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竟然没人看到这个白篱。
许妈妈惊讶又松口气。
没看到也好,否则不知道又要引起什么议论。
“把门守好了,别让人打扰夫人!”许妈妈叮嘱一句,急忙向内追去,一溜小跑进了侯夫人院子,看到正上台阶的周景云。
周景云三步两步迈上台阶,脚步在门前又停顿下。
因为这边被屏退了婢女,周景云深吸一口气。
“母亲,我回来了。”他说,说罢推门进去。
在他进门的瞬间。
“你回来了。”
有女声说,同时人也站起来。
周景云看着走过来的白篱,再次吐口气,迎上一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白篱对他一笑:“我带着孩子和沈青从水中离开了,那边人多杂乱,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说到这里收了笑,“沈青中箭,过世了。”
沈青竟然……周景云神情复杂,虽然先前的确恨不得他死,但真的死了,心里不由一声叹息,再打量白篱:“你呢?有受伤吗?要不要叫大夫?”
白篱摇头:“我没事。”说着自嘲一笑,“我这运气说不好,也好。”
说到这里时,室内有声音响起。
“这个孩子要醒了。”
周景云忙看过去,见东阳侯夫人坐在罗汉床上,睡着的孩子放在她一旁,此时正转动着头和手,要醒来了。
他忙上前抱起孩子,一边拍抚一边略带尴尬看东阳侯夫人:“母亲,这件事……”
“我跟母亲解释过了。”白篱说,对周景云一笑,又看向东阳侯夫人,“所有的,从一开始到现在都讲了,所以母亲知道你当初是被迷惑,不是故意要给家里带来危险,知道你没有杀我,我是藉机金蝉脱壳,也知道我住在楼船上,你才常常过去。”
周景云看着东阳侯夫人,抱着孩子俯身施礼:“母亲,这些事是我瞒着你,让你悲喜愁苦怒,受苦了。”
东阳侯夫人看着他,注意到他抱孩子的熟练手法,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沉着脸扭开头:“我可当不起公主的礼。”
囡囡的真实身份也讲了啊,周景云看白篱。
白篱说:“夫人当然当得起她的礼,她能活下来,世子也是出了力。”
东阳侯夫人也不看她,冷哼一声,将半个身子扭过去。
“我知道跟夫人说的事太多,夫人现在心里很乱。”白篱说,再次施礼,“是我的错,事情太突然了,我无处可去,唯有夫人是最信得过,最安全的地方……”
东阳侯夫人没好气打断她:“不用给我说好听话。”说罢看了白篱一眼,“我又没说你什么。”
周景云在旁忙说:“她是担心你。”又带着关切看东阳侯夫人,“母亲,你还好吧?心里可还受得住?”
心里……东阳侯夫人想,适才白篱在她跟前说的话,真是每一句都让人震惊。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听完的。
可能也是因为没机会打断吧。
这个白篱,虽然面容变了,性子还是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管她能不能承受!
还好,这段日子她经历的匪夷所思事也不少,硬是听完了,还没疯……
“多谢你这段日子做的事。”东阳侯夫人看着周景云冷笑一声,“我也算是习惯了,没什么受不住的了。”
周景云再次郑重施礼:“以前我是不信也不懂儿女都是债这句话,现在是明白了,有我这样的儿子,让母亲受苦了。”
东阳侯夫人要说什么,周景云抱在怀里的孩子哭了起来,室内一下子变得嘈杂,周景云忙安抚,又放到床上换尿布衣裳……
白篱也没有带这些,东阳侯夫人只能把许妈妈唤进来。
许妈妈什么都不问,只说:“也是巧,先前就备着呢。”
说着果然去室内翻找一通,做了尿布,拿出新的婴儿衣服。
看着婴儿衣服,东阳侯夫人神情更复杂,先前期盼着周景云和庄氏能生个孩子,所以让许妈妈去庙里许个愿,又准备了小孩衣服,为了引子……
结果后来事情突变,媳妇都没了,孩子自然也没了。
“换了怎么还是哭。”
“是饿了。”
“我让江云去带奶妈和庄夫人了,你看让她们进来吗?”
“让奶妈来吧。”
“先喂点羊奶,家里有羊奶。”
屋子里孩子哭,白篱周景云许妈妈说话,东阳侯夫人只觉得两耳嗡嗡,她伸手按住额头,想如果真是有了孩子,也是这种场面吧。
吵死了!
孩子先是被喂了一些羊奶,紧接着又有一个奶妈被带进来,许妈妈安排了厢房,带着奶妈和孩子退了出去,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也不算安静。
东阳侯夫人松口气,看到同样松口气坐下来的周景云和白篱开始说话。
“那边怎么样?伤亡大吗?”
“不大,那时候我看到幻境,是不是所有人都被拉进去?在幻境里厮杀,现实则几乎没有动手?”
“是冲李余来的?”
“应该是。”
东阳侯夫人再忍不住一拍桌子:“你们出去说你们的事!这些事我不想听!”
白篱忙站起来,还没开口,周景云抢先说:“是想让母亲知道,我们以后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您。”
东阳侯夫人冷笑:“你们还是瞒着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周景云还要说什么,白篱笑着拦住他。
“夫人累了,好好休息一下,这些事是让您知道,你心里清楚,不会胡思乱想。”她轻声说,“不过你千万别多想,正如我先前跟您说的,听起来危险,但也不会威胁到东阳侯府。”
东阳侯夫人看她一眼,没好气摆手:“我说不过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白篱一笑,屈膝施礼:“多谢夫人。”
说罢拉着周景云向外走。
但周景云拉着的她在门口停下。
“你看,去哪里方便?”他问,“回我们,咳,我是说,我的院子吗?”
白篱明白他的意思,她进来是用了幻术,侯夫人院子外没人知道她。
但在侯府里走动,总不能一直用幻术。
只是她现在的身份也不好说。
“不去了,还要跟春月她们解释。”她说,“不是说还要瞒着她们,这些事让她们知道也是负担,她们只是无辜的普通人,找个偏僻的地方让我落脚就行。”
那怎么可以,周景云想到什么,一笑:“我来安排,你先在母亲这里歇歇。”
白篱要说什么,周景云已经疾步向外去,透过门帘看到他三步两步跳下台阶,眨眼就奔出了院门……
一点也没有翩翩公子的仪态,白篱心里嘀咕一声,抿了抿嘴,又看向东阳侯夫人,东阳侯夫人板着脸正看着她。
“夫人。”白篱对她一笑,“我再打扰你一会儿。”
东阳侯夫人冷冷说:“问我做什么,这个家里不是你说了算吗?”
白篱笑说:“那也要夫人你允许我说了算才算。”说罢一礼,迈步出去向厢房那边去了。
屋子里这次真的安静下来。
东阳侯夫人呆呆坐着。
忽的起身向门口疾步走去。
伸手按住门帘的时候,外边厢房有孩子的哭声传来,然后便是女子哄声“不哭不哭不哭再哭妖怪把你抓走——”
什么话,怎么对小孩子也说话这么气人?东阳侯夫人好气又好笑,按着门帘的手放下来,放松了肩背。
不是梦。
是真的。
虽然匪夷所思,像梦一样!
那个人没死,还好好活着呢。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这可怎么活啊——”
女子的哭声从外边传进来,正在忙着收拾东西的春红顿时竖眉呵斥:“梅姨娘!”
手里抱着包袱的春月也忙走了出去,看到梅姨娘掩面从廊下走来。
“梅姨娘!你这是做什么!”她低声喝道。
梅姨娘抓住她的胳膊,双眼红红:“世子要把我们都赶出去了?”
春月纠正她:“不是,是让我们换个住处,这两天世子有事。”
“那还是被赶出去了——”梅姨娘再次哭起来,“天也,这可怎么办。”
春红气恼的冲出来:“你走不走?再闹,小心世子叫人把你卖出去。”
这句话吓的梅姨娘脸都白了,春月呵斥春红,又劝了梅姨娘,安排几个小丫头扶着梅姨娘了。
“少夫人要是还在就好了,我还有用,世子就不会把我赶出去。”梅姨娘失魂落魄喃喃,被小丫头架着出去了。
虽然瞧不上梅姨娘的样子,春红其实也心神惶惶。
“世子这是怎么了,要院子里的人都搬出去,一个不留。”她说,想到什么,“世子该不会要出家当和尚?”
夫人不同意,世子就在家苦修,所以把伺候的人都赶出去……
春月呸了一声,推她,“胡说八道,收拾好了就快走,一个家里,世子要做什么,很快就能看到了。”
日暮黄昏,白篱撑着一把伞缓步走在青石路上。
“何必让她们折腾,我暂时落脚,很快就走。”白篱说,“你这边人多,太麻烦。”
很快就走吗?周景云耳边闪过这句话,抱着孩子晃了晃,没有接这句话,只说:“就算你们人少,单独准备一处地方,也是要折腾。”
说罢回头看奶妈。
“等天黑庄夫人再进门,你先自己照看孩子。”
奶妈忙应声是:“婢子一个人也可以的。”
说罢脸色紧张的看四周。
被雇来当奶妈,一开始就察觉这家人的怪异,像一家人,偏偏又不是一家人,从小巷里搬到京城有名的楼船,这时候又进了侯府,接下来还会去哪里?
她的视线又看向撑着伞的白小娘子。
此时无风无雨,连日光都没有了,撑着伞是在挡什么?
而且,一路上有婢女仆妇经过对她们视若无睹。
太诡异了。
奶妈不敢多看低下头,就如同庄夫人一开始叮嘱的那样,别看别想别问。
许妈妈将两个大食盒放在门口,又将两个小丫头赶开,这才上前敲门。
很快周景云亲自打开门。
显然刚沐浴过,带着清香,门头的灯下,眉眼如画。
“真不用让人来伺候?”许妈妈小声问。
周景云笑说:“晚上还会有人来,有她们照看就足够了。”
说罢拎起食盒进去了。
许妈妈在外站了一会儿,听着内里安静无声,只能转身回去了。
东阳侯夫人的院子灯火通明,室内饭桌上摆的满满,东阳侯夫人坐着正吃饭。
“还以为夫人没胃口呢。”许妈妈说。
她到现在还心神乱乱,没有胃口。
她只是听了皮毛,夫人可是听了全程,不知道内容多吓人呢。
她还想着怎么劝慰安抚。
“不吃饱不行啊。”东阳侯夫人说,用筷子撕下一块炖鸽,冷哼一声,“我这一天天遇到的都是什么事!要是没力气,早就吓死气死了!”
虽然夫人先前也是吃喝不耽搁,看起来很精神,但眉宇间难掩躁狂,许妈妈常担心她宛如一根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崩了。
此时此刻不一样了,夫人眉宇间平和多了,甚至有喜色,整个人如同绿柳一般舒展开了。
莫非是因为孩子?
许妈妈也不多问,上前给她盛汤:“夫人说的对!夫人可得养足精神,不能被世子比下去。”说着一笑,“刚才给世子送饭,世子虽然没笑,但整个人都乐开了花。”
东阳侯夫人哼了声。
可不是乐开了花。
人又回来了嘛。
但是!笑太早了,他是不是忘了,那人不是他妻子,是假成亲!
看他那神魂颠倒的样子!
笑!有他哭的时候!
东阳侯夫人眉眼飞扬,吩咐许妈妈:“再给我添碗饭!”
周景云将食盒放到桌子上,白篱也从净房走出来,穿着熟悉的石榴红裙衫。
“囡囡和奶妈安置好了?”她问,一边坐下来,用巾帕继续擦湿发。
如同先前般随意日常,周景云有一瞬间恍惚,似乎她从未离开过。
“我刚才抱着囡囡,让奶妈吃饭了。”周景云说,一边将饭菜摆出来,“许妈妈不知道你是你,看看饭菜合口吗?”
白篱笑说:“我又不挑食。”又说,“净房里的熏笼被春月收起来了,你一会儿帮我找来。”
周景云笑着说声好,拿起碗给她盛饭。
“李余过来后,有查出这些人是受谁指使吗?”白篱问。
周景云摇头:“逃兵身份是真的,官兵搜捕也是真的,幸存的逃兵一口咬定是知道楼船巨富珍宝无数,想要抢劫一番逃亡去。”
说罢将碗递给她。
白篱接过。
“京营的人非要把逃兵带走,李余好容易才压制,最后交给京兆府查问。”周景云接着说,坐下来,拿起碗筷,“不过我看也问不出什么。”
白篱点头:“既然敢在青天白日凿船杀人,还是楚王的产业,必然是做了准备,打通了关系。”
“无妨,也不过是查不出证据,但是什么人做定然能查出来。”周景云说,给白篱夹了菜,“做过必然有痕迹。”
白篱将他夹的菜吃了,笑了笑:“我看对方也不介意被查出来。”
周景云听懂了:“是故意震慑……”他看着白篱,“是对李余来的,还是囡囡?”
说着凝眉,站起来。
“是张择?”
先前张择上过楼船,白篱说告诉他,小公主在这里,虽然张择什么都没做就走了,但张择小人奸诈,暗下黑手极有可能。
白篱握着筷子摇摇头:“他或许会旁观看热闹,但应该不会亲自筹划动手。”
说到这里示意周景云坐下。
“福祸相依,不可避免,明日我们去见李余,问问情况再说。”
周景云嗯了声,想着先前因为找不到白篱踪迹,那年轻人失魂落魄的样子……
“虽然告诉他你们平安,他必然也很担心。”他说,捏了捏筷子,“明日我陪你去楚王府。”
白篱想到什么,嘻嘻一笑:“好,世子去探望楚王,合情合理。”
那些传言乱纷纷,她自然也会听到,周景云看她一眼,慢悠悠说:“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白篱笑出声。
“快吃吧。”周景云说,“从早上到现在粒米未进呢。”
白篱夹了菜放到他碗里:“世子也是。”
他一大早就跑来见她,必然也没吃饭。
周景云一笑低下头,白篱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对坐吃饭,开着窗,夏日的风轻轻盘旋。
周景云将熏笼拿进来时,白篱在罗汉床上跟囡囡正玩的开心,或者说,白篱正玩的开心,将胖乎乎的囡囡滚来滚去,囡囡咯咯笑。
“别让她吃脚。”周景云说。
白篱忙将团成一团,搂着脚丫往嘴里送的囡囡抱起来。
“你是不是想啃猪蹄子,是不是?”她摇晃着问。
囡囡一开始还在笑,但因为吃不到脚很快哭起来。
“爱哭鬼爱哭鬼。”白篱说。
坐在一旁的奶妈忙起身,笑着说:“也要犯困了,我带她去睡吧。”
“你也把头发熏熏。”周景云说。
奶妈抱着孩子退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回头看了眼,透过窗看到白小娘子还躺在罗汉床上,周世子站在一旁,手握着乌黑的长发,用熏炉熏烤。
“好香啊,用了什么香?”白小娘子扭头问。
“没有啊。”周景云说,“是你头发香。”
两人相视一笑。
哎呦哎呦,奶妈忙收回视线,捂住囡囡的眼,加快脚步进了厢房。
看着眼前浅蓝的帐子,有一些恍惚。
住在这里其实时间不太长,离开这里时间也不算短,但陡然回来,感觉没有丝毫陌生。
是这里的摆设丝毫未变呢?还是因为这里有熟悉的人?
白篱探手掀起床帐,卧房门垂着远山烟雨图纱帘,外间隐隐可见,但又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
但她掀起床帐的声音,外间听到了,便有脚步轻响,人影走到纱帘前。
“阿篱,你醒了吗?”
白篱坐起来含笑应声是,看着远山晃动,烟雨退散,周景云掀起帘子走进来。
“睡得还好吧?”他说,将一杯水递过来。
白篱接过笑着点头:“一夜好眠。”喝口水问周景云,“你呢?”又向外看,“罗汉床有点小。”
昨晚周景云没有离开,毕竟大张旗鼓把院子清空了,自己跑去外书房睡,不合情理。
当然,他们现在不是假夫妻了,院子里没婢女,不需要做戏,也不用睡一起。
所以昨晚周景云睡在东间罗汉床上。
“在家里自然睡得好。”周景云笑说。
如果春月等婢女们在,一定会反驳。
其实他在家睡得也不好,入眠困难,多梦。
不过昨晚的确睡得很好,一夜无梦,或许是因为她在身边,心无挂念。
周景云转来视线。
“昨晚江云把庄夫人和许婆送进来了。”
听到这句话,白篱忙起身:“是吗?我睡得太沉了,竟然没听到。”
“她们也怕吵醒你。”周景云说,“就直接歇息了。”
或许是听到室内两人的说话声,院子里也开始有脚步走动。
“这是花花,这是树叶,这是灯笼。”
大人的哄逗声,孩子咿咿呀呀声响起。
白篱走到窗边,看到庄夫人黄茹抱着孩子在院子玩耍,奶妈在清洗孩子的衣服,许婆从一旁廊下走来:“这边的厨房什么都有……”
话说到这里时察觉窗边的动静,几人都看过来,看到白篱倚窗而立,周景云站在她身后。
“小娘子醒了。”许婆笑说,“想吃什么?”
白篱笑说:“都可以。”
庄夫人怀里的孩子则张着手对两人咿咿呀呀要抱。
周景云一笑:“我来抱她,你去洗漱吧。”说罢走了出去。
白篱看着他走到院子里,从庄夫人怀里接过孩子,高高举起让孩子去抓树上的叶子,院子里瞬间响起孩子的笑声。
春月拎着食盒走向厨房,有仆妇看到了,忙接过来。
“怎么姐姐亲自送来了?小丫头们又偷懒!”她说。
春月笑说:“我没让她们送,闲着也是闲着,吃完饭走动一下。”
世子院的婢女仆妇暂时搬了出来,人还是世子这边的,不用去重新安排差事,所以周景云干脆让她们歇假。
春红她们家人都在侯府,便都回家去了,春月外边买进来的,家人都没了,也无处可去。
“妈妈这里有我帮忙的吗?”
仆妇哪里敢使唤她,笑着招呼:“姐姐来的正好,帮我尝尝新做的荷叶糕。”
说罢带着春月进了厨房,刚进去就听到仆妇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千真万确,是有孩子住进去了。”
“我昨晚从那边过,就听到了!”
“先前我就听说了,世子在外边养了人,孩子都生了。”
“看来夫人和世子闹了这么久,最终没拗过世子,把孩子接进来了。”
“那女人呢?也跟着来了吗?”
说到这里时,被仆妇重重的咳嗽声打断,又有呵斥“胡说八道什么!”
闲聊的仆妇们回过头,这才看到春月站在门口,顿时尴尬慌乱,四散而去。
“别听他们瞎说。”仆妇陪笑说。
瞎说吗?春月想,应该不是,世子从来不会真莫名其妙无缘无故行事。
她不由看向世子院落的方向,原来有新人住进去了啊。
走进室内,白篱收起伞,对东阳侯夫人施礼:“夫人。”
东阳侯夫人眯了眯眼,刚才看到周景云抱着一把伞进来,怎么突然多了一个人?
还好她现在多个心眼,听到说世子来了,立刻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
“母亲。”周景云笑着问安,“昨晚休息的还好吧?”
东阳侯夫人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转,这两人面色红润,眉眼明媚,她哼了声:“没你们休息的好。”
白篱施礼:“是我给夫人添麻烦了。”
她又没说她,东阳侯夫人哼了声。
那女子也不用她安抚,抬起头笑盈盈说:“夫人,今日世子要陪我去趟楚王府,我们去问问……”
她的话没说完东阳侯夫人连连摆手。
“别跟我说这些!”她说,“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周景云一礼:“请母亲放心,我知道我关系着侯府所有人的性命,不会肆意妄为。”
东阳侯夫人要说什么,白篱在旁开口:“夫人,世子带我回来,也是被人施惑术,不是故意要让侯府涉足危险。”
东阳侯夫人看向她,还未张口,周景云已经对白篱摇头:“我也说过,我做出那个决定不是沈青之惑,如果我不生心思,他也惑不了我,所以是我不愿意看张择他们藉着追杀蒋后余孽,构陷罗织,残害无辜。”
说罢看着东阳侯夫人。
“母亲,这世间有很多危险,但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东阳侯夫人啪的一拍桌子:“你们两个一大早是来教训我的吗!你说完了她说,她说完了你说,那么多话说完了再过来不行吗!”
白篱戳了戳周景云,低头施礼:“夫人息怒。”
周景云也再次施礼:“母亲息怒。”
东阳侯夫人看着两人,冷哼一声:“周景云,别忘了,你这个君子是我这个妇人养大的!如果没有我的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以为你现在有机会站在我面前教训我?还有,我虽然是个妇人,这几十年可不是只闷在内宅过日子,我什么没经历过!”
先帝的喜怒不定,除了戒备皇子们,对他们这些功勋人家更是虎视眈眈。
几十年间多少老臣旧将覆灭,东阳侯府能幸存可不是靠着明哲保身。
“我们靠的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东阳侯夫人慢慢说,看着周景云,嗤笑一声,“如果真是胆小怕事,一开始就不会让你进入宫廷,或者,在你顶撞先帝的第一次,就把你从京城送走,哪里会让你在陛下面前行走,更别提你后来拒绝蒋后赐官离开京城的,你以为我们就真的管不了你?你以为你今日的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品行,是天生的吗?”
“不是,是侯爷夫人教导有方!”
白篱的声音响起。
东阳侯夫人瞪了她一眼:“闭嘴,又在我跟前抢话。”
白篱忙端正一礼低下头。
周景云再次郑重一礼:“多谢母亲教导。”
过去的事她也不想多说,东阳侯夫人吐口气:“再说一遍,你们来见我做什么?”
白篱抢先开口说:“跟夫人说一声出门,免得夫人不知道我们做什么而惦记。”
这还差不多,东阳侯夫人沉声说:“说完了还不走!哪来那么多话!”
周景云一笑:“孩儿告退。”
白篱亦是一礼,再不多说跟着周景云退了出去。
室内安静下来。
东阳侯夫人轻轻哼了声。
“瞧不起谁呢。”她说,“还搬出君子吓唬人,不就是争权夺利你死我活嘛,谁还没做过。”
东阳侯府的马车停在楚王府外的时候,楚王府门房里坐着不少人,当然,都是纨绔子弟。
“别人不来无所谓,咱们必须来!”
“这不仅是毁了楚王的产业,这也是毁了我们的!”
“没错,我爹竟然还在家里笑,真是太冷血了。”
虽然楚王因为伤心不见客,不妨碍大家坐在这里,与楚王同悲。
“这以后去哪里玩啊!”
有人唉声叹气。
有人闻言更是垂泪:“我太惨了,我爹刚把我放出来,结果楼船没了。”
大家扭头看去,见掩面哭的是薛四郎,顿时又同情又想笑。
“四郎,世子和楚王是真……”有人还凑过来询问,话刚开口有人大喊“世子来了!”
一众人忙涌出去,果然看到周景云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个婢女,低垂着头。
“世子!”薛四郎挤开大家冲出来,“你怎么……”
他想说你怎么来了,但又一想,世子如今是楼船常客,当然也该来。
“你来了正好,楚王伤心欲绝,不见人,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周景云点点头:“我去看看。”
说罢向门内走去。
大门肃立的护卫,冷着脸的内侍们看到他,神情略有些古怪,但让开了路。
“世子请。”他们说。
周景云颔首,向内而去,身后婢女紧随。
薛四郎忙也跟着,但立刻就被冷脸内侍拦住了。
“王爷不见客!”
周景云连通禀都没有直接放进去了!
“王爷吩咐过,世子来了不用通禀!”内侍大声说。
王爷吩咐过啊,大家神情复杂踮脚向内看去,先前要问薛四郎话的人也不问了。
有什么好问的!
楚王和世子的关系真是不一般!
李余从内奔出来,一眼看到走在周景云身后的白篱。
“阿……”他唤道,将篱字咽回去,再看一旁的周景云,虽然他刻意退后一步,让白篱走近前,但……
有外人在,还是不能抱住白篱了。
他将抬起的手垂下,攥住。
他低下头声音闷闷。
“……对不起,这次是我惹来的祸患,差点害死你……。”
院子里站着的宫女看着楚王在对周景云道歉,忍不住有些不解。
宫女不方便出门,楼船发生的事也没看到,旁边的内侍给她低声解释:“当时世子去楼船了,差点遇害。”
说着眉眼戏谑。
“世子是因为殿下才去楼船,殿下自然要道歉。”
宫女恍然,看李余带着周景云向厅内走去,两人忙使个眼色跟上,但刚跟上被李余回头制止。
“我跟世子说话,不用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