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梦—— by希行
希行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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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视线看向前方肃立的“周景云”,怒气翻涌,双手一挥,适才李成元握着的那把刀出现在手里,猛地向“周景云”斩去。
“竟然用他的样子来骗人,真是不要脸!”
刀光所过,“周景云”瞬时崩塌,一道门洞呈现在眼前,其后是一座大宅的院落。
白篱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东阳侯府。
夜风摇曳,院中花木摇晃,灯火明暗交汇,室内有孩童笑声,院落里婢女们围坐吃瓜果,一边闲谈“世子和少夫人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不过宵夜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已经清醒,但看到这一幕,白篱站在门口还有想走进去的冲动,可想而知如果她适才跟着“周景云”走,被带入其中只怕就此深陷醒不过来。
这就是她现在意识里最想要的所在吗?
就像曾经她想回家,跟父亲家人在一起。
白篱再次心中冒火:“一个老道,窥探女子,不要脸!”伴着声音,举起刀要将这扇门砍翻。
但刚举起刀,空中的黍米珠投下轻纱般的光芒,柔和但又犀利,瞬间将她手中幻化的刀卷走,消失在月光中。
黍米珠倒是不会攻击她,但会吸纳一切执念,让她什么都不能做。
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不毁掉梦境,她醒不过来,还是困死在这里了。
上一次是周景云及时将她扔下楼,破了梦境,但这一次周景云没在身边,而且还多了一层她织造的,又被纂改的梦境,此时此刻所有人也都在幻境中,没有人能来帮她,也不一定能帮到她。
能破自己梦境的也只有自己。
白篱看着前方的门,门洞缓缓颤抖,突然幻化出来两扇门板,砰一声,门关上了,宅院,婢女,宁静的夜色瞬间消失,白篱只觉得脚下一空,再抬头又回到了车里,梦境结束了吗?
白篱看着膝头散落的纸,香炉里四散的烟,车厢外响起脚步声。
“白将军!”
白篱身形一僵。
“快点,你夫人要生了——”
伴着这句话,白篱猛地掀开车帘,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高大的身躯正跳下马。
“爹——”前方有少女冲出来,嘶声裂肺喊,“娘不行了——”
娘不行了。
白篱猛地跳下车,可能是动作太大,腰间的香囊跌落,三清铃也滚落在地上,柔和的月光轻轻拂动,铃铛瞬间消失。
白篱看着前方男人踉跄地身形,掩面大哭的少女,以及前方越来越清晰的一座小院,小院里也有妇人冲出来。
妇人举着手满手都是血,神情惊慌:“白将军,夫人非要保小——”
保小?不要保小,不要保她,别让她生下来,让她死了吧——
白篱发出一声喊,抬脚就向那边奔去,但有一只手猛地将她拉住。
白篱身形一晃停在原地,那是一只从她心口伸出的手,下一刻有人从体内钻出来。
“你疯了吗。”人影紧贴着她,抓着她的手,在她身旁站住,“那是假的!”
白篱看着她:“假的,你不也是假的吗?”
随着她这句话,身边女子原本清晰的面容陡然模糊,似乎被擦去了。
“你可真是不知好歹!”她声音愤怒,“我要是不拉住你,让你跑过去,这对我来说是好事!你从此沉睡不醒,这具身体就是我的了!”
白篱没有说话,再次看向前方的小院,父亲和少女已经都进去了,院落响起女子痛苦的嘶喊。
那是母亲在嘶喊吗?
好痛啊。
“我”她喃喃说,“我就去看一眼……”
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自己在梦里也很难织造出来,小时候跑去家人梦境里,能偶尔见到母亲的身影,但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难过,她每次都落荒而逃,或者还没靠近母亲就消失了。
现在家人都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的梦境,也不会再看到母亲的痕迹了。
玄阳子是比她厉害,能将她织造不出来的梦境都织造出来。
好恶毒啊。
好诱人啊。
“算了。”身边的影子说,“看在你今晚砍了李成元一刀,替我报仇的份上,我帮你一把。”
话音落,身边的陡然一空,白篱下意识看去,见一向紧贴着她的影子飞跃而起,同时双手握住一把长刀。
那把先前她幻化又被黍米珠吸走的长刀。
随着长刀出现,黍米珠柔光拂来,但这一次柔光没能卷走长刀,反而被刀光斩断。
刀光犹自未停,刀也变得越来越大,占据了半个夜空。
人影双手握刀狠狠向空中的黍米珠劈斩下去。
黍米珠爆发出炙亮的光芒,夜空宛如被撕裂,无数星光跌落。
死静的天地突然摇晃,李余下意识站住脚抬起头,看到天空中那颗月亮裂开了,光芒迸发刺目。
他下意识要闭上眼,但又想到光芒这么亮,应该可以更好的看到白篱在哪,立刻努力睁大眼向四周看去,尚未看清四周,天空中响起大笑。
“玄阳子!你不就靠着这法宝!你且等着!”
“我蒋眠儿今日斩了李成元,来日我还要斩了你!”
蒋,眠儿,李余身形一僵,再次抬起头。
刺目的光芒散去,余下漫天乱飞的珠碎,其中有一道人影缓缓跌落,她手里还握着一把刀。
人影落在地上,裂开的黍米珠跌落在她身后,腾起火焰。
李余看着站在前方人影,鼻息间熟悉的香气浓烈,赤红火焰的照耀下面容清晰可见。
半张脸是他熟悉的阿篱。
另半张脸,他也不陌生。
天地摇晃,视线崩塌,李余噗通跪在地上,感受着身边有人跑动,马儿嘶鸣,嘈杂声声。
周景云越过乱跑的人群车马,一眼看到江云。
“怎么样?”他奔过去问,“阿篱还好吗?”
江云神情有些不安:“白小娘子一直没动静,我也没敢打扰。”
周景云掀起车帘,看到白篱靠坐在车厢里,闭着眼,宛如睡着了。
“阿篱。”他轻声唤。
白篱毫无反应。
“世子。”江云在旁低声问,“出什么事了?李成元真出事了?”
周景云点头:“他死了。”说罢撩起衣袍上车,“我们走。”
不止一家的马车开始驶离,从大宅里奔出来的人们脚步匆匆。
“不留下来帮忙吗?”
“帮什么忙,张择留下帮忙了,谁还敢往跟前凑。”
“真是没想到,李成元竟然死了,还是自己把自己劈死的。”
“这次来值了。”
“周世子这张嘴真是可怕,在席上说什么还来吃李大将军的席,果然,这就吃上了。”
“哎——”
“啊——”
议论着的两人脚步匆匆,忽地被绊了下,差点栽倒在地。
“什么人?”
他们忙看去,藉着摇晃的马灯,看到一辆车旁跪伏着一人,穿着李家仆从的衣服,帽子歪垂,脸埋在手臂间,身上有酒气散开,似乎喝醉了倒在这里。
是有一些仆从会趁着家里办宴席偷喝酒。
一人没好气踹了他一脚:“你这小厮,快点进去吧,家里乱成什么样了。”
那小厮似乎被踹醒,扶着帽子,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一边去,诸人也没在意他,各自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李余在车马中穿梭,低垂的帽子下一张脸苍白。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他是不是在做梦?
他的阿篱呢?
他的阿篱呢?
他的阿篱不是阿篱!
圣祖观,靠着神台打瞌睡的王同,忽地听到清脆的铃声,他一个激灵醒过来,看到地上滚落着一只三清铃。
做梦吗?
王同忍不住揉揉眼,哪里来的铃铛?他抬起头看到玄阳子站在神台前,手里捧着混元珠。
“老祖?”他站直身子,“你又睡不着了?怎么——”
话没说完,见玄阳子手里的混元珠碎裂,如泥砂一般跌落地上。
王同吓了一跳,真的假的?怎么回事?他真不是在做梦吗?混元珠怎么碎了!
“老祖,我就说观里破旧该修整了。”他喊道,“我祖父有钱——”
玄阳子笑了笑,将手拍了拍,扫过残余的粉尘。
“不用修。”他说,摇摇头,“新的都会变成旧的,旧的也曾经是新的,都一样。”
说罢转身看向殿外,月初的夜空黑漆漆一片。
“你们非要闹到如此,何苦呢。”

守在一旁的蔡松年立刻扑了过去“公子,公子。”
他将李余按住,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脸色煞白,一头的汗,眼睛已经睁开了,只是满眼惊惧。
“公子,你做噩梦了?”
“公子,醒了醒了,没事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安抚,李余不再喊出声,靠着床坐下来,急促的喘息,神情变幻。
蔡松年不安地看着他,问:“殿下,昨晚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去皇城了?”
昨晚李余悄悄溜出去了,他发现后去找,原本以为是去李家了,没想到皇城禁卫把人送回来了。
“楚王殿下想进宫,但宫门已经关闭,请明日再来。”
殿下怎么跑去皇城了?
听到他的问话,李余的肩背再次绷紧,他想去皇宫看一看,头顶上是不是还有两个月亮,他是不是其实还是站在麟德殿外的石塔上,现在也不是现在,还是那晚的皇城宫宴……
他脑子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样不行,他觉得快要疯了。
他伸手攥紧,指甲戳进手心,刺痛让他保持住清醒。
他缓缓说:“无事,在皇城,更能不被怀疑。”
蔡松年松口气,虽然看起来惊魂未定,但殿下的思维还是清晰的。
“殿下做得对。”他忙说,“虽然李成元是自己砍死自己的,但毕竟殿下刚与他有冲突,免得被有心人栽赃。”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也不由变幻。
真是没想到,李成元竟然死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把自己砍死了,简直像做梦一样。
“昨晚李家的事,将详情讲来。”李余缓缓说。
蔡松年应声是,其实昨晚就探查到了,毕竟李成元大张旗鼓的办宴席,没有丝毫瞒着人,过程人人可见。
只是昨晚要讲,李余只听了说李成元死了就制止了,说累了,要先歇息。
当时看李余失魂落魄,脸色极其难看,蔡松年便也没有多说。
“……周景云,张择都去了……”
“……李成元是突然说要耍大刀的……不是被他人撺掇的,他得意洋洋要炫耀”
“也没喝多酒,身边的婢女说只喝了两杯”
“李成元舞刀的时候,步步生花,沉稳有力。”
“变故是突然发生的,把刀抛起来的时候,没接住。”
“可能到底是年纪大了。”
蔡松年又拿着册子,将出事前后李成元以及宾客们说了什么话念来,待听到周景云的两句调侃时,安静的李余抬起头。
“吃席。”他轻声重复一遍。
蔡松年点点头:“周世子当时对李成元说话的确不客气,而且看到李成元死了,还淡然地喝了口酒。”
当然那些胡说八道的传言蔡松年没有提,想到什么又说。
“还有,有站在前边看的宾客说,听到李成元在舞刀的时候喊了声蒋后。”
李余猛地看向他。
蔡松年被看的莫名一僵,公子的眼神有些吓人……
“可能是李成元又想到当年砍杀蒋后的事,以显示自己的勇武。”他补上一句。
这也不奇怪,这是李成元引以为傲的事,也常常拿出来说。
李余没有说话,盯着他,眼神似乎幽深又似乎散乱。
“公子?”蔡松年忍不住问,“有什么不对吗?”
李余缓缓说:“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蔡松年迟疑一下,应声是站起来,走到门前又回头看,见李余依旧坐在地上,低下了头。
公子这是怎么了?李成元死了是好事啊。
没有了李成元,金玉公主不会跟李家联姻,公子也不用被逼着娶李家的孙女了。
危机就这么化解了,公子应该高兴啊。
但公子怎么看起来很伤心,像挂在枝头的残叶,凄凉又脆弱。
“公子你再睡会儿。”蔡松年轻声说,“我就在外边,有事你喊我。”
李余嗯了声没有抬头,听着蔡松年轻轻走了出去拉上门。
他其实从昨晚回来就没有睡,他没有办法入睡,他也不敢入睡,他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是在做梦吗?
否则他怎么就看到了蒋后?
不过,先前也见过蒋后
那一次是在元宵节的大街上,他在人群中抬头,看到周景云与一女子坐在窗口,那个女子是蒋后的脸。
那时候……
李余不由伸手抱住头,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阿篱说过不要他记得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免得发疯。
但现在他要发疯了,他必须记起来发生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他要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那时候他以为阿篱是鬼,附身东阳侯少夫人身上,然后,蒋后也是鬼,也要找附身,所以蒋后抢到了东阳侯少夫人的身子,他当时冲过去推倒东阳侯少夫人,把蒋后赶走,阿篱就回来了。
后来,阿篱跟他解释了,说她遇到了危险,多谢他帮助,解除了危险。
然后,李余用力的想,他在皇宫见到了两个月亮,然后,东阳侯少夫人坠亡,然后他抱回莲藕,莲藕变成了阿篱。
再然后阿篱就一直在他身边。
李余抱着头的手缓缓松开,抬起头,双眼发红。
那一次,他抱回来的阿篱真的是阿篱吗?
否则为什么当再出现两个月亮,他又看到了蒋后?
他不仅看到,还听到了。
她说,我蒋眠儿今日斩了李成元。
蔡松年站在门外,竖着耳朵听内里,内里悄无声息,似乎公子连呼吸都没了。
他不由皱眉,找个大夫来瞧瞧吧,身体不舒服看病,身体没事正好装病,避开李成元死的嘈杂。
念头刚闪过,脚步声陡然传来,下一刻门砰地被打开,李余冲了出来。
“殿下!”蔡松年忙喊,“你去哪里?”
“东阳侯府!”
蔡松年看着年轻人几步消失在视线里,看起来身体是没问题,但人是疯癫的不管不顾了,李成元刚死,婚事告吹,他就立刻去东阳侯府,可想而知外界的传言又会更不堪!
蔡松年跺跺脚追了上去。
看到楚王的车马,东阳侯府的门房脸色也很不好看,但还是把李余请了进去,而且直接送到了世子书房。
“世子吩咐过。”门房磕磕绊绊说,“殿下直接进来就行。”
李余刚走进书房,外边传来脚步声,周景云出现在门口,抬手施礼:“殿下来了。”
李余越过周景云向他身后看。
身后仆从们都在退去,门前瞬间安静无人。
没有女子的身影。
周景云将门关上,打断了李余的视线。
“殿下是来问昨晚的事吧?”他说,“殿下放心,都处置好了,不会跟你有半点牵扯。”
他来这里,在意的是牵扯吗?李余看着周景云,直接问:“昨晚的事是阿篱做的吗?”
周景云点点头:“是。”
“她怎么做的?”李余脱口问。
周景云看他一眼:“我不清楚,那是她的秘技,但应该是跟让殿下你避开金玉公主的算计一样的做法。”
那时候你怎么不问她是怎么做的?李余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现在问,是什么意思?
其实,跟周世子打交道不多,但,没错,周景云的确是个说话不客气的人。
尤其是谈及阿篱,他看起来温和,实则警惕又戒备。
是啊,那时候,他从未想过问她是怎么做的,那时候,他满心满意都是阿篱,他的阿篱,只要是他的阿篱,做什么怎么做他哪里在意,李余微微垂目:“我是说,她有没有受伤?”
“暂时不知道。”周景云说。
暂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李余抬起头,不想再跟周景云说话,直接说:“我去见她。”
而且,周景云没有告诉她,他来了吗?
如果知道他来了,她为什么不来见他?
以前只要他来,都是她来见他的。
周景云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她,还在昏睡。”
李余大惊:“她怎么会……”旋即又一喜,“我知道,我知道——”
就像那一次元宵节,他看到的东阳侯少夫人变成了蒋后,那是身体被蒋后鬼魂抢了!
所以,阿篱回不来了,就昏迷了。
对,对,一定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
“带我去见她,我能救她!”
但周景云拒绝了他。
“殿下,现在还不行。”他说,“庄夫人正在给她用药,不能被打扰。”
庄夫人?
李余冷笑:“她先前害过阿篱,阿篱根本不信她,我也不信她的话。”说罢转身就向外走,“我要去见她,只有我能救她!”
周景云伸手抓住他:“李余!庄夫人说了,靠近她的人越多,她越容易神魂紊乱,你再等一等!”
李余反手甩他,怒喝:“等?等什么?周景云,我不信什么庄夫人,也不信你的话,我必须见她!”
说罢再次向外走。
这次周景云没有抓他,只沉沉喝了声“江云。”
李余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人影扑过来,他错步退避,但还是晚了一步,硬生生被人抱住,同时一个翻转,伴着头晕目眩,被按倒在地上。
“周景云!”他发出一声怒吼,“你敢!”
周景云看着他:“此时我是不会放你进去的,你再等一等,只要过了今晚,不管她醒还是不醒,我都会请你来。”
他俯身一礼。
“请殿下恕罪。”
说罢起身,看着被江云按住的李余。
李余白皙的脸变得赤红,眼中满是愤怒。
“我相信就算我无礼,殿下也不会乱说话,做不该做的事,让她暴露人前。”周景云轻声说,说罢对江云示意,“送殿下出去。”
在东阳侯府门房震惊,以及蔡松年不可置信的注视下,李余被江云扔了出去。
李余推开扶着他的蔡松年,看着关上的大门,双拳狠狠砸上去。
“周景云————”
周景云!
把白篱还给我!
还给我!!

很显然气疯了。
他可以理解,他现在能看到白篱,也急的发疯,更何况李余没见到,怎么能不着急。
但没有办法,阿篱现在不能被打扰,而阿篱体质的怪异,没有她的允许,他也不会告诉别人。
他必须做这个恶人,拦住李余。
“世子,怎么了?”许妈妈从内奔出来,脸色紧张地问。
虽然不干涉世子,但楚王来了这么大的事还是立刻被报了进去,因为世子院住了女人孩子,许妈妈已经不信那些传言了,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过来,打算悄悄看一看,没想到走到半路听到说世子把楚王扔出去了。
是真的扔出去。
江云将楚王扭着手臂,从书房拎着,扔出了大门。
奔过来的许妈妈也听到外边的嘶吼声,那一声声周景云,真是听得人心肝颤。
这,这,这,莫非是世子回头金不换,但楚王还放不下?
“世子,有话跟楚王好好说——”许妈妈按着心口结结巴巴说。
当然不是要劝世子和楚王和好,是让他这样喊下去,风言风语又要传遍京城了。
周景云垂目说:“不用管他,他,会走的。”转身向内去了。
许妈妈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但果然如周景云所说,外边的喊声停了,楚王果然走了。
“楚王很生气吧。”
看着周景云走进来,坐在厅内的庄夫人担心地说。
“其实可以让他来门口看一眼,证明没骗他。”
周景云摇头:“他不会只看一眼的。”
李余说有办法能叫醒庄篱,那进来后肯定不会只看着,肯定要动作。
相比于李余,他更相信庄夫人,所以不能冒险。
说罢看向一旁的内室,床上的女子仰面沉睡,薄被外的手臂上缠绕着纱布。
昨晚他抱着白篱坐车疾驰归来,在车上就发现摇晃推倒都没能叫醒她,他便用提前给她选的,放在腰带里的匕首刺破她的手臂,但白篱依旧没醒。
她已经做了更严重境遇的准备,竟然还是不行吗?
周景云狠心在那白皙瘦弱的手臂上割深一刀,血涌而出,依旧没用。
他不敢再割了。
夜半被叫醒的庄夫人看着白篱的样子,脸色沉沉。
“她可能又贪恋幻境了。”她说,“就像当初白家问罪抄斩的时候……”
庄夫人点燃了一炉香。
“这是引路香,希望能让她清醒。”
周景云看着床边香炉,虽然鼻息间闻不到味道,但香烟弥散,山水门帘若隐若现,视线变得模糊,似真似幻。
庄夫人说了,任何人不能踏入其中,否则会乱了引魂香的香气。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他转过头,低声问庄夫人。
除了香,其实还需要人,庄夫人看着卧房床上的白篱,那一次沉浸幻境,她的父亲提醒她让她回来。
那时候白循还活着,还是真实的人。
但现在白篱的家人完全都是她想像的。
如果她自己不想,谁还能提醒她?
庄夫人看向周景云:“今晚过后如果还醒不过来,我亲自去找她。”
李余冲进了楚王府,路上行走的内侍宫女躲避不急,被抬脚踹开,慌乱跪倒一片。
“殿下!”蔡松年终于跟上来,扶住也是抓住李余,“您慢点!”
李余没有理会他,继续向前大步而去。
“殿下,你跟周景云说什么了?”蔡松年问,神情愤怒,“他怎么敢如此无礼!”
东阳侯府的门房虽然直接将李余请进去了,但却不许他进门,没多久殿下竟然被周景云的侍卫扔了出来。
殿下当时的样子眼睛发红,脸色苍白,狠狠的砸着东阳侯府的大门,喊着周景云的名字,沙哑的嗓子似乎要喊破了。
蔡松年差点召集四周的暗卫冲进东阳侯府,但殿下突然又停下了,靠在东阳侯府的大门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亲手扶着,感受着体温,能看到殿下还睁着眼喘着气,他都要以为人晕死过去了。
“我还有办法,对,我有办法救她,快回去。”
殿下忽然喃喃,然后推开他就要狂奔,他忙拉住将人装进车里,在四周窥探的视线中疾驰回楚王府。
可想而知,接下来又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传言四起。
他是知道殿下跟周景云是没有什么情深意浓的,殿下跟周景云之间是那个白小娘子。
这白小娘子先是周景云的妻子,然后又到了殿下身边,现在又回到周景云身边,所以最终导致殿下发了疯?
蔡松年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又是愤怒又是心酸,看着李余一言不发疾步向内去,双眼幽深又茫然,他忍不住劝:“殿下,天下美人多的是……”
话没说完,李余推开他,一步迈进了室内,将门砰地关上。
“我要睡了。”
睡了?先前李余这么说,蔡松年信了,但现在他可不信,殿下这样子哪里像是要睡觉,人看起来支离破碎,但也如同沸腾的水。
蔡松年被关在门外急问:“殿下,让大夫来看看吧,至少喝碗安神汤。”
“不用!别打扰我!”
“我要睡觉了,别打扰我。”
李余奔向床边,他是真的要睡了。
周景云这个蠢货,什么都不知道,上一次周景云在阿篱身边,都不知道身边的人换了,还是他冲过去赶走了蒋后,让阿篱回来。
阿篱身上的怪事,他也不能告诉周景云,这太匪夷所思了,谁知道周景云会做出什么事,万一伤害到阿篱就糟了。
周景云不让他进门,他没有办法推醒白篱,不过还有一个办法能帮到阿篱。
他刚才太慌乱了,只想着立刻见到阿篱,忘记了以前的办法。
他的梦境。
先前白篱好几次让他协助就是睡觉。
念头闪过,李余狠狠捶床,这一次,白篱没说,他竟然也没有主动去睡,结果果然出事了。
白篱一定是被蒋后的鬼魂抢占了身体。
李余抬起头环视四周。
“阿篱!”他唤道,“阿篱你在这里对不对?”
先前也是这样,阿篱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来他身边,阿篱也说过,他看不到她,但他能帮到她。
安静的室内无人回应,他也什么都看不到。
“阿篱,你别怕。”李余放缓了声音,现在阿篱一定很着急,他不能慌乱失神,“我马上就睡觉,有我在。”
但现在他心神紊乱,不是说睡就能睡着。
李余在床头翻找,从枕头下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匣子,这是他搬进楚王府后唯一携带的东西。
公主府富贵,楼船华丽,上官府也奢靡,他更是锦衣玉食,但其实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唯有白篱送的一匣香。
那次皇宫两个月亮后,他始终睡不好,白篱便亲手为他制的香,陪他入眠。
一匣子香用的只剩下两支。
还好剩下两支。
李余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净房洗漱,换上柔软的寝衣,再喝口温热的茶水,将室内的帐子放下来,日光被隔绝,卧房里一片昏暗。
香被点燃,昏暗里白色的烟缓缓而起。
李余躺在床上,闭上眼。
真睡了啊。
蔡松年紧紧贴着门,一开始还能听到动静,走动,洗漱,喝茶,然后就没了声息。
殿下从昨晚到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吓人,蔡松年忍不住悄悄推门进来。
殿下可别想不开
但进来看到床上的人的确是睡着了,面容虽然还苍白,但没有了先前醒着的时候那般仓惶,只是呼吸不太平稳,眉头不时皱起,睡得很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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