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努力地想睁开眼。
他恍惚记得,阿篱说过,他在梦里睡觉,他看不到她。
他真的很担心,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有受伤,他想亲眼看看她。
眼刺痛,他忍不住蜷缩身子,双手捂住,下一刻想到什么,他的手能动了?那,他张开手指一点一点地扣眼皮。
好痛,就像刀子在割肉。
不过随着疼痛,有光亮透进来,越来越亮,直到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素白,空空。
李余慢慢坐起来,这就是他的梦境吗?不是都说梦境是光怪陆离,他的梦境什么都没有
“阿篱!”他大声喊。
声音在天地间,一声声远去,又一声声荡回来。
没有人回应。
李余站起来不分方向的跑动,梦境无边无际,且一模一样,似乎他只是在原地打转。
没有阿篱。
阿篱呢?她还没来吗?难道她已经魂飞魄散?念头闪过,李余立刻甩开,不会,不会的,阿篱很厉害的。
阿篱一定还在,她说过他看不到她,是的,每次梦醒,他也记不得见到过她。
要怎么样才能看到她?李余站在原地急切地想,他要看到她,看清楚她……
清楚这个念头闪过,李余只觉得眼一花,再看眼前,出现一个妆台,上面有缀满了宝石的镜子。
有遥远模糊的记忆带着几分熟悉,李余走过去,他想起来了,这是母亲的妆镜,小时候他经常坐在母亲怀里,看母亲梳妆。
李余坐下来,看着眼前的镜子,镜子里照出一个孩童的脸。
李余惊讶,看到孩童也露出惊讶的神情。
他抬起手抚摸脸,镜子里的孩童也摸了摸脸。
这是他吗?小时候的他?
对,阿篱是说过,见到了小时候的他,所以阿篱第一次见还是上官月的他,直接就叫出了李余这个名字。
李余不由笑了,又略松口气,不错,小时候的他可爱又漂亮,阿篱一定很喜欢。
“李余。”
有女声喊。
阿篱的声音!李余大喜,忙转过头,身后却是空空,再看四周也没有白篱的身影。
“——你阿娘长什么样啊?”
耳边声音还在继续。
李余收回视线,看向镜子里,见镜子里的小童还扭着头向后,然后,有人走过来,坐下来。
“——是不是笑起来很好看?”
眼前陡然出现一张脸,一叶细眉,一只圆眼黑瞳,半只微微翘的嘴角,以及一弯远山眉,一只秋水眼,半只樱桃口。
她看着李余微微一笑。
李余只觉得天旋地转,这张脸以及镜子瞬间碎裂。
他猛地趴在床边,剧烈地喘息。
噩梦吗?醒了吗?他看到了什么?梦境里的阿篱为什么……
“阿篱——”
耳边响起喊声。
这是他的声音,李余趴在床边缓缓抬起头,入目昏黄,四周空空,并不是他的卧室,而且,前方摆着一座妆台镜子。
声音从镜子里传来。
“阿篱,我今晚住在楼船——”
李余看着镜子,镜面晃动,灯火璀璨中,楼船屋门打开,他看到自己站在门口。
这一次不是小童,而是成年的自己,锦衣华服,满面含笑,眉飞色舞,双眼亮晶晶的看过来。
“……跟大家再聚一晚,当初我办了这座楼船,不能一句话不说就扔下……”
他说到这里,面色有些担忧,人也上前一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余看到镜子前有人转头而坐,她摇摇头:“没事,没想到你今晚还会回来,你先去,我沐浴一下换身衣服就过去。”
镜子里的李余一笑:“好,今天有好多事要给你讲。”
说罢退了出去,门关上,镜子里只余下一人,她缓缓转过身,对着镜子梳着头发,一叶细眉,一弯远山眉,一只圆眼黑瞳,一只秋水眼,半只微微翘的嘴角,半只樱桃口微微一笑。
“皇长孙长的可比他那个废物太子爹好看。”
李余只觉得双眼如刀割,霎那间镜子碎裂,再次天旋地转,人悬浮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中,似乎无知无觉,紧闭的双眼有血泪滑落。
周景云猛地惊醒,入目夜色浓浓。
他卧房门口外地上,虽然距离东侧间没有多远,但他还是想离白篱近一些,万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能发现。
他看着眼前的山水纱帘,夜色昏灯下,山水轻轻摇晃。
摇晃?门窗紧闭,没有风,怎么会摇晃?
周景云下意识看向屋门,屋门大开,他猛地起身,同时看向卧室,床上空空无人。
他抬脚要冲过去,又硬生生收住脚,从腰里摸出匕首,毫不犹豫在手背上划过去,血瞬间涌出,疼痛蔓延全身。
是真的,不是做梦,不是幻境,周景云这才掀起门帘冲进室内,夜灯点亮,床上,室内都没有人,周景云转身抓起夜灯向外奔去。
夜色安静,整个侯府都陷入沉睡,周景云似乎能看到人走过的痕迹,脚步浅浅,影子摇晃,他追随着,但怎么也追不上。
伴着夜灯穿过院门,走过甬道,一直走到了
周景云抬起头,看到这是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亮起灯火。
周景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灯火明亮的室内却没有人,但,书架后,藏书房里传来声响。
“阿篱?”
周景云唤道,提着夜灯走进去。
藏书房里没有点灯,书架层层,夜灯照进来,似乎到处都是影子摇晃。
最深处有影子纤细。
“阿篱?”周景云问,将夜灯举高,“你醒了?”
那影子转过身来,夜灯的光投在她白色的寝衣上,轻轻飘飘晃动,周景云的视线随着光落在她脸上。
白皙又明媚的脸也看向他,微微一笑。
“周景云。”她说,“你怎么把我画的这么丑?”
她将手里拿着的卷轴展开,其上的女子含笑,灯火摇曳,笑容与持画人融合。
周景云遍体冰凉,手一松,夜灯跌落,碎散的火光瞬间被夜色吞没。
靠坐在床边的蔡松年猛地醒过来,入目夜色变淡,天快亮了啊。
他不放心殿下进来守着,竟然也睡着了,不过由此可见,殿下也安睡无事。
他转身轻轻掀起床帐,若明若暗中一双黑石般的双眼闪耀着幽光。
蔡松年猝不及防,打个哆嗦:“殿下,你,你醒了?”
或者,难道一直没睡?
李余嗯了声:“我醒了。”
声音平静,虽然脸色还很苍白,但没有了先前的惶惶,看起来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了。
蔡松年松口气:“殿下睡好了?”又忙说,“天还早,你再睡会儿。”
李余垂目,漆黑睫毛遮住眼,下一刻又抬起:“不睡了,我饿了。”
他这么一说,蔡松年也觉得饿了,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一天两夜,殿下一直没吃饭。
知道饿更好,说明真恢复正常了。
“好好。”蔡松年点头,起身向外去,“我这就去唤人送饭来。”
听着蔡松年走出去,站在门外吩咐,当值的内侍宫女们走来,夜色的安静褪去,变得热闹。
李余静静躺着,然后坐起来。
没错,他要吃饭,要养足力气,这样才能想清楚出了什么事。
躺着做梦是没有用的。
不要做梦,母亲当年告诉他。
不要再去梦想有个人从天而降与他相依相伴。
是假的。
他的阿篱原来不是他的阿篱!
书房的灯又点亮了几盏,只是夜色已淡,视线反而显得昏昏,总觉得看不清。
周景云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她正在喝茶,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搭在扶手上。
喝茶的动作,有些像喝酒。
跟白篱是完全不同的姿态。
明明还是那张脸,但一切都变了。
他是在做梦吗?
对面的人放下茶杯。
“你怎么现在喝这么浓的茶?”她说,视线看过来,微微一笑,“不是说就喜欢淡无味的水?”
周景云身子微僵,袖子里的手攥住,指甲掐着手心,感受着微微的刺痛。
“我,什么茶都喝。”他缓缓说。
这话是回答了,但也不算回答,没有回应她说的以前,也就是没认可她是谁。
这样说对不对?
这是第一次与这样状态的白篱说话。
曾经那次,她只是醒过来,看一眼,笑一笑,喊了声他的名字,就,消失了。
这一次,她从院落走到书房,拿出了那副画,还在他震惊失手打碎夜灯后淡然的走出来,坐下来,喝茶。
他该怎么做?
“周景云。”她看他一眼,低头捏起桌上一块点心,“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很高兴。”
说着笑了笑。
“原来连你也盼着我死。”
濛濛青光下,她脸上的笑些许怅然落寞。
“没有!”周景云忍不住站起来脱口而出,声音又戛然而止。
她看向他,眉眼含笑:“没有什么?”
周景云看着这张脸,只觉得眩晕,这张脸是假的,还是人是假的,亦或者此时此刻他也是假的?
“清醒点。”她的声音传来,“你现在看到都是真的,你也跟她经历不少事了,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我,慌什么!”
周景云深吸一口气,是,没错,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变不成真的。
“我没有盼着你死。”他看着她说,“而且,有很多人希望你活着。”
她迎接他的视线,笑意在眼底散开。
周景云看着她:“娘娘,但你已经死了。”
她定定看着他,忽的问:“周景云,你听到我死的时候,什么感觉?”
周景云默然一刻,说:“很可惜。”
她笑了:“不信,你肯定说我活该,早晚有这一天。”
周景云看着她,笑了笑:“娘娘当时也是这么说自己的吧?”
她哈哈笑了,靠在椅背上:“还真是,被你猜到了。”
周景云微微一笑。
室内的青光如雾,缓缓流动。
“所以,我现在回来,不好吗?”
她说,站起来走到门边,看着夏日的院落,有早起的鸟儿在树梢欢快跳动。
周景云看着她:“娘娘,人死不能复生。”
她转过头神情冷冷。
“周景云,我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不想承认事实吗?”
周景云看着她,不知是不是晨光突然亮了,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眼前熟悉的脸也似乎变了……
变成另一张熟悉的脸。
“不。”他咬牙摇摇头,看着这张脸,“娘娘,您聪慧,世事洞明,不惧怕死亡,你自己很清楚,人死不能复生。”
眼前的人看着他,噗嗤笑了。
“周景云,多年不见,你竟然这么会夸人了!”她说,转身站在他面前,端详他的脸,“在外受了很多磋磨吧?”
周景云看着她,一直攥紧的手突然有些无力,缓缓松开。
“不过,也很开心吧,只当仙人有什么意思。”她笑着说,“酸甜苦辣都尝一尝,才有意思。”
周景云点头:“是,很开心。”看着她,“要不要尝尝我们家的早饭?”
她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但随即笑了。
“好啊。”她点点头。
院门打开,站在屋檐下的黄茹看到周景云和白篱走进来。
“阿篱。”她忍不住欢喜,快步迎来,“你醒了!”
但下一刻,看到走近的女子,她的脚步一顿,笑容凝结在脸上。
虽然是白篱的脸,白篱穿的衣服,这衣服还是她亲手换的,但她还是一眼看出,这不是……
那女子看她一眼,眼神漠然,也不说话,越过她向内去。
奶妈抱着孩子也出来了,虽然她看白小娘子没有什么怪异感觉,但能感觉到周景云和庄夫人态度不对,便忙抱着孩子要退回去,只是孩子却对着走来的白小娘子张开手,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似乎很开心。
走上台阶的她也看向孩子,脸上浮现笑,然后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周景云认出是老鹰的形状。
孩子咯咯笑了,双手挥舞更欢快,奶妈差点抱不住。
“我不抱你啊,小孩子太吵了。”她说,对小孩子摆摆手,迈进室内。
庄夫人拉住周景云,看着他:“她……”
她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周景云垂目点点头。
庄夫人面色瞬间苍白:“怎么会?”
醒来的怎么会是她!
阿篱呢?!
阿篱消失了?
周景云抬起头看着庄夫人,眼神坚定:“不会,是谁就是谁。”
他知道,阿篱也知道。
阿篱一定会醒来!
他看向室内,透过窗看到那女子站在书桌前,饶有兴趣的打量。
“您请自便。”周景云扬声说,“我去准备饭菜。”
她从窗口看过来,微微颔首:“好。”
天光大亮,看着一辆车马停在门外,东阳侯府的门房不由脸色发青。
昨天的事正在城内传的沸沸扬扬,怎么楚王又来了!
不过还好,楚王没有出现,只有一个仆从跑过来,也没有大喊大叫大闹。
“问世子,昨天说的事,进展如何。”仆从只让传一句话。
这话没头没尾门房也听不懂,但也不敢多问,忙进去传话,不多时人就回来了,递过来一封信。
“世子说,不方便说的话,写在纸上了。”门房结结巴巴转达。
心里起起伏伏,天啊,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略有些昏暗的马车上,李余打开信,里面只有一张纸,有匆匆写下的几句话。
“她已经醒了,只是还很虚弱,她的身份我瞒着家里,你进来不方便,待她再好转一些,我带她去楚王府。”
李余看着这些话,神情平静,垂目将信收起来。
一直在旁有些紧张,担心李余会冲过去发疯的蔡松年愣了下,殿下竟然这么冷静了?
“猜到了。”李余淡淡说,抬眼看向东阳侯府的大门,眼眸幽幽,“所以不意外。”
昨天来不让见,就证明有问题,所以肯定会找理由继续不让见。
虽然脸色平静,但手里的薄信慢慢被攥烂。
蔡松年看着碎烂的信纸,忙转话题:“殿下,去公主府吧。”
金玉公主要与李成元结亲,现在李成元出了事,李余怎么也要去幸灾乐祸也好,假装失望也好,给公主一个反应。
李余嗯了声:“走吧。”又停顿下,“让人盯着周景云。”
蔡松年松口气,至少殿下表面上正常了,忙应声是,催着车夫驾车,赶快离开东阳侯府门前。
听江云说李余的车马离开了,人都没有下车,更没有大吵大闹,周景云站在院落里,并没有松口气。
他可没忘记这年轻人日常看白篱的眼神,昨日还发疯,今日就这么乖乖的走了。
不知道李余误会了什么,又在筹划什么。
但不管如何,此时此刻不能让李余见到……不是白篱的白篱。
李余是皇长孙,当年太子的事世人都说是蒋后的手笔,对李余来说,害他父母,害他落到如今地步的是蒋后,那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虽然白篱先前还是白篱的模样,但他能认出她是“蒋后”,李余,说不定也能。
如果李余发现白篱是蒋后,万一做出对白篱不利的事……
周景云轻轻吐口气,他不能冒这个险。
“周景云。”
身后传来喊声。
周景云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子,她换了一身衣服,正低头端详自己。
“颜色有点太淡了。”她说,“年轻人就是这样,放着鲜艳的颜色不穿。”
周景云走过去:“您喜欢什么样的?我让她们去做。”
她抬起头:“不用,穿什么都一样,我不挑拣。”微微一笑,“来,跟我讲讲,这些年你在外边的事吧。”
周景云说:“先前我做什么,娘娘都知道吧,我也知道,那些年,如果不是你在后护着,我做事也没有那么顺利。”
说到这里抬手一礼。
“还以为不能亲口对你道谢。”
耳边响起哈哈的笑声。
“周景云啊,你这些年真的是大不一样了。”她笑说。
周景云没有接她调侃的话,接着说:“后来,你不在了,我就开始做一些你当时定下那些事,比如严查乡试,严守五等评。”
她哦了声:“那岂不是很难?我在的时候,靠着重刑重罚推行,我不在了,人走茶凉。”
周景云看着她:“世人并不愚钝,只要让他们知道有些事是对的,是好的,是有利的,他们会心甘情愿主动去遵循,如此,大家会看到娘娘的英明之处。”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这就是你以后要做的事吗?”
周景云点点头:“是。”
“说得真好。”她笑着点头,又一挑眉,“但你是不是也在告诉我,后继有人,让我死而瞑目,赶快走,别占着别人的身体。”
周景云忽地笑了,不承认也不否认,说:“娘娘圣明。”
她再次哈哈笑了。
笑声又停下来。
“你去叫张择来。”她说,“我有事问他。”
周景云神情微僵:“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来跟他说。”
“怎么?怕他发现我是谁啊?”她问,又一笑,“让他见见啊,不能只知道姐姐,不熟悉妹妹。”
说罢脸一沉。
“周景云,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去还是不去,不影响我做事。”
她如果要自己走出去,他也没办法拦住她,更何况她还有不走出去都能做到的本事,周景云低下头应声是。
“你们侯府还有什么好吃的,拿来我尝尝。”她忽然又说,看着周景云,“以前你从不宴请我的,如今能在你家吃吃喝喝,可见,死了,也是有好处的。”
周景云似乎有些哭笑不得:“我们先前进献,你也看不上。”
“先前的进献,你又不用心。”她说,微微笑,“如今我给你用心的机会。”
周景云看着她,点头:“好。”
看着那女子进了室内,周景云也向外去了,庄夫人站在厢房窗边,忍不住轻轻叹口气。
世子与那人的情义,也不一般。
是啊,当初周景云能来主动说接走阿篱,是为了蒋后,不忍蒋后背负恶名,想要挽救那些因此遭受劫难的人。
那现在,世子又是因为阿篱对此人如此吗?还是他本心愿意如此?
时间久了,他还能分清他到底是为了谁吗?想要谁留下吗?
含凉殿孩童的笑声响起,皇帝抱着孩子向内去。
“陛下,别总是惯着他,让奶妈们抱着哄睡就好。”白锳叮嘱说,又揉着胳膊,“他真是越来越难带了。”
皇帝将孩子往上一抛,又引得孩子发出咯咯笑。
“哪里难带,我们宝郎多听话,你们就是不会哄他,总是让他哭。”皇帝跟着笑说,又看白锳,“你不用来,免得他闹起来不睡。”
白锳面色惭愧:“我明明是从小就带孩子的,反倒不如陛下,臣妾怎么这么蠢笨。”说着看向一旁的桌案,散落着奏章,“还要耽搁陛下政事。”
提到这个,皇帝看向桌案。
“什么政事,是荒唐事。”他说,“李成元自己把自己劈死了,李家的人还有脸要追封。”
说着示意白锳。
“你替朕回绝他们。”
白锳神情慌张,就要跪下来:“臣妾万万不敢。”
皇帝笑了:“你怕什么,喏,那边有先前各种例子,你捡几句好听的话写上去就行,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白锳连连摇头:“于礼不合,臣妾不能放肆。”说到这里掩面,“因为把陛下留在含凉殿,公主已经多次告诫臣妾。”
皇帝皱眉:“她告诫你什么。”说着哼了声,“她还告诫你,她看起来聪明了,实则还是糊涂,竟然想跟李成元结亲,这下好了,成个了笑话。”
白锳低着头掩盖嘴角的笑意,但还是连连推辞。
皇帝便也不强求了,知道因为先前蒋后的事,朝臣们很忌讳后宫干政,妃嫔们也战战兢兢,唯恐惹来非议。
不过当然不一样,那蒋后是魅惑了先帝,一心弄权,白锳和他可是患难夫妻,共甘共苦。
罢了,阿锳一向是个胆小怯弱最怕被别人指责失礼的小女子。
“好好,那你帮朕整理好桌案,待哄睡孩儿朕再来。”
白锳欢喜应声是,拎着裙子坐在桌案前,认真地将散落的奏章摆好。
皇帝含笑抱着孩子进去了。
“娘娘。”王德贵从一旁滑过来,跪坐在白锳身后,低声说,“中丞说,他当时亲在场,李成元的确是自己砍死了自己,这两日也查过了,的确没有人背后操纵。”
白锳哦了声,神情遗憾:“死的太早了,等跟那楚王联姻后再死多好。”说到这里看着桌案上的奏章,现在她当然不会碰,但将来肯定要
皇子已经生了,虽然得不到皇后的身份,也是到了该扩展人手的时候。
李成元的死也是一个机会。
虽然李成元这老东西看不上她,但李家那些歪瓜裂枣们她也不嫌弃,倒也可以一用。
“让张择来见我。”她坐直身子对王德贵说。
王德贵应声是,忙转身去了,不多时人又回来了。
“娘娘。”他带着几分忐忑,“中丞有事出去了。”
白锳将一本奏章拍在桌子上:“他又去哪里了?现在本宫见他一面真是不容易。”
王德贵忙劝:“娘娘息怒,中丞吩咐了郭副使听候你吩咐,娘娘有什么事跟他说一样的,人就在宫外等着。”
白锳知道这个郭副使,是张择从老家带出来的,很是倚重信任。
罢了,白锳对王德贵低声吩咐,王德贵连连点头,正说着话,有内侍进来。
“娘娘,楚王求见陛下。”
白锳脸一沉,对王德贵示意:“你去见他,告诉他,陛下陪着小皇子,暂时不便见,待过后再来。”
王德贵应声是,忙出去了。
白锳拿起御笔在手中轻轻晃了晃,这个楚王果然开始往陛下跟前凑了,休想。
“娘娘。”王德贵快步跑进来了,脸色有些古怪,“楚王他说见你……”
白锳冷笑:“见我也没用,我也不会引他见陛下,我又不是他姑母。”
王德贵在她身边跪下,小声说:“楚王说,问问你妹妹白篱的事。”
白锳惊讶,看向殿外,这个名字竟然又被人提及了,她都要忘记了。
而且,这一次不是周景云,是楚王。
李余走进了含凉殿。
虽然成了皇室子弟,但皇帝与他并不亲近,只有跟随金玉公主才能来见皇帝。
而且除了宫宴,也很少有这个机会。
殿内站着几个内侍,视线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白妃穿着华丽的衣裙坐在龙案前,姿态慵懒,手里将一本奏章打开合上,反反覆覆,似乎在斟酌思考,也似乎没注意到李余走进来,不看也不理会。
“见过娘娘。”李余躬身施礼。
白锳似乎这才看到他,但没有放下手里的奏章:“殿下来见陛下,是要说我幼妹的事?不用你提醒,我如今还是罪妃身份,陛下也知道的。”
李余再次施礼:“在我眼里,娘娘可不是罪妃,而是大周的功臣。”
白锳哎呦一声,打量他,这个年轻人生的极其漂亮。
“殿下不仅长得漂亮,说的话也漂亮,怪不得能博得公主欢心。”她说,“但你现在来夸我让我开心,公主知道了,可要生气了。”
“无妨,我有很多娘娘的坏话让公主高兴,比如。”李余说,抬眼看着白锳,“你的妹妹是东阳侯世子少夫人,你知而不报,且与周景云勾结隐瞒。”
听到这话,白锳依旧含笑,神情戏谑:“看来周世子跟殿下果然情根深种,竟然连这种让侯府获罪的私密事都告诉你了,他可真是想要与你同生共死啊。”
神情又几分不屑,将奏章拍在桌子上。
“你都知道我是功臣了,就别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来威胁我了,你此时当了楚王,就能当一辈子楚王,你父亲当年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我不是在威胁娘娘。”李余说,在白锳身前跪坐下来,“我是想请娘娘帮忙,我想知道,你妹妹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让周景云如此呵护,宁死不忘。”
白锳没忍住瞪圆眼,什么意思,这楚王来真的啊,跟女人抢男人抢到她面前了?
这种皇室子弟是废了。
不对,也许是故意装作如此,让人放松警惕。
“我妹妹,自有过人之处。”白锳看着他,似笑非笑说,“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说着摇头。
“不对,我是应该帮你,但要帮你避免做荒唐事,我要告诉陛下,把你关起来,好好管教,免得有辱皇室声誉。”
随着说话她的眼神闪烁,可见真动了心要这么做。
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说不定还能把李成元的死栽赃到他身上,毕竟,金玉公主要跟李成元结亲,这个李余当然可以为爱疯狂,杀了李成元,这样话,就算陛下顾念亲情不杀他,让他守一辈子皇陵不为过吧。
对啊,没错,这么好的时机,白锳又微微皱眉,张择怎么没想到,这么快就跟陛下说李成元死的荒唐?
最近张择办事越来越不利了,是觉得她有了皇子,将来的位置稳了,人就懈怠了?
这可不行,刀不用就钝了,正好拿这个皇室子弟磨磨刀。
她正走神,听得李余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请娘娘帮忙,当然是也会帮娘娘。”
白锳笑了笑,看向他:“我可不需要殿下在我膝下承欢。”
李余也笑了笑:“那娘娘或许需要我帮你盯着其他人,比如,张择去见了周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