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by素光同
素光同  发于:2025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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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潇沉默不?语。他尚未回过?神来。死者为大,中元节将近,依照凉州的风俗,他不?能在此时嘲讽昭宁帝的荒诞行径。
华瑶还以为谢云潇不?好意思开口。她正要仔细解释,谢云潇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事?也不?是非要明白不?可。”
华瑶轻轻地笑了一
谢云潇又说:“令尊的行为举止,竟是如此……无拘无束,朝廷众臣为什么不?上书谏言?当年孟道年、徐信修都还在世,他们二人以严肃清正而闻名,应该也有?正言直谏之责。”
华瑶坐在凉亭栏杆上。水风拂面,她衣袍飘飞,轻声说:“中元节在民间?又称为‘鬼节’,皇城一向避讳‘鬼’字,从来不?会大张旗鼓庆祝鬼节。”
谢云潇走到她的身侧:“原来如此。”
凉亭栏杆仅有?一尺宽,华瑶的坐姿依然端正:“皇城还有?一条规矩,中元节上坟祭祖,不?宜兴师动众,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太?大动静。朝廷重臣都是老油条了,上书进谏,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关系到一整个?党派。文武百官心知肚明,也不?敢在中元节干涉皇帝的私事?。”
谢云潇试探道:“你打算在中元节做什么?”
华瑶低下头,看着水面上光影波动:“我要下江南,亲自选拔人才,视察江南工厂,考察风土人情,巡检各地水利工事?,再看看当地官员究竟是如何?统计田亩人口的。”
谢云潇见她心意已决,只?说了一句:“东无余党聚集在江南富庶之地,你若要微服私访,请务必做好万全准备。”
华瑶玩闹般地仰面向后倒,果然倒进了谢云潇怀里。她下颌微抬,更紧密地贴到他身上。
谢云潇站在她的背后,右手握住她的肩膀,左手轻抚了一下她的长?发:“万事?小心,卿卿,或许江南也是卧虎藏龙。”
华瑶挺直腰杆,骄傲道:“管他什么卧虎藏龙,我自己才是唯一真龙。”
谢云潇淡淡地笑了笑。从他认识她第一天?起,她就是如此这般朝气蓬勃,几乎没有?意气颓丧的时候。
片刻之后,谢云潇低声道:“东无余党之中,还有?不?少?武功高手。”
夜晚水雾迷漫,环绕着他们二人。远处湖畔之景,已是朦胧不?可见。
华瑶扯住了谢云潇的衣带,绕在自己五指之间?,揉搓把玩:“区区一个?东无余党,算得了什么呢?我没去找他们,他们还敢来找我,我会把他们全杀了。”
她自言自语:“对了,江南贪官也是最肥的,抓出来几个?,没收赃款,今后几年,就不?愁国库没钱了。”
她早就知道了,东无余党的首领是若缘。自从若缘行刺失败之后,东无余党内部?也有?不?少?争端。
若缘率领东无的众多侍卫跑到了吴州。华瑶放任他们逃离京城,原是为了追查他们的行踪。
若缘也练出了洗髓炼骨的邪门武功,因此东无的侍卫对她十分信任,正如他们信任东无。这一份信任,超出了寻常主仆之间?的关系,更像是生?死契约。
若缘并非无能之人。她在短短几个?月之内练成邪功,又做出了压制邪功的解药配方,可见她确实是有?头脑,有?真本事?的。
此前朝政局势才刚稳定下来,华瑶并不?想对若缘下手,只?想挑选一个?合适时机,铲除东无余党。可惜若缘自己误入歧途,华瑶对她略有?几分失望。
其实华瑶也不?明白若缘为什么一定要刺杀自己。华瑶和若缘之间?,从来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涉及到权位之争,皇族从不?心慈手软,华瑶不?会浪费时间?去探究若缘的苦衷。
若缘的一切动向,都是有?迹可循、有?理可依。如今若缘已经逃到了吴州。东无在吴州的私库不?止一个?,华瑶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私库全找出来。

第248章 撩鸳帐 下江南
昭宁二十七年七月十二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也是个黄道吉日,适合出门?远行。
华瑶率领亲信一百人,从?京城出发,直奔吴州。
吴州与琅琊两?个省位于东江以南,并称为“江南二省”,自古便是富丽繁华之地,荟萃群英。江南二省每年上缴的赋税总额在全?国排名数一数二,因而又?有“江南水乡,富甲天下”的美称。
京城百官都没料到,华瑶登基还不到三个月,竟然会亲自下江南。
京城百官深感震惊,却也不能?阻拦华瑶圣驾。天子微服私访,在大梁朝历史上屡见不鲜。早在一百多年前,圣祖皇帝开?基创业之初,就经常乔装改扮,潜入民间,探访民情,如此流传下来不少奇闻逸事,算得上是君民同?乐的一段佳话。
华瑶此次出行,挑选的随从?都是练过武功的,包括白其姝、郭灿亮、朴月梭,岑越等人。她把杜兰泽、金曼苓留在了京城主持大局,京城必定可以维持稳定。
朴月梭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车队离开?了京城,驶出四十里之外,朴月梭拉紧缰绳,仍未与华瑶说?上一句话。
临近晌午,太阳渐高,天气?也热了起来。车队停在驿馆门?前,稍作?休整。
这驿馆占地不大,仅仅是一间三进三出的宅子。驿吏也不知道华瑶的真实?身份,只见华瑶气?势超凡,鞋底离地约有两?寸,轻功已达到至高境界,必是从?京城来的名门?贵族。
华瑶的随从?超过了一百人,驿吏不敢仔细打?量华瑶的面容,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始终眼观鼻、鼻观心,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不该看的人一点不看,只按照规矩,查验了文书之后,就把华瑶引到了驿馆内部。
此地排开?了二十几张圆桌,桌上摆着茶壶、瓷杯,桌边火炉里的热水还没烧开?,冒着腾腾热气?,满是人间烟火气?息。
华瑶从?朴月梭身旁路过。朴月梭急忙开?口:“陛下,微臣参见陛下。”
华瑶小声道:“你忘了我定下的规矩吗?我说?过,我是微服私访,大庭广众之下,你不能?泄漏我的身份。”
朴月梭当然记得规矩,只不过一时心动,脑筋还没转过来,话就从?他嘴里滚出来了。
他轻声道:“这一次,我能?追随您外出,真是荣幸之至。我高兴得静不下心来,还请您原谅我礼数不周。”
华瑶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礼数不周,而是太讲究礼节了。你和别人打?交道,总是把‘请多指教?’、‘感激不尽’这类词挂在嘴边,书生气?太重了,等我们到了吴州,还是要稍微收敛些。”
朴月梭唇边含笑,点了点头:“是,全?凭您做主。我不会再?给您添麻烦,请您放心。”
他追随华瑶走出两?步,又?忍不住问:“近日以来,我的武功长进了些,剑法练得更纯熟,您若是有空,不知可否指教?一二?”
华瑶随口敷衍道:“你慢慢练,以后再?说?吧。”
华瑶正站在一棵大树之下。树影遮盖了她的身形。她环视四周,丝毫没把朴月梭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她只想着如何能?在半个月之内完成她的计划。此次计划不同?以往,不是带兵打?仗,但也不容易,她主要有四个任务。
第一、追查若缘的踪迹,铲除东无余党,找到东无的私库。
第二、收揽江南人才。江南已有新式学堂,正是推广实?施新式教?育的好地方。
第三、视察江南工厂、盐田、以及水利工事。前年江南闹洪水,当地官员没少贪钱,她还得想办法查处贪官,把他们吞下去?的银子全?部夺回来。
第四、查办江南贪污案。此案牵涉深广,与东无关系密切,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纵然她如今手握大权,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华瑶并不担心这些贪官势力强悍,毕竟,普天之下,无人的势力在她之上。大梁朝数十万精兵已经认她为主,镇抚司、拱卫司、御林军都对她忠心耿耿。她身边的武功高手多如牛毛,她自己的武功也在化境之上。哪怕江南贪官家大业大,总归还是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但她也有自己的顾虑。江南贪污案可不好办,涉案人数之广,难以估量,像是一棵大树,树根交织盘结,每一条树根还会牵扯到临近的大树。究竟要抓多少人,罚多少钱,定什么罪,追什么责,此时还不能?确定。
虽然她和太皇太后政见不合,但她们也有共同?之处。她们都想维持大梁国政局稳定,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各州各府都能?休养生息。连年的战乱、瘟疫、灾害、饥荒,已夺去?了上百万人的性命,她不想让任何一处地方的平民百姓再?次遭受天灾人祸。
华瑶思绪杂乱。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朴月梭不知道华瑶正在想什么。他又问了一声:“请问,您为什么而烦恼?”
华瑶言辞含糊:“太多了,一言难尽。”
华瑶坐到了一张圆桌旁。她的众多随从陆续走进了庭院,眼见华瑶坐下来了,众人也纷纷落座,这院子里二十多张桌子周围都坐满了人。
不过华瑶身边只有白其姝、郭灿亮、朴月梭三人。谢云潇去?马厩查看粮草了,暂时还没回来。
圆桌的另一侧,白其姝正往炉子里添柴烧火。她煮好了茶水,先给华瑶倒了一杯:“茶水还有点烫,请您慢用。”
华瑶端起茶杯:“多谢,有劳了。”
白其姝瞥了朴月梭一眼,就把茶壶放在桌上,没给朴月梭斟茶。她做不惯端茶倒水的差事,也不想对朴月梭示好。
朴月梭仍是一副心正气?和的样子。他解开?随身包裹,拿出一只檀木食盒:“我带了一些点心,各位可要尝一尝?”
朴月梭这一句话
,其实?是对华瑶说?的,可惜华瑶仍在思考正事。她一心只想尽快完成计划,并未留意木桌上的茶水点心,也没注意朴月梭和白其姝说?了什么。
朴月梭不禁侧目,差点喊出“表妹”二字。他及时住口,又?试探道:“小姐?”
华瑶回过神来:“我不吃点心,多谢你的好意。”
朴月梭坐在树影里,半低着头,神情淡然,声调轻缓:“你小时候爱吃枣泥糕,莲蓉红枣馅,千层酥皮,你一次能?吃三四个。”
华瑶不假思索:“能?吃是福。”
朴月梭喃喃道:“姑母不让你吃甜食,你偶尔也会从?食盒里偷拿点心……”
朴月梭和华瑶青梅竹马,熟知华瑶的饮食喜好,连她小时候偷吃点心的往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华瑶反倒皱了一下眉头。他们正坐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把日常习惯显露出来,更不能?谈论前尘往事。
华瑶提醒道:“喝点水就算了,我们没时间吃东西?,更没时间细嚼慢咽。”
朴月梭又?把食盒收了起来:“是……”停了一下,才说?:“是我自己做的点心,您可以放心享用。”
华瑶忍不住笑出来了:“我不是怕你给我下毒。”又?问:“你做了多久?”
朴月梭如实?回答:“今日卯时,天刚破晓的时候,我已经把枣泥糕做好了。我打?开?蒸笼,用筷子把糕点一团一团夹出来,放入食盒,再?用棉布包裹起来,现在还留有余温。”
华瑶感到十分震惊。她推断出朴月梭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朴月梭大概是在三更半夜起床,去?厨房和面、烧水、做糕点,又?赶在辰时之前抵达皇城,追随她一路向南行进。朴月梭竟然没打?哈欠,他不困吗?
朴月梭似乎猜到了华瑶的心思。他含笑道:“我一点也不觉得疲惫。说?来不怕您笑话,今天早晨,我在厨房做糕点,好像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我自幼学习厨艺,时时修炼,日日精进,我的厨艺比起我的武艺,大概是更胜一筹。”
朴月梭正要再?说?几句,忽然看见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他没看清谢云潇的身影,却也知道谢云潇赶过来了。
难道谢云潇还敢当众把他杀了不成?他在心里暗叹一声,表面上还是笑意温和:“请坐。”
谢云潇坐在了华瑶与朴月梭之间。他在桌上放了一把长剑,剑鞘上寒光凛冽,照见天际云影。
此时没有一个人开?口,气?氛冷淡,又?过了片刻,朴月梭捧起一杯热茶:“谢公子,请问您要不要尝一尝食盒里的糕点?”
谢云潇竟然反问:“你是否准备了足够多的干粮?”
朴月梭不明白谢云潇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却还是诚实?地回答道:“我只准备了一天的口粮。”
谢云潇道:“此地距离京城不远。”
朴月梭放下茶杯:“您……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云潇道:“你现在返回京城还来得及。”
朴月梭暗讽道:“您还是老样子,毫无改变。”
谢云潇语气?漠然:“不如直说?你毫无长进。”
朴月梭不甘示弱,挑衅道:“我若有什么长进,那?也是给表妹看的,不是给您看的。”
谢云潇依旧平静:“她若是能?看得见,就不会把你晾在一边。”
朴月梭一向是性格温和的人,但他被谢云潇气?笑了。
朴月梭看了一眼华瑶。华瑶正在和白其姝交谈,她们二人神色严肃,谈的都是正事。显然,华瑶暂时不会介入朴月梭与谢云潇的争端。
朴月梭转头看向谢云潇,压低声音:“您并不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京城又?曾经闹过多少腥风血雨。我自幼在京城长大,和表妹相识多年,无论你如何从?中阻挠,我和表妹多年来的情谊,不会消磨。纵然这一段情缘不能?再?续,我此生无怨,亦无悔……”
谢云潇打?断了他的话:“你也只能?回忆过去?了。你这些年算是虚长了几岁。”
朴月梭声调极低:“您为何没有容人之量?”
谢云潇声调更低沉:“不如问问你自己,为何没有廉耻之心?”
朴月梭坐姿端正:“我并非没有廉耻。她是君主,我尊她、敬她,从?来不敢有一丝不敬。反倒是您咄咄逼人,我与您谈话时,您总是不留情面。”
谢云潇又?拐弯抹角骂了他一句:“情面只会留给有脸面的人。”
朴月梭武功不如谢云潇,吵架也吵不过谢云潇,他震惊之余,又?觉得惭愧。他知道自己理亏,不该千方百计接近华瑶。但他转念一想,华瑶身为天地万物之主,岂是常人可比?又?岂能?用常理去?揣测?
奉承巴结华瑶的臣民成千上万,他在这些人里,根本算不上是最殷勤的。就比如七公主琼英,每日进宫给华瑶请安,无时无刻不是面带笑容。
琼英逢人便说?:“陛下真是圣明之主,我仰慕陛下,尊崇陛下,我此生最大造化,便是有幸成为陛下的胞妹。”
朴月梭还没修炼到琼英这等境界,又?何必太过苛责自己?这么一想,他就想通了,心气?也顺了。
朴月梭打?算坐到别处去?,但他才刚迈出一步,忽然撞到一堵透明的墙上。此墙坚固无比,似是空气?凝结而成,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墙是何时出现的。他后知后觉,目光落到了华瑶身上。
华瑶喝了一口茶水,才问:“你说?累了吗?”
朴月梭连忙解释:“不是……”
华瑶放下茶杯:“不是什么?你完全?忘记文官的礼节了。”
朴月梭涨红了脸:“请您息怒,我以后不会再?和谢公子争执起来。”
华瑶下令道:“我们在江南办事期间,你和谢云潇尽量不要碰面。”
朴月梭的火气?一下就消了:“是,还是您心思缜密,考虑周全?。这一堵围墙,当真隔绝了外界声息,我没想到武功还有这种妙用。”
朴月梭偷瞥一眼华瑶,抿唇一笑。
谢云潇立即开?口:“你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数不胜数。”
华瑶扯了一下谢云潇的衣袖,强迫他闭嘴。她已有许久没听过谢云潇的冷言冷语,几乎快要忘记了谢云潇只是话少,并不是不擅长说?话。
傻子都能?看出来谢云潇与朴月梭水火不容,还好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低沉,又?被空气?凝成的围墙挡住了,附近的侍卫听不见一点动静。
华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日影偏移,差不多是时候上路了。
白其姝站起身来,走到华瑶身边,弯腰对华瑶耳语几句,华瑶点了一下头。
随后,白其姝吹响了口哨,那?声音响亮悠长,传遍了驿馆内外。众多随从?备车上马,车队继续向南行驶。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车队驶入吴州地界。
此地名为“绣城”,距离吴州首府丹芝仅有一百多里路程。
绣城也是吴州繁华之地。入夜时分,满城灯火通明、琴瑟和鸣,众多行人来来往往,
在街道上闲逛,也有几个年轻人追逐打?闹,发出一阵喊叫声、嬉笑声。
华瑶率领众人下榻旅舍。此地原是华瑶控制的一处产业,旅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打?点过了,掌柜的、跑堂的都是自己人,华瑶住在这里也觉得安心。她和谢云潇同?住一间厢房。掌灯时分,她还没睡。她撩起纱帐,观望着窗外夜景。
谢云潇正在整理床褥:“还不睡吗,卿卿?”
华瑶扶住了窗栏:“我再?看一小会儿,江南夜景真是繁华秀丽。”
明月当空,河上波光粼粼,二十几艘画舫首尾相衔,停泊在岸边热闹之处。
船上开?设了夜宴,众人身穿锦绣纱袍,弹琴奏乐,饮酒作?乐。
有人喝醉了跳进河里,浮在水面上放声唱歌,吴州人水性颇好,醉酒后还能?在河里结伴游泳。
绣城河边一座高楼上,灯火暗淡,蜡烛越烧越短,快要燃尽了。
若缘倚窗而立,咒骂道:“大晚上的,这些人吵什么吵,真想把他们舌头割了。”
宋婵娟哄了她一句:“你别生气?了。”
若缘快步走到宋婵娟面前,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宋婵娟曾经是东无的侍妾,那?宋婵娟究竟是更害怕东无,还是更害怕若缘呢?
若缘抬起手来,抚上宋婵娟的面颊,又?轻轻捏了她的下颌骨。她打?了个寒颤:“能?不能?不要这样做了?”
若缘忽然弯下腰来。她精通调香之术,身上带着一股蔷薇香气?,芬芳清爽:“你这就怕了?”
宋婵娟拧过脖子,离她更远:“东无死了,方谨也死了,太皇太后都放弃了,我真不知道你还要和华瑶争什么?到底有什么好争的?琼英不争不抢,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为什么非要和华瑶做对呢?你怎么可能?斗得过她?”
若缘掐住了宋婵娟的脖子。
若缘一点力气?都没用上,宋婵娟反倒发怒了:“你掐死我,掐啊,掐啊,掐死我算了!算我倒霉,我当初就不该可怜你,东无的侍妾全?都活下来了,只有我被你带到了吴州,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爹娘都在沧州,华瑶平定了沧州战乱,羯人羌人都死光了!我要回沧州,我要见我爹娘!!”
若缘还是不生气?。她只觉得宋婵娟很亲切,像是她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时而软弱,时而勇猛。她稍微用力,掐紧宋婵娟的脖子,宋婵娟脸颊涨红,咳嗽了一声。
若缘立即松开?手:“我对你真是太好了。”
宋婵娟破口大骂:“你这个畜生!!”
若缘像是没听见宋婵娟的话,只说?:“我真的不想刺杀华瑶。我可不傻,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华瑶身边多的是绝世高手,我派出去?的那?几个小东西?,在她手里连一招都过不了。”
宋婵娟呼吸急促:“你为什么还要白费苦工?”
若缘握着一根锋利的簪子:“我没得选,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也看见了,琼英对华瑶那?叫一个谄媚,逢迎,阿谀,奉承。”
宋婵娟不知哪来的勇气?,挑衅道:“谄媚怎么了?能?活下来就行,琼英现在活得可好了。”
若缘笑着说?:“是啊,华瑶不计前嫌,对琼英十分照顾。她们这两?个人,小时候天天吵架,就连一天都停不下来。这会儿倒是演上了姐妹情深,演给天下人看的。”
宋婵娟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起手,指着若缘说?:“你妒忌她们!你妒忌她们能?演出来姐妹情深,却没人愿意陪你演!!”
若缘往宋婵娟脸上轻轻拍了一个巴掌。
若缘力道极轻,丝毫没伤到宋婵娟,像是长辈鼓励小辈似的,可她的年纪比宋婵娟还小一岁。
她说?:“姐姐,你比我更像疯子了。”
宋婵娟瞪大双眼:“你才是疯子!你疯了!!”
若缘叹了一声:“哎,我说?过了,我真不想刺杀华瑶,可是呢,我身边可用之人,都与华瑶结下了深仇大恨。他们怕我也像琼英那?样,摇身一变,变成了华瑶的小跟班,我必须和华瑶划清界限。”
若缘脚尖一点,身姿轻盈,跳高了一尺,坐到了窗台上:“我这么解释,你听得明白吗?不是我想杀她,而是我必须杀她。”
这一瞬间,宋婵娟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能?不能?把若缘从?窗台上推下去??
若缘看透了她的心思:“来啊,姐姐,你推我,把我推下去?。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宋婵娟摇了摇头:“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华瑶过不去?。东无杀了你全?家,那?是东无的错,是他欠你的。东无早就死了,你父皇也死了,太皇太后不会折磨你,华瑶也不会折磨你。你在京城的生活衣食无忧,不缺吃不缺穿,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放过你自己?!”
若缘“咯咯”地笑了起来。
宋婵娟等了一会儿。
若缘还在笑,笑得浑身抽动。
宋婵娟大喊道:“别笑了!疯子!你疯了!你快回京城,宣召太医,治一治你的脑子!再?不治你就没救了!!”
若缘忽然开?口说?:“我受够了任人践踏的日子。琼英能?过得顺风顺水,是因为她的母亲出身豪族。父皇优待她,华瑶也优待她,她这一生是养尊处优的命格。”
若缘望着天上月亮:“而我呢?我的母亲是个宫女,大字不识,穷酸可怜,宫里人不把我当一回事,宫外无人认识我……我想活下去?,华瑶的宠信是靠不住的,我要靠自己活下去?。”
宋婵娟一声不吭。
“我要往上爬,”若缘喃喃道,“我要爬到最高处,让天下人臣服。”
隔壁房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宋婵娟脸色一沉:“那?不是我的孩子,你非说?那?是我和东无的孩子,就为了继承东无的遗产!我不会照顾这个孩子,他长得一点也不像我……”
若缘从?窗台上跳进屋内:“姐姐,我可没让你去?照顾孩子,那?不是你的责任啊。我请来的几个嬷嬷成天围着他转,你只要看他一眼就行了。你要是不想看见他,也行,我也讨厌他。”
房门?外又?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嘎吱嘎吱,距离她们仅有几步之远。
若缘打?开?房门?,见到了岳扶疏。此人曾是二皇子晋明宠信的谋士,后来晋明去?世了,岳扶疏活了下来,转而投靠了若缘。
岳扶疏经历过一场大火,烧坏了半张脸,因此他的头上戴着半块面具。他中毒已深,病情严重,许多名医合力救治他,也只是把他的寿命延长了一年而已。他只能?再?活不到九个月了。
若缘对他没有一丝怜悯。她低头看着他,像在打?量一个死物。
她觉得自己算是他的恩人。当初毒药损坏了他的嗓子,她找来一位名医治好了他的病症,现在他也能?开?口讲几句话。
岳扶疏嗓音嘶哑:“杀……杀了华瑶。”
若缘阴测测道:“你倒是说?啊,怎么才能?杀了华瑶?你没几天好活了,你再?不想个法子出来,你就不能?为晋明报仇雪恨了。”
若缘这一句话,扎进了岳扶疏心坎里。他强撑着活到今日,就是为了给晋明报仇雪恨。他一定要等到华瑶的死期。
他结结巴巴道:“京城、京城传来密信,华瑶下江南,带的人不多,你伏击华瑶,杀了她。”
若缘又?伸手去?拍了一下岳扶疏的脸颊。岳扶疏这个将死之人,面颊凹陷,颧骨完全?凸出来了。
她笑意盎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怎么知道华瑶去?哪里了?我上哪里去?伏击她?况且,镇抚司所有高手都是华瑶的走狗,他们可不好惹呢。你没见过他们有多厉害,武功出神入化,杀人不眨眼。”
岳扶疏道:“华瑶必然会视察……吴州工厂,招纳当地人才,这是她在秦州……在秦州做过的事,她还会在吴州重做一遍。”
若缘讽刺道:“你傻了吗?你叫我在光天化日之下,带着一群人,闯进工厂,刺杀华瑶?”
岳扶疏张大嘴巴,发出“啊啊”的声音,出气?多,进气?少。他缓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不,不,你先把炸药埋好了,再?设好伏兵,等到华瑶出现了,点燃炸药……”
若缘怀疑岳扶疏的脑子坏
了,不能?用了:“你这个计策太简单了。”
宋婵娟插了一句:“光凭这些办法,根本不可能?杀了华瑶。你们知不知道,东无集结了五万精兵,他都没能?杀了华瑶,你们两?个人只会白白送死。”
喘息声更急促了,岳扶疏掐住自己大腿,抽出一口气?来,连声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们拿出东无遗留的金银财宝,召集东无旧部,就说?是为东无报仇……驱使、驱使他们刺杀华瑶……”

第249章 颠倒瑶池云浪 笑红尘,笑春梦,笑情痴……
若缘从衣袖里取出一把锋利匕首。她玩转着匕首,斜瞟了一眼岳扶疏:“东无?旧部也不傻,他们都知道华瑶身边高手如云。你只用钱收买他们,那是?远远不够的,谁也不想白白断送自己的性命。”
岳扶疏恨意滔天。他紧咬牙关,胸腔里填满了怨气?,嘴巴里挤出“啊啊”的怪叫,像是?大哭过后喘不上气?的抽搐声。
匕首寒光闪烁,抵上了岳扶疏的下?巴。
若缘语调阴森:“说话,不然我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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