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按部就班生活,参加各种班级聚餐活动,翻高考指南,跟去年的戴柯差不多,唯一多了一项带小孩。
月底,高考成绩出炉,梁曼秋的出路毫无悬念。
分数符合赵静的预期,高不成低不就,勉强上北大,但报不上好专业,留在Y大专业随便挑,也可以考虑人大复旦武大南大。
梁曼秋报了Y大的法学。
赵静安慰她,以后如果留在Y市或海城工作,Y大是一个明智选择。Y大作为全省三所985大学里唯一综合性大学,学历认可度高,校友遍布各大企业,都是潜在客户。
未来法师梁曼秋填完志愿,安心睡觉,只等七月中旬录取结果。
一股热力随风潜入夜,熟悉又灵活,床垫轻颤,被窝漏风一瞬,结实的身体盖上来。
梁曼秋依旧来不及喊哥哥。
这一年来,戴柯每次潜入她的房间,身上总是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香烟的苦涩,淡淡的汗味,寒风的凛然,他的吻一定是清甜的草莓香。
她看不清他的面孔,但能“看清”他认真的吻。
戴柯的胸膛压下来,石板一样宽厚结实,磨扁了她的两团绵软。梁曼秋双手抵不住,滑到侧腰,改成抱住他窄劲的腰肢。
隔着两层薄薄的夏季衣料,他的体温熨烫着她。
两颗心前所未有地靠近,他们年轻而放松,身体微微战栗,可以感受到对方凸粒的存在。
戴柯习惯性溜进梁曼秋的空档睡衣里,揉变形了她。又不满足于简单摩挲,犯罪步步升级,戴柯忽地推起她宽松的睡衣,在朦胧黑暗里,凭感觉低头咬了一口。
定位异常精准。
梁曼秋一惊,倒吸一口气,两粒尖尖受凉起立,他的舌尖潮润灵活,不断挑动卷绕,甚至吸食。
她要蹬开他,双膝不知几时被他跨着,沉甸甸的,无法屈膝。
“哥哥……”梁曼秋推戴柯刺手的圆寸,推不开,越钳越牢固。另一边也让他扣住,指缝不断剪着顶端。
她的胸口给戴柯咬出漏口似的,气力悄悄流失,浑身软绵绵,提不起劲。
梁曼秋个头小,在戴柯怀里,跟燕子撞进苍鹰的羽翼下,压根无法动弹。
这一瞬,梁曼秋对未知的害怕超出好奇。
戴柯用上了牙关。
痛感激活隐隐的快意,梁曼秋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扭动着腰肢,不知迎合还是闪躲。
戴柯握住她的肋骨下缘,不知不觉分开了她的膝盖。
梁曼秋就像一只四脚朝天的牛蛙,戴柯是一条巨蟒,伏在她的身体中线上,吐着信子。欲念像毒素,附在他的舌头,再感染她。
“哥哥、不要……”无力的嗓音像哭腔,一抽一抽的。
梁曼秋的拒绝不是拒绝他,而是拒绝还没准备的结合。
他们以兄妹关系依存在同一屋檐下,比同龄人有了相对早熟的肢体探索,一切应该水到渠成。
她也不知道怎样才算准备好,她还没做过准备。一路以来,从接吻、牵手到拥抱,梁曼秋一直没机会做准备,由戴柯牵着走,她不反抗,就是愿意。
房间乌漆墨黑,看不见彼此,随时可能惊动大人,安全感不到位,横竖不算合适的时机。
“哥哥……”梁曼秋开始求饶。
戴柯咬了一口她另一边,手掌出其不意滑进她两层裤腰,赤.裸.裸揪了一下她的屁股肉。
梁曼秋咯噔一声,手忙脚乱,顾头不顾尾,不知道先护哪里好。
戴柯像一头餍足的野兽,放开她,跪坐起来。
梁曼秋胸口暴露在空调凉风里,湿漉漉凉津津的,忙拉下睡衣盖好,又狼狈提正睡裤和裤衩。
“臭哥哥!”
梁曼秋乱蹬一脚,脚踝被戴柯轻巧扣住。
脚面被扇了一巴掌。
“疼!”梁曼秋叫道。
下一瞬,戴柯偏头随意亲了一口,扔回去,“我先去冲凉。”
当真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梁曼秋迷迷糊糊,反应过来时,戴柯早已开门出去。
她悄声喊道:“谁跟你有‘后’。”
时隔两年,梁曼秋和戴柯终于一起拥有完整的暑假。
没几日后,高考录取结果发到手机,梁曼秋毫无悬念录取了Y大法学院的法学专业。
地图显示,从Y大道省警院需要换乘四次地铁,行程近两个小时。
相比一南一北双城异地,梁曼秋和戴柯没把这点距离放在眼里。
戴四海不忘提醒梁曼秋跟姑姑和妈妈报喜,她们算她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梁立华常年处于失踪且危险状态,可以忽略不计。
梁曼秋给姑姑发了短信,打电话给远在外省的妈妈。妈妈要照料同母异父的弟弟,常常没空看短信。
电话很快接通。
梁曼秋愣怔片刻,喊出略显生疏的称呼,“妈……”
妈妈卢玉芬的亲昵也卡顿一瞬,笑道:“哎,小秋,考完高考了是么?”
梁曼秋站在房间窗外,无聊地看栏杆边枯萎的花盆,楼下来往的街坊。
“嗯,考完了。”
卢玉芬:“录了哪个大学。”
梁曼秋:“Y大。”
卢玉芬:“Y大是哪个大学,在哪里的?”
Y大在省内家喻户晓,梁曼秋第一次碰到需要解释Y大全称的情况,才恍然她和妈妈分开太远,太久的时光。
梁曼秋:“在Y市,跟哥哥的警院同一个城市,就在海城隔壁。”
卢玉芬笑道:“你这样一说,我反应过来了。Y大要多少分才能进?”
梁曼秋又解释一遍,卢玉芬对分数反应平淡,可能压根不知道多少满分,不知道文科六百几十分意味需要付出多少脑力和努力。
卢玉芬问到她的开学时间,“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要不要来我这边玩几天?”
梁曼秋的拖鞋在花砖上划半圆,“云南么?”
“对,我在云南大理,你的叔叔,”卢玉芬发出幸福的笑声,略带不好意思,“就是你弟弟的爸爸,在这边开民宿,房间很多,你来的话,不怕没地方住。”
云南的山水和少数民族文化,给那片高原赋予神秘又独特的色彩,散发异样的魅力,吸引着不少游客的心。
梁曼秋蠢蠢欲动,“可是我、还没一个人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她没离开过海城,更没出过省。
卢玉芬:“你哥哥是不是也在放暑假,可以跟他一起来。”
如果戴柯能陪着一起去,梁曼秋倒是安心许多。
她说:“我先问一下哥哥还有阿伯。”
卢玉芬才反应过来:“对,先问过你阿伯的同意,如果来的话,告诉我一声。”
收了线,梁曼秋在阳台又站一会,才回戴柯房间。
“哥哥。”
刚好打完一局,戴柯瞥她一眼,再转头检查房门是否反锁。
局势安全。
戴柯揽过梁曼秋的腰,拉她坐他腿上,“打完了?”
梁曼秋点头,“她在云南大理开民宿,问我们要不要过去玩?”
戴柯:“我们?”
梁曼秋:“我一个人不敢出远门,她说可以喊上你。”
戴柯:“到时候给我们一间房?”
梁曼秋:“不知道,说不定有两人间。我不太敢一个人住陌生的地方。”
戴柯低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一会问老戴给钱。”
梁曼秋睁大双眼,“哥哥,你同意跟我一起去?”
戴柯:“我不去你不怕被卖去山里当光棍的老婆?”
梁曼秋低声辩解:“哪有那么夸张。”
顶多路上打起精神,多留几个心眼,一个人出门累一点。
戴柯自忖不算流氓也不算君子,看到梁曼秋都想犯罪,更别提外面不安好心的男人。
“大理能玩几天,附近还有其他旅游景点或城市么,顺便多玩几个。”
戴柯关了游戏,打开网页搜索,看了半天想起有一个同学老家云南,打开Q找人。
梁曼秋在手机上看驴友论坛。
小半天过去,梁曼秋和戴柯确定了路线,大理和丽江一块去,可以玩一周,攻略整理了七页文档——主要是梁曼秋动手,戴柯只负责塞信息。
生意人喜欢吃饭谈事,晚饭前,戴柯拿着打印出来的文档找戴四海申请旅游经费。
“还有行程单啊,”戴四海搁下筷子,举着文件粗略翻看,“网上下的还是自己写的?”
梁曼秋说:“哥哥和我一起参考网上整理的。”
戴四海:“厉害啊,现在的年轻人,还知道先准备方案书。”
戴柯:“老爸,批不批?”
戴四海点头,“这么多年,小秋也该见见她妈妈,你们正好借这个机会出门锻炼一下。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
戴柯松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夹菜吃饭,不甘心再补一句:“怎么不是大人来看小孩?”
戴四海:“大人有很多身不由己,等你有了小孩就懂了。”
戴柯下意识看了一眼梁曼秋,不意撞上她的眼神,彼此一愣,同时错开,埋头吃饭。
梁曼秋和戴柯花了几天订票和准备行李,戴四海批了一笔比预算几乎多出一倍的费用。
叮嘱道:“俗话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花费肯定比家里多,不要特意省钱,不要贪小便宜。吃小亏没关系,花钱买教训,就当交学费。”
“知道了。”戴柯点着戴四海给的现金部分,隐隐泛着戴家独有的烧鹅香。
戴四海看了一眼梁曼秋,若有所思:“妹妹是女孩子,出门在外容易被不安好心的人盯上,你当哥哥的,要照顾好她。”
“这还用说。”戴柯语气跟刚才一样不耐烦,往钱夹塞了厚厚一沓百元现钞,收进牛仔裤裤兜。
戴四海不满:“认真一点。”
戴柯蹙眉,倔牛脾气上来,“我都快二十了,要不要给你行礼保证?”
知子莫若父,戴四海做了个请的手势,“行一个给我看看。”
戴柯扯扯嘴角。
戴四海吩咐:“现金给妹妹拿着一些,以防急用。两个人不要走散,特别晚上不要单独行动。”
送去机场的路上,戴四海一路唠叨各种注意事项。
戴柯直接打气哈欠。
过安检前,戴四海最后说:“大D,你虽然是哥哥,有时候也要听听妹妹的话。”
戴柯不答,梁曼秋帮忙保证,“阿伯,你放心,哥哥还是挺靠谱的。”
戴四海像听到天方夜谭。
夏季衣物轻薄,梁曼秋和戴柯只推了一个行李箱,各背一只双肩包,跟不少出行的年轻情侣一样。
戴柯头也不回。
梁曼秋冲戴四海挥挥手,习惯性扯了下戴柯臂弯,让他也拜拜。
戴柯敷衍抬了下胳膊,过了安检,屏障阻断戴四海视线。
梁曼秋刚走近,右手落进戴柯大手里,十指相扣。戴柯另一手轻松推着行李箱。
梁曼秋莞尔,情不自禁靠近,双手揽着他的胳膊,臂弯刚好窝在她的胸前。
“哥哥,我们好像私奔。”
“私个屁奔,光明正大——”
梁曼秋以为他放了句号,只顾笑。
戴柯咽下下文:度蜜月。
梁曼秋问:“哥哥,你以前打过飞机么?”
她惯常的低声,机舱嘈杂,戴柯怀疑自己的耳朵,面部肌肉抖了抖,嘴巴比脑子先行,“梁曼秋,你再说一遍?!”
梁曼秋:“我问你以前搭过飞机么?”
戴柯该怀疑的是他的脑子。
“小学二年级去过一次北京。”后来戴四海一个人忙档口,几乎抽不出时间带他出去旅游。
“这是我第一次搭飞机。”梁曼秋习惯性抱紧书包,像以前搭汽车一样,凑近舷窗打量外头。
不一会空姐提醒小包放前排椅子下,梁曼秋紧张一瞬,才照做。
模样小心翼翼,像她初次到戴家档口。
戴柯也是经提醒才放下包,比梁曼秋从容。
等空姐走远,梁曼秋悄悄问:“哥哥,我要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出门不紧张?”
戴柯扣住梁曼秋的手,搭大腿上:“花钱就是上帝,上帝紧张个屁。”
话糙理不糙,梁曼秋思想拐了个弯,淡定几分。
戴柯学习不在行,混社会有一套自己的偏门心得。
戴柯:“多跟我出门。”
梁曼秋:“以后每周周末肯定出门找你。”
省警院和Y大隔了两小时路程,当天往返辛苦,以后周末见面,免不了在外过夜。
戴柯单是想象住宿方案,紧张的成了他。
“我得跟老戴多要点经费。”
旅游有旅游的经费,恋爱自然应该有专项资金。
梁曼秋木愣一瞬,低声说:“哥,你要告诉阿伯了么?”
高考是普通小孩的人生分水岭,也是一道禁忌的枷锁,严禁恋爱、喝酒、开车、远行等等。高考结束,枷锁脱落,禁忌自然消失。
戴柯:“没打算告诉他。”
梁曼秋松了一口气,忽略心底一点小失落。恋爱不是见不得光的勾当,她当然希望能光明正大跟戴柯手牵手出入,又怕无法面对一些质疑的目光。
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戴柯补充:“要是老戴自己发现,我不打算否认。”
“哥哥,不要……”梁曼秋急忙道,怀疑戴柯会故意让戴四海知道。
戴柯:“你怕什么,老戴最多打我一顿。”
梁曼秋:“你第一反应也觉得阿伯会不同意?”
戴柯:“鬼知道他怎么想,最多瞒到毕业。”
戴四海对他唯一的束缚仅剩下生活费,等他工作,经济独立,就可以跟一切反对声音斗争。
戴四海忙于生计,很少费心竭力支持戴柯做喜欢的事情,碰到大决定,他下意识假想家长会反对,PSP和机车都偷着买。
戴柯又说:“出门好好玩,别老想这种鬼东西。”
他扣紧梁曼秋的手,飞机开始滑行、加速、起飞升空。
舷窗外,地平线开始倾斜,气压变化,耳朵堵住似的,梁曼秋和戴柯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戴柯喉结滚了滚,提醒她咽口水,梁曼秋照做,听觉恢复正常。
各种体验新鲜又神奇,梁曼秋第一次体会到旅游的快乐,是跟戴柯在一起。
早上十点,飞机落地滑行。
航班开始播放通知:“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抵达大理机场,欢迎您来到大理。下关风吹上关花,洱海月照苍山雪。大理,一个集‘风花雪月’于一体的世外桃源……”
空姐声线柔美,给大理的浪漫更添一份甜蜜。
大理不仅是和戴柯旅游的第一站,因为妈妈,这里成了梁曼秋素未谋面的故乡,莫名近乡情怯。
大理的七月泡在雨水里,小雨初歇,高原凉意袭人,刚下飞机,梁曼秋穿上薄外套,戴柯全靠一身结实的肌肉御寒。
戴柯推行李箱,梁曼秋自然搂住他另一边胳膊,脸颊贴贴他硬梆梆的肱二头肌。
戴柯:“怕老戴知道,不怕你妈知道?”
梁曼秋又蹭了蹭,像小猫撒娇,高度差刚好合适,不必踮脚或弯腰。
“有点冷,就搂一会,到出口前面。”
戴柯:“现在告诉他们,随便哪里都可以搂。”
梁曼秋连连摇头。
戴柯抽回胳膊,揽她进怀,腋窝卡住她肩头。梁曼秋从背后搂着他的腰,像蕨类植物附着在他身上,汲取他的体温。
她笑眯眯,“哥哥,这样更暖了。”
暑假游客多,雨季也不影响出行热情,年轻面孔居多,独行侠,小团体,还有像他们一样的小情侣,都来体验大理的风花雪月。
游客不断从旁路过,多看他们几眼,男俊女靓,想不惹眼都难。
他们旁若无人地亲昵,终于有了恋爱的外在形式。
机场出口近在眼前,梁曼秋和戴柯又默契松开,并肩而行,胳膊不时有意无意碰上。
梁曼秋拨出卢玉芬的电话。
出口门边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接起电话,面目模糊,声音清晰,分不清电话里外,近得甚至让人怀疑,她刚才目睹了小情侣的亲密。
“小秋是么,我就在这个出口处,看到了么?”红裙子女人随之招手。
“我看到了。”梁曼秋跟着招手回应,挂断电话。
卢玉芬一身红裙在接机人群里分外醒目,面容和身材和梁曼秋极为相似,一看就像她的中年版。
梁曼秋心头咯噔一下,不由扣住戴柯的手肘。
戴柯没挣开,“淡定,她是你妈。”
梁曼秋自动松开,莫名想到他的“上帝不紧张”,在道德范畴,被抛弃的女儿的确是父母的上帝。
面对这样的父母,梁曼秋的紧张有着不同成分。
一个是恐惧,一个是情怯。
“小秋。”卢玉芬亲切呼唤,身边还伴着一个中年男人,跟戴四海差不多年龄,个头稍矮,高原紫外线强烈,肌肤比戴柯黝黑。
面相介乎平易近人和严酷之间,相当于戴四海和戴柯的中间档。
“妈……叔叔……”梁曼秋喉头发涩问了好,礼貌中带着拘谨。
卢玉芬眼角皱纹比手机照片里更为清晰,一丛一丛,记载着母女分开的年年岁岁。
天色暗沉,卢玉芬双眼不知道从哪里反了光,泪莹莹的。
梁曼秋悄悄撇开眼。
女儿不经意的防备,刺了卢玉芬一下,她一愣,回过神。
“这就是海城戴家的哥哥吧,”卢玉芬只是简单拍拍梁曼秋后背,望着戴柯说,“你们两个都长这么高了。”
戴柯也跟着叫了人,罕见的耐心和礼貌。
“车停那边,行李箱给我吧。”叔叔接惯了客人,就要接过戴柯手中的拉杆。
戴柯高个头的阴影盖到他脸上,中年人抬头打量,出现长辈式欣慰笑容,“大帅哥长得真高。”
“我自己拿就行。”戴柯体格令人放心,叔叔没再坚持。
叔叔开的民宿倾云居在大理古城去喜洲方向的村里,就在洱海边,车程大概一小时左右。
卢玉芬一路讲解沿途风景,顺便帮他们规划之后行程,抵达倾云居刚好差不多午饭时间。
白族的村落,入眼皆是白墙黛瓦。倾云居分成前院和后院,前院接待客人,后院自己住。
卢玉芬把他们领向后院,张罗着吃中午饭。
除了卢玉芬夫妇,还有一个他们生意上的男性朋友,不久,她婆婆领着梁曼秋同母异父的弟弟回来了。
弟弟抽抽噎噎,看不出一点幼升小的稳重,抱着卢玉芬的腰,叫嚷着让妈妈帮她教训某某。
叔叔不客气教训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事都要哭。”
弟弟说:“他给我起外号!”
卢玉芬摇摇晃晃盛饭,“我先盛饭给姐姐吃,姐姐从海城飞过来,搭了一早上飞机,累坏了。”
弟弟吸着鼻子,泪眼婆娑扭头打量新来的客人,好奇仅持续一瞬,旋即瓦解,继续磨卢玉芬帮他出头。
梁曼秋堆起的笑容随之消散,起身说:“妈,我自己来吧。”
卢玉芬笑着把盛好的饭递给梁曼秋,梁曼秋转手给了戴柯,接过饭勺自己盛。
卢玉芬带着弟弟出门,不知道要声讨给他起外号的小朋友,还是找个僻静角落安慰他。
跟梁曼秋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一走,桌上剩下三个陌生大人,虽然有问有答,气氛莫名微妙紧绷。
卢玉芬离开山尾村时,梁曼秋跟弟弟差不多年纪,听到小朋友叫她“艾滋妹”,她除了远离和偷偷哭,没有其他办法。阿嬷忙着种菜卖菜,没空安慰她,不用想帮她出头。
梁曼秋黯然一瞬,低头默默扒饭。
叔叔跟着他的朋友聊起一件生意上的旧事,互相对不上细节,争论着,暂时忽略了两个小孩。
戴柯突然凑到梁曼秋耳边,悄声说:“带鱼要敢吃饭闹脾气,我直接打烂他屁股。”
梁曼秋一愣,前头落寞转瞬即逝,险些笑喷饭。
卢玉芬带着哄好的弟弟回来,挑新鲜事转移他的注意力,“你看哥哥和姐姐说悄悄话,多开心呀。”
弟弟在前院见惯生人,没有怕生,直率地打量所谓的哥哥和姐姐。
戴柯趁大人不备,凶巴巴瞪了梁曼秋弟弟一眼。
弟弟登时像被鹌鹑蛋卡喉咙,瞪圆双眼,说不出话。接下来的时间,安安静静,老老实实扒饭。不时偷瞄戴柯一眼,一旦对上视线,脸几乎栽进碗里,大口猛吃。
卢玉芬不住夸他今天吃饭效率高。
饭毕,卢玉芬先安排他们住进前院。
民宿可能位置稍偏,入住率没饱和,白天客人外出,只有前台和打扫的阿姨在。
卢玉芬在前引路,把他们领上二楼,打开走廊尽头拐角相邻的两间房,“还剩两间,一间标间,一间大床房。”
卢玉芬口中的标间设了两张一米二的单人床。
梁曼秋跟戴柯交换一个眼神。
卢玉芬旋即明白兄妹俩想讲悄悄话,把两张房卡都交到梁曼秋手中,“你们自己安排吧。”
梁曼秋飞快瞟了眼房号,比照两张房卡,退还了其中一张,“我不敢一个人住,想跟哥哥住一间。”
卢玉芬接回的是大床房的卡,愣怔一瞬,“小秋,民宿很安全,前台24小时有人值班,你只要叫一声,楼下就能听见。”
梁曼秋嗓音发颤,“以前老豆和阿嬷不在家,我一个人住山尾村的房子,太害怕了……”
卢玉芬:“要不,妈跟你住标间?”
母爱来得太迟,梁曼秋有点尴尬。
卢玉芬看向戴柯,眼神压迫,想让他作出兄长表率,拒绝这一荒唐方案。
梁曼秋红着脸,“民宿很安全,哥哥也很安全。”
戴柯暗暗翻白眼,可不想戴这顶高帽。
“阿姨,我们在家住同一个房间的上下铺,从小到大都这样。”
卢玉芬眼里的荒唐行为,只是梁曼秋的日常生活,再寻常不过。
母女俩的命运轨迹,早在她离家那一年就开始分岔,越隔越远,无法干涉对方。
卢玉芬挤出笑意,“哥哥是成年人,你也快满18岁,可以自己拿主意了。”
卢玉芬看到梁曼秋和戴柯只带了一只行李箱,早该猜到情况特殊。
没想到两个小孩不遮不掩,反倒显得大人心理阴暗。
问了他们都不睡午觉,卢玉芬准备带他们租自行车沿着洱海骑行,也是大理旅游传统项目之一。
戴柯直接问:“阿姨,有租摩托么?”
卢玉芬又是一愣:“你要骑摩托?”
在她印象里,梁曼秋心智还停留在她离开山尾村的年龄,戴柯也差不多,就是两个小孩,骑什么摩托。
戴柯点头,梁曼秋替他解释:“哥哥在海城经常骑机车带我上学,习惯了,骑单车太累。”
卢玉芬缺席母亲的角色多年,不指望梁曼秋能听她的话,带他们去了租车店。
听戴柯把老板问得一愣一愣,卢玉芬看出老板遇到行家,稍稍放心。
戴柯挑了一辆,驾轻就熟试了一小段路,折回来让梁曼秋上车。
梁曼秋戴好头盔,扶着戴柯肩膀跨上后座,动作同样娴熟,当着她妈的面,搂紧戴柯的腰,胸脯和他背后贴得严丝合缝。
卢玉芬眼皮抖了抖,像看到街上不要命飙车的年轻情侣。
不由叮嘱:“慢点骑啊,安全第一。路上风景好,适合慢慢看。”
戴柯随意点头,跟应付戴四海差不多。
梁曼秋在卢玉芬眼里,跟青春期叛逆的女儿一样,敷衍丢下一句,“我们走了,会按时回来吃饭的。”
卢玉芬在后视镜里逐渐变小。
梁曼秋已经记不清卢玉芬离开山尾村的场景,是哭哭啼啼,一步三回头,还是某天她醒来就找不到妈妈?
她哭蒙了脑瓜,渐渐接受现实。
梁曼秋更用劲抱住戴柯的腰,超过把他当安全带的力度。
后视镜只出现梁曼秋的头盔顶,戴柯瞥了一眼,“发癫了?”
头盔和风声吞没声音,戴柯更像发癫自言自语。
机车沿着洱海飞驰,凉风呼啸而过。远处苍山如屏,雪顶巍巍,眼前洱海如镜,微波粼粼。
道路通畅,容易激起司机的飙车心理,戴柯油门越踩越尽,触底狂飙。
梁曼秋第一次没有喊天喊地喊他减速,反而诡异地咯咯发笑,戴柯脊背感觉到她胸脯的震动,渐渐慢下,停车。
戴柯踩下脚撑,长腿支着地面,扭头大声问:“梁曼秋,你痴线了?”
梁曼秋埋头不语,死死锁住他的腰。
戴柯下了车,脱下他们的头盔,托起梁曼秋的脸颊,圆溜的双眼红润泛光。
“哭屁啊。”戴柯把梁曼秋脑袋摁进怀里,那些不张扬的泪珠,透过T恤激凉了他的胸膛。
十八岁不全然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成熟的不止身体,还有异常敏感的心理,梁曼秋总能感知到细微的不快。
梁曼秋偏头透气,“哥哥,我好像不该来大理。”
卢玉芬现在的幸福,建立在抛弃她的基础上。目睹她悉心照料年幼的弟弟,好像将她伶仃的童年重演一遍。
戴柯:“私奔还挑地方。”
梁曼秋噗嗤一笑,带着戴柯胸膛跟着轻轻震动。
转念想到,她只是偶然目睹一次,戴柯在家经历戴四海和阿莲组建新家庭,生下新成员,是否也承受着她看不见的痛苦。
“哥哥,我可能没有妈妈了。”
戴柯:“我也没有。”
梁曼秋又是一愣。戴柯从小凶巴巴的,除了跟她打架那一次,梁曼秋没再见过他的眼泪,容易让人误解他没有悲伤。
她抱紧了他,“你还有我。”
戴柯抽出手打了一下她的屁股,“废话。”
就连这样煽情的时刻,他也说不出深情告白,仿佛没心没肺,百毒不侵。
偏偏是戴柯的冷酷,寥寥几字胜过山盟海誓,及时堵住她心底的漏口,成了帮她抵御风雨的围墙。
梁曼秋心满意足地嘀咕,“哥哥,你有时候真的好烦。”
戴柯说:“烦死你,烦你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