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by钦点废柴
钦点废柴  发于:2025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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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柯眼前浮现梁曼秋坐在桌前看书的背影,后颈的细带蝴蝶结尤为娇粉醒目。
“去找找书店。”
寻人启事贴出没多久,戴四海就收到电话。
对方说:“我见过这个小女孩。”
戴四海激动问:“在哪里,什么时候?”
对方:“你先打一万块过来,我就告诉你。”
戴四海登时知道大概率是骗子,但又不甘心直接挂断,万一真的有线索,只是手头紧才出此下策。
“老兄,这样吧,我在翠田派出所等你,你来带我找到小孩,我立刻把钱给你。”
对方:“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听不懂我的话吗?让你先打钱你就打钱,还想不想要你小孩?”
戴四海:“要,当然要。”
对方:“要就打钱过来。”
戴四海又重复一遍在翠田所交易,嘟的一声,对方挂断电话。
再回拨,没人接听。
戴四海到翠田所告诉章树奇,被盖章说就是骗子。
戴四海当然不愿意相信,哪怕只有1%的机率是真线索,他也想实地去找一找。
章树奇无奈:“这些骗子就是抓住家长寻子心切的心理,有的叫打钱,有的叫充话费,总之就是想捞好处。”
戴四海明白道理,就是难以接受现实。
今早也跟梁曼秋的姑姑梁丽清联系,对方跟两年前态度一样,漠不关心,在她眼里反正梁曼秋现在不离家出走,等初中毕业也会跟着男生跑,这也是山尾村很多女孩的命运轨迹。
而梁曼秋的阿嫲,老年痴呆,每况愈下,连自己女儿都记不清,早忘了这个乖孙女。
梁立华离强戒结束还有一个月,没关进去前就帮不上忙,现在通知他只会干着急。他这个女儿会有出息,养不起也不耽误他指望她养老。
至于梁曼秋的亲妈,戴柯要到电话后这两年逢年过节都会让梁曼秋打电话问候,维系脆弱的母女感情。
亲妈在云南,说梁曼秋没联系过她,应该也过不来。
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路面监控上,希望能拍到梁曼秋的活动轨迹。
戴柯带着金家姐弟找完附近大小书店,没有发现可疑踪迹。
金明挫败地说:“大D,我们能想到的地方,大人是不是已经找了一遍?”
戴柯沉默望向天空,阴云锁城,要下雨了。
细狗会到哪里躲雨?
他做了错事,并且没有弥补的机会。也许成长就是从意识到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
戴柯好像突然一夜成熟,变得沉默许多。

第13章 你才傻,傻细狗!
戴四海开车回了山尾村,找到梁曼秋的家。虽然章树奇联系当地派出所的人来查看过,梁曼秋并没有回来,他仍是不放心,万一她故意躲起来呢。
梁曼秋家破旧得很醒目,周围邻居家起码起了两层,砌了外墙,她家还是红砖平房,久无人打理,院子长满荒草。
戴柯长得高,跳起来瞄了眼,就想扒着院墙翻进去。
喝止他的不是戴四海,而是邻居。
戴柯只好跳下来,拍拍手里灰尘。
“你们找谁?”梁曼秋该叫阿婶的女人问。
戴四海说:“小秋有回来吗?”
阿婶:“小秋听说去了海城,好久没回来,有两三年了吧。”
戴四海不死心,“这两天也没见到?”
在阿婶眼里,他就问了一句废话。
“你们跟他是什么关系?”
戴四海:“我们从海城过来的。”
阿婶醒悟:“你就是她在海城阿伯。”
戴四海刚要点头,手机响了,走到一边接起:“喂,小奇哥。”
阿婶仔细打量戴柯,像每一个怀疑他年龄的陌生人。
戴柯不自在地走到一边,弯腰从窗玻璃的破洞往里瞧,寥寥几件老旧家具都积了灰,不知道细狗原来住在哪个房间。
阳光出来,从对面窗户照进房间,光亮的地方盯得久,稍一眨眼,眼前似乎飘过一抹黑影。
“细狗?”戴柯情不自禁呼唤一声,可惜只是看眼花。
别说细狗,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什么?”戴四海的声音拉回戴柯的注意力,“跑那边去了?”
戴柯走近两步,“是细狗吗?”
“我刚来山尾村找她,”戴四海说,“行,我现在马上回去,估计还要点时间。”
章树奇在电话里说:“你慢点开车,注意安全,不用着急。人进了派出所你就安心好了,不会再走丢,我会托同事照顾好她的。”
昨晚阵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
一早醒来,炎炎夏日有了秋意,凉飕飕的。
在绿植多的地方降温更明显,梁曼秋被冷醒,然后听见狗吠。
一条黑色土狗在几米以外虎视眈眈,许是瘦的关系,腹部凹陷,有一点细狗的韵味。
山尾村经常有土狗晃荡,梁曼秋深谙应对方法,只是慌了一下,没叫没跑。
一人一狗隔着成片野草,对视片刻,土狗忽地垂下脑袋,转身走了,两颗巨蛋跟着尾巴一摇一晃。
梁曼秋松了一口气,垮下肩膀,拎上她的行囊——一只加厚的红色塑料袋——准备去觅食。
她所在的地方是郊区一片荒地,挨着棚户区,弃了七八个立起来的井圈,昨夜下雨她就躲井圈里避雨。
晃荡了一天,梁曼秋大概走熟了附近,轻车熟路地偷溜进青山墓园。不是清明和重阳,来祭拜的人较少,供品也不多,勉强够梁曼秋填饱肚子。
她没有全部扫走,起码留一样,拿之前会拜拜墓主,请求同意。
梁曼秋今天扫到了一个供品没有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的新墓,墓主是一个女人,三年前去世,殁年19岁,遗照还没褪色,五官端正清丽。
她双手合十虔诚福了福,捡起苹果检查没有明显虫眼,用衣角擦干表面水珠,啃了一大口。
嗯,脆甜可口,死人吃的比活人的还好。
梁曼秋叼着苹果,剩下的四个拿了一个收进塑料袋,再摘下嘴里汁水四溢的苹果,准备要走。
“你在干什么!”后头忽然炸开一道男声,成熟不足,青涩有余。
梁曼秋循声一望,一个跟戴柯差不多大小的男生出现在这一列墓碑的走道口,衣着光鲜,发型讲究,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为什么偷吃东西!”男生疾步向她冲来。
梁曼秋吓丢了手里的苹果,没忘拎着她的行囊,拔腿就跑。
雨后地板湿滑,梁曼秋急急忙忙,没跑摔,跑丢了一只拖鞋,不敢回头捡。
男生穷追不舍,脚步声一直紧缀身后,阴魂不散。
梁曼秋个矮腿短,又只剩一只拖鞋,深一脚浅一脚,哪里跑得过运动鞋加长腿。
后背心给猛地一抓,梁曼秋差点被拎起来。
男生将她杵地上,质问:“你为什么要偷吃我姐的苹果?”
梁曼秋看着抓地的脚趾头,双肩瑟缩,“我饿……”
男生说:“再饿也不能跟死人抢东西吃啊。”
不知道为什么,梁曼秋感觉到他的无奈多于怒火,好像碰上一个脾气好的人。
她怯怯抬头打量他一眼,不得不说,心善人美,男生长得挺好看。戴柯野性的帅气不同,男生白皙清秀,有一种精致的气质,戴柯更像一头未驯化的猛兽。
“还有一个,我还回去……”梁曼秋小声说,“对不起……”
男生不置可否,“你家在哪里的?”
梁曼秋忽地鼻头一酸,湿了眼眶,“我没有家……”
她只在离家出走的第一天晚上哭过,第二晚只剩抽鼻子,白天明明平静无事……
之前阿嫲被姑姑接走看病的十天,梁曼秋也是这样熬过来。
这边的动静招来了巡逻人员。
一个穿回衫黑裤工作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你们两个小孩在这里干什么?”
男生指着梁曼秋告状:“阿叔,她偷吃我姐的供品。”
原来梁曼秋感受到的善意纯属错觉。
偷吃供品可是大忌,和死者共享一食,会影响运气。阿叔愣了一下,打量梁曼秋和手里并不饱满的红色塑料袋,“偷了什么?”
“苹果。”
阿叔刚朝梁曼秋伸手,塑料袋就到了他手上,倒是挺配合。
塑料袋里除了一个苹果,还有两三包塑封的饼干,不知道是否也是供品。
阿叔:“偷了几个苹果?”
男生:“原来有五个,偷了两个,有一个被她吃过了。”
数字四不吉利,不能摆四个苹果回去。阿叔一看梁曼秋应该没成年,只能送派出所一趟,交由父母管教。
青山派出所。
戴四海的代步车跟着一辆奔驰停在派出门口路边,奔驰下来一对衣品不凡的中年男女。
阿莲坐公车比较慢,只比戴四海早到几分钟。
戴柯来不及纳闷为什么阿莲总帮他们家做事,紧跟着戴四海入内,没见到梁曼秋真人之前,心头仍悬着一块大石头。
那对奔驰夫妇也跟着戴四海他们一起进入派出所,进入办公楼,甚至同一个片警接待了他们。
片警一看双方衣着,很快判断出来,对着奔驰夫妇说:“你们是周舒彦的家长?”
奔驰夫妇说是周舒彦的父母。
戴四海碰上片警的目光,主动说:“我是梁曼秋的阿伯。”
片警:“好,正好来齐了。”
这算哪门子的正好?
片警让周氏夫妇在原地等候片刻,先把戴四海带向询问室,让家长和失踪小孩先团聚。
章树奇身兼民警和戴家老熟人双重身份,正在里面陪着梁曼秋——有点不一样的梁曼秋,原来及腰的头发变短了,堪堪遮住耳朵,衣服蹭得脏兮兮的,比刚来海城时还要邋遢,整一个乞儿佬。
所幸看着没有明显外伤。
梁曼秋一看见戴柯就低头,腰弓成虾,双手压在腿下,看自己的黄拖鞋。
戴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却没有丝毫松快。
难以名状的情绪涌动在胸口,堵得他缓不了气。
章树奇低声跟戴四海解释,“问过了,没有人欺负她,头发是自己去剪的,卖了20块,然后搭车来这边。”
阿莲吃惊道:“二十?太能骗小孩了吧,小秋头发起码能卖五十。”
五十这个关键字深深刺痛了两个当事人,梁曼秋和戴柯不约而同偷瞥一眼对方,目光如同极磁铁,靠近旋即转开。
阿莲坐过去想安慰一下梁曼秋,但她浑身脏兮兮的,只有脸和手刚洗干净,实在抱不下去。
“小秋,你怎么一声不吭跑来这么远的地方,你看阿伯找得你多辛苦。”
梁曼秋的脑袋埋得更低。
戴四海坐到梁曼秋另一边,“先告诉阿伯,你有没有拿大D的五十块钱?”
“没有。”细若蚊蚋的声音却很坚定。
“好,阿伯相信你是好孩子,不会乱拿别人的东西,”戴四海说,“你不回家怕哥哥再打你了吗?”
梁曼秋没吭声。
戴柯被当众审判,不服道:“她没打我吗?”
说罢,要给她看伤口似的,抬起自己的手臂,不知道控诉还是撒娇:“把我手都抓破了……”
章树奇哭笑不得,戴柯看着人高马大,容易让人误会他成熟,实际还是小屁孩心性。
章树奇拉了下戴柯的手,“还没蚊子包大,矫情。”
戴柯:“还拿铁盆砸我的头,盆底都凹了,脑震荡了。”
梁曼秋开始悄悄抽泣,阿莲不得不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安慰:“别哭,没事就好,回去阿伯会批评哥哥的。”
不知是阿莲的手给了她难言的温柔,还是承诺触动了心弦,或者后怕让梁曼秋忽然哇地放声大哭。
“我怕我把哥哥打傻了……”
在场所有人均是一愣,谁能想到梁曼秋不是生气戴柯误会她偷钱,不是害怕戴柯打她,而是担忧戴柯被她打傻了。
章树奇小心翼翼问:“小秋,你是担心把大D打傻了,所以才不敢回家?”
梁曼秋一边抹泪一边嘤嘤呜呜,像连续打嗝。眼泪化开胳膊上没洗净的灰尘,脸上又糊脏了。
许是梁曼秋哭得太厉害,传染了戴柯,他莫名红了眼角。懂事后的第一滴眼泪献给了梁曼秋,戴柯异常羞耻,飞快往手臂蹭了下眼角,跟打球擦汗似的。
“你才傻,傻细狗!”

第14章 派出所门口手拉手
梁曼秋是真的傻,戴柯这颗金刚脑袋不知道被篮球砸过多少回,怎么可能一次性坏掉。
戴四海叹气,“小秋,你看哥哥现在不也活蹦乱跳,哪里傻?”
梁曼秋可不敢看。
戴四海:“但是以后不要再打架,特别不能再用东西打头,能做到吗?”
梁曼秋立刻点头。
“还有你,”戴柯目光如箭,扎向他的亲儿子,“肯定是你先打妹妹,打哪里了?”
戴柯不答,梁曼秋更不敢吱声。
阿莲哄道:“不用害怕,告诉阿伯,大D打你哪里?”
章树奇说:“小秋,我们现在在派出所,大D不敢打你。你现在说出来,就是留下他打你的证据。以后他要是再打你,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戴柯嘴巴动了动,似要顶嘴,旋即给戴四海一个犀利的眼神顶回去。
只能倔强地吸了两下鼻子。
“小秋?”戴四海作为一家之主,鼓励道。
梁曼秋抬起半张脸偷偷打量一眼戴柯,仍是有些不敢直视,“哥哥薅我头发,头皮都快薅掉了……”
戴柯喊冤:“哪有那么夸张!”
戴四海:“大D,我没问你。”
阿莲忽然心思一动,“小秋,你剪短头发就是因为这个?”
梁曼秋单是想起浑身被掣肘的无力感,胳膊便爆起鸡皮疙瘩。
戴柯忍不住回嘴:“谁先用铁盆敲我头?”
“好了,”戴四海出声制止,“大D,你以后不能打妹妹,能做到吗?”
戴柯没吭声。
章树奇也催促,“大D,做个男人,妹妹是用来保护的,不是用来欺负的。”
戴柯冷冷哼了声,“谁喜欢打细狗,一把骨头。”
闹剧终于快要迎来尾声。
章树奇作为中立方,总结般道:“这一次双方都有错,大D错在不信任小秋,先动手打小秋;小秋错在不告而别离家出走,让阿伯他们担心。”
两位当事人不吭声就相当于默认,少年人心高气傲,一身硬骨,宁向长辈认错,绝不向同辈低头。
“这样吧,”章树奇说,“这次主要因为大D不信任小秋,才引发这一系列麻烦,幸好没有酿成大错。不然你们余生都要为自己的过错埋单,特别是你,大D。”
戴柯下巴微扬,本该跩里跩气,但刚哭过,红着一双眼,浑身透着一股别扭的傲气。
章树奇:“为了避免类似事情发生,小秋可以向大D提三条要求,只要不过分,大D需要无条件满足。这次事情就一笔勾销,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行吗?”
戴四海第一个附和:“我同意你们小奇哥的主意。”
戴柯:“谁知道她过不过分。”
章树奇:“小秋,抬起头来,想好了吗?”
梁曼秋抽出压着的双手,搁腿上掰弄手指头,“第一……”
仍是不由自主瞥戴柯一眼,要他批准才敢继续似的,“哥哥以后要相信我。”
戴柯:“以后那么长,谁知道你会不会撒谎?”
戴四海:“大D,你就先答应小秋。”
梁曼秋:“反正我不会偷你的东西。”
戴柯早隐隐感觉到错怪了她,但认识和承认错误是两个维度的事情,困难等级不同。
“哦。”古怪应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做男人爽快一点。”
章树奇不知道第几次给戴柯进行男人式洗脑教育,青春期的男生渴望完成男人的蜕变,对戴柯这种“帮派头目”卓有成效。
“知道了。”戴柯拖腔拉调,仍是有点不耐烦。
梁曼秋的腰板直了一点,“第二,哥哥不要再打我。”
戴柯睨她一眼,“要是你先打我呢?”
章树奇插嘴:“女孩子的力气能有多大?还不如篮球砸你疼。”
又转头跟梁曼秋吩咐,“小秋,打男人不能打脸,其他地方随你打。”
他抬起戴柯的胳膊,拍拍肌肉,“你要打打胳膊,看这肱二头肌,多结实,快赛过我了。”
同性的触碰好像带毒,戴柯受不了似的,不着痕迹抽回手,继续兜着。
“不打就不打,骨头死硬,硌疼我手。”
梁曼秋的语气越发松弛,“第三,哥哥以后不要再叫我细狗。”
章树奇点头笑道:“这个我同意,小秋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起了这么难听的外号。”
戴柯:“她哪里不像细狗?”
梁曼秋仗着有人撑腰,“你才像。”
戴柯前跨一步,要揍她似的,吓得梁曼秋不由后仰,双臂立刻叉在脑袋前,护住自己。
“哎哎——”戴四海出声阻拦,“刚答应过的不打小秋。”
戴柯闷闷道:“我手都没拿出来。”
梁曼秋坐回原形,垂下手:“反正不能叫细狗。”
戴柯:“不叫细狗叫什么?”
阿莲久违地插进话,“就叫小秋呀,多可爱的名字。”
戴柯甩过一个“关你屁事”的眼神,不太乐意外人插手。
梁曼秋一直是细狗的存在,瘦不拉几,不太会梳头发,双马尾经常耷拉,跟细狗的耳朵似的。乍然要安上小秋的名字,好像变成一个陌生人。
叫不出口。
“就叫小秋,”戴四海催促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能给别人起花名。”
梁曼秋像细狗一样眨巴眼睛,似乎也期待在他心里建立一个新的形象。
“梁曼秋。”戴柯吐出三个字,心里补全四个字:死梁曼秋。
梁曼秋瘪了瘪嘴,只能退而求其次。
章树奇拍了一下手,“总比细狗好,那么从现在开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日事今日毕,握手言和,可以吗?”
又交替瞧瞧两头倔驴,“大D,做男人就要主动一点。”
阿莲也赶梁曼秋起身走到戴柯跟前。
戴柯不情不愿从裤兜掏出手,既不看手,也不看梁曼秋,一副爱要不要的傲慢。
在想跟同龄女生手拉手一起玩的年龄,梁曼秋被当成“艾滋妹”孤立,错过了那段亲密时光,以致跟人握起手来特别郑重其事,特别敏感。她轻轻握住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手,比自己凉一些的手,一只属于男生的手。
戴柯漫不经心虚拢五指,马马虎虎算回握。
心里只有一个感觉:真小,好像再用力一点就能捏碎。
章树奇:“好,从现在开始,出了派出所才能松手。”
戴柯立刻甩开梁曼秋,“凭什么?”
章树奇:“就凭我是警察,在派出所我说了算。”
章树奇一手牵着一头倔驴,把他们拉到询问室门口,面对着青山派出所大院,重新将两人的手扣在一起。
“拉好,”章树奇说,“少一秒多加一个钟头。”
戴四海一直在旁看着章树奇替自己教育两个小孩,表情偶有古怪,不但没出言制止,还火上添油。
“听小奇哥的话,不然上手铐啊。”
章树奇哭笑不得,“海哥,别吓唬小孩。”
戴柯怀疑章树奇真能干得出来,只得若有似无拖着梁曼秋的手。
梁曼秋在小学听多了桃色八卦,谁和谁拍拖,谁和谁偷偷拉手甚至咀嘴,总觉得牵着戴柯的手怪怪的。
有点尴尬。
她另一只手不由攥紧,哪知就像没法同时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竟不小心握紧了戴柯的手。
戴柯瞥她一眼,困惑中似带着点排斥,稍稍松了劲头。
梁曼秋脚趾抓地,悄悄松开指尖,险些滑出他的掌心。
又给他紧住了。
戴柯可能觉拉着不舒服,变换姿势,捞着她的手,像拖小孩走路。
章树奇处理完两个小孩的矛盾,又带戴四海见一下另外一个当事人家属。
周舒彦的父母已经听片警复述一遍案情经过,就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往大了看是不尊敬逝者,往小了看只是一个苹果的事。
周家原本也有一个姐姐,19岁病逝,长眠在青山墓园里。
戴四海做小生意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还是第一次碰上有人跟死人抢食的事,难免尴尬,连连道歉。
周家父母衣着和谈吐可见家境优越,素质较高,思想也较为开明。
周母听说梁曼秋在外流浪两天,想起已故的女儿,不忍苛责,说这事就算了。
戴四海要拉梁曼秋过来道歉,周母也说免了,小姑娘在外两天也受了不少苦,他们也没损失什么,正好让他们知道儿子最近都去了哪里。
周家父母便要把周舒彦领走,路过手拉手的一对兄妹,不忍多看两眼。
如果他们家姐姐还在,应该也有这样和谐的场面。
周舒彦的目光落在梁曼秋和戴柯交握的手上,好奇又疑惑,很少能看到同龄人还这样手牵手。
被长辈逼着拉手,戴柯已经认输,但给一个差不多同龄的男生一直盯着,多少有一点没面子。
而且对方还算个帅哥。
戴柯轻轻甩开梁曼秋的手。
这下,没面子的成了梁曼秋。
“哥哥……”梁曼秋挠了挠两天没洗的头发,信了章树奇的警告,真怕要加时赛。
戴柯双手抄兜往派出所门口走。
“大D,干什么去?”戴四海问。
“买水喝,渴死了。”戴柯头也不回。
梁曼秋交替看看戴柯和大人,犹豫一秒,追上去怯怯出声:“哥哥,等等我。”
“脏死了,离我远点。”戴柯紧急挪开一步。
梁曼秋有身后数道视线保驾护航,挠挠头,大着胆子靠近戴柯。
戴柯一避再避,“死细狗,把虱子传染给我,你就死定了。”
“哪有……”梁曼秋后知后觉,“哥哥,你说话不算话,刚答应不叫我细狗。”
戴柯便没跟她多吱一声。
梁曼秋被戴四海赶回碧林鸿庭好好洗了澡,才能回档口。
戴柯也惨遭禁足,百无聊赖切着电视台。
路过的街坊看到梁曼秋的身影,好奇多嘴,“哟,小姑娘找回来了啊?”
“是啊,”戴四海笑着接话,“多亏了章警官。”
等街坊一走,戴四海立刻绷紧脸,“大D,小秋,你们过来。”
两个小孩回来后没说一句话,梁曼秋还多偷瞥几眼戴柯,戴柯一点眼神也不给她。
戴四海发令:“你们两个,继续在门口拉着手,拉到吃饭为止。”
戴柯剑眉倒竖,“凭什么?!刚不是在派出所拉过了吗?”
梁曼秋也为难地扯了扯嘴角。
戴四海:“在派出所是小奇哥说了算,在家是我说了算,你们是不想吃饭还是想挨打?”
“哥哥……”梁曼秋两样都不想,小心翼翼重新拉起戴柯的手。
戴柯一副气炸的狰狞表情,却不敢挣开梁曼秋的手。

梁曼秋和戴柯像一对发育不均衡的门神,手拉手站在就餐区前面。
以往讨厌的晚餐高峰迟迟未至。
戴四海在明档里翻动周边烧腊,不忘抽空强调,“站到排队客人比你们多为止。”
来打头阵的都是老街坊,基本都是些退休的阿公阿婆,也是传播八卦的主力军。
有一个硬朗的阿公刚从乒乓球台下来,颈上挂着毛巾,汗湿了背心,顺路等一夹烧鹅回家。
“咦,这不是找回来了吗?”
下午,这句话快让人耳朵听出茧子。
戴四海满脸堆笑:“是是是。”
阿公:“手拉手在这罚站?”
戴四海:“该罚一下,不然总打架。”
比起在青山派出所,档口熟人更多,梁曼秋和戴柯被罚的逸事瞬间家喻户晓。
戴柯一派死鸡撑饭盖的倔强,下巴微扬,面无表情。
梁曼秋垂头耷脑,一直盯着抠拖鞋的脚趾,双耳通红。
阿公笑道:“兄弟姐妹哪有不打架的,我们小时候也天天打,大人不在家,还上房揭瓦。”
有个阿婆也来了,竟不着急关心烧鹅几时出炉,打量好几眼,跟戴四海说:“我还以为你儿子带女朋友回家了。”
戴柯表情终于出现一丝崩裂,嘴角抽搐,无声骂了一句,鬼扯。
梁曼秋手心沁出薄汗,不知羞的还是急的。
戴四海比催婚的三姑六婆还急,忙道:“阿婆,我儿子才准备初二,没得女朋友。”
阿婆:“才初二就那么高!比你这个当老豆的还要高!”
戴四海扯开话题,“现在的小孩吃得比我们那个年代好,普遍都长得高。”
阿公附和:“天天吃烧鹅,能长不高么。”
阿婆喃喃:“我孙子吃得也不少,也没见能长这么高,还是得看遗传。”
自从戴柯抽条拔节以来,这样的讨论数见不鲜,他听得快翻白眼。
眼看食客队列还差一人,戴柯和梁曼秋就能刑满释放,但今天不知中了什么邪,第三个人好一会没出现。
只等来了两个多余的人。
一声长响,金玲骑单车载着金明急刹在四海烧鹅档口前。
金玲:“狗妹!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金明跳下车,“咦,你头发怎么短了?!”
金玲:“四眼明,你一个男生怎么观察得比我还仔细?”
“因为你也……”
不算一个女生。
安全起见,金明咽下后半句话。
金玲没空深究,不然一定铁拳伺候。
她的焦点全在梁曼秋和戴柯牵着的手上,画面冲击性不亚于目睹一桩同学的桃色新闻。她贫瘠的词库还没有铁汉柔情这个词眼,只知道铁树开花——从她妈描述隔壁老光棍找到老婆时听来的。
“你们……手拉手干吗……”
金玲总觉得怪怪的。
一方面她早过了和金明手拉手的年龄,多挨近一点都嫌弃,拉手肯定会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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