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传来“周景云”喊声的时候,许妈妈已经打算回去了。
李余在这里安安静静,然后高高兴兴地走了,平安无事,她便也准备回去给侯夫人覆命。
刚从墙角摸出来,就听得女声尖叫“周景云”,吓得她脚一歪差点摔倒。
世子和那白小娘子吵起来了?
她迟疑一下,此时夜色已经拉开,世子院落的门头还没有点灯,趁着夜色,她绕过院墙来到门前贴着向内听。
刚贴上门,急促的脚步声冲过来,她根本没来及躲避,门就被打开了,有人冲出来,与她撞一起。
许妈妈哎呦一声,向后跌去,下一刻又被人拉住。
“许妈妈!”女声喊道。
藉着院落摇晃的灯光,许妈妈看到是那个白小娘子,略有些尴尬:“白小娘子,哎,我,正好路过,就”
不待她找借口解释,白篱打断。
“快去请夫人。”她说,“也立刻请太医来。”
许妈妈一僵,请,太医?
“我说过不瞒着夫人。”白篱低低急声说,“你告诉她,世子受伤了,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让她赶快过来。”
许妈妈只觉得双耳嗡嗡,世子受伤了?怎么受伤了?
“妈妈快去!”女声拔高。
她这一声喊,许妈妈下意识转身,虽然腿脚发软,脚步急急地向侯夫人所在跑去。
白篱站在院门前要转身,又察觉什么,看向墙角另一个方向。
“春月!”她喊道。
墙角夜色晃动,一个身影似乎受了惊吓颤抖,噗通跪下来。
春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来这边的。
世子迟迟不召她们回去,无事可做,忍不住过来看看,虽然也不知道过来看什么,看看那孩子还是那位新人,没想到刚贴着墙角,就看到许妈妈从对面墙角摸向门边,贴着门探听,然后就被人撞破了。
她心慌意乱也没听到她们说什么,也不敢动,唯恐被发现,然后看到许妈妈急急忙忙跑开了,她想着等这位娘子进去了,自己再悄悄溜走,没想到那娘子突然看过来,还喊出她的名字。
“奴婢该死。”春月跪在地上颤声说。
她也不想什么解释了,只准备叩头认错,世子要把她赶出去也认了。
“别跪了。”女声说,“快帮我去请章大夫。”
春月愣了下,抬起头,看着站在院门口的女子,院落里内的灯光映照在身上,陌生,但又莫名熟悉。
“去找江云,让他送你。”女声说,“跟章大夫说,是刀伤。”
春月下意识起身:“是,少夫人。”说罢跌跌撞撞向外跑去,很快脚步变得稳稳,但心里却翻江倒海。
她刚才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称呼对方少夫人?
但那一刻,她真的脱口而出,眼前的人就是那位少夫人。
刀伤又是怎么回事?
世子受了伤将死,所以死去的少夫人显灵了?
她心惊胆战,伴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夜色里疾奔。
“江云,江云——”
脚步杂乱,东阳侯夫人从室内奔出来,里外的婢女仆妇不解又不安地提灯簇拥跟上。
“都别跟着。”东阳侯夫人制止她们。
看着她苍白的脸,婢女仆妇们不知所措地停下来。
“不用跟着。”许妈妈紧紧搀扶着东阳侯夫人,跟着说,还挤出一丝笑,“没事,夫人去看看世子。”
也是,世子那边不许家里人进去,侯夫人进去自然无妨,但其他人还是回避一下,免得母子闹起来难堪。
婢女仆妇们应声是停下脚。
“夫人,走。”许妈妈扶着她忙向外走。
东阳侯夫人疾步而行,迈过门槛。
“怎么说来着?”她颤声问。
她适才正准备吃饭,许妈妈突然冲进来,一副掉了魂的模样,趴在她耳边说了句“世子受伤了,快请太医。”
那一瞬间她以为许妈妈撞煞说胡话呢。
然后下一刻看到许妈妈袖口的血。
她只觉得眼一晕,还好许妈妈死命掐住她。
“夫人,撑住,说没有生命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撑住。
是,没什么撑不住的。
这一年她经历多少事,周景云突然娶个媳妇回来,媳妇突然又死了,周景云突然放浪不羁,突然又传龙阳之好,突然又领了罪臣之女回来,还带着被换掉的小公主……
现在不过是听到受伤了,没什么。
没什么!
东阳侯夫人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掐着自己,手心手背生疼生疼。
她莫名想到自己生孩子的时候。
生孩子是真疼啊。
养孩子,原来也这么疼。
女人啊,这一辈子当娘的就是活该要为儿女疼。
“太医去请了吗?”她沙哑声问。
许妈妈在旁点头颤声:“在见夫人前,让黄妈妈拿着帖子去了。”
东阳侯夫人深吸一口气:“别惊动侯爷。”
许妈妈再次点头:“侯爷在镇国公家赴宴,今晚不会回来。”
东阳侯夫人不再问了,脚步飞快而行,看到世子院落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说,没有生命危险?”她颤声再次问。
似乎有些不敢进。
许妈妈眼一酸,想到白小娘子不过是跟自己撞在一起,扶了一下,她衣袖上都染了血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场景……
“没,没。”她挤出笑安抚。
院门关着,但听到脚步声,一个老仆妇立刻打开门。
“是夫人吧。”她说,声音有些紧张,“小娘子让我守着给你们开门。”
虽然把家里的婢女仆妇赶出去,周景云又从外边接进来几人,东阳侯夫人不理会,也没见过。
此时更没心情理会,只疾步奔正房,室内亮着灯,安安静静,唯有她的脚步声回荡。
白篱站在室内,转过身:“夫人。”
看到她,东阳侯夫人脸色更白,许妈妈也只觉得眼一晕,先前在门口黑灯瞎火没看清,此时室内灯火下,能看到白篱身上沾染的血迹一片片
“景云——”东阳侯夫人嗓子沙哑。
白篱让开,躺在地上的周景云出现在视线里。
他的衣袍被剪开,剪下的布料缠绕在胸前,一片片血迹中,一把匕首柄清晰可见。
东阳侯夫人腿一软,许妈妈也扶不住了,两人跌跪在地上。
“景云,景云——”东阳侯夫人颤抖声喊,手无助地抚摸着周景云的脸。
周景云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有低低又急促的呼吸。
“夫人,已经止住血了。”庄夫人跪坐在一旁,轻声说,“只是不便移动,更不能拔刀,需要大夫们来。”
东阳侯夫人抱着周景云的头,嗓音干哑:“是,谁?楚王吗?”
“不是。”庄夫人说,“这件事有些复杂,我来跟夫人”
“是我。”白篱打断庄夫人,“是我害他的。”
东阳侯夫人红着眼看向她。
每一个母亲都会为儿女发狂,庄夫人起身挡在白篱身前,但被白篱轻轻推开。
“师父,我自己来。”她说,在东阳侯夫人面前跪下来,“我说过我不会再瞒夫人任何事,我这个人,除了是逃亡的罪犯,还有,病。”
东阳侯夫人看着她,紧紧闭着的嘴唇颤抖,似乎在竭力控制不让自己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是一种,我会变成其他人,而作为白篱的我陷入沉睡的怪病。”白篱说,看到夫人发红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夫人不用去想这是什么意思,总之,就当我疯了吧。”
在世人眼里这样的她也的确是个疯子。
“总之,为了让我清醒过来,他,刺伤了他自己。”
许妈妈在旁喊了声:“你,你是说我们世子自己刺伤自己?跟你无关?”
声音里带着愤怒。
东阳侯夫人看着她,依旧一语不发,眼神愤怒又绝望。
“不是,跟我有关系。”白篱说,俯身叩头,“是我,害他如此。”
靠近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太医院的太医和章士林一起赶过来的。
黄妈妈引着太医,看到春月也请了大夫,神情讶异,春月忙解释:“少世子让去请章大夫的,怕万一太医赶不过来。”
黄妈妈心想,难道夫人又吩咐春月去请章大夫了?
是,先前少夫人在的时候,有几次不适,夫人让去请太医,但不巧的是都遇到宫里有事,太医们被召去,只能从街上请章士林来。
这一次可能是因为傍晚,太医们还没散去,她奔去递了帖子,立刻有太医接了出来了。
看着婢女带来的章士林,那位太医的脸色也有些古怪。
他们太医嘛,皇亲国戚排第一,王公贵族要斟酌着,而且递帖子也不说病情,只催促快点的更是忌讳,不过这次听到是东阳侯府,有个太医说了句“东阳侯府那位少夫人有一些医方秘技,故去了真可惜。”
听到这个话,太医们多了几分英雄相惜,决定多照看一下,便立刻派人出来了。
原来东阳侯府也做了两手准备啊。
“孙太医来了更好,孙太医最擅长金创。”章士林说,对太医一礼,以示尊敬。
孙太医的脸色更古怪了几分,哦,原来是金创伤,侯府这仆妇都没有告诉他,但告诉了这个民间大夫
罢了,既然来了,就快进去吧。
“金创不能等。”孙太医说,对章士林伸手做请。
待进去了,孙太医不仅没有了丝毫芥蒂,还庆幸多了一个大夫在场。
当看着躺在地上昏死的周景云,再看胸口的匕首,孙太医脸色都变了,伤的太重了!
章士林也脸色凝重。
“太医,章大夫,可还有救?”东阳侯夫人看着他们,直接问。
“我来看看。”章士林忙说,跪坐下来认真查看伤口,“匕首锋利,伤口有些深,但未中心脏,只是拔刀难一些。”
说罢看孙太医。
“夫人放心,有我和孙太医在一定能万无一失。”
孙太医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唤跟着的弟子进来,对东阳侯夫人说:“你们先退出去吧。”
东阳侯夫人摇头:“我在这里守着他。”
许妈妈忙招呼室内的人退出去,室内的人其实也不多,黄妈妈,春月庄夫人,白小娘子。
这四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黄妈妈是没想到这么严重,春月亦是如此,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迷迷瞪瞪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世子,腿一软就跪在地上,天也,世子真的要死了……
听到许妈妈的招呼,黄妈妈虽然心惊肉跳但也知道轻重,忙转身走,不忘把春月拉起来扶着带出去。
庄夫人看白篱,低声说:“阿篱你留在这里”
怎能不担心呢?
如果侯夫人生气不许留下,她会为阿篱说话请求。
但白篱摇摇头,看了眼被侯夫人守着的周景云,孙太医和章士林的两个弟子在点亮室内更多的灯火,烛火璀璨,视线变得恍惚。
“我出去。”她说,收回视线走了出去。
她别留在这里,让侯夫人糟心,让周景云再添坏运气。
“请了太医,还有章士林?”
李余抬起头,看向蔡松年。
室内坐着的七八人也抬起头。
李余求得皇帝同意后,迫不及待,立刻召集人手准备婚事,查看各种典仪,到了晚上都没散。
“就在殿下你离开没多久。”蔡松年接着说,“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东阳侯府还是很严的,尤其是最近更严。
李余皱眉,对那两人来说,也算是心愿达成该庆贺了,莫非,阿篱又来抢身体了?
李余忍不住站起来。
阿篱以前说过,虽然他看不到她,但她会在他身边。
他求得皇帝允许,那个蒋后鬼可以嫁给他,踏入皇室,欢喜若狂,鬼魂不稳,阿篱就有机会夺身体……
争斗混战中,出了事?
是蒋后鬼出事了,还是阿篱?
“我去看看——”他大步向外奔去。
“殿下。”蔡松年忙劝他,“如果真有事,他们肯定不让你进,而且,人家刚出事你就去,这不是暴露你在监视他,还是再等等,我留人守着了。”
李余发出一声嗤笑:“我那不叫监视,叫以待随时听命。”
他才不怕被他们发现呢。
发现又如何?
至于不让他进
这倒是有可能。
他垂目。
“不让我进也没事,我可以在外边等。”
距离近一点,说不定就更能帮上阿篱。
蔡松年无奈,只能跟着李余向外走,李余想到什么又回头看室内的诸人。
“你们继续制定婚仪,要在规制内办最好的。”他说。
虽然是假的,虽然现在他面对的是蒋后鬼,但那毕竟是阿篱的身体和脸。
他要让世人看到阿篱有一场盛大的婚礼。
室内散座的诸人纷纷应声是,看着李余转身向外而去。
伴着室内传来低低的欢呼声,夹杂着东阳侯夫人压抑的啜泣,更浓烈的血腥气随之散开。
坐在廊下的白篱攥紧了手。
匕首拔出来了。
门帘响动,一个弟子奔出来,而另一个弟子从厨房那边奔过来。
“敷药热好了。”
“我再去熬新的药。”
夜色更深,室内灯火通明,窗上投影着忙碌的人影。
拔匕首凶险,拔完匕首也凶险,白篱默默地坐着,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
“你”女声怯怯。
白篱转过头,看到春月站在身后。
见她看过来,春月低下头,将一杯茶递过来:“您,喝口水吧,要熬一夜。”
白篱低声说:“谢谢。”接过茶慢慢地喝。
春月看着眼前安静喝茶的人,只觉得有什么在心里翻腾,再忍不住上前一步:“你,你是,少夫人吗?”
白篱转过头,笑了,点点头:“是,我是,庄篱,我没死。”
春月不可置信看着她,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冒出这句话,更没想到竟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庄少夫人?!
真的是!!
“少夫人!”
白篱对她嘘声。
春月忙抬手捂住嘴,看着眼前的人,廊下的灯笼已经点亮,光亮随着夜风摇晃,罩着这张陌生的面容。
其实她已经记不得少夫人什么样了,原本的记忆在少夫人离开后似乎被抹去了。
眼前的脸虽然陌生,但说了是庄篱后,熟悉感扑面。
是少夫人!
白篱伸手拉她坐下,低声说:“是因为一些事,不得不假死,世子也是知道的,夫人现在也知道,只是还瞒着你们。”带着几分歉意,“让你们伤心难过了,不过,不能喊少夫人啦,我姓白,你可以称呼我白小娘子。”
白小娘子,春月默念,摇头:“伤心难过不怕,您还活着,这太好了,像做梦一样。”
白篱笑了笑,是啊,人生就是一场大梦。
而她就是侵入他们梦境的怪物。
晨光微亮,坐在床边的章士林察觉到床上人的手微微动了下,他忙抬手搭上脉。
坐在床头闭目似乎睡着的东阳侯夫人瞬间睁开眼:“怎么了?”下一刻忙转头看床上。
昏睡的周景云眼皮颤动,似乎在努力
东阳侯夫人蹭地站起来:“景云!”
章士林松开脉,取过一旁的金针,轻轻在周景云的手腕上用针,伴着他的动作,周景云头也微微动了动,颤动的眼皮缓缓睁开。
“景云!”东阳侯夫人颤抖着伸手抚上周景云的脸。
周景云原本有些茫然的视线渐渐凝聚,头微微转动,看着床边的东阳侯夫人。
“母亲……”他说。
虽然低弱无力,但声音是清晰的。
章士林在旁收起针,探身查看他的脸色:“世子,可记得发生什么事?”
周景云微弱点头:“我知道。”
视线下意识向床边搜寻
轮班歇息的孙太医此时被惊醒也走过来了,迎上周景云的视线。
“世子意识清醒。”他说,问章士林,“脉象如何?”
章士林说:“脉象也算平稳了。”
孙太医松口气,对周景云和东阳侯夫人含笑说:“世子这算是脱离险境了,接下来就需要好好养着。”
东阳侯夫人起身施礼:“多谢两位大夫救命大恩。”
周景云也说了声多谢。
孙太医示意章士林去歇息,又写了新药方让弟子去煎药,晨光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章士林从室内走了出来,许妈妈亲自引路:“大夫来这边歇息,收拾好了。”
章士林要迈步又停下,看到廊下站着女子,青光笼罩她身上,乍一看宛如一尊石像,随着他视线看去,那女子身形向前迈步。
“章大夫,他情况怎么样?”
这女子……莫名想到昨晚被敲开门,婢女春月慌张中说得一句话“少夫人让我们来”
再想到昨晚进来后看到那女子跟东阳侯夫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嗯,是挺像当初那位庄小娘子在的时候。
少夫人……
周景云的新人吗?
章士林胡思乱想,说:“已经醒了,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静养。”
白篱屈膝施礼:“多谢大夫。”
章士林颔首不再多说,跟着许妈妈走了,进一旁厢房前回头看了眼,见那女子站在廊下又一动不动,看着屋门。
东阳侯夫人接过递来的药,小心翼翼喂给周景云。
“母亲,我……”周景云说。
东阳侯夫人起身打断他,将药碗放下,再对孙太医轻声说:“还请太医多担待,他喝多酒,自己把自己刺伤了,真是丢人。”
孙太医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他进来的时候,屋子里没有半点酒味,可见周景云受伤有隐情,只是为了体面,东阳侯夫人给了这个解释。
毕竟他们太医回去是要记医案,其他人也会打听,总要给个说法。
权贵世家的荒唐事多了去,孙太医见怪不怪了,笑着点头:“人没事就好就好。”说罢借口写药方,带着弟子退出卧房,回避到东间去了。
东阳侯夫人这才走回床边,看着周景云,沉着脸一语不发。
“母亲,我不是没有考虑。”周景云低声说,“我考虑好几天了,想到这个办法,我也避开了要害……”
东阳侯夫人哦了声:“所以呢,让我别担心?别大惊小怪?别哭天抢地,别胆战心惊守一夜?是我小题大做了?”
周景云听她说完,没有血色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在枕头上轻轻摇头。
“我要说的是,我考虑了这么多,但唯独没考虑母亲你,是我不孝。”
东阳侯夫人看着他不说话,似乎在等什么。
周景云也看着她,默然一刻。
“母亲,这是我不孝,您别怪她。”
东阳侯夫人冷笑一声。
所以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话。
跟以前一样,他这个儿子不允许别人说半句那女子坏话。
“我不是为她开脱。”周景云看着母亲的神情,要继续说。
东阳侯夫人打断他:“你也不用为她开脱,她自己都说了,是她的缘故。”
周景云脸上点点头:“我知道,她必然会说,她说过不再欺瞒母亲你。”
别以为她没听出来,这还是夸那女子的,东阳侯夫人冷笑一声。
“起因是她的缘故,但这一刀”周景云说,“是我自己的选择,她根本就不知道。”
说到这里苦笑一下。
“这结果也不一定是她想要的。”
对于阿篱来说,或许更愿意跟她的家人在一起。
东阳侯夫人沉声:“她说她疯了,我看你也不怎么清醒!”
她都跟人说出自己是疯子的话了啊,周景云轻叹一口气。
“她生下来就很可怜。”他低声说,“活到如今,很是不易,母亲,你别怪她,”
东阳侯夫人咬牙喝道:“谁活着容易!只有她不容易吗?我就容易吗?我不过是生了你,我就该受一次又一次磋磨吗?”
周景云在枕头上叩头:“是我不孝,让母亲如此胆战心惊,日夜不安。”
东阳侯夫人看着他,神情又颓然:“你没有不孝,是我给你生命,但你的命愿意给谁就给谁吧。”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母亲——”周景云在后喊了声。
东阳侯夫人没有理会径直走了出去。
许妈妈站在门外忙扶住她,神情担忧:“夫人……”
虽然听不太清里面说了什么,但能感受到母子争执。
许妈妈也理解,这么突然的事,侯夫人肯定生气。
“等世子好点,再说啊。”她低声劝。
东阳侯夫人冷冷说:“我哪有资格说他。”说罢视线看向一旁。
见她看过来,白篱屈膝施礼。
东阳侯夫人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攥起,许妈妈略有些紧张,扶紧了东阳侯夫人的手腕,唯恐她突然冲过去打人。
“世子才醒。”她小声提醒。
世子因为这女子伤的这么重,可见能为了这女子不要命,如果夫人这时候打人,世子只怕爬也要爬出来……
可经不住折腾。
“夫人,您也累了一晚上了,咱们先歇息会儿。”
东阳侯夫人攥紧的手松开,视线从白篱身上移开,迈步走开了。
白篱站在廊下再次施礼相送。
“阿篱。”一直在后看着的庄夫人轻声说,“你进去看看吧。”
白篱点点头,走到门口,迟疑一下,抬脚迈进去。
东阁的孙太医看母子两人不欢而散,想要过来看看伤者情况,然后门帘响动,那个年轻女子走进来。
嗯,母子争执后,就该小情侣互诉衷肠了。
孙太医坐下来,又用笔敲了下探头看的弟子,低声喝斥:“快切药。”
弟子忙坐好。
伴着咯登咯登地切药声,那女子走入了卧房,山水门帘摇晃,模糊了视线。
白篱端详着周景云。
周景云对她挤出一丝笑:“现在脸色不好看,不过大夫们说了,养养就好了。”
白篱嗯了声,在床边坐下,面色一如既往平静。
但周景云还记得晕倒前,她惊慌失措大哭的样子……
她一定吓死了。
“我母亲态度不好,你别难过。”他轻声说。
白篱摇头:“我虽然没有母亲,但我想如果是我出事,我母亲也不会态度好。”她说着一笑,“我母亲可不是贵夫人,她在我姐姐的梦里还跟人打架呢。”
她伸手摸了摸脸。
“你都这样了,侯夫人都没有打我。”
周景云笑了笑,看着她:“你别担心,我其实准备好了的,避开了心口。”
白篱看着他,神情无奈:“这叫什么准备好了……你是病急乱投医,胡乱试一试的吧,就没想试了这个不管用,白挨一刀?”
试了不管用,再试别的嘛,周景云心想,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几日她做的事”他想到什么开口。
白篱打断他:“那些事我都知道。”
知道吗?周景云默然,听白篱的声音继续传来。
“不是她害我如此的,相反,她还救了我,否则我已经被吸入黍米珠,再也回不来了。”
她救了她啊。
周景云肩头放下,他就知道,她的确有残酷的一面,但也不是那种真为非作歹的人……
“总之,你不用担心,你现在好好睡觉,休息,把身体养好,我们再说其他的。”
周景云说声好,也端详白篱的面容:“你也一夜未睡了,休息会儿吧。”
白篱嗯了声:“我在这里守着你歇息。”说罢在床边跪坐下来,双手搭在床上,看着他。
周景云想说这怎么能休息好,但又想或许离开这里她更休息不好,那就,在一起歇息吧。
到底是元气大伤,看起来说话清晰,但不说话后,似乎一眨眼就睡了。
白篱有些不安忙轻声唤孙太医,孙太医过来查看脉象,说:“是睡了,多睡就好。”
白篱这才松口气,再次对孙太医道谢。
孙太医退了出去,透过山水纱帘看到那女子趴伏在床边,一手支颐,一手轻轻抚周世子的脸。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孙太医忙收回视线。
李余掀起车帘,看外边天光大亮,街口来来往的人也增多了。
如所料,昨晚东阳侯府的门房拒绝开门,江云更是虎视眈眈看着他,一副若敢向前迈步,就动刀的架势。
李余没有硬闯,但也没有离开,在蔡松年不解的眼神中,躺在车上睡了。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他没有做梦,毫无痕迹。
不知道阿篱有没有来过,有没有帮上她。
不过随着天光亮,蔡松年送来了新消息。
“刚才孙太医回太医院了。”他低声说,“说是周景云喝醉酒把自己刺伤了。”
这话一听就是东阳侯府糊弄人的话。
只能捡着听。
所以就是周景云受伤了。
李余若有所思,莫非听到要成亲,周景云还想阻止?结果惹怒蒋后鬼,被她刺伤了?
念头闪过,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他们别伤害阿篱的身体就好。
“江云。”李余从车上跳下来,示意站在门边角落宛如石塑的男人过来。
江云抱着剑木着脸走过来。
“我不硬闯,我回家等着。”李余说,“你去传个话,谁有空了见见我,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说着原本有些漠然的神情一变,真诚又忐忑不安。
“毕竟,我很担心啊。”
白篱缓缓抬起头,迎上周景云的视线,怔了怔。
周景云对她笑了笑:“其实也不必叫醒你,但这样趴着睡不舒服,还是回床上好好睡。”
白篱这才回过神,再看天色,原来她自己趴伏在床头也睡着了,一睡到了午后。
春月在旁轻轻揉捏她胳膊:“胳膊酸麻吗?”又跪下来轻轻揉她的腿脚,“腿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