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梦—— by希行
希行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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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公主神情闪烁,她终于明白李成元的来意了。
没错,相比于朱兴建,李成元的权势在弱化,除了重文轻武,最关键的是李家的儿孙远不如朱家,毫无建树,一代不如一代。
如果李成元不在了,李家的将来可想而知。
在这个皇帝手里,能为李家子孙讨要的已经足够了,再要就有些索恩无度。
不管怎么说,皇帝能登基又不是他李成元一人的功劳。
所以,为了儿孙,为了李家更长远,李成元要寻找新的机会,这个机会就是……
金玉公主带着几分慵懒靠在椅背上。
“大将军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她说,似笑非笑,“只是这儿女亲事嘛,还要讲究一个缘分……”
李成元打断她:“缘分也是有的,我的孙儿死在楚王的楼船上,那楚王就来做我的孙女婿吧,如此也算是弥补了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遗憾。”
说罢不待金玉公主说话,站起身来。
“我的孙女论相貌才气性情,比那朱家小娘子丝毫不逊色,这门亲事,是我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来求的,如果不是有公主,楚王尚不入老夫的眼。”
“公主瞧得上我家芸娘就接了帖子,瞧不上,老夫这就告辞了。”
“大将军,怎么性子这么急啊。”金玉公主忙说,坐直身子,“这才刚说没几句。”
李成元淡淡说:“老儿年纪大了,不想浪费时间拉扯。”
金玉公主笑说:“李大将军这话说得,您老当益壮,这朝堂安稳可离不开你。”
李成元看着她没说话。
金玉公主含笑伸手:“久闻李家小娘子美名,没想到还能有如此缘分,快拿来我瞧瞧。”
身后的侍从收起长刀,走到李成元身前,恭敬伸手。
李成元看着金玉公主,脸上缓缓浮现笑容,将帖子放在那侍从手里。
“多谢公主慧眼。”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大厅内,李成元已经离开,金玉公主的谋士们聚集在内,听完金玉公主的讲述,纷纷道喜。
“虽然李家的确不如朱家,但与朱家结亲,难免结仇,还是李家这样心甘情愿的,对公主助力更多。”
“没错,目前来说,公主更需要的是武将相助,比文臣更稳妥。”
听着诸人的称赞,金玉公主说:“我先前的确是眼光高了些,直奔着朱家去,生米做成熟饭,朱家就是不想帮我也没那么容易,没想到被那老婆子给逃脱了。”
想到那日的事,金玉公主有些气愤,然后看着面前放着的李家小娘子的庚帖,笑容又浮现。
“现在看来,虽然没能成,但经过这一闹,有心人还是明白我的心思,自会主动来结盟,这就叫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一个谋士笑说:“不,这叫天意。”
另一个谋士忙说:“可见公主吉人天相,总会绝路逢生,心想事成!”
所以,她便是天命所在,金玉公主再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声从门窗里飞出去,站在厅外庑房一处竹丛中的上官学,面色沉沉,转身走开了。
楚王府,书房内,蔡松年来回踱步,眉头紧皱。
“驸马说公主接了李成元递来的庚帖,很显然,李成元说服了金玉公主。”
“虽然比不上朱家,李家对金玉公主来说,也是极其有利,但,这对殿下更不利。”
“朱兴建此人还是明事理,就算被算计不得不跟殿下结亲,但我相信,凭殿下的人品口才,朱兴建最终会成为殿下的助力。”
“但李家就不行了,李成元主动跑去自荐,这可不是看上殿下了,而是也要控制殿下,从殿下身上获利。”
说到这里,蔡松年长长吐口气。
如何是好呢?
金玉公主已经做出决定,殿下不能忤逆啊。
他看向李余,见李余坐在书桌前,一手支颐,一手捏着一支笔,但没有写写画画,眼神木然。
明明一张青春年少的脸,如今也终于恢复了身份,但在人后独处,公子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事已至此,说些安慰公子的话吧,蔡松年柔声说:“殿下,将来登上帝位,这些人总归是臣子,李成元他也要明白,别对殿下不敬,杨皇后的例子就在眼前摆着呢。”
李余忽地笑了:“这样看来,我不如皇叔,至少他与杨皇后成亲时,是心之所愿,情之所向,得偿所愿。”
而他呢?他的心所愿,情所向,可不是什么李家小娘子。

婴儿也耐不住被关在屋子里,哭闹不停。
“看来,需要让沈青也搬来楼船上住,方便带孩子。”庄夫人说,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拍抚着在室内踱步,但这毫无作用,婴童身子用力向外——
沈青曾抱着孩子在楼船上游走几次,他能让人看不到孩子,但也正因为如此,孩子也跑野了,不肯在屋子里待着。
白篱正对着镜子梳妆,闻言说:“没事,你们抱着出去就行。”
庄夫人迟疑一下:“囡囡,不怕被人看到了?”
虽然此时此刻船上大多数人都歇息了,但到底有值守的船工,以及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
一个孩子突然出现是很显眼的。
尤其是昨晚张择还来过。
白篱说:“正因为张择来过了,也让他看过了,无所谓了。”
庄夫人忍不住问:“张择知道囡囡的身份,也不会做什么吗?”
白篱嗯了声:“不会。”
“他为什么……”庄夫人问,话说一半又停下。
白篱从镜子里看到庄夫人担忧的神情。
庄夫人也看向镜子里的她,缓和了面容:“阿篱,刚才做了蔗浆菰米饭,一会儿记得吃。”
白篱在镜子里看着她,点点头:“好,我最喜欢吃这个。”
庄夫人笑了笑,抱着婴童向外去:“走走,带囡囡去看河水……”
似乎先前的疑问从未有过。
吵闹的孩子离开了,室内陷入安静,白篱看着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变成了另外一张脸,镜子里的人也带着几分慵懒斜倚而坐,对着门口努努嘴。
“她看出你有问题了。”她说。
白篱慢慢梳头,说:“不奇怪。”
原本要她命的沈青突然对她言听计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还有这个张择,白循被定罪满门抄斩,却对这个漏网在外的白循幼女视而不见,更不用说,还有这个被换掉的小公主,竟然不斩草除根……
她白篱一个乡野村姑,何德何能能做到如此?
就算体质有特异……
是什么样的特异导致这两人对她如此态度?
庄夫人又不是傻子,况且是她引导她熟悉且掌握这个特质。
“她刚才特意喊你名字,就是怕你已经不是你了,而且她也不多问,唯恐问多了乱了你神智。”镜子里的人笑说,视线看向她,“白篱,你现在还是你吗?”
白篱看着镜子里的女子,将头发利索地挽起,对镜一笑:“人人都喊我白篱,我不是白篱,还能是谁?”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旋即停下:“白小娘子,楚王殿下来了。”
随着说话声,镜子里的面容飞快褪去,白篱将簪子插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抿了抿嘴。
她知道,她现在已经变得很奇怪。
但这也没什么,她生来就是怪物,至少现在她还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至于以后……
她不在意以后。
白篱收回视线,起身走了出去。
李余已经登上船了,看到庄夫人抱着孩子在船头看河水,微微惊讶,而身后跟着的蔡松年更是吓一跳。
“这孩子哪里来的?”他失声问,看着眼前这两个妇人。
恍惚在楼船上见过,好像是给那白小娘子做饭的。
但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孩子?
不,也不算突然,先前公子说过,要给孩子买玩具,他当时还猜测,难道公子和白篱有了孩子?
后来,他倒是见过玩具,摆在白篱屋子里,但孩子,的确没见过……
没想到,真的有孩子!
“大呼小叫做什么!”李余喝斥他一声,看着庄夫人怀里的孩子露出笑容,问,“可以出来了?”
庄夫人点点头:“她说可以出来转转。”又无奈,“这孩子大了,屋子里关不住。”
听到这句话,李余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先前他说尽快整理好楚王府,然后把白篱和孩子接过去,总不能让孩子一直困居在船仓中,但现在,楚王府不仅没变成他的,反而还要多一个女主人……
他连这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来。”他伸手说,“我来抱抱。”
庄夫人含笑将孩子递过去,刚伸手,蔡松年在后拉住李余。
“殿下,不可。”他急急说,环视四周。
楼船上的人倒还好,就算有疑问也不会说什么,但白天码头上来往的人不断,如果让大家看到李余抱孩子……
“别引起误会。”他低声说。
尤其是现在。
现在?李余眼神微微一凝,引起误会?倒也不一定是坏事……
“囡囡,来,我们去摘柳叶。”他没有理会蔡松年,将孩子抱在怀里,转身跳下船板。
蔡松年哎了声,警惕地看四周,忙示意更多仆从跟来,将李余和孩子围住,还好李余抱着孩子没有在码头上太久,待一抬头,看到船上倚着栏杆的女子,李余立刻笑着举着婴童的手摆了摆。
孩子被庄夫人和奶娘抱去哄睡了。
李余歪坐在垫子上,长长叹口气。
“带这一会儿孩子就累了?”白篱笑说。
“怎么会,囡囡这么可爱,怎么带都不会累。”李余说,坐直身子,“李成元主动攀附金玉公主了。”
将事情讲给白篱。
白篱听了,说:“倒也不奇怪。”又一笑,“正如他自己所说,能做一次,就能做第二次,能背叛蒋后,自然也能背叛如今的皇帝。”
李余冷笑:“李成元此人的确不堪……”又看着白篱,“没想到逃过了宫宴上的算计,还是没逃过被公主安排婚事。”
“男未婚女未嫁,这也算是阳谋之道。”白篱说,“既然金玉公主动了心思,必然有人动心。”
李余捏着腰间垂着的香囊,只觉得心里的话,如同香囊上的绣花一般繁杂无头绪。
“那就没办法了吗?”他喃喃说。
“怎么没办法?”白篱说,“你也阳谋之道就好。”
李余一时不解,看着她。
白篱问:“你想与李家娘子结亲吗?”
“当然不想!”李余急急说,坐直身子,“我都没见过她,我也不认识她,不是,我就算见过她认识她,我也不会与她成亲,我不喜欢她,且不说她是李成元的孙女,就是不是,我也没有与她成亲的念头,我……”
白篱被他这突然一串话逗笑了:“我知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说一句不想就可以了。”
不,其实他还没说完,他想说的是,他有喜欢的人……
李余手捏紧香囊。
“既然你不想,就去告诉金玉公主不想。”白篱说。
拒绝金玉公主?李余看着她,迟疑一下。
“我知道这会惹怒金玉公主,但你不可能事事都如她意,早晚要走到这一步。”白篱说,又一挑眉,“你放心,惹怒了她,如果有什么阴谋诡计害你,有我呢。”
说罢看着李余。
“我可以让人入幻,可以以假乱真,可以助你抵挡暗箭,但,李余,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自己心志坚定。”
“你若是口是心非,或者犹豫不决,自己先乱了心志,我只怕也帮不了你。”
他当然坚定知道自己喜欢谁,想要和谁共度一生,李余笑了,点点头:“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白篱一笑,侧耳听一旁室内传来婴童的哭声:“去吧,带孩子吧。”
说罢又笑。
“可惜周景云不好白天来,否则让他带孩子,囡囡跟他最亲。”
怎么可能!囡囡是他的妹妹,自然跟他最亲,李余站起来向内室去:“囡囡,我来带你去抓鱼。”
午后,更让人昏昏欲睡,不过官廨内书吏们没有趴在桌案上昏睡,而是眉眼精神聚集一起,不时发出惊叹笑声。
周景云迈进来,见状脚步顿了顿,室内书吏们说笑声也停下来,神情有些躲闪。
很显然是在议论他,周景云并不在意,看着陪笑迎来的书吏,将手中一张纸递给他:“帮我取出这几年秋税卷。”
那书吏看了纸上的内容:“有些久远,容我们库房里仔细找找。”
周景云点头:“不用急,明日午后给我就可以。”
书吏应声是,看着周景云转身要走,下意识说:“世子坐下来喝杯茶吧。”
周景云颔首道谢:“不用了,我还没忙完。”
说罢转身向外去。
有个书吏忍不住站起来:“世子你听说了吗?楚王要说亲了。”
说亲?李余?周景云有些惊讶回头,因为最近有关他的闲言碎语太多,他刻意避开人群,倒是没听说这个……
所以就算白篱帮忙避开了朱家,李余还是没逃过金玉公主用来结亲。
这次,还是需要白篱帮忙吗?
他皱起眉头:“跟谁家?”
皱眉了!皱眉了!世子不高兴了!书吏们神情复杂,有另一人抢先说:“是李成元,李大将军家!”
李成元,竟然是他家,周景云若有所思,这兜兜转转竟然又撞上了。
“这个老东西真是不安分!”
张择走进含凉殿的时候,白锳已经知道了,正在骂李成元。
“竟然敢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皇子,去跟金玉公主那蠢妇狼狈为奸!”
张择笑了,说:“因为他这个老东西有自知自明,知道入不了娘娘的眼。”
白锳冷笑:“我不用他,跟他不来投靠我是两回事。”
张择说:“娘娘不可去陛下面前说这门亲事不好,免得疯狗乱咬人,坏了娘娘的声名。”
皇帝如今正追思皇后,白锳的确为罪臣之女,至今还没正式恢复身份,万一被李成元和金玉公主揪住不放,虽然皇子在手伤不了筋骨,也难免灰头土脸。
这都是金玉公主那天算计朱家的缘故!让朱夫人搞出什么遇到皇后鬼魂,害得她倒霉!白锳咬牙。
“娘娘息怒。”王德贵上前,“虽然咱们不过问他们的亲事,但可以给他们添些热闹。”
白锳和张择都看向他。
“什么热闹?”
王德贵一笑:“那楚王可有不少热闹事呢,尤其是最近。”
白锳皱眉:“跟周景云那些荒唐话?李家才不会在意。”说到这里又嗤笑,“说不定李成元这老东西还会高兴,多了一个周景云当半个女婿。”
王德贵忙说:“不止这个,还有呢。”
白锳问:“还有什么?”
“我这些日子让人盯着楼船,发现……”王德贵上前一步,“李余不仅有宠婢,且还有了孩子。”
有了孩子!白锳眼睛一亮,如果说好男风,风流成性其实都无关紧要,但婚前就有了孩子,那可是正妻不能忍的事!
白锳脸上露出笑容:“好,好,王德贵,你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恭喜李小娘子没进门就当了娘!”
王德贵笑着应声:“娘娘放心吧,奴婢一定办好。”
白锳笑着坐下来,转头看到张择神情古怪。
“怎么了?”她问,“可有什么不妥?”
张择眼神微闪,慢慢摇头:“没有。”
王德贵松口气:“没有就好。”说罢又讨好一笑,“这点小事奴婢去办就行,不劳中丞费心了。”
张择看着他,缓缓点头:“好。”

阳光照进室内,金玉公主从床榻上醒来,或许是因为心情好,今日没有发脾气。
但刚坐下梳洗,阿菊说李余跪在外面,金玉公主的脸沉下来。
“他来的正好,去告诉他,我与他说了一门好亲事,回王府安心等着成亲吧。”
阿菊轻声说:“他好像知道了,所以来见公主。”
金玉公主已经猜到李余知道了,李成元来公主府没有遮掩,李余这小子也并不是看起来那么乖巧,肯定盯着公主府。
“知道了还来见我做什么?”她冷笑,“等着吧,找好媒人的时候会叫他来。”
阿菊不敢再多说,退了出去,不多时外边响起李余的声音,人冲了进来。
“殿下你不能进去——”
但柔弱的婢女当然拦不住李余,他冲进来,对着妆台前的金玉公主跪下来,声音委屈:“姑母!我不想要和李家结亲!”
金玉公主转过身竖眉喝道:“姑母的话你是不听了吗?”
上官驸马此时也从外边进来,劝说:“有话好好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金玉公主看他一眼,冷笑:“是,你不是小孩子了,问问驸马他与我成亲是不是自愿,不自愿又能如何!”
上官驸马脸色微青。
倒让他跟着受辱……李余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脸上堆起笑,跪行到金玉公主身前:“姑母,我不喜欢李家,姑母再给我挑一个吧。”
上官驸马看了他一眼。
原来是看不上李家吗?金玉公主冷哼一声,面色稍缓,如果是其他事情她不介意宠宠他,但这件事嘛,算计朱家已经落空,李家主动送上门,挑三拣四,错过了可不好。
“你还挑拣上了,李家很不错了。”她说。
李余牵住她衣袖:“姑母,李成元因为李十郎之死恨我,他与我结亲,不安好心,是要把我,把公主当牛马!”
谁能把她当牛马!金玉公主冷笑,带着几分不耐烦:“你先跟他家成亲,把他们当牛马,待来日你得偿所愿,再卸磨杀驴就行。”
起身甩开李余的手。
“别来浑闹,我要去看陛下。”
说罢向外走,走到上官驸马身边时停下来,以往她是不给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一次么……
“驸马,他年纪小不懂事,你是过来人,劝劝他。”
金玉公主似笑非笑说。
上官驸马神情木然:“好。”
金玉公主大步走了出去。
“反正我是不会娶李家人的!”李余在后喊了声。
上官驸马看着他上前搀扶:“起来吧。”
李余依言起身,低声说:“让你也受连累了。”
上官驸马笑了笑:“无妨。”迟疑一下问,“你是不想要李家,还是不想要她安排你的亲事?”
“这不是一样嘛!”李余皱眉说,“她给我安排的都是为了她自己。”
上官驸马松开了手。
李余回过神,忙拉住他:“驸马,我不是在对你发脾气,我是有些急……”说着满脸歉意,“驸马,我还连累你,让你也受辱,我真是废物……”
上官驸马拍了拍他的手,笑了笑说:“我受辱不是你的原因,是我当初自己选的。”说罢看着李余,“阿余,你如果不想,就要做出选择。”
李余点点头:“我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没办法,但李成元他休想也来践踏我,攀附了金玉公主,也得罪了不少人,我会要他好看!”
上官驸马要说什么,又停下。
李余察觉,问:“驸马要说什么?”
他想说,其实没有办法的处境里其实也可以选择,比如当初金玉公主把刀子扔他面前,他可以选择捡起刀刺死自己,或者刺死金玉公主……
但他没有选。
他没选,又怎能劝说李余选。
这孩子活的比他当初还艰难。
上官驸马笑了笑:“没什么,你去忙吧,公主这里我来盯着。”
李余点点头,又想到什么,向四周看了看,握住上官驸马的手,低声说:“驸马,我对公主都是假的,在我心里对您依旧……”
上官驸马抬手嘘声,看了眼外边,厅外有婢女们经过。
“我知道。”他说,拍了拍李余的胳膊,“快去忙你的。”
攒了许久的话终于说了,李余难掩笑容,对上官驸马点点头:“那我出去了。”
说罢脚步轻快的迈出厅堂,走出去,立刻阴沉着脸,还踹了一脚路旁摆着的花盆,做出气急败坏的模样大步而去。
上官驸马站在厅内看着李余的背影,神情复杂,喃喃一句:“假的真的其实无所谓……”
事都做了。
李府内,李成元缓步走进书房,幕僚们纷纷施礼。
“父亲打算什么时候去见陛下?”一人问。
李成元说:“待请来那两位窦氏名士做媒人后,我带他们一起进宫见陛下。”
另一幕僚捻须微皱眉:“只怕陛下还是会多心,毕竟楚王曾是皇长孙。”
李成元笑了笑:“不怕,老夫在楚王船上死了一个孙子,要他李余当孙女婿,天经地义,皇帝就算多心也不能阻拦!”
这边正说笑,有一个年轻公子匆匆进来:“祖父……”
李成元看他一眼,认得是排行十二的孙子:“什么事?”又摆手,“没钱别跟我要,自己想办法去。”说到这里又想到李十郎,长叹一声,“十郎就是个从不让我费心的孩子。”
不用他教,就知道怎么用李氏的名号生钱仗势。
可惜了。
李十二郎怯怯说:“十六娘要出家做女修……”
十六娘是李成元最小的孙女,也就是要给楚王说亲的那位。
这些小女儿的把戏,李成元一听就懂了,皱眉:“又闹什么?看不上我给她说的这门亲事?”
“祖父,不怪十六娘不愿意,那李余在外的名声太不堪了!”李十二郎愤愤说。
李成元说:“什么名声?龙阳之好?跟周景云情深意重?这些话不用理会,不过是两人各有所需走近了些。”
说到这里笑了。
“就是是真的,这也不是坏事,我李家结一门亲事,多得一个人,十六娘应该高兴,以后周景云这个仙人与她也算是并肩相依了。”
李成元说话不堪,幕僚们陪笑,李十二郎跺跺脚:“祖父,不是周世子的事,小妹不信那些荒唐之言,周世子才不是那种人。”
李成元哦了声漫不经心:“那又是为什么,她还想着进宫当皇后?听我的,将来少不了她一个皇后位。。”
“不是。”李十二郎再次摇头,“祖父,那李余在外有宠妾,孩子都生了!小妹真是不能忍啊!”
孩子都生了?李成元皱眉,这小贱种的确过分了。
这边李十二郎还在继续说那宠妾是养在楼船上,貌美如花,迷的李余神魂颠倒,且非常信任,如今连孩子都生了,将来李小娘子就算有李家做靠山,也只能做个摆设……
李成元听得不耐烦摆手打断:“一个宠妾而已,有孩子又怎样。”说罢示意李十二郎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让十六娘安心等着吧,祖父会解决的。”
李十二郎还要说什么,被李成元瞪了眼,他吓得便不敢说话退了出去。
李成元坐在椅子上冷哼一声:“这也是好事,正好藉机给那小贱种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我李氏不可小觑。”
说罢示意幕僚们上前,低语几句。
幕僚们倾听完,俯身施礼应声是。
又一个清晨,晨光濛濛的时候,周景云在码头前翻下马,码头上客人散去的差不多了,余下的正上车的客人看到他,强忍着困意打招呼。
“世子怎么这时候来了?”
“楚王殿下也没在。”
周景云并不理会,迳直走向楼船。
白篱已经从二楼上探身打招呼,很快下楼。
“怎么这时候来了?”她问。
“母亲听到闲言,晚上不许我出门,我就不忤逆她了。”周景云说。
白篱噗嗤笑了,所以就改成白天来了,这叫什么不忤逆啊。
“择日不如撞日。”她说,“张择那边打过几次交道,不算大问题了,我去见见夫人,给她解释一下。”
这样吗?也好,事情都是他做的,母亲厌恶他,就不会厌恶她了。
周景云要点头,又迟疑一下:“囡囡呢?囡囡不好一个人留船上,也不好带着进城。”
白篱一笑,抬头看了眼楼上:“今天沈青来带孩子。”
周景云随着她看去,晨光恍惚中有人影站在最高处,但看不清是谁,更看不到有没有抱着孩子。
“大家看不到。”白篱说,“放心吧。”
周景云要说什么,大路上传来马蹄声,似乎万马奔腾,荡起烟尘滚滚。
足够有几十人的官兵疾驰而来。
“核查逃兵。”
“闲杂人等退避。”
伴着呵斥声,码头上未散客人被驱逐,路上的行人也忙退避,进城这条路顿时被戒严。
周景云凝神看:“是京营的兵马,追查什么逃兵?”
相比于路上过兵杂乱,楼船上陷入安静。
忙碌一晚的人们睡去,负责值守的护卫慢慢巡查,一个船工在整理船尾的绳索,忽的踩了踩船板,疑惑皱眉:“这里怎么进水了?”
他说着要蹲下来,刚弯身,平静的河水里猛的冒出一人,伴着浮出来,手中一张短弓,嗖一声,一支短箭穿透了船工的咽喉。
船工眼瞪圆,一声未吭,栽倒在地上死去了。

与此同时,更多宛如黑鱼一般的人从船侧跳上船板。
笃笃笃,箭矢的破空声密集响起,没有防备的船工,打着哈欠走过的仆从,正说笑的护卫,瞬间数人被击中,要么扑倒在地,要么跌下河水。
“有刺客——”
船上响起呼喝声。
同时,刀剑击打声起,反应过来的楼船护卫们将潜来的敌人一刀砍翻,三楼高处的护卫也举起弓弩。
嗡嗡嗡,伴着犀利的破空声,不少黑色的人影跌入河水中。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间。
尖叫声,哭喊声,厮杀声,打破了清晨的安静。
“进船舱—”
“快走啊—”
慌乱的船工们想要躲进船舱,但又有喊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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