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步说一步吧。”
“是啊,不管怎么说,周景云成亲,永宁公主都来了,可见隆恩。”
“是啊,如果没有陛下允许,永宁公主小小的孩童能出宫?”
小小的永宁公主也没有直接回宫,在马车接近皇城的时候,她从车上下来,由一个内侍抱着坐上一辆小车,在禁卫们的簇拥下再次向城内奔去,这一次没走大街,穿过几条小巷,进了一座茶楼里。
推开茶楼最高处的窗,就能看到繁闹的大街。
暮色沉沉,但大街上婚礼队伍过去留下的彩屑花朵还铺了一地,耀目生辉,街上还不断有人向东阳侯府方向涌去。
“快去啊,今日东阳侯府流水宴,摆到半夜了。”
“何止今日,连续三日呢。”
“那我这三天都要去吃,省钱了。”
听着下方传来的喧闹,站在窗边的年轻男子不由笑了笑。
“父皇——”身后的门被推开,童声稚气。
李余转过身,看着奔来的永宁公主,笑意更浓:“见到了吗?”
永宁公主跑到他面前张开手,李余熟练地将她抱起来。
“看到了,世子很好看。”永宁公主说,“姨母,跟梦到的一样,欺负我。”
李余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她不是欺负你,她是不会带孩子,因为她从小没当过孩子。”
这话永宁公主这个小孩子就听不懂了,哦了声:“原来姨母生下来就是个大人啊。”
李余哈哈笑了,觉得这话不对,但也对,白篱从生下来就没有了母亲,又是那般体质,没有人把她当孩子看待,她也的确没有无忧无虑的童年。
“婚礼热闹吗?”他岔开话题问。
永宁公主连连点头:“热闹,好多人,好多好玩的,好多好吃的。”
其实她的吃穿用度都是天下最好的,但对小孩子来说,外边的人和事还是吸引人。
李余一笑:“其实啊,我的婚礼也很热闹。”
永宁公主好奇问:“父皇和母后的婚礼吗?那我参加了吗?”
“当然参加了。”李余笑说,“可惜你那时候太小了,只会睡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没看到,还有,父皇我还唱歌跳舞呢。”
永宁公主满眼遗憾,又懊恼:“唉,我真是爱睡觉,怪不得太傅总唠叨我,我还不愿意听,看来我真要改一改。”
上个月她已经开始启蒙了,请的都是德高望重博学多才的臣子。
这是为了让所有人一眼就明白是作为皇储培养的,并不是真要她现在就勤奋进学。
李余缓缓一笑:“不急,你还小,现在困,就睡,但等再大一些,就不能随意了。”
永宁公主抱着李余的脖子贴上:“父皇对我真好。”
李余拍了拍她,轻声说:“这也是我在对我好。”
养育公主,也是他把自己养育一遍,虽然比白篱幸运一些,但他也是很小的时候就突然长大,再也不能当孩子了。
跑出来一趟到底有些累了,永宁公主打个哈欠,抱着李余的脖子,伴着他的拍抚闭上眼。
李余看向东阳侯府的方向,暮色散去,夜幕拉开,灯火明亮,他静静看了一刻,收回视线转身走开了。
无妨,他也有过婚礼。
这些年做梦的时候他会经常梦到那场婚礼,梦里很开心,醒来后也开心。
梦,是梦,但也是真的,因为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正如白篱所说,那些人就算离开了,也存在过,存在过就是真实的,就是,永远在。
从一月二十号,到十一月二十号,这本书写完了。
首先,我要感谢每一位跟读的朋友,非常非常的感谢,你们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每天点开的那一页,留下的一个评论,对我多重要,是陪伴,是帮助,是与我一起丰富了这个故事的血肉。
表达喜欢给了我力量,表达意见的给我及时提醒,因为连载的原因,我会有很多疏漏,能够从数据以及评论上得到的提醒,可以及时的反思,斟酌修正。
我知道读完本很舒服,我也常建议没耐心的等完结看,但我能走到今天,离不开跟读读者们,再次深深的感谢你们每一天的陪伴。
再次,虽然我在每一次书开始的说了,不要因为希行哪一本书好看,就来看新书,但每一次追到了结尾,还是有人失望,真的很抱歉,做不到每一本都是你想要经典。
我也知道,我每一本都有缺陷不足。
但,我还是想写故事。
写各种各样的故事。
这两年我喜欢奇幻,尤其是唐传奇,就写了洛九针和白篱梦这种类型,下一本,应该要换风格了,暂时还没想好。
当有一天你看到我开了新书,请把它当成一个新人新书来品鉴,有趣,合口味,就来瞧一瞧看一看。
希行鞠躬感谢。
晚安,祝大家做个好梦。
第一百三十章 番外
新帝登基第三年,改元开平,也颁发了许多改制,尤其是科举,除了惯有的,还增添了武举,自举,一时间热闹一片,各地学子不分出身纷纷进学,欢天喜地,苦的是学监的官员们,忙的人仰马翻叫苦不迭。
不过相比于其他州府,亳州的学监们轻松一些,这要得益于不久前到来的监学周景云,相比于陛下,周景云更早一步明明暗暗地推行了新的学政。
当时亳州上下官员私下议论也不少,但一来周景云名气很大,虽然坐过牢,但与陛下关系匪浅,是奉命监学到处游走,官员们暂时摸不透这位新帝的脾气,也不敢得罪周景云,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去了,反正出了问题把周景云推出去就行了。
没想到陛下果然推行了新政,他们这边已经理顺了,做事轻松了很多,由此也更印证了周景云跟陛下关系匪浅啊。
初冬的衙门带着几分萧索,亳州清闲的官员们聚集在廊下,说笑热闹。
“陛下当年还是上官月的时候,游走京城吃喝嫖赌结交一群狐朋狗友。”
“那些纨绔子弟有不少还说要做官,叫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圣祖观那个玄诚子就是这种鸡犬。”
“我听说除了科举,户部也有新政,这都没人反对?”
“有,当然有,朝堂上吵翻天了,但你们知道陛下说什么?”
听到这里其他人暂时停下,都看向说话的人,那人带着几分得意,又几分小心。
“陛下说,这新政也不是他想出来的,是当年蒋后时候就推行过的……”
蒋后时候啊,官员们神情复杂,还有人有些怅然,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不过仔细想来,的确,这新政其实也不新,只是随着蒋后被诛杀被搁置了。
不过陛下竟然要用蒋后那时候的政举……
“陛下指着朝堂上的官员说,蒋后推行新政不见你们反对,朕推行你们就反对,是不是欺软怕硬?”
有官员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了。
这,这话真是……
其他的官员们也纷纷摇头,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陛下倒是会拿蒋后做挡箭牌了。”
陛下也不忌讳提及蒋后了,曾经的过往似乎变得没那么血腥了。
说到这里时候,有几个官员从内里走出来,其中一人哼了声。
“也就是现在没有了张择,陛下也撤了监事院,否则你们一个个非议陛下朝政,明天就入了牢房了。”
听到这话,廊下的官员们讪笑,视线落在其中一位官员身上,他没有穿官服,墨色绣花常服,衣服也算不上鲜亮,但却让萧瑟的秋日顿时明媚。
“哎呀,周世子。”
“周监学。”
大家纷纷热情地打招呼施礼。
周景云对他们含笑还礼,并不多说话,对身边的几个官员抱拳:“我先告辞了。”
那几个官员含笑点头。
“周监学。”一个官员忍不住唤,“明日宋太守在望春楼宴请,你知道吧?”
周景云回首一笑:“太守前日与我说过了,我明日有些事要出门去西山,就不过去。”
说罢走出去了,廊下的官员们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宋太守夫人这次又要失望了,人都不去,她怎么当媒人说亲。”一个官员说。
另一个官员揣手在怀:“太守夫人也该死心了,周世子如果有心娶妻,哪里轮到来咱们这里,前两个州府就被抢走了。”
“周世子十次宴请九次不去,空闲时间,要么在室内读书写字,要么去寺庙道观参禅……”
听到这里,廊下一个官员忍不住插话:“周世子也不过三十出头,怎么总是往寺庙道观里跑,该不会要遁入空门?”
有官员立刻摆手:“不会不会,你们不知道,他其实是有心上人,就藏在屋子里。”
这不可能,其他人不信,周世子虽然出身富贵,但衣食住行很简朴,没有购置宅院,就住在衙门提供的住处,小小的一间院子,这一年多大家也多有来往,哪里能藏住人。
“世子屋子里挂着一个美人图。”那官员低声比划一下,“有杂役看到了,世子常常看着美人图,还与图上的美人说话……”
另一个官员也挤过来,低声说:“我也听说过,据说世子还会问那美人,你叫什么啊。”
这,岂不是,疯癫了?官员们愕然,但又觉得不可能,世子言行举止可没半点疯癫。
“这可不是疯癫,这是风雅。”有官员说,“据说有位名士,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世子以画中人为妻有什么奇怪的。”
不奇怪吗?官员们神情有些复杂。
对一个画中人熟悉,但连她叫什么却想不起来,的确是很奇怪。
周景云站在书房里,将墙上挂着的一卷字收起,露出其后的一幅画。
画中女子巧笑倩兮。
周景云转过头,看到书桌前有个人影坐着写字,人影抬起头对他一笑。
“世子你看我写的字好不好?”
周景云缓缓走到书桌前,随着他坐下,人影消散。
如果让人知道他还经常出现幻觉,那就真坐实疯癫了。
不过,他知道他不是,他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卧房,有女子身影摇曳,似乎在整理床榻。
“世子,今晚读这本书吧。”
女声回荡,下一刻随之散去。
两间室内,安安静静,空空无人。
自从看了这副画像后,他总在不经意间,看到那女子出现,做一些很日常的事,与他对坐吃饭,在他身边写字,在他身边读书……
这说明,那女子曾经与他很熟悉,还一起生活过,但不管是家人还是亲友,都没有提及。
就好像有这么一个人被所有人都忘记了。
连名字都不知道。
皇帝肯定知道,周景云想,但他没有去问。
他敏锐地察觉到,皇帝对他有敌意,尤其是涉及这幅画上的人。
似乎是做了很大的抉择才把画给他,否则那日面圣当场就会以给,而不是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神盯着他一刻,待他离开,走出宫廷了,才让人送来。
如果他去问,皇帝不会告诉他,也许还会反悔,把画要回去。
周景云转头看墙上的画像,虽然带来一些困惑,但当看着这幅画,以及这副画在身边,更多的是喜悦,他不想失去这幅画。
“最近朝中的新鲜事,就是皇帝拿蒋后做参照了。”他说,一如先前将有趣的事讲给她,“可见,他不怕蒋后,甚至把她当先帝一般看待,这都是……”
都是你的功劳?
这句话他差点脱口而出。
这也是被遗忘的事吗?周景云默然,看着画像出神。
如果此时有杂役进来,就会看到这场面,必然又有谣言传出去。
周景云自己笑了。
但这也不算谣言,他抬手轻轻抚了抚画像上女子的脸。
他想他一定很喜欢她。
总有一天他会想起她的一切,也会找到她。
周景云收回手,坐回书桌前,铺展一张纸,提笔写字。
“我只能想起你喜欢写字,但应该没有我写的好。”他微微一笑,看著书桌对面,似乎那边有女子含笑看着他,“我来写,你来学。”
“世子,到这里就上不去山路了。”
府衙的衙役指着前方说。
周景云跳下马,看着秋日的西山,虽然尚未到深秋,但山景已经很好看了。
“那个清净山人就住在山间,山壁上有一座道观。”两个衙役热情的引路,“不过很少下山,我们也没接触过,不知道是不是得道高人。”
周景云含笑说:“游山逛景,有清净之地,说说话也好,我也不是来砸山门的,非要寻找高人。”
府城景致的多很,世家大族游园精致,多有请帖,但也没见这位世子赴约,衙役们心想,反而只问高僧名士,可见绝不是只说说话这么简单。
不过大家也不过问,热情引路,一行人沿着山路向上。
周景云的确不时停下来看风景,其实他的确是找人说说话,曾经是想问出自己这状况是什么,能否解开,有一位僧人说不要强求,该解时就会解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念念不忘。
周景云想,他都不知道自己不忘的是什么……
忽地耳边传来笛声。
周景云脚步一顿,下意识循声看去,见前方山路上,有一头瘦驴缓缓而行,驴上坐了一人,正执笛吹奏。
因为侧坐,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见乌发高挽,素衣垂地,衣袖宽大滑落,露出白皙的小臂。
似乎察觉视线,她微微抬眼看过来。
视线相撞,周景云只觉得脑子轰然一声。
画上的人,走下来了。
“你——”他不由喊道。
骑驴的女子看着他,微微一笑,收回视线。
又是幻觉吗?就像先前那样,他行走坐卧间,偶尔都会见到女子人影相随,周景云想,但这一次,不像以前那般模糊,而是十分清晰。
他忍不住喊身边的衙役:“你们看那女子——”
两个衙役随着他随指看去,神情茫然:“哪有女子?”
他们看不到,是幻觉……周景云怔怔,心里有些怅然,但耳边的笛声越发悠扬,以往出现的幻觉都是很快就散了,这一次视线里女子骑驴在山路上若隐若现,衣裙随山风飞舞,灵动优美,久久未散。
周景云定定看了一刻。
“这位娘子,且等一等。”他喊道,抬脚追了上去。
两个衙役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周景云向小路上奔去,眨眼消失在山林间,他们回过神忙追去,山林密厚,一番奔走,不见人影,自己也差点迷了路,好容易走出来,忙去山间的道观问,却说没有见过周景云,两人顿时傻了眼。
“糟了!”
“世子丢了!”
两人急急忙忙下山,召集人手搜山,一晚上过去了也没找到,一时间谣言四起,有说跌下山摔死了,有说被狼叼走了,也有说被山狐野怪迷走了,好听的说是被仙人带走了,周世子本就是仙人下凡……
在乱纷纷消息传开的时候,周景云在山林间也停下脚步。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他的视线也恢复了清明,入目依旧是密林,不知身在何处,视线里的骑驴女子早就不见了。
周景云倒也没有多少惊慌,先前寻僧问道时候,就有不少人担心他入了迷障。
现在看来,他昨天就是入了迷障了。
罢了,周景云在一块山石上坐下来,入了迷障,就破迷障走出去吧。
细碎的脚步声在山林间响起。
周景云转过头,看到有女子从一棵树后走出来,长裙拖地,手中握着一支竹笛,微微歪头看着他。
幻觉,周景云笑了笑。
那女子对他也笑了笑。
“你……”周景云说,山林间跟以往不同,不是写字,也不是吃点心,该说些什么呢?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笛子上,“你吹的是什么曲子?很好听。”
既然出现这个幻觉,应该也是以前发生过,他应该听过她吹笛子。
那女子举起笛子,含笑说:“瞎吹的,没有名字。”
周景云一笑:“吹的很好听。”
那女子问:“你也喜欢吹笛子吗?”
“算不上喜欢,我会。”周景云说,迟疑一下,看着那女子,这一次的幻觉,有问有答比以往多啊,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女子依旧没有消散,而是看着他,略有些思索。
“我也不知道。”她说,“我总觉得有人在找我,我就走啊走啊,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里。”
周景云猛地站起来。
那女子依旧没有消散。
他想一步迈过去,但又怕踩出声响,眼前的人消散。
他深吸一口气,攥住了手。
东阳侯夫人谢绝了大家的问候,打趣自己老了腿脚不灵活,笑着坐上车走了。
以往这个问题不会得到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幻象出来的人自然也不知道。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那女子依旧没有消散。
她看着他。
“我的确忘记了很多事。”她说,眼睛含笑,将手中的长笛一转,“但我还记得我的名字。”
周景云上前一步,脚步踩在落叶枯枝上,发出碎裂声。
眼前的人依旧没有消散。
“你叫什么名字?”周景云问。
那女子一笑:“我叫白篱。”
白篱啊,原来她叫白篱,周景云想,他想起来了。
他走在一处山林间,要去前方的书院,耳边有笛声悠扬。
虽然心事重重,但笛声传来的瞬间,他还是闪过一个念头,吹得真好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抬起头看到山林间隐隐的身影。
是个女子。
但有更大的念头压在心头,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然后他站在先生面前,讲述了自己为维护那个人愿意做的事,先生也同意了,在一切商议好了之后,那个女子被请出来。
“我也愿意。”她垂着头轻声说,“庄篱多谢世子。”
庄篱,周景云想,其实她不叫庄篱。
她叫白篱。
但那时候对他来说,叫什么都无所谓,她不是他的念,不在他心中。
周景云又走近一步,看着更近的女子,如同先前挂在墙上,只要伸手就能抚上她的脸。
“白篱。”他含笑说,“我叫周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