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漏了—”
“快下船—”
船舱里沉睡的人们惊醒,急急忙忙冲出来。
河水里还有源源不断的黑衣人冒出来。
刀剑箭矢乱飞,乱成一团。
在混乱起的一开始,周景云拉着白篱就向船下奔,还好攻击是从另一侧开始的,江云也察觉不对从远处跑过来相护。
“官兵!那边有官兵!”周景云喊。
大路上官兵已经过去,但尚未走远,只要大声呼喝就能惊动他们。
“你去告诉他们—”白篱说,“我去接囡囡和庄夫人——”
太危险了!这些人明显有备而来,但白篱的确不会抛下囡囡庄夫人——
“我去找她们!”周景云说,“你先离开!”
但白篱摇头“我能让他们看不见我!周景云你快躲开——”
说罢挣开他向楼船跑去。
“世子,我跟着她!”江云喊道,跟上白篱。
周景云恨不得也跟上去,但他知道自己的身手,去了也是添乱,再看楼船上,厮杀在一起的人们动作突然变得凝滞,他的视线也开始昏昏,唯有那女子的身影清晰又快速穿梭在一片混沌中——
这是她让人入幻的本事。
是了,楼船上还有沈青。
他们也有常人没有的身手!
他现在要做的是快找来帮手,惊动官兵!
周景云收回视线,向前方大路奔去。
“快来人——”
“有贼人行凶——”
“我是周景云,东阳侯府周景云——”
适才过兵,大路上没有行人,此时他的声音回荡,引得前方的官兵回头看过来。
“你们是京营哪位将军旗下?”周景云大声喊,招手,“速来——”
那些官兵看着他一动不动。
难道他们也被拉入幻境?不应该啊,太远了,周景云闪过念头,正要再喊,斜刺里有一队十几人的官兵忽的冲出来。
“周世子!”
“你发现了逃兵?!”
“逃兵在楼船上!”
“来人,速速捉拿逃兵——”
伴着喊声,为首的官兵一挥手,带着十几人向码头这边冲来。
糟了,周景云站在大路上一瞬间浑身发冷,突然明白了什么。
大清早突然经过的官兵。
被清空戒严的大路。
口口声声宣告的缉捕逃兵。
都是假的。
他们的目标是楼船。
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青天白日动用官兵杀戮楚王的产业?!
周景云转身就要往回跑,但已经晚了。
身后马蹄急促,眨眼十几人就冲过来。
“校尉!楼船上逃兵们在杀人!”
“该死的贼子!竟然如此凶恶!来人,将这些逃兵杀无赦!”
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嚣声,周景云脸色铁青,有三个兵卫骑在马上围住他。
那校尉在旁似笑非笑说:“保护好世子,莫让他被贼人害了!”
周景云看着他:“好大胆的贼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校尉哈哈一笑:“世子别担心,我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些贼人!不会让民众白死!”
此人的答非所问,周景云听懂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船上的人,而最后也一定有逃兵被抓住,楼船上遇难的人都是遭受了逃兵的屠戮……
恶毒!是谁这么恶毒!周景云看向楼船,十几兵马已经摆出阵形,举着弓弩,挡住了视线……
“校尉,你看船上,似乎有些奇怪!”
一个兵卫走在最前方忽的喊道。
什么奇怪?校尉看去,楼船上到处都是人,似乎在对战,在奔走,在叫喊……
说是似乎是因为一眼看去的场面,但其实刀剑没有刺向对方,也没有动作,没有喊声,只有动作……
就好像一幅画。
“搞什么!”校尉莫名汗毛倒竖,下意识举手手里的弓弩,一箭射了出去。
他的臂力出众,再加上船上的人一动不动,这么远的距离稳稳射中一人。
那人发出一声喊从船头跌入河水中,在河水中挣扎叫喊,让画面动了一下。
“射箭射箭!”校尉喊到,催马向前。
其他的兵卫们也纷纷拉弓射箭。
但随着向前,他们的动作越来越缓慢,直到握着弓,不再拉动,只有脸上露出凶恶或者狂喜,似乎箭无虚发……
看到这一幕被三个兵卫围着的周景云,想到了什么,稍微松口气。
那三个兵卫也看到了,神情不解,其中一人催马要向前去问,但刚勒住缰绳,马和人都凝滞不动了,下一刻另外两人,包括周景云都僵住了身形。
眼前箭矢乱飞。
耳边是兵卫们的狂笑。
周景云看着眼前,楼船上无数人混战,有人倒下,跌入河水,有婢女仆从奔走,也有婢女举着酒壶砸向黑衣人,有黑衣人被打中,头上血花四溅……
周景云向楼船跑去,有兵卫阻拦,他回手一甩,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把长剑,那兵卫猝不及防,被刺中胳膊,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周景云不再理会奔向楼船,有箭矢从身后袭来,擦着耳边飞过。
“都去死都去死吧!”身后是校尉的狂喊。
周景云没有回头,举着剑刺退一个黑衣人,急切的寻找白篱的身影。
看不到白篱,也看不到庄夫人,囡囡……
在哪里啊!
都还好吗?
“船要沉了——”
忽的有嘈杂的喊声,周景云看过去,见原本高大的楼船不知何时倾斜。
不断有人从楼船上跳下去,金水河溅起水花,随着楼船彻底栽倒,河水掀起巨浪向岸边涌来。
周景云瞬间窒息,他不由猛的吸口气,再睁开眼,看到没有巨浪滚滚,自己也还站在原地。
身边围着的兵卫也发出一声低呼,有些慌乱的左右挥手,似乎要挡住什么,在他们前方摆着阵型的兵卫们亦是混乱,看着自己手中的弓箭,看看眼前,没有成堆的死尸,他们的箭囊也几乎还满着……
“怎么回事?”
“我刚才不是已经冲过去了?”
校尉更是惊骇,怎么回事,刚才竟然没有厮杀?这不是浪费了?
“快动手!”他喊道,扔下弓弩,拔出刀,就要催马冲过去。
有喊声传来“船要沉了——”
伴着喊声已经浸入水中一层的楼船缓缓倾斜,其上凝滞的人们也跟随着倾倒,瞬间喊声四起。
有人猝不及防无法控制从船上跌落,有人则慌张向岸边冲来,刀剑声,厮杀声,落水声,伴着楼船彻底栽倒在河水中,喧声如雷。
这么大的动静,金水河上行驶的大小船只都缓缓向这边驶来。
与此同时大路上也响起马蹄嘈杂声,又有人马奔来。
“金吾卫缉凶!”
周景云抬眼看去,看到一队金吾卫冲过来,为首的是李余。
河面上四面八方有十几只船聚拢而来。
大路上负责戒严的兵卫明显慌乱,周景云身边的兵卫更是奔到那校尉身边。
“校尉怎么办?”
校尉看着前方码头湖水里乱乱的人,黑衣人和楼船的人还在厮杀,但没有太大意义了。
他骂了一句脏话,嘀咕:“怎么厮杀半天只是一眨眼?”
结果时间白浪费了!
这件事本就是要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对方已经反应过来了。
校尉将手里的刀一会挥:“还不快去捉拿逃兵!”
这边兵卫们还没动,身边有人已经冲了过去,是周景云,不过现在他们也顾不得管他了。
“庄夫人!”
周景云看着从一条小船上下来的黄茹,忙迎过去。
黄茹已经换下了湿衣服,只是脸色还苍白。
“我没事,我没掉下去,我踩在窗户上,小船来的及时,我只打湿了一点衣服。”她安抚说。
周景云看她身后,奶娘也正走出来,毫发无损。
只是看不到白篱。
“阿篱呢?”他问。
庄夫人神情担忧,摇摇头:“我没有见到她。”
奶娘在旁说:“囡囡和沈郎君也没看到。”
李余从一旁冲过来,神情焦急:“找遍了,没有她和囡囡。”
周景云看着他,有句话他不想说,但……
“尸首都看过了吗?”他哑声说。
李余脸色瞬间惨白,张口要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转身奔走。
周景云看向金水河,见楼船最后一角屋顶也被河水吞没。
纵然天气已经有些炎热,在河水里泡久了陡然上岸,还是有些冷。
白篱抱着肩头抖了抖,听着身后的水声,看到沈青一手划水靠岸,另一手里托着婴童,婴童裹着一件外袍,只是略微打湿。
白篱忙伸手接过,因为自己身上湿了,没有继续抱着,将孩子放在草地上。
孩子歪着头睡得正香。
“你倒是无忧无虑。”白篱说,感觉身后没有水声,转头看,见沈青还在水中。
“没力气了?”她说,伸出手,“看在共同御敌的份上,我拉你一把吧。”
沈青冷哼一声,没理会她的手,自己双手一撑爬上岸。
白篱本要说什么,忽的眼神一怔,看向沈青的身前。
他的衣袍也湿透了,但青色的衣袍染了片片鲜红,最艳的一片鲜红在胸口。
胸口上插着一支箭。
沈青躺在草地上,短促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随着这一口气,他胸口的血又红艳几分,但神情带着几分轻松。
“真不让我去找大夫试试?”白篱在旁说。
适才看到沈青胸口的箭,她立刻就要去找人找大夫,但被沈青制止了。
“等你找到大夫回来,就只能看到我的尸体了。”他说,说着又笑了声,似乎自言自语,“不找大夫,一会儿也是尸体了。”
“能活着还是活着吧,毕竟你还能帮忙。”白篱说,再次起身要走。
“没有人不想活,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活不了,大夫来了也没用。”沈青说,“幻术能让人以为自己死去,但没有幻术能让死人以为还活着。”
说着自嘲一笑。
“会幻术也不是真成了神仙。”
会幻术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就算能将凶神恶煞的人们拉入幻境,但对落下的刀乱飞的箭矢到底无能为力。
白篱说:“你救了很多人,让他们避免死在突袭中,对他们来说,你就是神仙。”
沈青从鼻子发出一声嗤笑:“我才不在意他们的生死。”
“但你也没有走。”白篱说,看了眼一旁躺着睡觉的孩子,“你本来可以走的。”
突袭刚出现的时候,他可以无声无息无人察觉的离开,但他留下助力她扩大了梦境。
后来楼船倾斜,入梦的人们本能醒来,梦境被打破,他护着孩子跟她一起从水中离开。
虽说是血肉之躯,他一个人早点离开是不会有危险的。
沈青再次嗤笑:“怎么没危险?我如果只顾自己逃生去,你事后会放过我?”
白篱忍不住笑了。
“……如果是娘娘,也不会放过临阵脱逃的我。”沈青又嘀咕一声。
他看着天空,晨光已退,日光晴朗。
“沈青,你也要死了啊。”
身边女声响起,不是先前清冷,而是如日光般炙热。
沈青忙转过头,看到日光下熟悉的面容。
“娘娘。”他说,不由笑了,“这个白小娘子虽然凶又疯癫,但果然还是个软心肠,看我要死了,幻化出娘娘来看我。”
身边的女子点点头:“的确是。”又撇嘴,“傻乎乎。”
“我故意让她可怜的。”沈青说,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幻化越多,娘娘在她身上占据的就越多,总有一天,娘娘就能真正的归来了。”
身边的女子笑了,揪了根草戳了戳沈青的脸:“你别想了,我都死了,回不来了。”
沈青呼吸急促,垂在身侧的手揪住地上的草:“娘娘会回来的,娘娘说过的。”
他看着她,眼神又迷醉。
“娘娘,你现在跟真的一样,比我幻化的鲜活多了。”
身边的女子将手中的草一扔,看着前方的河水:“你都说了,幻化的嘛,幻化的,再真也是假的。”说到这里,又一笑,“不过,我存在过,是真的,我留下的痕迹是真的,谁也不能抹去,而且,将来还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
沈青脸色有些茫然:“娘娘你在说什么……”
身边的女子看向他,笑了笑:“我在说,我死了,你也要死了,沈青,我要你做的事你也做完了,可以不用管了。”
不用管了?沈青看着眼前的女子,恍惚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他读书入仕不成,没想到靠着琴技,迈入宫廷,被皇帝喜爱,被很多人追捧,人人都跟他讨论琴,也只听他谈论琴。
其实他知道的想要说的不止是琴。
但不管是在皇帝面前,还是其他人面前,就算奉他为座上客,称呼他为状元,只要他想说点别的,所有人都打断他。
“这不是你可以说的事。”
“沈郎君,请为我们奏琴为乐。”
是啊,他只是一个琴师,就如同以美色侍人,所有人只需要他的琴,没人在意他这个人,纵然在皇帝面前高坐,也不过是一个摆设。
就如同那个少年谪仙周景云。
“你可不能跟他比。”
那个皇帝的新宠美人发出嘲笑。
“他可比你的琴有用,世人看到他,会听他说话,你呢,琴声无物,听到也如同没听到。”
他虽然不如那周景云长的好看,但也是年轻气盛,被气得毫不客气嘲讽“被陛下宠爱又如何,你也不过如同垂帘上悬挂的珍珠。”
摆设无用。
那美人没有恼怒,哈哈笑了,坐在白玉台阶上看着他,蹙眉说:“我也不想没用啊,可怎么办呢,我是个女人,谁会听我说话。”
她说着对他挑眉。
“哎,弹琴的,你可愿意帮我?”
弹琴的,别人至少尊称他一声沈大郎君,但,沈青又颓然,其实也没错,他就是个弹琴的。
“我一个弹琴的,除了弹琴还能帮娘娘你什么?”他没好气说。
“都说会弹琴的人,耳朵敏锐,你可以帮我去听音。”她说。
听音?他回头看她。
台阶上的女子一笑:“听朝臣之音,听陛下之音。”
听朝臣,陛下……他瞬间恍然,这叫什么听音!这叫窥探隐私!
他这个被大家视为摆设的座上客,可不是最方便的窥探之徒嘛!
这是要他当奸细啊!
这个女人!
他当时又是气又是慌。
她一个宠妃,一个女人,不以色侍人,窥探朝臣干什么!
“干了才知道能干成什么啊。”她坐在台阶上看着宽大的朝殿,笑盈盈说,“你难道不想试试,我们干点这世间没有过的新鲜事?”
她又看向他。
“你难道不想试试,让天下人都听到我们的声音?”
让天下人都听到……
沈青看着视线里的女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娘娘,你不能不管,你说的事还没做完呢。”
身边的女子笑说:“没办法,做事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从未有过的事,失败是正常的。”
失败,失败,失败了吗?沈青呼吸越发急促,是啊,娘娘都被杀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官员兵将都倒了……
沈青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有手指伸过来擦去。
“别哭别哭。”她笑着说,“失败有什么好哭的,世间的事本来就是如此,怎么可能你想如何就如何,不过,我们的事也没有完全失败,事情也不是到此结束。”
沈青看向她,眼神期待,所以,她还是会回来的!
她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缓缓摇头:“不会啦,沈青,我死了,你也要死了,我们的事到这里了,接下来交给别人了。”
到这里了……沈青的眼神黯淡。
有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别难过,你为我要做的事做完了。”她说,“沈青,你可以好好歇息了。”
可以歇息了。
沈青眼神怅然,看着晴朗的天空,有云飘过,有鸟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叫。
他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最后一口气吐了出来,闭上了眼。
旁边的孩子动了动,攥着拳头似乎要醒来,白篱伸手拍了拍,孩子又睡了过去。
“他都要死了。”她说,转头看身侧,日光下有人影与她并肩而坐,“你干吗不给他说点好听的?非要让他抱憾而死。”
身边的人影哎了声:“他都要死了,不骗他了,死了还带着期盼,怪累的。”
也有道理,白篱笑了笑,看向河水,河水平静的流淌着。
“好了,你(我)该回去了。”
白篱说,同时耳边也有声音说。
她停了下,看向身旁。
身旁的人一笑:“好可怕,我们两个越来越宛如一体了。”
白篱说:“你是我创造出来的,自然是我一体。”
说罢抱起孩子。
“你们死去的人可以安心死去了。”
“活着的人要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第六十六章 登门
院子里传来嘈杂声,在屋子里闭目转动佛珠的东阳侯夫人,啪的将佛珠拍在桌子上。
“这些丫头越发没规矩!”侍立一旁的许妈妈抢先说,人也立刻出去了。
院子里响起她的呵斥声。
东阳侯夫人吐出一口气,再次拿起佛珠,但院子里没有安静下来,反而继续嘈杂,夹杂着许妈妈的声音“真的?”“什么时候?”,似乎也加入了热闹中。
东阳侯夫人火气再次冒出来,必然是在议论周景云,有这个儿子,她还能有什么体面,装什么体面!
她抓起佛珠站起来,就要冲到门外亲自呵斥,许妈妈急急忙忙进来了。
“夫人,出事了——”
现在已经没有能让东阳侯夫人震惊的事了,她冷冷说:“周景云又有什么新传闻了?”
“不是。”许妈妈说,“那个花楼船,沉了。”
花楼船?东阳侯夫人冷哼一声:“沉的好!”
“有说是有贼意图劫楼船。”许妈妈说,“还好当时有京营的兵马经过,协助抓贼,但船被凿坏了,沉了。不过,也有说是有人要害楚王……现在码头那边已经戒严了,京兆府,公主府,连皇帝也被惊动了。”
外边的消息传进来,所以婢女们在议论。
东阳侯夫人坐下来,捏着佛珠,忽然问:“周景云是不是也被惊动了?”
许妈妈脸色尴尬,小声说:“世子也在场……”
至于什么时候去的不知道,反正很多人看到了。
还看到楚王李余失魂落魄,几欲跳河,而周景云跟在他身旁感同身受,不时安慰……
这话许妈妈绝不会说出来,也警告婢女们不许乱传,谁敢议论,发卖了去!
尽管如此,东阳侯夫人似乎也能想到那场面,脸色黑如锅底,虽然问周景云,周景云不承认那些传言,但时时刻刻都会出现楚王身边!
“怎么没把他们在楼船上一起沉了!”她咬牙说,坐下来。
许妈妈要找些话岔开,门外有婢女走进来:“夫人,客人来了。”
许妈妈愣了下,客人?什么客人?今日夫人有客人吗?
东阳侯夫人皱眉,看着这婢女:“什么人?”
婢女眼神有些呆呆:“女子带着礼物,从二门走进来的,所以是客人……”
夫人如今是懈怠了家事,但婢女们怎么也懈怠了?许妈妈恼火上前呵斥一声:“来家的客人你都不认得?!怎么当差的!”
那婢女打个哆嗦,神情不再呆滞,但一脸茫然:“我,我……”
她似乎做了什么,但又不知道做了什么。
门外又有声音传来:“夫人,我进来了。”
这是个陌生的声音。
许妈妈愣了下,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客人已经到了门外了?
随着说话有人走进来。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十七八岁,面容秀美,穿着青色衣裙,看起来还有些不合身,怀里抱着一个包袱……
不对,那不是什么礼物,那是,孩子!
许妈妈瞬间眼瞪圆,有什么念头蹭的冒出来。
而东阳侯夫人看着这个女子,一个场景与之重合。
小巷,门口,浅笑的女子。
“夫人你们找人吗?”
她猛的站起来:“是你!”
白篱含笑屈膝施礼:“夫人,是我。”
是那个世子养在外边的女子!
许妈妈心里喊着,将婢女赶了出去,又让院子里的婢女仆妇都退出去,自己这才进来将门关上,心怦怦跳看着室内。
那女子已经坐下来了,正用茶杯在喂孩子喝水。
那个孩子粉雕玉琢,滴溜着眼到处看——似乎有点像世子。
“上次你在骗我?”东阳侯夫人冷冷说,“你就是周景云的外室?我还以为你是鬼呢!装神弄鬼!”
夫人如今说话是非常不好听,许妈妈心想,紧张的攥住手,听那女子的声音传来。
“我不是他的外室,也不是鬼。”
“夫人,我是白篱。”
许妈妈一时没反应过来,白篱,这是她在跟夫人报名字?白?京城哪一家名门?
思忖间,东阳侯夫人已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那可不就是鬼!”她喝道。
许妈妈被吓得哆嗦一下,看着东阳侯夫人,这一段日子已经见惯了夫人生气,但此时此刻夫人的脸色还是从未有过的吓人。
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你还敢说这个名字!”
“我告诉你,不管你什么图谋,休想进我家门!”
许妈妈不由胆战心惊上前扶住东阳侯夫人,免得夫人真打人,世子回来,母子两人只怕更生分……
“你这女子,在夫人面前莫乱说话。”她呵斥,也是提醒。
无媒苟合,上门来还不卑微些,一副真做客的模样,还没半点生疏。
“夫人。”白篱轻声说,“我没骗你,我知道这太突然了,我也是临时起意过来,景云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想到什么,看向许妈妈。
“许妈妈,你去码头找世子,告诉他我回家了,我和孩子都没事,让他们放心别找了。”
许妈妈下意识应声是,旋即又回过神,她为什么要对她应声?就好像她们很熟……
东阳侯夫人看着她,脸色依旧沉沉,但莫名的心跳砰砰。
“你……”她声音沙哑,“你真是……”
白篱看着她,点点头:“我真是。”
伴着她这句话,东阳侯夫人噗通坐回椅子上,许妈妈吓了一跳:“夫人。”
东阳侯夫人抬手制止她:“你去,去找景云回来。”
许妈妈虽然惊疑不定,但夫人的话她必然是要听的,而且这事挺怪异的,还是快点把世子叫回来吧。
许妈妈慌张向外走去,关门之前看到那女子将孩子放在罗汉床上,站起来,对夫人屈膝一礼。
“白循之女,白篱见过夫人。”她说,神情郑重。
许妈妈心里咯登一下,想起来了,那个被满门抄斩蒋后党的白循!
哎呦,这个人怎么跑她们家了?!
许妈妈将门拉紧,卷起的门帘也放下,急急忙忙向外奔去。
城外金水河码头人山人海,有人看热闹,有人对着河哭天喊地,当然,不是哭自己亲人有遇难,而是哭楼船。
甚至还有浮浪公子焚香烧纸,祭奠逝去的享乐之所。
京兆府不得不戒严,许妈妈差点挤不进去,不得不报了家门。
当听到说她是来找世子的,官兵神情恍然,立刻让开了路。
“世子就在楚王身边。”一个官兵还热情的说。
另有人凑声喊:“世子一直陪着楚王殿下。”
许妈妈在四周灼热的视线下低着头涨红脸向内去,还好世子和楚王都很显眼,她很快奔过去。
“世子快回去吧。”她低声说。
周景云面色苍白,对她说:“我忙完了就回去。”又补充一句,“我回去会跟母亲解释。”
他以为是夫人来喊他的,许妈妈心想,一咬牙低声说:“白篱让我来的,她在家里,孩子也在。”
白篱!周景云瞬间眼一亮,看着许妈妈:“真的?”
许妈妈点头:“她自己说的。”
是,除了白篱自己,家里人没人会说这个名字。
就知道白篱不会出事,周景云脸上不由浮现笑意:“好。”说罢要跟着许妈妈迈步,想到什么又停下,向李余走去。
连走都要跟他说一声啊?许妈妈在旁想,看着周景云走近李余,握住李余的胳膊,靠近他,低语。
没眼看啊,许妈妈低下头,还好不多时周景云就走回来。
“走吧。”他说,脚步轻快急促向外去。
许妈妈忙跟上,走到人群围观处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李余还在看着这边,视线追随着,依依不舍……
周景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李余轻轻吐口气。
太好了,白篱和孩子都没事。
太好了,她原来回东阳侯府了。
也好,回去吧。
跟着他才遇到这些危险。
李余垂下视线。
许妈妈下了车,连周景云的背影都没看到。
门上的婢女催促:“妈妈怎么这么慢,世子已经进了夫人的院子,您老人家快点,别让打起来。”
如今夫人和世子形同水火,要么夫人不见世子,要么见了夫人就要打死世子。
许妈妈有些无奈,不是她走得慢,是世子走得快。
世子以往去侯夫人那里都磨磨蹭蹭,许久没走得这么快了。
可见那女子的厉害……
想到那女子,许妈妈不由问婢女们:“你们适才可见到,嗯,有人抱着孩子进门……”
这边守门的婢女们你看我我看你。
“没有啊。”
“没看到孩子。”
“刚才只有菊儿的姐姐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