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娘子笑着点头:“好。”
看到她点头,李余笑意更浓,这才转身大步而去,蔡松年忙跟上,看着李余脚步轻快下楼,又让店伙计打了一壶酒带走。
店内的人们都看到李余春风得意的样子,响起一片嬉笑议论。
“看来是和好了。”
“小情侣就是这样吵吵闹闹。”
真是不堪入耳!
蔡松年拉着脸跟着李余快步走了出去,待上了车,忍不住想抱怨,哼了声“殿下见到人了,这下开”
心字还没说出来,蔡松年看到李余的脸,坐下来的年轻人脸上没有半点笑容,澄澈的眼睛幽幽沉沉,冷意森森。
蔡松年咬了下舌尖,将没说完的话截断。
“殿下,有什么不妥吗?”他小声问。
李余说:“没有。”
没有任何不妥,是那张脸,见到他笑盈盈,被他抱住,身体也是软软,没有抗拒。
但,不一样了。
她看起来在笑,但眼底如古井无波。
她的视线带着一丝审视,一丝玩味,一丝,高高在上,她看向他的时候,他的后背总是忍不住发凉。
当然,也可能是他杯弓蛇影。
他看向前方垂下的车帘:“回去吧。”
声音也是木然的,没有半点先前的欢悦。
这一时欢喜一时阴冷,蔡松年真有些担心公子会不会疯了,也不敢多问,忙催马向王府去。
夜色沉沉,李余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浮浮沉沉,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昏黄无边无际的天地。
他不知道别人做梦是什么样的,他做梦的时候是清醒的。
念头闪过,人猛地一沉,跌在地面上。
他缓缓坐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脚,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他怔怔坐了一刻,似乎有点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只记得有个镜子……念头闪过,眼前陡然浮现一座妆台镜。
对,母亲的镜子。
李余走过去在镜子前坐下来,看着镜子里的……孩童。
下一刻视线眩晕,镜子里的孩童消失,一间屋门猛地被拉开。
他的视线摇摇晃晃,似乎在疾步而行。
然后面前出现一个女子。
他尚未看清女子的脸,人就扑了过去。
“阿篱——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忍不住向前凑了凑,看到自己抬起头,看到自己伸手抚上女子的脸。
随着他的手抚摸,这张脸在镜子里变的清晰,女子的远山眉秋水眼,樱桃唇对他微微笑,而另一半细眉圆眼低垂,似乎沉睡。
他看到自己的手轻轻抚摸着这半边脸。
“阿篱,我真没用,我一点也帮不了你。”
李余喃喃,抬手伸向镜子,镜子随之碎裂。
李余的手重重落在床边,疼痛让他瞬间醒来。
入目昏昏,夜色深深。
李余抬手抚上自己的脸,轻轻擦去眼角流下的眼泪,对着昏昏的夜色又笑了笑。
还好还好,他记得阿篱的脸在哪一边,没有摸错。
“你别着急。”
金玉公主带着几分倦意,很显然昨夜没有睡好,沉着脸看着跪在厅内的李余。
“我会再给你说一门好亲,一定挽回我的脸面!”
说到这里忍不住恼火,将手里的玉滚砸在桌案上。
“必然是白妃那个贱人在皇帝面前败坏我,陛下竟然骂我蠢,我蠢?”
她冷笑一声。
“待我聪明地去挑一个陛下最倚重的名门望族,看她还能笑得出来。”
李余撇嘴:“姑母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什么出身,也就是仗着皇子,皇子跟姑母您也是一样的血脉,皇子跟您也该更亲。”说到这里眼睛一亮,“姑母,您可以教养小皇子啊。”
金玉公主眼神也一亮,没错,那白妃不过是生了皇子,以白妃出身,没资格养皇子,而且,宫中还没有皇后。
白妃奸诈缠着皇帝,让皇帝带孩子,但皇帝总不能真的一直带孩子,那她这个长公主义不容辞!
“还是你聪明。”她看着李余笑了,伸手拍了拍他额头。
李余将头贴在她膝头:“我也是侄子,他也是侄子,理应都受到姑母的关爱。”
那能一样吗,他这个侄子无父无母,活的鬼不鬼人不人,那位小皇子可是真正的金贵,这小子,分明是想糟践那位小皇子,金玉公主了然一笑,但这对她也没有坏处,多一个侄子在手,对她来说是好事。
“好了。”她拍拍李余肩头,“别总在我这里厮混,你还有差事呢,当好你的差事。”
说着又警告。
“楼船沉了就沉了,你也好收收心,不许在楚王府再乱来。”
李余啊了声,垂头丧气应声是,又嘀咕一声:“姑母还没养小皇子呢,就对我严厉,可见偏心。”
说罢起身一溜烟跑出去了,听得金玉公主在后喝斥两句,也没有再留他,估计是迫不及待召集幕僚商议怎么抢夺小皇子。
蔡松年掀起车帘,看着沉着脸的李余上了车,在车帘放下之后,李余笑了声。
蔡松年问:“殿下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余说:“做坏事啊。”说着再次笑了笑,看了眼身边,如果白篱在也一定会笑。
金玉公主跟白锳争斗,也是她喜闻乐见的。
“我们两个一样呢。”
“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人。”
耳边似乎响起女子的说笑声。
李余嘴边的笑意渐渐散去。
看到李余的脸色又要阴沉,蔡松年想到一个好消息,忙说:“殿下,黄掌柜去登州那边抓到一人,有些古怪。”
登州,李余眼神凝聚,坐直身子。
楚王府的花园外站着几个侍卫,有内侍宫女走过来都被驱赶,不让靠近。
“这是怎么了?”一个内侍眼神闪烁,“怎么不让进了?殿下在花园里做什么?”
一个侍卫态度嚣张:“少多管闲事,当好你自己的差。”
也有一个年长的侍卫脾气好些,说:“过段日子就知道了,说不定你能来这里当差呢。”
又有一个宫女给内侍小声说“殿下要在王府打造一个楼船。”
内侍恍然,这个倒也听说了,没想到殿下还真做啊,听着内里传来叮叮当当建造的声音,他摇摇头不再理会了。
花园的一座楼阁里,伴着刻意制造的敲打声,李余看着被推到面前的人。
这是一个老妇人,手脚软软无力,一双眼也被蒙上黑布,跌倒在地上。
如果庄夫人在的话就会认得,是在登州看守她的老仆妇。
“你们是蒋后余孽?那为什么要囚禁庄夫人?”李余直接问,“难道她不是蒋后党?”
老妇人一语不发。
“你既然已经招认是蒋后余孽了,何必又做出这般坚贞不屈的模样?”李余抚着手指,似笑非笑说。
老妇人被蒙住的双眼看向李余,冷笑说:“那是因为老妇不以蒋后党为耻,而以为荣。”
李余哦了声:“我还以为你是不忍心自己的孙女被打断腿,被割断手筋,被戳瞎双眼……”
伴着他缓缓地声音,老妇人的脸色陡然发白,人猛地挣扎。
“恶贼——你们有本事冲我来——欺辱弱女做什么!”
李余笑了声:“我没本事啊。”说着脸色一寒,抬脚踹在老妇身上,狠狠将她碾压,“欺辱弱女,欺辱弱女,这句话说得真好!这天下难道只有你的孙女一个弱女吗?”
老妇人发出惨叫声,手臂颤抖,伴着碎裂声,一只手生生被踩断。
“我再问你一句。”李余俯身看着她,“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庄夫人在其中又有什么作用!你若再不说,我就让你听着你孙女的惨叫,直到剐死为止!”
老妇人浑身发抖,蒙着黑布的眼中滚下泪水。
“恶贼……”她喃喃一声,“我们……我们要让蒋后归来,庄夫人,庄先生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她的躯体,可以承载娘娘!”
说罢发出一声狂笑。
“娘娘归来了!娘娘归来了!”
“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她的狂笑瞬间又被打断。
李余的脚再次踩在她断手上,老妇人痛的蜷缩起来,听李余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我还有一个问题,东阳侯世子周景云知不知道?”
周景云?老妇人发出一声怪笑:“当然知道,哈,哈,他可是娘娘最喜欢的人,最信赖的人,娘娘苏醒怎能离开他——”
她的话没说完,李余的脚重重一碾,老妇人惨叫着,晕了过去。
楼阁里变得安静,唯有四周凿石声杂乱密集。
李余看着昏死的老妇,神情冷冷。
“是吗?那真是恭喜你们啊。”
第八十四章 勾勒
穿过假山,推开一道石门,就来到一间密室,随着石门关上,花园里嘈杂的工造声就被隔绝在外。
“时间仓促,目前密室有些简陋。”蔡松年说。
李余环视窄小的房间:“已经很好了。”说着笑了下,笑容讥嘲,“这王府也算是有我这个楚王真正的一处所在了。”
蔡松年面带怜惜:“殿下放心,这楚王府很快就会是您真正的王府。”
李余嗯了声。
看起来意兴阑珊,并没有多期盼,蔡松年忙转移话题:“从那老妇口中得到的消息,我们都整理出来了。”
随着说话,他对室内的另外两人抬手示意。
两人将一张宽纸悬挂在一面墙上,纸上写着一些名字,用线条混乱的勾勒。
李余抬眼看去,第一时间倒没有看其上写的名字,而是带着几分怀念,问:“我父亲那张图还留着吗?”
突然想起这个了?因为已经达到了给先太子洗冤恢复皇室身份的目的,先前的图纸都收起来了,蔡松年忙点头:“留着。”让人也取出来,挂在另一面墙上。
李余的视线落在最上方,曾经空白的地方已经写上了父亲和母亲的名字,悼惠王李礼,悼惠王妃杜嫣。
“悼惠王。”李余念着封号。
这是先前藉着查杨氏给先太子恢复身份后,皇帝赐的追封。
“这个封号真不好听。”他说,眼神幽幽,“继续挂着吧。”
他父亲真正该追封的应该是太子,以后还应该是皇帝。
他曾经想徐徐图之,但别人动作这么快,他再徐徐,还能得到了什么?
他低下头看自己的双手,双手空空,连阿篱都不见了。
“殿下。”蔡松年的声音传来,“这老妇供述她们的首领是沈青,沈青是宫廷琴师,去年突然回京的。”
李余默念这个名字,似乎见过又似乎毫无印象。
“跟周景云先后回来的?”他问。
蔡松年看着图纸上标记的详情点点头:“有消息他曾经出入杨家,与杨国舅有来往,他与三曲坊幽静轩的黄三娘子交好,但我们去查的时候,发现幽静轩已经没有人了,乐工那边也说沈青不见了,殿下,此人很是古怪,乐工们似乎对他并不了解,问到沈青都茫然,似乎想不起来有关他的任何事。”
说到这里他脸上也有些茫然,旋即凝神。
“我们再继续追查。”
李余头也没抬,看着袖口上点缀的宝石:“不用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蔡松年倒是有些不解。
李余没有回答他。
“还有,查一查先前有关蒋后鬼魂的传言。”他说,看着蔡松年,“尤其是皇城那几次。”
蒋后鬼魂?那不是蒋后余孽们搞出来的幻术吗?查这个做什么?蔡松年不解,但还是应声是。
看着蔡松年退了出去,李余的视线才落在老妇审问勾勒出来的那张图纸上,扫过其上庄蜚子庄夫人沈青周景云的名字,落在最上方的白篱两字上。
原来先前说得也没错,她一直在鬼域厮杀,可惜,厉鬼太多,最终被厉鬼占据了她的身子。
但,不用怕,还有他。
“那时候我和你说,我要是死了,也必然是个厉鬼。”他微微一笑说,“阿篱,我就是不死,也能化为厉鬼,把你带回来。”
监事院,几个官吏向内看,见厅内张择坐在桌案前,面前摊开几卷文策。
似乎在专注地看,又似乎在出神。
“前天从东阳侯府回来就这样了。”
“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
官吏们低声议论几句,忽地见张择站了起来,顿时忙乱乱退开。
张择并没有理会门外窥探的官吏们,站在桌前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并没有什么蒋后鬼魂。
但蒋后党有怪异的手段,以及找到了一个体质特异的人,白篱。
他们将白篱塑造成蒋后。
随人心而变,你期盼什么,害怕什么,她就能变成什么。
怪不得,他能看到那么栩栩如生的蒋后,原来也是因为他所思所想的缘故。
怪不得,为了这个白篱,庄蜚子甘愿身死挡住他的追查,而周景云珍爱如宝。
此时再回头看,也就是从这个白篱进京之后,皇宫里才出现蒋后鬼魂的怪事。
还有朱善古怪的死因,他跟李成元一样,都是背叛了蒋后的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个白篱竟然是如此特异的体质,张择忍不住在室内踱步,
也就是说,只要他坚定白篱就是蒋后,那蒋后便真的会回来了,复活在世间。
原来那句“我会回来的”并不是妄言。
那这一次,蒋后总要用他了吧?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名小卒。
只有他,才是娘娘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
他站定脚步,白家这两姐妹,竟然一个比一个厉害。
不过,相比于白锳,这个白篱才是更值得他倾力扶助,毕竟能得到一个他心目中最完美的蒋后。
张择站在厅内,不由笑起来。
“中丞。”外边有人进来。
张择沉脸看去,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是他的同乡郭顺,筹建监事院后特意挑选的,亲手带出来的亲信。
郭顺大步进来,眉飞色舞:“先前娘娘吩咐……”
话刚开口,张择似乎有些没回过神,问了句“哪个娘娘?”
郭顺愣了下,还能哪个娘娘,他们只听命一个娘娘啊。
张择大约也是发现自己失态了,轻咳一声:“白妃有什么吩咐?”
郭顺忙接着说:“她想藉着李成元之死,将李家人收为己用。”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带着些许炫耀,“我已经想好了几个办法,挑选出李家几个能用的子孙……”
张择皱眉打断:“李家人有什么好用的,陛下正厌恶他们。”
郭顺愣了下,是,皇帝是有些厌恶李成元不体面的死法,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好要挟李家人,左右皇帝的喜怒爱好正是他们的本事啊。
“这件事暂时不用。”张择将册子扔在桌子上,“皇子现在还小,白妃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妥当的。”
郭顺哦了声,迟疑一下:“那中丞跟娘娘……嗯,白妃解释一下吧。”
郭顺注意到张择的称呼,立刻也跟着改了。
张择看他一眼,笑了,神情几分满意:“这些都是小事,我另有大事交给你。”
郭顺顿时笑意更浓,弯身一礼:“小子绝不辜负哥哥重任!”
张择抬脚将他踹起来:“来京城也两三年了,别一副乡下人的姿态,拿出让人害怕的气派来。”
郭顺嘿嘿一笑:“在中丞面前,我是很害怕。”
张择没有再理会他的讨好,从桌案上拿出一本册子:“这两人已经在牢里关了两年了。”
郭顺立刻接过话:“懂了,再敲他们家里一笔,然后就可以满门抄斩了。”
虽然已经两年了,估计家里也没什么油水了。
“中丞放心,我郭顺虽然没有你这般手段,但跟你学了这么久也能从他们的骨头榨出几斤油的。”
他嘿嘿笑,转身就要走,被张择一把拎着。
“什么毛病,我话没说完。”张择皱眉说,看着郭顺,“告诉他们,只要能拿出如今朝中任意两个官员的罪证,就放他们一马。”
说罢又补充一句。
“非蒋后余孽的罪证。”
郭顺愣了下,似乎没听懂:“非蒋后余孽罪证?”
监事院一直以来不都是靠着蒋后余孽罪抄家灭门的吗?非蒋后余孽罪证是什么?
“鱼肉乡里,贪腐,渎职等等多的是。”张择没好气说,“你来京城这么久,一点东西都没学到吗?”
关键是监事院也用不着这些啊,郭顺怔怔想,这些罪名不都是大理寺刑部京兆府办的嘛。
“怎么?”张择沉脸,打量他,“做不了?”
被阴暗的眼神一看,郭顺打个寒战,张择把他带来可不是什么同乡之情,而是为了更方便使用,如果用着不顺手,那也就不会留他了。
郭顺立刻挺直脊背:“中丞放心,我这就去。”
说罢拿着册子急忙忙奔出去了,再不敢多问一句。
张择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哼了声,再吐了口气。
“蒋后”说他打着她的名义吓唬人。
他就让她看看,不打她的旗号,他也一样有左右他人生死的本事。
“李大将军家的人不合适为我用?”
白锳看着站在面前的张择,放下手里的针线。
张择点头:“他们只会败坏娘娘名声,待我为娘娘寻更合适的。”
白锳问:“什么时候寻到?”
张择愣了下。
白锳看着他,忽的笑了:“总要有个时限吧?一个月,半年?一年?”
说到这里叹口气。
“皇子一天天长大,不能一直让陛下带,陛下离开我这里,满朝文武可没人把我当回事了。”
她看着张择,又几分楚楚可怜。
“中丞,我不是催促你,是心不踏实啊,除了你,我没人可依靠了。”
张择想了想,说:“半年之内,我会让至少三位世家投您门下。”
白锳笑了:“多谢中丞。”
张择俯身一礼:“臣之职责。”
“你去见陛下吧。”白锳说,撇嘴,“金玉公主又来了,不知道又要撺掇陛下什么事,你去说正事打断她。”
张择应声是:“臣告退。”
刚转身,白锳又唤住他。
“听郭顺说,你去见周景云了?说了什么?”
张择说:“李成元的死,我问他在宴席上可有察觉异样,他说没有。”
白锳哦了声,又一笑:“就算有他也不会告诉你,问不问都一样。”又摆手,“快去吧。”
张择再次施礼走了出去。
看着张择走了出去,白锳脸上的笑沉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楚王提醒,张择在她面前,似乎还很恭敬,但仔细想事事都在阻止她。
不,也并不恭敬了,请十次,八次不来。
白锳袖子里的手攥了攥。
她现在有些摸不透张择的心思了。
“王德贵。”白锳低声说。
王德贵忙上前听白锳低声说。
“你去看看楚王在做什么,上次他说的事打听的如何?”
王德贵心里咯登一下,他知道白锳说的什么,上次李余过来,挑拨说张择跟周景云私下有密事,但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要打听。
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就是给娘娘留了口风。
与楚王来往的口风。
现在娘娘果真要去跟楚王打交道了。
王德贵不敢多说,躬身应声是。
李余三步两步进了东阳侯府的大门。
虽然那次被扔出来,但再上门没有受到阻拦,而且还直接来到周景云的院落。
周景云的确说话算话。
或者说放心了,不怕让他见“白篱”了。
李余迈进院落,一眼看到坐在廊下抱着孩子的女子,脸上便绽开笑容。
“阿篱!我来了!”
李余将囡囡接过来,在廊下向上抛来抛去,院落里洒满了孩童咯咯的笑。
“看,囡囡见到我多高兴。”他笑着说,看着坐在摇椅上的女子,又露出几分遗憾,“囡囡最喜欢跟我玩。”
女子笑了笑:“她高兴是因为你陪她玩,小孩子才无情。”
李余忙捂住囡囡耳朵:“没有没有。”又眉飞色舞,“我现在藉着在王府打造新花楼船,将花园改建,打造密室,也趁机清除一些他人眼线,增添自己的人手,用不了多久,阿篱你和囡囡就能随意地来王府了。”
站在一旁的周景云看他一眼:“殿下这些事也不用到处说。”
李余瞥了他一眼:“这里又没有外人。”说罢再次将囡囡抛起,“我的事不瞒着我们囡囡。”
囡囡似乎玩腻了,又开始左右看,向院落里伸手。
庄夫人说:“殿下,她这是饿了。”
李余将囡囡递给跟来的奶妈,含笑看着庄夫人:“夫人辛苦了。”
庄夫人对他一笑,将一碟点心放下来:“殿下尝尝,我亲手做的。”
李余道谢坐下来,用叉子捡了一块蒸糕吃了,连连点头:“很好吃。”又看身边的女子,“楼船上阿篱选的点心也都好吃,自从没了楼船,我也吃不到好吃的点心了。”
女子笑着说:“那殿下多吃点。”
李余低下头再次吃一块,听得女子又说“喝点茶。”身边被放了一杯茶,鼻息间有茶香气萦绕,院落里有奶妈哄睡孩童,孩童咿咿呀呀声。
夏日的院落嘈杂又温馨。
要是真的该多好。
李余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可惜,不能再做梦,母亲临死前告诫过他,还给他的梦境里留了一面让人清醒的镜子,就是为了避免他做美梦,自欺欺人。
李余抬起头,嘴角弯弯笑,端起茶喝了口,再看着身边的女子:“阿篱,有件事我要单独和你说。”
女子以及周景云都看过来。
“什么事?”
“好啊。”
两人异口同声。
“一件很要紧,但也很冒犯的事。”李余说,看着周景云,眼神坚持,“我只能单独跟阿篱说。”
周景云看着他,亦是坚持不松口,直到女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倒要听听是什么冒犯的事。”她说,“你跟我来。”指了指李余,又指了指周景云,“你等着。”又一笑,“别担心,我过后讲给你听。”
说罢进了屋子。
李余也不在意她跟周景云说的那句过后告诉他,高高兴兴跟了进去,先把门关上,随着女子坐在东厢房的书桌前,他又忙着把窗户也关上。
周景云站在廊下,皱了皱眉头,让这两人单独相处总有不详的预感,门窗紧闭,室内的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什么也听不到……
她既然要用阿篱的身份,应该不会说出一些荒唐话。
李余就算察觉有些不对,应该也不会想太多,毕竟怎么看她都是阿篱。
周景云站在廊下觉得似乎过了很久,直到内里传来一声欢呼。
“我就知道阿篱会帮我的。”
“那我就去按照筹划好的办了。”
“去吧。”
伴着说话声,屋门打开,李余冲了出来,脸上笑容璀璨。
“世子。”他停下来,对周景云一笑,“我先走了。”
说是先走,想到什么又跑到庄夫人所在的厢房,站在门外唤囡囡,庄夫人出来说囡囡睡了,他这才笑着大步离开了。
“什么事啊,这么高兴?”庄夫人说,虽然那年轻人脸上的笑意四溢,很有感染力。
但她没有跟着笑,而是带着几分不安紧张看向周景云。
周景云摇摇头,看向室内。
那女子还坐在书桌前,翻看其上的书卷。
“他说了什么事?”周景云走进来问。
她却没说,只一笑:“看看他能不能办成吧。”
周景云攥了攥手:“你不要用她的身体,胡乱说话,违背她的意志……”
她笑了,打断他:“周景云,我能存在就是她的意志,你怎么知道我做的事不是她想做的?”
她看着他挑眉。
“周景云,你别忘记了她怎么来到京城的,你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跟我离不开关系。”
“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我与她,密不可分。”
周景云垂目:“世上没有什么密不可分,人总是要不断分离的,她离开家,又离开庄蜚子,亲手杀死庄篱,离开了东阳侯府。”
她也一定会离开你。
周景云抬眼看著书桌前的人。
书桌前的人笑了笑:“你呀,还和以前一样总是要跟我争执,或许吧,但现在她还与我不可分离。”说着懒懒打个哈欠,“夏日真让人犯困,我要睡午觉了,等睡醒了要吃上次那个黄米糕。”
周景云看着她点点头说声好,看着她向内室走去。
“你也和以前一样,对我的反驳不动怒。”他说。
她回过头:“动怒这种事最没用了,我要是真不能忍了,杀掉你就行了。”
但她始终没杀他。
周景云看着她要说什么又停下。
她又想到什么,似笑非笑,抚了抚胳膊。
“不过,你可别再趁我睡了,就用刀子割我,没用的,她真不在乎这个。”
说罢走进内室,山水纱帘摇晃模糊了身影。
周景云收回视线,低头看藏在袖口的匕首。
她不在乎她自己么……
午后的日光越发炽热,御街上来往的官吏都少了很多。
楚王府的马车在皇城外停下,李余跳下马车,理了理衣袍。
“这个时候去见陛下不好见。”蔡松年跟着下来,低声说。
皇帝也就是装出个勤政的模样,这两年已经快装不下去,再加上有了皇子,更是有借口偷懒。
这个时候必然已经回后宫了。
朝臣们要见还不一定能见到,楚王虽然是侄子身份,但皇帝也并不亲近。
他有些许后悔:“先前公主来见陛下,该跟着公主一起来……”
李余笑了笑:“以后尽量不麻烦公主了,我现在有新的人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