,破碎的玉料混合着殷红血液被他一丝不剩地吞食入腹中。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他下半身粗壮的鱼尾上,那些原本黯淡破碎的鳞片开始蠕动着愈合。
“噗通”一声,他重新落回了河水中,水中等待许久的其他水妖近乎疯狂地涌向他落水的方向,他们?脸上是?相似的狂热与饥渴神色,张开的嘴中露出满嘴尖利的獠牙。
“噗嗤”,是?最先赶到的水妖张开了嘴,咬在了那条高大的男性水妖的腰部。淡蓝的血丝顺着伤口逸散在冰冷的河水中,又很快被身后?其他水妖用?蹼爪小心的拢起?,贪婪地吞入口中。
盛彤被陈谦拉着手臂爬回岸上时,回头看见?的便是?河水中众水妖争相分食其首领的场景。
她面?色一白?,险些脚一滑又跌回水中去。
“这是?……”女孩颤抖的手指指向河中心的方向,“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陈谦的脸色同样凝重,他脱下身上外套,给?全?身湿透的女子?披上,一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我……我也不知,”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支撑阵法的两人,握住长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寻常所见?水妖皆是?性情?温和亲人,不曾有如此暴戾凶残……”
“陈兄!他们早不是寻常水妖了!”蓝胡云忽然大声道,“你看见?那首领的鱼尾了吗?我不知他是?否混血,但这个形状与鳞片……”
他一指阵法中被困住却仍在咆哮挣扎的蛇状妖兽。
“各位不觉得相似吗?”
“这些水妖,个个生的凶恶,不知是?何人豢养,竟然在这泗水河中蛰伏如此之久……”
这位烛魇派出身的弟子?再次转头看向“姚珍珍”,似乎还想开口,脖颈后?却忽然一凉。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他回头,张开嘴,但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软倒了下去。
姚淼淼站在她身后?,收回了手,眼?神冰冷的望向噤若寒蝉的众人。
“水妖之约,乃是?我剑宗内部事宜。”
“盛姑娘受惊一事,事后?剑宗自?会登门赔罪。”
“至于其他的,各位都是?仙门出身,自?然知道轻重缓急,如今情?势紧急,我不想听见?不该听的。”
“陈谦。”她的声音比眼?神更加冰冷,陈谦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
“带他们?走?陆路,离开定流坡,去鲤乐馆找楚无余,”她垂下手腕,敛起?指间一缕金色闪光,“告诉他……”
“定流坡恶蛟再现,带上巨阙前来支援。”
“此处离昭华城不远,若让此恶兽逃入城中,后?果不堪设想……我会守在这里,与师姐和林师弟一起?。”
女子?转过身,单手抓起?腰间一块古朴玉佩,耀眼?灵光从她指间亮起?,一张七弦古琴凭空出现在她怀中。
姚淼淼抱着琴盘膝坐下,双手悬于琴弦上空轻轻抚过。
“我为你们?开路,走?!”
“噔!”她手指勾住琴弦,第一声琴音响起?,伴随着一声清越的浅浅龙吟。
定流坡下奔涌不息的河水仿佛都为之停滞了一瞬间!
目露餍足之色的水妖们?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向坡顶席地而坐的抚琴女子?,戒备地张开了嘴。
姚淼淼却已不再有精力关注外物了。
——龙骨琴是?非常霸道的灵器,它被奏响时决不允许演奏者分神,她此刻的一举一动都如刀上舞,不敢有一丝的分神。
琴声阵阵,坡底河水受龙骨琴控制,翻涌着向两边退去,在河床底部为几人留出一条浅浅的通路来。
来时的船只早已不知所踪,陈谦当机立断背起?昏迷的蓝胡云,向着河底走?去。
“我走?前面?,圆圆,你在中间,”他沉声道,“李兄,烦请你殿后?。”
他们?踏过依然潮湿的河堤,向着昭华城的方向匆匆而去。
河水中,进食完毕的水妖们?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四散开来潜入水中,只在水面?上露出半颗头颅,一双双眼?睛望向坡顶抚琴的女人。
姚淼淼纤长的手指灵活的滑过琴弦,琴音逐渐由急转缓,受琴音控制的河水也随之逐渐平和。
“你的琴,弹得很好。”
水妖歌唱般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近处。
姚淼淼猛地抬头,发?现那被族群分食的水妖头领竟然没死,此刻正从水中人立起?来。
他雕塑般完美的上身被同类啃食得伤痕累累,四处可见?斑驳的血肉与底下露出的白?色骨骼,水藻般的长发?顺着宽厚的背肌垂下,遮住了底下正蠕动着愈合的伤口。
水妖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一般,再次摆动起?破碎的鱼尾,靠近了定流坡的坡顶。
“我听过你的琴,”他的语言功能似乎随着血饲完成而恢复了,开口说话时不再是?晦涩难懂的连串音节,而是?流畅的人族语言,“和那时一样好听。”
姚淼淼皱起?了眉头。
她想收回视线,但即使只是?寻常水妖,他们?动人的嗓音也足以让人心智溃乱。
……何况这只水妖生得如此高大俊美,硕大鱼尾甚至隐隐有化龙征兆,他开口说话,即使只是?无心的赞美,也足以让一个道心坚定的修士为之动摇。
姚淼淼不可避免的走?神了片刻。
她掌下的法器怎可能容忍如此怠慢?
龙骨琴当即发?出一声刺耳至极的巨响,接着是?一声脆烈的琴弦崩断声!
“啪!”
琴声停了。
姚淼淼吃痛地收回手,望见?了自?己指尖一道深可见?骨伤口。
她猛然抬头,看见?远处陈谦已带着众人离开泗水河的范围,心下顿时一松。
虽然龙骨琴因此断去一弦,但既然开路的目的已达到,便也不算太亏……
“淼——”
耳边忽然传来急促的呼喊。
是?林羽觞的声音,他在喊什么?
姚淼淼抬起?头,看见?妖兽仅剩下的那只金瞳正悬在自?己头顶,冰冷地俯视着自?己。
雷鸣般的声音从它张开的巨口中传出。
“是?你……抽走?了我的龙筋,还将它制成了法器。”
它张开嘴,朝着姚淼淼咬下。
“今日,便连你的命一起?,还给?我!”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姚淼淼清晰的?看见?头顶妖兽张开的?的?巨口中,浑浊的?浓稠涎液顺着腐烂的?分叉蛇信滴下,“呲啦”一声,坚实的?地面顿时被腐蚀出一个焦黑的?深坑。
动,动起来!快动起来!逃走?啊!
她?的?脑中疯狂响起警报,身体却仿佛脱离了理智的?控制,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妖兽巨口向?着自己落下。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会向?谁求助?
姚淼淼从出生起便没见?过母亲,父亲只是不甚亲近的?冰冷背影,亲缘淡漠如此,因此在生死存亡的?时刻,即使知道得不到回应,她?最先想起的?还是那个人。
“师姐……”
她?被吓得腿软无法逃脱,手指却还不甘心的?伸向?龙骨琴的?下方——中空的?琴身下暗匣内,放着一柄半个手臂长的?匕首。
下一秒,巨石崩裂,这不知是嫁接了何种血脉的?妖兽一口咬下了整块地面,昂首直接吞入腹中!
预想之?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姚淼淼感到腰间传来一阵巨力,她?惊呼一声,不由自主的?随之?倒飞出去——
耳畔传来一声嘶声尖叫,她?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声音……是水妖!
女子低头,看见?自己腰间缠着一条粗壮的?鱼尾,深蓝的?鱼尾上还留着不少被撕扯吞食的?伤口,肌肉贲张时鳞片开合,反射出绚烂的?彩光。
“你死了的?话,”身后传来胸膛震动的?触感,是水妖正在说?话,“母亲会伤心。”
千钧一发之?际,是水妖用鱼尾卷着姚淼淼躲开了妖兽的?噬咬。
他以极快的?速度裹挟着姚淼淼退回了泗水河中,一边警惕地注视着一击落空,再次向?着他们转过头的?妖兽。
“咳咳!等等!”姚淼淼在惊吓中呛了水,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我还不能离开!”
“可是你打不过它,我也打不过它。”水妖松开鱼尾,一手张开蹼爪抓住了她?的?衣领,好让她?不至于?再次溺水。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活过来……”水妖的?语气充满疑惑,“你是母亲重要?的?朋友。”
“你要?逃走?,去找母亲来。”
“她?能杀死它一次,就?能杀它第二次。”
此时此刻,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这群水妖口中的?“母亲”指代的?究竟是何人了。
“师姐何时会有……”姚淼淼一脸错愕的?开口,却又很快停住话语。
她?想起刚刚林羽觞所提起的?那份无人知晓的?血饲之?约,脸上不免笼上一层阴霾。
只是此时不是争论?旧事的?时候,她?咬咬牙,握紧了手中匕首。
“不,我要?留下。你自求生路去吧。”
定流坡上似蛟若龙的?恶兽仅剩的?一只眼睛缓慢转动了一下,锁定了水中的?二人。
雷鸣般的?嘶吼声再次响起,妖兽硕大?的?尾部在地面上拖行?出深深的?沟壑。
它的?身体扭曲盘成“之?”字形——那是一个蓄力迸发的?姿态。
姚淼淼看见?身边水妖几乎同时弓起了鱼尾,露出满嘴獠牙,脸颊边耳鳍怒张开来。
这是一个恐吓的?姿态,但显然效果有限,妖兽澄亮的?瞳孔依然紧盯着姚淼淼,似乎下定决心要?先咬死这个背着龙骨琴的?女人。
杀了她?,夺回你失去的?一切!
刻骨的?恨与痛灌满了它冰冷腐朽的?身体,让它无法思考其他,只剩了唯一的?念头。
“喂!”
忽然有人在它的?身后大?喊了一声。
“重活一次,你是把?脑子和眼珠子一起落在阴间了吗?”
少女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它身后。
姚淼淼看见?了站在一起的?另外两人,方才一番动作掀起的?巨浪浇透了二人的?衣衫,林羽觞单手撑着长剑,目光与她?遥遥相望。
阵法被破,“姚珍珍”显然受了反噬,姚淼淼看见?她?掩在衣袖下的?右手手腕正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垂下。
但她?的?声音中并无一丝羸弱,术法加持下,少女的?嗓音清晰地传入妖兽已经接近朽坏的?耳中。
“当日将你开膛破肚、扒皮抽筋的?人是我!”姚珍珍……不,巫尚脸上露出一个充满嘲弄的?笑容。
“怎么,不敢向?我寻仇,怕再受一次蜕鳞抽骨之?苦么?”
“陛下!”
阴沉昏暗的?室内,男子双手双膝皆紧贴地,头颅也深深埋下,做出一个五体投地的?顺服姿态。
只是他说的话却并不如何驯顺。
“陛下!定流坡那孽龙本是为吾儿所作!”男子抬起头,露出的?面孔上,双目所在之?处,竟是一对血淋淋的空洞。
这被剜了双眼的?男子再度低头,前额在地面上磕出重重一声响动。
“如今孽龙尚未驯服,怎地就?如此放出?”
“若孽龙再度被人斩杀,吾儿便再无复生的可能了……”
“陛下!我愿为您肝脑涂地,求您网开一面,为吾儿留下一线生机……”
男子张口哀求,字字恳切,声声惋惜,情真意切,叫人闻之?落泪。
只可惜被他哀求之?人是个天生无心无情的?恶种,平生最爱以他人苦痛为乐。
室内摆着的?琉璃灯盏上,浮动的?火焰轻轻颤抖了一下,焰色由黄转青,给整个屋内镀上了一层诡谲的?浮光。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厚重的?袖口中伸出,轻轻落在了男子的?头顶上。
“很吵。”黑发的?青年掀开眼皮,露出一双冰冷的?褐色瞳孔。
青年的?面孔看上去十分年轻,五官生得俊秀,即使是不笑时脸颊边也有两个天生的?小小笑涡,为整张脸添上几分喜色。
若是不知情的?人,一眼望上去,定然会觉得他十分可亲。
被他单手抚摩头顶的?男子却忽然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他想抬起头,可头顶单薄的?手掌此刻仿佛有万钧之?重,让他仿佛拼尽全?力也无法动弹……
——他的?灵魂仿佛与身体突然失去了联系,任凭他如何惊骇欲绝,都无法对这具肉|体产生任何影响。
青年像抚摸某些毛绒绒的?小动物一样,随手将男子头顶发髻揉乱。
“安静点?。”他收回手,忽然一脚踢在男人肩头,将他踹得一下倒翻过去——仍然是四肢并拢的?五体投地姿势,只是背部着地。
男人的?身体仿佛僵死了,四肢蜷缩着躺在地上,看上去就?像个被翻了壳的?乌龟。
这幅滑稽的?样子成功把?青年逗笑了,他扯起嘴角发出几声嘻嘻哈哈的?笑声,但很快又被咳嗽声给压过去。
“哈哈哈……咳!咳咳咳!”
他捂住嘴,从眼角到额间皆是因为咳嗽而凸起的?青筋,瞧着十分狰狞。
好容易平复下来,青年嘴角立刻耷拉了下去。
他低头俯视了一会儿地上男子惊惧悔恨的?眼神,兴致缺缺的?抬手一打响指。
“他那么关心他儿子,那就?送他们团聚。”
黑发青年……或者说?,应滕,随口吩咐道。
短短一句话决定了男子的?生死,他失去了继续小憩的?兴趣。回身斜倚在榻上,半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心。
青年白皙修长的?指间生着许多?薄茧,右手掌心中,一道纵贯伤疤竖着贯穿了整个手掌,将原本的?掌纹切割得七零八落。
“斩恶龙……哼,”他冷笑一声,“让我瞧瞧,你如今可还有当年的?几分实力?”
“秘境的?出口,刚才忽然封闭了。”燕鸣臻忽然开口说?道。
他此时正与姚珍珍、白郁湄两人行?走?于?洞穴内唯一一条出路上。
方才两人在洞内水潭边制服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净莲教?妖女,一番商议后决定离开秘境再做打算。
——姚珍珍本来想着,人既已寻到,就?地撕裂秘境脱离便可。
但如今所见?如此一潭弱水,贸然撕裂秘境,恐使其动荡,影响尤未可知。
燕鸣臻便建议三人先去寻找既定的?秘境出口离开,之?后再做打算。
“正好,一路沿途,我们也可多?交换些情报。”姚珍珍同意了。
白郁湄是唯她?马首是瞻的?,自然没有反对的?意见?,于?是三人将那女孩捆在了洞中一处钟乳石柱上,转身便一同走?向?出口。
只是还没走?出多?远,燕鸣臻脸上却忽然一变。
“出口业已封死,”他抬手,掌中微型法阵亮起明灭光芒,映照出青年紧锁的?眉目,“外面出事了。”
姚珍珍的?阵法造诣只够她?使用一些简单的?阵纹,像是武试秘境这种极其复杂的?多?层法阵,她?的?目光只在燕鸣臻掌中一扫而过,没有不自量力的?想去看懂的?意思。
“三个秘境的?出口都封死了吗?或许我们可以从另外两重秘境出口离开?”
话一出口她?就?感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燕鸣臻是秘境的?半个创建者,他既然说?了出口封死,那就?必然没有其他出路,自己这一问,倒反而像是不相信对方的?能力。
“呃,算了,你当我没问过吧。”她?挠了挠脸颊。
燕鸣臻却并不因为她?的?质疑而展现任何负面情感,他只是轻轻叹气。
“珍珍……我本想与你再多?相处一会儿的?。”青年的?语气饱含惋惜,眼睫如羽扇般微垂,眼波流转着潋滟水光。
姚珍珍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险些色令智昏,开口说?出诸如不出去了之?类的?昏话来。
还是白郁湄开口,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腻歪。
“姐姐,若是外面出事,那留在出口的?陈公子他们……”
姚珍珍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虽然时常觉得陈谦殷勤过分,但他拜在剑宗门下,又的?确天资不菲,另有那几个小朋友……若是出了意外,实在令人惋惜。
“走?,”她?不再啰嗦,双手伸出,一手拽着一个,拉着二人快步走?向?出口,“我们找个离这里远些的?地方。”
“我来撕开这处秘境。”
很安静。
鹿慈躺在冰凉的石面上,睁眼?望着剑冢内永远静止的天穹。四下皆是旷野,连一丝风声也无,一切都像是静止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安静了。
上一次这样安静,是什么时候呢?鹿慈极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努力回想起来。
啊,记起来了,是他上次死掉的时候。
鹿慈这辈子?,从出生开始便是全然的悲剧与痛苦。
他为了活下去抛弃了许多,人格与尊严都只是生存的筹码;
他也曾为了活得不那么痛苦而?杀人,在他人的惨叫与哀求中?获得短暂的满足与平静。
算来算去,真正愿意在他跌进地狱时还伸手的人,也只有那一个而?已。
可他是如何回报对方?的呢?他诱骗她?进入连杀山深处,还将涂了银珠毒的匕首刺进了她?的后心。
那柄血剑刺进他的胸膛的时候,世界也是如此寂静。鹿慈本以为自?己会得到永远的安眠,他以为自?己能和她?一同共赴黄泉……
只可惜,这两个愿望哪一个都没有实?现——死后不久,他便被应滕重新拉回人间,忍受这名?为活着的刑罚。
而?她?……她?竟然活着走出了连杀山。
鹿慈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女?子?俯视自?己时,那冰冷的眼?神。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
“笑什么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开口道。
鹿慈猛然扭过头,看见他方?才还在想着的人正单手叉腰,转过头来。
姚珍珍看着被困在剑阵中?的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般的解脱神色,一时莫名?。
有燕鸣臻这个法阵主人襄助,他们当然不用苦哈哈地再从岩壁上爬回剑冢——通过临时构筑的浮光梯上行即可。
只是谁也没想到白郁湄竟然还有恐高的毛病,往下跳的时候不发?作,偏偏是上行时晕得不行,姚珍珍只好蒙住她?的眼?睛拉着她?一步步往上走。
——秘境构筑毕竟不是搭建空中?楼阁,幻境与现实?定?然有一定?重叠,那一潭弱水若是真的藏在定?流坡地底深处,那他们破开阵法的地方?最好离那处越远越好。
姚珍珍不由得抬头望了望凝固的天空。
燕鸣臻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后脑,强行把她?的视线转了回来。
“那边不行,”他哭笑不得的伸手,示意她?看他掌中?之物?,“剑冢这一层是在秘境的中?部,往上是另外?的第三层,想要出去会花更长时间。”
姚珍珍颇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目光注意到了还被锁住的鹿慈。
“对了,鸣臻,”她?伸手,剑阵中?几?柄灵剑顿时震颤不止,“这个是应滕手下的人……你有暂时压制心蛊的办法吗?”
鹿慈扯起嘴角,微微笑了一声。
“师姐,何须如此费心……啊!”
姚珍珍单手拔出了贯穿他肩胛的长剑,挑起了一边眉毛:
“嗯?你说什么?”
鹿慈的五官都因这一下剧痛而?扭曲皱缩起来,他咬牙硬捱了一阵,再次开了口。
“……师姐离开秘境之后,把我杀了便是。”
“只要不是死在连杀山,应滕就无法再将我复活,”少年捂住肩胛伤口,单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我活够了。”
姚珍珍将剑上血迹甩去,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刚刚跪地祈怜,想要活命的是你,现在又摆出这样一副慷慨就死的样子?,”少女?抬手,掂了掂手中?剑刃的重量,“这么一会儿,你这是想弃暗投明了?”
“也行,趁现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送你一个痛快。”
鹿慈忍不住笑了一声。
“师姐,我只是应滕手底下最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而?已,所?知道的并不多。”他叹息一声,微微仰头,竟然真的好像开始思索回忆起来。
“我能说出口的很少,一些隐秘只要提及,他就会有所?感应,”鹿慈伸手指了指自?己头,“若他有所?察觉,现下与你们对话的就可以是他本人了。”
燕鸣臻的眉心拧了起来。
“鹿公子?此话何意?”
自?认为死期将至,鹿慈也懒得再扮演些什么温柔可亲的好人。他对剩下的两人视若不见,对燕鸣臻的问话只当是没听见,只转头与姚珍珍对话。
还是姚珍珍开口回答了燕鸣臻的疑惑。
“应滕所?种心蛊,中?蛊之人就是他的备用肉身,可随时为他调用。”她?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一边将之前召来的灵剑一一归位。
听闻此言,燕鸣臻面色凝重许多,倒是一直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的白郁湄,听到她的话后便垂下了头,眼?神微微闪烁。
“咳……是,”鹿慈捂住嘴,咽下了喉咙口窜上的一阵血气,“但?七年前开始,他便再不能更换身躯了。”
看见少女?脸上露出的错愕表情,鹿慈忍不住扯起嘴角。
“师姐,你在连杀山杀了那么多血灵傀,还将应滕本人当时附身的那具身体斩做了碎尸,中?断了他的邪祀。”
“他身上的伤口无法复原,又无法更换新的□□,因此恨毒了你。”
“师姐,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鹿某平生做过恶事,但?多为心不尤己,只是大错已成……师姐,此身一切由你处置。”
鹿慈长舒一口气,仰起头。
姚珍珍抿起了嘴唇。
燕鸣臻看见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又要开始心软了。
“剑宗门内有一法器名?唤魇声钉,将之钉入心脉中?,可以压制心蛊,”他看少女?一脸纠结,最终还是叹息一声,开口道,“你若有意,去寻姚淼淼借来便是。”
“我可暂时封住他的五感与神智,但?若是六个时辰内不解开,他将自?此魂散。”
“便依你所?说的来!”姚珍珍顿时眉头松开,眼?睛一亮,一拍手掌,“我去找淼淼借那个、魇声钉!”
自?顾自?的做了决定?,她?再次转头,看向地上少年。
“鹿慈。”她?开口喊他的名?字。
少年抬眼?注视她?的面容。
“你的罪过不由我来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