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闭门关户,没有一盏路灯,只有更?夫提着灯笼,正在四处行走。巡夜的士兵人数不多,仅有四队,共计一百人,已从?南城转到了北城,暂未发现任何?异动。
若缘咒骂道:“全城一百一十万人,没有一个正常人。昨天晚上还?是热热闹闹的,今天晚上就像死人了似的,晦气。”
宋婵娟跟在若缘的背后,颤声道:“昨天晚上,你说?……”
若缘当然知道宋婵娟要说?什么,无非是要指责她?喜怒无常。她?承认道:“是啊,昨晚我骂人了,我嫌他们吵闹。今天他们就死光了。”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宋婵娟不会武功,胆子又小。她?不明白若缘为什么一定要把她?带出来,难道是要杀了她?,再把她?的尸体抛到河里去吗?只是这么一想,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别杀我。”
若缘阴测测地笑了:“你又哭了?”
宋婵娟哭声更?大:“别杀我……”
若缘道:“我还?以为你真想死呢,昨天你求我杀你。”
“我,我……”宋婵娟啜泣道,“我不想死,我想回家……我爹娘、爹娘还?在等我。华瑶平定了沧州战乱,我爹娘都活下来了,我是我们家里的独生女……当初要不是东无威胁我家人,我不会嫁给?他,我娘、我娘是最疼我的,最疼我的……小时候,每次我生病,我娘一整夜都不睡觉……”
眼泪越流越多,宋婵娟断断续续道:“我再不回家、再不回家……我怕我娘也撑不下去了……她?想我,我也想她?,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应该回家了……”
若缘竟然许诺道:“你跟着我,我总会送你回家。”
宋婵娟惊讶地问:“你不反悔?”
“不反悔,”若缘说?,“我也想回家,我娘也很?疼我。”
宋婵娟思考片刻,还?是泪如雨下:“你明白我心里是什么感?觉,为什么还?要折磨我?我想回家,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想回家……”
宋婵娟憎恨自己的胆怯。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若缘牵住了她?的手腕。她?们二人的手掌都是温热的,牵在一处,深夜之中,竟也不觉得?冷了。
灯光闪烁,提灯人正是霍应升。他体格高大,身材健壮,像是一头黑熊,挡在若缘和宋婵娟的身前。这一瞬间?,宋婵娟下意?识地问道:“你和他的武功相比起来,谁、谁更?高?”
若缘道:“我更?高。”
“霍应升是东无的侍卫长,”宋婵娟不停地重复道,“你不知道他武功有多高,他是自己练出来的……”
去年冬天,霍应升在永州追随东无围剿华瑶。当时霍应升身受重伤,勉强从?永州逃回了京城。今年春天,霍应升已经把伤势养好了,自从?他痊愈之后,若缘还?没与霍应升交过手。她?并不知道霍应升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又会用?什么招数,她?的心跳猛然加快了。
若缘停下脚步,环视四周。
约有四十个侍卫跟在她?的背后,都是她?器重的人,这些人都和她?一样,通过“洗髓炼骨”的方法获得?了高超武功。霍应升与他们不一样,他从?没遭受过“洗髓炼骨”,他的根骨是天生天养天注定。
霍应升察觉到了若缘的迟疑:“殿下,您跟我继续往前走,前面才是通向私库的那扇门。”
若缘心神稍定:“好,我跟你走。”
霍应升又把灯笼提得?更?高了:“东无在私库铁门之外设下了五行八卦阵,卑职愚钝,不明白这种阵法,只有皇族才知道破解的方法。”
“我要是把铁门打开了,”若缘忽然问道,“你会不会杀了我,取而代之?”
霍应升弯腰弓背:“卑职不敢。您是卑职的主子,卑职对您忠
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叛主之事?。”
若缘并不相信霍应升的话。但她?打定了主意?,必须把东无的私库打开。东无在江南共有二十座私库,最大的一座就藏在绣城这一条小巷里。
从?前若缘还?想过要与华瑶一较高低,不过如今华瑶登基了,坐拥数十万精兵,若缘知道自己不可能撼动华瑶的地位。她?的那些小算计,落到华瑶身上,也只是以卵击石罢了,对华瑶没有任何?影响。
若缘认为自己是疯子,却不是傻子。她?审时度势,既不想屈服于华瑶,像琼英那样日日夜夜奉承华瑶,仰人鼻息,也不想继续违逆华瑶,做出诸如“率兵造反”之类的蠢事?。她?要是犯蠢了,招来华瑶的绞杀,那她?肯定活不长了。
若缘想要活下去。她?要继承东无的遗产,逃到容州,或者蓬莱岛上,去做一个悠闲快活的贵人。凭借她?的聪明才智,她?可以在当地掌权,也能做一个土皇帝,还?不用?为国事?而操心,或许她?的日子比华瑶更?自在,比琼英更?惬意?。
若缘的思绪已被她?规划的未来占满了。她?分神去看了一眼霍应升,像是为了表示对她?的忠心,霍应升把身体压得?更?低。他原本?比她?高了几寸,压低之后,他的脑袋竟然和她?平齐了。
“算你识相,”若缘冷声道,“你敢和我耍花招,我是不会绕过你的。”
霍应升谦卑道:“您是皇族,最高贵的皇族。您和东无一样,以高阳为姓氏,在卑职看来,您和东无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纵使给?卑职一万个胆子,卑职也不敢对您不敬。您的手段,卑职也见识过了,这世间?可没几个人能把洗髓炼骨的解药研制出来。卑职此前也不知道您精通岐黄之术……”
若缘道:“我在皇城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总要学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
“是,”霍应升道,“您是最聪慧的主子。”
他们二人的对话尚未结束,这一条小巷已经走到头了。霍应升敲响一面墙壁,按下机关按钮,那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一条更?深邃的暗道。
这一条暗道深不见底。宋婵娟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哭求道:“我在门外等你,我从?小就怕黑,更?怕死,别让我跟着你进去,我情愿一头撞死在墙壁上……”
若缘知道宋婵娟是真的害怕,本?也不想强求宋婵娟跟随自己进入库房。可是她?转念一想,万一库房有什么谜语,只有东无的枕边人才知道,那时候才反过来问宋婵娟,恐怕也来不及了。通往私库的暗道,一天只能打开一次,而且,今夜,很?不凑巧,绣城官府突然加紧戒备,全城上下戒严。虽然巡逻的士兵已经离开了此地,但是,把宋婵娟留在小巷里,终究不是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你必须跟我进去,”若缘淡淡道,“你要是不进去,我就在这里杀了你。”
宋婵娟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我恨你……”
若缘反倒笑了笑:“恨就恨吧,总比忘记我要好多了,不是吗?”
话虽这么说?,若缘还?没放开宋婵娟的手。她?把宋婵娟带入暗道之中,再往前走,果然看见了传说?中的东无私库。
库房门上镶嵌着钢筋铁板,机关重重,遍布五行八卦之术,正是若缘从?七岁开始学习的术法。除了皇族之外,普通人很?难理解这其?中的奥秘。
第253章 但令俊杰出 “姐姐会帮你报仇的。”……
若缘站在铁门之前,抬起双手,触碰门上浮雕。她旋转机关,铁门发出“咔嚓咔嚓”几?声响动,缓缓向两侧打开。
铁门之内,竟然?还有一扇铜门。若缘没来得及细看,隐约听见转轴声从门后传来,她大喊道?:“小心!”
铜门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圆孔,数百支毒箭一霎射出。
若缘挥剑抵挡,又把宋婵娟护在身?后。她使出毕生?功力,迅速斩断飞箭,在她快要脱力的时候,那飞箭终于放完了。
若缘看着铜门上的圆孔,只见圆孔排列也有规律。她思考了一会?儿,往铜门上踹了一脚,竟把铜门踢开了。
“快把灯笼拿过来!”若缘催促道?,“这里头藏了什么?东西?”
霍应升把灯笼挂在剑鞘上,向前一伸,探进了铜门里侧。
烛光明亮,照出一间?宽敞密室。室内摆放着数十个铁箱,其中九个铁箱敞开了盖子,箱子里堆满了金元宝,璀璨夺目。
若缘朗声大笑:“发大财了!!”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气息,隐含着一股铁锈味,冰冷诡异。若缘心里却有一把烈火正在燃烧。她要发大财了!黄金白银、绫罗绸缎,全是上天赐给她的宝物。她掌握了权势和?财富,众人都要对她俯首称臣。
若缘尚未迈进密室,耳边扫过一阵疾风,直戳她的头颅。她反转剑刃,接下那一道?杀招,剑上闪现几?朵火花,四处飞散,霍应升又朝她劈了一剑。
若缘向后一跳,急怒攻心:“你?造反了,霍应升!你?敢造反,我杀了你?!!”
霍应升满不在乎:“您的武功可不如我。”
剑光闪动,霍应升举高了剑柄:“弟兄们,跟紧我,把她杀了。库房最后一道?门打开了,咱们不用再?捧着她了。”
若缘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袋上冲。她愤怒到了极点,心里充满了屈辱怨恨,浑身?颤抖得像是要爆炸了。她咆哮道?:“我是你?们的主?子!!”
另一个侍卫说:“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冷宫里长大的小玩意儿,就和?宫女太监一样,都是奴才命,不是主?子命!”
还有一个侍卫说:“您全家都被?咱们的弟兄杀光了,弟兄们跟您不是一条心……”
若缘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每个月都要服用解药,只有我能把解药调配出来。你?们今日敢造反,明日就要等死了。”
霍应升迈出一步,锋利剑尖直指若缘:“这就要怪你?自己不小心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京城医药局买入草药。我在医药局随便一问,就知道?了解药配方,得来全不费功夫。”
若缘这才明白自己犯下了大错。那一间?医药局曾经是晋明的私产。她通过岳扶疏的关系,占用了医药局,原以为自己行事隐秘,却不曾想,霍应升竟然?发现了她的行踪,还从医药局拿到了解药配方。
她不能再?用解药控制侍卫,她和?侍卫之间?的契约就废止了。她恨死了霍应升,更恨自己没早点杀了他。
“别?说废话了,”霍应升大吼道?,“弟兄们,杀了她!抢到财宝,咱们平分?,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众多侍卫一拥而上,若缘拼命抵抗。她的武功也是极高的,除了邪功之外,她还练过佛门武功。邪功与佛功两相融合,聚成深厚功力,倾注在剑上,向着侍卫劈头砍去,砍烂了两个人的脑门。鲜血奔涌,溅到衣袖之下,从她手指缝里淌出来,她发狂般大笑:“杀光你?们!哈哈哈哈!!”
刀剑击撞之声接连不断,正当若缘砍杀侍卫之时,霍应升眼疾手快,搂住了宋婵娟的腰肢,把她从拐角处抱了出来。
宋婵娟又惊又怒:“你?别?碰我!”
霍应升盯着她的面容,只见她五官秀丽,皮肤细腻,神色慌乱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他不禁笑了:“你?和?姜亦柔有点像。”
“你?放肆……”宋婵娟使劲挣扎,“你?放开我!!”
霍应升右手揽着她的腰肢,左手按着她的腹部,仔仔细细摩挲着。他的嗓音浑厚沙哑:“你?怀过东无的孩子……”
宋婵娟打了个寒颤。她脸上绷得紧紧的,泪水渐渐在眼里涨满,视线模糊,她咬住自己的嘴唇,宁死也不想叫出声来。
霍应升狠狠捏着她的下巴,在她肌肤上留下了一块淤青。她竟然?没喊一声痛。她看似娇弱,却也有几?分?倔强,这一副隐忍不屈的模样,更像姜亦柔了。
霍应升心里欲念大动,炽热如火:“你?像伺候东无一样伺候我,我会?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你?真恶心,”宋婵娟嫌恶地瞥了他一眼,“下贱!!”
霍应升扬起手来,“啪”的一声,扇了她一巴掌。她脸上浮现一道?青紫色指印,剧痛入骨,泪水反倒止住了,她破口大骂:“你?就是下贱!!”
霍应升提剑一刺:“敬酒不吃吃罚酒。”
剑尖尚未碰到宋婵娟,忽有一股刚猛内力打在剑上,震开了他的杀招。
霍应升抬头一看,若缘飞身赶了过来。她的左腿已受伤了,膝盖破开一个窟窿,鲜血淋漓,兜满血水的裙摆沉沉下坠,她的劲力还是一丝不减。
若缘为什么?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来救宋婵娟?
霍应升走神的这一瞬,若缘一剑猛劈他的头骨。他举剑一挑,转开她的剑锋。她立即用剑光护体,另一只手飞速探出,使尽平生?之力,抓紧他的右耳狠狠一扯,竟是把他的耳朵生?生?撕烂了!
血水洒满霍应升的额头,落到他的眼睛里。他急忙后退,只觉得双眼一片通红,疼痛刺骨,痛得他头晕眼花。他怒火高涨:“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若缘大喊道?:“快跑!!”
宋婵娟已经吓傻了。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衣袖上血迹斑驳。她不会?武功,此时如何才能自保?她只怕自己注定要死在今日,注定不能再?见到父母双亲。她喃喃道?:“往哪里跑呢?”
若缘抱起宋婵娟,飞快地跑出了暗道?。
夜深人静,乌云遮挡了月亮,大街小巷没有一盏明灯,路上黑得不能再?黑了。
若缘腿上的伤口还没结痂,鲜血慢慢往下淌,灌满了布鞋。鞋底太滑了,忽然?从她脚上脱落了,她来不及把鞋子穿上,只能光脚在青石板上奔跑,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鲜红刺目。
四处漂浮着潮湿水雾,冻得她双脚麻木。脚底踏过青石板,踏出一声接一声的脆响,噼噼啪啪,就像冰雹打在街道?上。
若缘大口大口地喘气,宋婵娟哭着哀求道?:“你?把我放下来吧,他们快追上来了!”
若缘气急败坏:“霍应升会?杀了你?!”
“那就让他杀了我!”宋婵娟大哭失声,“总好?过我们两个人都死了……”
若缘的力气快耗尽了。恍然?之间?,她想起了母亲在冷宫里劈柴烧饭,宋婵娟送给她的衣裳首饰,她的驸马卢腾嘱咐她好?好?活下去。往日的记忆交叉扫射,她感到一种锐利的痛苦,锥子般一寸一寸凿穿了她的心脏。
她疼得钻心,疼得惨叫,疼得几?近疯魔了。她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
恨意滔天,她在大街上发狂嚎叫:“我要杀光你?们!!我要杀光你?们!!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疯女人,无用的废物,”霍应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弟兄们,斩草除根。”
若缘把宋婵娟放到了街边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她拔剑出鞘,转身?直面霍应升:“我要活扒了你?的人皮!!”
若缘愤怒之极,已有走火入魔之象,武功瞬间?暴涨了几?倍。她急运剑光,飞刺霍应升的面门:“你?去死!!”
霍应升施展轻功,纵身?跳到了一栋民宅的房顶上。他指挥十个侍卫包围了若缘。他低头俯视着若缘与众人决战,又见宋婵娟双手抱膝坐在石头上。
宋婵娟冷得发颤。她面色青白,闭紧嘴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这个女人如此柔弱,竟敢骂他下贱。他微微提高了声音:“你?们可想尝尝东无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他的语调无情无绪:“杀了若缘,我就把宋婵娟赏赐给你?们,咱们弟兄都能分?一杯羹。”
若缘尖声大叫:“贱种!贱种!!呃呃啊啊啊啊!!”
若缘怒不可遏,咆哮声洪亮如惊雷,响彻街道?。
邻近民宅里走出来一个小女孩,穿着布衣,披着头发,仅有四五岁大。她在睡梦中听见巨大响动,醒了过来。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不知霍应升有多凶残,也不知躲避武功高手是民间?百姓的共识,她懵懵懂懂走到门前,仰头看着房顶上的霍应升。
剑尖一转,指向小女孩,霍应升垂下眼皮,淡淡道?:“又来了一个送死的。”
霍应升反手一转,剑刃在空中绕了一圈,倒削小女孩的肚皮。剑刃快要刺破皮肤的那一瞬间?,若缘举剑相接,两剑对撞,轰然?一声巨响,她身?不由?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膝盖砸出两个血坑,背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不要杀我女儿!!”
霍应升循声望去,望见一个中年妇女,披头散发,正从家门口冲过来。他厌烦道?:“你?们一个也逃不过。”
他纵身?一跃,双手持剑往下猛砍,劈开了若缘的护身?剑气。众多侍卫合力挥剑直戳过去,忽觉四周冷风大起,黑暗中闪现一道?耀眼白光,曲折一荡,化为一团旋风,爆起千万朵火花,扭转出无穷巨大的劲力,把他们的长剑全部绞断了。
钢铁铸成的剑刃,散成一块一块碎片,纷纷扬扬洒在地上,又在街巷中簌簌回响。
霍应升心中一惊,飞快从腰间?抽出一把大刀,向前刺出,只听一道?闷雷爆响,刀刃寸寸断裂,接着又是一声嘲笑:“蠢货。”
火焰飞溅,霍应升急步后退,定睛一看,这才看见了华瑶的身?影。
镇抚司高手已经包围了此地。华瑶收剑回鞘,又把小女孩抱了起来:“你?有没有受伤,冷不冷?”
小女孩睡眼惺忪,只叫了华瑶一声:“姐姐?”
华瑶点了点头:“你?什么?都不用怕了,姐姐来了。”
她斜瞟了一眼霍应升,低声道?:“姐姐会?帮你?报仇的。”
第254章 义济黎民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周围一片沉寂,霍应升的额头流下?一滴冷汗。他从衣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刀尖直指华瑶:“您要是敢动手,我们双方只会打得两败俱伤。”
华瑶轻蔑地笑了一声。她甚至没看霍应升一眼,只把小女孩抱到了妇人?的面前,小女孩张开双臂:“娘,娘亲!”
那妇人?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娘在这里,娘在,娘带你?回家……”
她从华瑶手里把女儿接过来,泪流满面。她猜不到华瑶是什么身份,急切道:“小人?跪谢您的大恩大德!”
华瑶语气温和:“好?了,你?快带孩子回家吧,今晚天?冷风大,千万别?忘记把门关?紧了。”
那妇人?连忙抱着女儿回家了,霍应升不敢追出一步。他紧握刀柄,刀刃寒光照在他脸上,他眼中杀气分毫不减。
霍应升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打定主意要与华瑶决一死战,华瑶却没把他放在眼里。
华瑶吩咐侍卫拿出两件棉衣。她身影一闪,亲手把棉衣递给宋婵娟和若缘,宋婵娟连连道谢:“妾身跪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华瑶扶住宋婵娟的手腕,“你?身子弱,可别?着凉了。”
宋婵娟强忍泪水,任由华瑶握着她的双手。她本以为自己今晚死定了,现在她见到了华瑶,她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她和华瑶没说?过几?句话,仅凭直觉就相信自己可以依靠华瑶。她声调呜咽:“求您,救我一命,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棉衣包裹着她的身体,她感到久违的温暖,像是逃离了冰寒地狱,重回人?间。她抽泣一声,继续说?:“当?年是东无把我从沧州抢到了京城,我爹娘敢怒不敢言……我伏低做小,伺候东无两年,没有一天?睡过一个安稳觉……我整日担惊受怕,最怕东无一怒之下?杀了我。他武功高,权势大,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我,我连蝼蚁都算不上……”
华瑶轻声道:“你?放心,我会派人?送你?回家,君无戏言。”
华瑶如此爽快,宋婵娟又惊又喜:“陛下?真是仁德之君,妾身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
“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出自《左传》,形容百姓对君主的爱戴。
宋婵娟想起自己从前也?曾说?过华瑶的坏话。当?时是为了讨好?东无,她把华瑶贬得一文不值。此时她回忆起自己的言行,不禁满脸通红,神思?恍惚,又见华瑶盯着自己,她的面颊红得更鲜明,也?把华瑶的手抓得更紧了,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几?丈开外之处,谢云潇静立不动。他看着宋婵娟抓着华瑶的手不放,他出声打断道:“请恕臣直言,当?务之急是清理东无余党。”
宋婵娟以为谢云潇暗指她是东无余党。她吓得脸色发白,浑身一软,倒入华瑶怀里,颤声道:“陛下?,求您垂怜,妾身柔弱之躯,只求您庇护,不敢有半点违逆……”
宋婵娟眨了一下?眼睛,泪水滚落。她仰头望着华瑶,眼里仍有泪光闪烁。
华瑶动了怜惜之心,本想安慰她两句,忽然想起史书上“杀兄欺嫂”的故事,连忙放开了她的双手,又把她扶正了,与她隔开一段距离。
华瑶正气凛然:“你?安心坐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宋婵娟坐到了石头上。她转头看向了若缘。
若缘与她仅有几?步之遥,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你?还记得我啊?”
“殿下?,”宋婵娟看着她腿上的伤口,“您、您还在流血,用?过药了吗?”
寂寥冷清的长街上,寒意刺骨,若缘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入黑暗之中,忽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睁开双眼,撞见华瑶的目光。
华瑶递给若缘一瓶金创药,若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
看的笑容。她们二人?对视之时,杀气猛然袭来,无数银针飞射而出,挟裹着一股狂风,刺向华瑶和若缘。
若缘大惊失色:“谁放了暗器!”
华瑶挥剑一斩,剑光大亮,那些银针也?消融了,华瑶和若缘毫发无伤。
若缘还没回过神来,华瑶提剑而起,剑刃直劈霍应升的面门。
霍应升连退三步:“掩护我撤退!!”
生死关?头,霍应升环视四周,身旁竟然没有一个人?。他暴怒如狂:“贱民之……”
他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一个“女”字,剑尖刺入他的后颈,停在第三与第四块椎骨之间。剑上劲力猛增,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的脖颈断裂了,头颅落到地上,滚了几?圈,流下?一行鲜血。
他的尸身轰然倒地,身上也?是鲜血淋漓。
华瑶的剑上没沾一滴血。她看着众人:“霍应升已死,你?们剩下?的这些人?,是要追随霍应升下地狱,还是归顺镇抚司?”
众人?立即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卑职拜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华瑶收剑回鞘:“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当?夜,华瑶不仅收服了四十多个武功高手,也?顺利地进入了东无的私库。她走过暗道,停在私库的门前。她看见门后是一间密室,约有十丈见方,地上摆满了铁箱和金元宝,墙上刻满了错综复杂的花纹。
华瑶思?考了一小会儿,飞身跃起,迅速穿过密室,抬脚踹在一块花纹上。那花纹转动两圈,变成了一排内嵌的浮雕。华瑶又用剑尖拨动浮雕,这一堵墙缓缓向两侧打开,这才显现出真正的藏宝阁。
众多侍卫提灯照亮前路,从藏宝阁里搬运出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他们的行动路线也?是华瑶亲自规划的,藏宝阁里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便会触发毒箭,好?在华瑶把一切机关?都看得清清楚楚,还能教导侍卫如何避开暗器。众人?仰仗华瑶庇护,从始至终,没有一人?伤亡。
若缘独自一人?坐在暗道的拐角处。她看着侍卫忙前跑后,看着华瑶一呼百应,起初还觉得妒忌,后来只觉得自己可笑。摆在第一间密室里的金元宝、银元宝,原来都是纸扎的假东西,就连“鎏金镀银”都算不上。
她听?见华瑶说?,那些假东西上涂抹了毒药,她才明白自己技不如人?。今夜要不是华瑶及时赶到,哪怕她没死在霍应升的剑下?,也?会死在密室陷阱之中。她裹紧身上棉衣,心里还是一片冰冷,恍然之时,她记起宋婵娟的问?话:“你?到底要和华瑶争什么?”
到底要争什么?!
她太累了,累到忘记了答案。
她精疲力竭,只想躺在地上睡一觉。眼前闪过一道人?影,她抬头,又看见了华瑶。
若缘皮笑肉不笑:“陛下?。”
华瑶的语气依旧温和:“你?伤势严重,跟我走吧,我传唤太医为你?治病。”
“为什么?”若缘不禁也?流泪了,“你?为什么要救我一命?我对你?还有什么用??”
华瑶递过来一块手帕:“方才我亲眼看见你?救了那个小姑娘。”
若缘拿起手帕,拭去眼泪,笑得浑身颤抖:“我救了她,与您有什么关?系?您是大梁国主,我和她都是没出息的小人?物。”
华瑶扶住了若缘的肩膀,若缘不再颤抖。她与华瑶对视,华瑶轻声说?:“她是平民,我是君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若缘讥讽道:“您和我说?这些大道理,我是听?不懂的。我自幼在冷宫长大,可没读过几?本书。”
华瑶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颇有一种安抚的意味。她吃了一惊,话音止住了。华瑶这才开口说?:“你?是我的皇妹,也?是我的臣民,我自然会设法保全你?的性命。我知道你?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不过东无曾经强迫你?残害了两三个人?,这也?并非你?的本意。我既然能容得下?晋明和东无的旧部,又怎么会容不下?你??”
若缘站起身来,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倍感无力,只用?气音说?:“我派人?刺杀过你?,你?怎么饶得了我?”
华瑶心思?一转,声调又缓和几?分:“我知道你?有苦衷,我可以既往不咎。当?初晋明余党在秦州宛城追杀我,我也?赦免了他们,还把他们收编为启明军。”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仍未落下?来,若缘透过一双泪眼,看着华瑶。
华瑶认真道:“我对你?没有恶意,你?对我也?没有杀心,我和你?是一脉相承的姐妹,我可以像照顾琼英那样照顾你?一辈子。”
若缘喃喃自语:“可我不想像琼英那样奉承你?,我想做个人?……我从小就没个人?样,冷宫的日子太苦了,我吃过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