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公主在旁冷笑,好,就算这次逃开她的算计,惹怒陛下,你们朱家以后也没好日子过。
“陛下!臣女没有说谎话!”
一直跪在地上的朱小娘子突然开口,她抬起头,面色虽然惊惧,但眼神坚定。
“臣女有证据!”
有证据?!皇帝,白锳,金玉公主都愣住了,就连跪在地上朱夫人都带着几分惊讶看向女儿。
虽然她跟金玉公主白妃和皇帝力争,但其实也不太信女儿说的话,只不过事到如今绝不能退后。
怎么真有证据?
朱小娘子看着皇帝:“陛下,臣女适才迷路了……”
她应该是迷路了吧。
虽然这么说有些怪异,麟德殿是很大,但也不过是一个殿。
而且又是宴席,到处都是人,怎么会迷路。
但为什么她穿过夹道,看不到其他人了?
“这位姐姐……”
她看着前方的宫女,突然觉得那宫女也有些陌生。
当然,她本就不认得也记不住在庑房这边的宫女,所谓的陌生是指妆扮。
这宫女穿着浅粉高襦裙,梳着高螺髻,听到唤声,转过头,面容素白,描粗眉,点着卷云花钿。
“怎么啦?”她笑盈盈问。
“你的妆容……”朱小娘子喃喃说。
宫女一笑,伸手抚面:“我的腮红没扫好吗?刚开始学的,大家都喜欢这种。”
不,这种斜红已经没人喜欢了,那是几十年前女子们的喜好。
朱小娘子怔怔,看着这宫女的笑,一阵寒意。
“你们,别在那边乱走—”
有声音传来,朱小娘子抬头看去,见两个内侍站在前方的殿外。
那是麟德殿?
朱小娘子再次惊讶,怎么那么破旧?她忙去看宫女,那个宫女却不见了,这——
“说你呢!快些走开,别在这里乱转!”那内侍再次喝道。
朱小娘子又害怕又慌张又不知所措,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明明在庑房梳妆,一个宫女进来说母亲在净房,让她帮忙整理一下衣裙,她便跟着宫女走。
那宫女说有个夹道能直接去净房,引着她走了进去。
然后她就不记得怎么回事,她来到这里,现在那个宫女也不见了。
“喂,你哪个宫的?”
有清丽的女童声音传来,朱小娘子低头看去,见有一个六七岁的女童站在面前。
朱小娘子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女童皱眉:“你见到六皇子哪里去了吗?”
六皇子是谁?朱小娘子更紧张了,皇帝如今刚有一个皇子……
“阿媛姐姐!”有哭声传来。
朱小娘子循声看去,见破旧的大殿里走出一个五六岁胖乎乎的男童。
“李六!你乱跑什么!”女童跺脚喊。
男童哭着说“我以为你也不跟我玩了。”
女童不高兴地说:“我只是跟他们说几句话,你跑出来不回宫,我娘又骂我!快跟我回去。”
男童怯怯走过来:“阿媛姐姐你不要不跟我玩。”他说着将手伸过来,“我做了这个给你。”
朱小娘子下意识看去,见男童手里拎着一只草编的蚂蚱。
虽然粗糙,但青翠可爱。
女童咿一声,眉眼欢喜接过,下一刻又哼了声:“你就给我这个啊,三皇子给我金玉环呢!”
男童脸上惶惶,垂下头:“我没有钱……”又急急说,“我以后有什么,都给你。”
女童一笑:“那我要荡秋千,你来推我。”
男童高兴极了“好啊好啊。”
秋千在破旧的殿前荡起,女童站在秋千上,不断发出笑声,男童用力推着,满头大汗,咧着嘴大笑。
“小六,你以后有什么就都给我吗?”
“是,我的都是你的。”
“那以后你当皇帝,我能当皇后吗?”
“当然,当然,我只让阿媛当我的皇后!”
皇后,阿媛,六皇子,站在旁边的朱小娘子一瞬间想到什么,她的脸色大变,就在要发出喊声的时候,眼前突然变了,不是在破旧的殿外,而是一座宫殿内。
这里富丽堂皇,雕梁画柱。
这里是皇后殿,朱小娘子熟悉的。
眼前有衣裙飞舞,似乎那女童还在荡秋千,她缓缓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杨皇后。
杨皇后的脖子悬在白绫上,一下一下的荡漾着。
一双眼看着朱小娘子。
朱小娘子只觉得心神碎裂,胸口沸腾,冲向咽喉。
但杨皇后停在她面前,抓住她的手。
“告诉李六,别忘记他许诺我的。”
血从杨皇后的眼中口鼻中流下来。
朱小娘子再也承受不住,闭上眼,抱住头,嘶声尖叫——
“阿瑶阿瑶,娘在这里!”
朱夫人抱住尖叫的朱小娘子,急声安抚。
好在朱小娘子已经崩溃过了,这一次很快冷静下来,控制住了尖叫,只余下身体还在发抖。
“你是说你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麟德殿……”皇帝喃喃说,“看到了朕和阿媛……是了,那时候麟德殿还没重修,破旧,我常常躲在这里……”
金玉公主面色铁青,喝道:“荒唐!哪有这种事!你是梦魇了而已!”
朱小娘子抬起头:“臣女也以为是梦魇了,但,臣女发现手里有……”
她说着将一直攥着的手举起,对皇帝伸开。
皇帝低头看去,见女子纤细的手掌中躺着一只被攥扁的草编。
他下意识伸手捏起来,纵然枯黄,揉烂,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一只草编的蚂蚱。
皇帝的眼泪瞬时涌出来,模糊了视线。
“阿媛啊——”
白锳站在皇帝身后,只觉得遍体生寒。
“真是荒唐,怎么会有这种事?”
“到底什么事还不清楚呢。”
“不过,楚王殿下到底在哪里?”
正殿里议论纷纷,忽的有人跑进来。
“找到楚王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找到了?在哪里?
“在太液池边!”那人喊,“和周世子在一起!”
太液池?
周景云?
落日的余晖将湖水染成红色,此情此景让人迷醉。
当听到身后嘈杂的脚步声以及呼喊,周景云转头,他的脸闪耀着霞光,奔近的内侍不由一呆。
“周世子……”他大喊的声音也变得轻飘飘。
周景云抬手对他嘘声,指了指身旁。
“殿下睡着了。”他说。
内侍以及跟来的人们看过去,见草地上铺着一件外袍,李余侧躺其上,眉目安静而睡。
周景云的声音也再次传来。
“别吵醒他。”
“周世子,你怎么在这里啊?楚王他怎么了?”
“我适才在殿内看到楚王殿下,他喝多了,闹着要去太液池,我看他的内侍和宫女都扶不住他,就帮了一下。”
周景云说,看着围来的内侍和宾客们。
“我原本怕他跳进水了,没想到殿下真是只看水,安安静静坐在池边,后来就躺下睡着了。”
他说着低头看躺在身边的李余,微微一笑。
“睡得还很踏实。”
四周的人再次看得呆了呆。
周景云抬起头看他们,似乎这才注意到大家,问:“怎么了?宴散了吗?”
这话让呆呆的诸人瞬时热闹起来。
“刚才出事了!”
“楚王殿下在这里啊,刚才公主还以为他……咳,惹了祸。”
听到这里时,站在人群外的张择收回视线,人也转身走开了。
“中丞,不带走他们问问?”禁卫跟上低声问。
张择冷笑:“问什么?大家都看到了他们在这里,先前也看到了暖阁里没有李余。”
也是,现场没有抓到,事后问也问不出什么,禁卫皱眉说:“金玉公主那边的人也不好审……”
既然朱小娘子是被金玉公主故意算计的,肯定不会让人审问自己的人。
朱小娘子和朱夫人,他们也不能审。
话说到这里时,有内侍跑过来,对张择耳语几句。
张择面色沉沉,点点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内侍有些惊讶,他只是转述了刚才朱小娘子讲述见杨皇后的事,他自己觉得糊里糊涂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张择却说知道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真是见鬼了?
但张择却没有再说。
“告诉娘娘,什么都不要做不要说。”他只说。
内侍应声是,又问:“中丞不过去看看吗?陛下让人都散了。”
宴席这就散了吗?也是,死去的皇后都来了,皇帝哪还有心情宴乐。
“去宫门口。”张择说,“取参宴名册。”
昏昏的视线里,麟德殿人来人往,但不是华丽的宾客,也没有鼓乐声,只有赤裸上身的工匠,以及修缮宫殿发出的叮当声。
“是我建议陛下改建麟德殿的。”
“他们都骂我劳民伤财。”
“但它很好看是不是?”
听到问,白篱收回视线看向一旁。
那人不像以前紧贴着她肩头并立,而是在荡秋千,红色的衣裙飘飘。
“好看。”白篱说。
秋千上的人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不过是木石罢了,都一样。”
白篱也笑了:“万物皆不同,怎么会一样。”再次看向麟德殿。
在随着李余进皇城之前,她就想到了,以白锳的谨慎,帝钟必然会悬挂在麟德殿,那要怎么不惊动帝钟呢?
那就找一个没有帝钟的麟德殿。
所以在李余饮下酒,被内侍宫女扶起的那一瞬间,她唤出了蒋眠儿。
她带着这些人走进蒋眠儿的梦中,回到几十年前的麟德殿。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穿梭交换,织造一场大梦。
梦是要醒的,醒了,有人只能美梦成空。
秋千上的人荡过来,红色的裙子拂过如云如纱:“小姑娘,你可害惨了你姐姐,她这辈子都当不上皇后了。”
白篱看着她一笑:“这怎么是我害的呢,应该是皇帝啊。”
秋千上的人哈哈大笑:“说得对。”她要说什么,又猛地荡高,“我的旧麟德殿要散了。”
秋千上的人荡了过来,与她相撞。
伴着相撞,光影碎裂。
白篱猛的睁开眼,旧日没有悬挂帝钟的麟德殿消散,真实的麟德殿呈现在眼前,除此之外还有奔走的内侍宫女。
宫女们双髻粉襦裙,白妆细眉,神情不安。
“这位姐姐,金玉公主在哪里啊?”白篱从廊柱旁站直身子,问。
路过的宫女被吓了一跳,发出短促的惊叫,待看清也是个宫女……
“吓死我了,我以为也见鬼了。”那宫女嘀咕一句,再看白篱,有些面生,“你……”
“我是楚王府的。”白篱忙说。
“楚王府啊,快过去吧。”那宫女说,指了指一个方向,又小声提醒,“公主很生气呢。”
白篱道谢,汇入出宫的人群中。
张择站在宫门口,夜幕正在徐徐拉开,宫灯,火把提前点亮,亮如白昼,照着每一个经过宫门的人。
人们神情各异,有不安,有兴奋,有木然,每一张脸都被禁卫拦下来查看,核对。
这又引起窃窃私语。
“这是查什么?难道是查鬼?”
“真的是闹鬼吗?”
张择并不在意也不理会这些话,听着禁卫们念人名,安静地看着经过的人的脸。
来赴宴的宾客其实很简单,父母带子女,最多也就四五个人,不携带婢女仆从,直到金玉公主一行人到来。
金玉公主脸色沉沉,身边的宫女内侍低着头战战兢兢。
另有四个内侍抬着肩舆,李余坐在其上还在昏睡。
“殿下,殿下没事吧。”
有个宫女疾步跟在一旁,抓着肩舆小声询问,神情关切。
张择的视线划过她,下一刻有人站过来挡着视线。
张择的眼眯了眯。
周景云。
“殿下还好吧?”周景云问,看了看肩舆上的李余,又看身边的宫女,神情关切。
宫女声音怯怯:“不知道,一直没醒。”
周景云便看向前方的金玉公主:“公主,请个太医给看看吧。”
金玉公主从肩舆上回过头,竖眉喝斥:“自己喝多了酒,已经够丢人了!”说罢看着周景云,“周世子,什么时候对我们李余这么关心了?还以为你不屑于跟我们这些皇室来往,要不然我三番五次邀请都被你拒绝。”
周景云说:“公主误会了,只是不凑巧而已。”
金玉公主冷笑一声:“好啊,待我挑个凑巧的时候,请世子上门,但今日就算了。”说罢喝斥宫女内侍,“还磨蹭什么,快点回你们王府!”
抬肩舆的内侍们加快脚步,宫女也不敢再多说话,低着头快步跟随。
金玉公主的内侍们也忙喝斥,让其他人让路,金玉公主沉着脸坐在其上,没有阻止内侍们,待看到张择站在城门前,又冷笑:“张择,守着宫门查什么,偌大的皇城,青天白日闹鬼闹怪的,你还不快去查清楚是什么人捣鬼!”
张择俯身施礼:“臣必当尽心竭力。”
金玉公主没有再理会他,沉着脸一行人快步走出了皇城。
张择起身看着他们的背影,再转过头看到走近的周景云。
“世子。”张择笑了笑,“这次可是帮了楚王殿下大忙了。”
周景云说:“楚王殿下没灾没难的,何谈帮忙。”说着靠近他低声说,“宴席上出了事,中丞快去看看白娘娘需不需要帮忙。”
张择看着他,忽地低声说:“你见过她吗?”
周景云心里微愣了下,什么意思?
“谁?”他直接问。
张择看着他,没有再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楚王府的马车驶来,金玉公主已经坐上车先一步走了,内侍们忙着将李余抬上车。
白篱站在车边回头,夜色已经笼罩大地,皇城灯火通明,无数人涌涌,看不清周景云在哪里。
“殿下躺好了。”内侍们说。
白篱对他们颔首,跟着上了车,车帘放下来,马车晃晃悠悠向前。
“阿篱。”李余的声音喃喃响起。
白篱看向他,年轻人躺在车厢里,还闭着眼,神情有些慌乱,手也在身前抬起。
白篱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我在。”
绷紧的手缓和下来,李余喃喃一句什么,眉眼恢复柔和,嘴角带着笑意,再次陷入沉睡。
王德贵忙跪下去清理。
“不用清理。”白锳冷冷说,“陛下听不到看不到,他只顾得在皇后宫里哭呢。”
张择说:“娘娘息怒,陛下的性情你还不知道?必然是要去哭两声的,再哭也是死的人,不用在意。”
白锳看着他冷笑:“但这个死人影响我了!”说罢再次将桌上的瓷瓶狠狠扫落在地上。
屋子里辟里啪啦碎响一片。
“本来昨日宴席上我就要恢复贵妃身份了,出了这种事,陛下提都没提。”
“最关键的是朱小娘子那一句让陛下记得承诺。”
白锳看向张择,咬牙切齿。
“那以后只有杨媛是陛下的皇后,别人谁也别想了!”
张择点点头:“这的确是个问题。”
白锳恼火:“问题问题!问题大了!你查了一晚上到底查出来是谁害我?金玉公主和朱家联手?”
明明是金玉公主和朱家的热闹,谁能想到最后霉运却砸在她头上。
“我早就知道,金玉公主有心争权,看到我生了皇子,便要算计我。”
“还有朱家,朱兴建这个老东西,两面三刀,墙头草,先前能扶持陛下逼宫,以后也能扶持李余那个贱种。”
“张择,这两家必须除掉了,他们能用皇后来生是非,也能用皇后要了他们的命,别忘了,皇后是怎么死的,杨家死罪逃了,不表示其他人也能逃……中丞,张择!”
白锳猛的拔高声音。
张择看向她。
“你又在走神!”白锳气道,“我跟你说话呢!”
说罢又几分委屈,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段日子张择也很难叫来。
“你是不是看我当不了皇后,有了新打算,去扶持那个金玉公主!”
张择笑了:“娘娘说笑了,就算不当皇后,以娘娘的地位和手段,依旧能得偿所愿。”
他说着俯身一礼。
“金玉公主除了姓李,一无是处,不可跟娘娘你相提并论。”
白锳哼了声:“是吗?”
张择答:“千真万确。”
白锳这才笑了,淡淡说:“没错,就算我当不了皇后,我可以当太后。”
她看着皇后殿的方向,眼神闪过狠意。
王德贵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张择笑了笑:“这件事不是金玉公主或者朱家算计娘娘,是蒋后余孽做的。”
又是蒋后余孽?白锳看着张择:“他们冲我来的?”
张择摇头:“我觉得他们或许是冲所有人来的,就是让所有人都不如意,乱起来。”
将自己的猜测讲了。
金玉公主的确算计朱家小娘子,朱家也的确被算计,但中间被蒋后余孽插了一脚,用幻术弄走了李余,让朱小娘子见到杨皇后。
白锳听了气恼又不安:“这些东西真是越来越猖狂了,帝钟也防不了?”
“防还是防的了,他们不能也不敢接近娘娘您。”张择说。
白锳来回踱步,想到什么问:“你那晚在宫门核查名单,可发现可疑人?”
张择摇摇头:“没有。”
白锳看他神情有些遗憾,便也遗憾的摇头,又说:“既然他们敢做,必然有不被发现的手段。”
张择没有说话,是啊,看来她这次不需要来见他。
他虽然核查,但其实没想能抓到可疑人。
他是想,他守在宫门,那个人会不会来见他,像上次那样。
但她没有来。
或许来了吧。
只是不见他。
“不过请娘娘放心。”张择说,“我已经有了查找的方向。”
白锳看着张择轻叹一口气:“能得中丞这般人物相助,我若不能得偿所愿,天理不容。”
张择俯身一礼:“娘娘心智坚定,有勇有谋,天命所向。”
“殿下!”
蔡松年一把抓住从室内走出的李余。
“你怎么起来!”
说罢喊院子里站着的婢女内侍。
“快取汤药来。”
婢女内侍们忙乱乱应声。
李余揉着额头:“不就是多喝些酒,用什么汤药,昨天没出什么事吧,我去找姑母——”
他说着再次迈步,被蔡松年拉住,高声说:“你这个样子别去见公主,公主见了更生气!”
说着将李余拉回室内,关上门。
对外做完了戏,蔡松年看着李余,神情担忧又欢喜:“公子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李余问:“阿篱什么时候走的?”
蔡松年沉着脸说:“昨晚就走了,说什么公子可以睡个好觉了。”说到这里又有些急,“怎么带她去了,你还是中毒了?不是说她能保护你?”
知道金玉公主这次不安好心,他本来要扮成内侍跟着,但公子却让那白小娘子跟着。
果然,出事了。
“什么出事了,不是没出事吗?”李余说。
昨晚回到楚王府他就醒了。
“我有没有……”他尚未睁开眼就急着坐起来。
有温暖的手扶住他:“宫宴上是出了事,但你喝醉了,被周世子扶着走到太液池,在那边睡了半日,所以什么事都跟你无关。”
李余睁开眼看到女子亮晶晶的双眼,无比开心。
白篱又燃了一支香,让他好好睡一觉,解除体内残留的迷药。
他一夜好眠,神清气爽。
蔡松年这一夜却是难眠,宫里发生的事也递出来了,一听就知道有古怪。
“当然有古怪。”李余说,“朱小娘子撞见的应该是我,正是因为阿篱在,我才只是在太液池睡了一觉。”
蔡松年有些惊讶,这个白篱这么厉害,能在金玉公主眼皮子偷梁换柱?嗯,应该是有周景云帮忙。
想到这里,他看着李余神情有些古怪。
“你别不信。”李余皱眉,又一笑,“阿篱很厉害的!”
说罢整理了一下衣袍,又嗅了嗅身上,他已经沐浴过了,可以干干净净去见白篱了。
“备车备车。”他说到,转身奔了出去,“我去见姑母——”
端着药的婢女们刚走到门外,忙唤“殿下——”
殿下根本不理会,大步向外奔去。
先去姑母府,金玉公主算计漏空,肯定懒得见他,他在外做半日样子,然后就可以去楼船上见白篱了。
对了,阿篱说了,今日要给囡囡过百天,虽然是窄小的楼船,虽然只有一群赌徒纨绔子弟,但也要过得热热闹闹。
薛夫人一下车就问来迎接的许妈妈,同时向门内看。
许妈妈笑着搀扶她:“夫人来的突然,世子不知道,一大早就去官衙了,尚未回来。”
说罢对一旁的婢女们吩咐。
“快去让人找世子,跟他说,早点回来。”
薛夫人看她一眼,要说什么又停下,脸色复杂向内去了。
“你是来问我怎么没参加宫宴吗?”东阳侯夫人半躺在罗汉床上懒懒说,“我没事,我就是不想去那个地方。”
说罢又看着薛夫人。
“也不会这辈子都不进皇城,过一段心情好了,还是会如常的。”
许妈妈在旁点头:“喜庆的日子,夫人也不愿意去,怕冲撞了小皇子。”
薛夫人握着茶杯,有点心不在焉说:“不去也好。”
东阳侯夫人愣了下,许妈妈也有些意外,还以为是薛夫人昨晚没看到东阳侯夫人,担心来问问的,怎么看起来,反倒一副还好没去的模样?
“怎么了?”东阳侯夫人坐起来,想到什么,眉头一竖,“景云又惹什么乱子了?”
昨晚她没去宴席,东阳侯如今已经淡出朝堂,避世在外,因为周景云如今在外的传言不堪,东阳侯府紧闭门户,并不知道昨日宫宴发生了什么。
“倒不是景云惹出乱子。”薛夫人忙说,将朱家小娘子的事讲了,虽然后来皇帝屏退了其他人,不知道朱小娘子讲述的具体事,但鉴于之前金玉公主和朱夫人的话语往来,大家也都猜得差不多了。
“这么说,金玉公主有心让楚王跟朱家结亲?”东阳侯夫人也立刻看出来了,“竟然用了这种手段!”
许妈妈拍着胸口:“朱夫人真是厉害,当机立断,拉出了杨皇后。”
东阳侯夫人撇嘴:“金玉公主也就是仗着身份,哪里能跟朱夫人斗。”
许妈妈点头:“如今有了楚王,陛下又有了小皇子,越来越人心难测了,夫人没去果然是省心了。”
东阳侯夫人看向薛夫人,问:“外边都怎么传的?朱小娘子不用跟楚王有牵连了吧。”
薛夫人哦了声:“不会,大家都看到了朱小娘子没见楚王,跟楚王没关系。”
东阳侯夫人松口气:“那就好。”话说完看薛夫人神情古怪,“怎么了?”
薛夫人没回答,而是问:“景云最近还是常在外边不回来?”
东阳侯夫人看着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上次的事,我们虽然没找到,但我问他了,他承认了,心里有人。”
薛夫人忙问:“什么人?”
东阳侯夫人哼了声:“他不说,为了对方名节。”说着冷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薛夫人喃喃:“或许真是见不得人。”
“你说什么?”东阳侯夫人皱眉,看着薛夫人,“你知道是什么人?”
薛夫人移开视线:“不,不知道。”
东阳侯夫人这时候察觉不对了,从薛夫人进门到现在的反应,分明是有事,她坐直了身子:“到底怎么回事?昨晚宴席上,景云怎么了?”又猜到什么,竖眉,“周景云那个外边的女人也去了?你看到了?”
“没有,没有女人。”薛夫人说,话脱口而出,“是……”
话到嘴边忙收住。
“是什么?”东阳侯夫人站起来。
许妈妈也紧张地看着薛夫人。
薛夫人神情无奈:“都是谣传,那些话,不听也罢。”
东阳侯夫人冷笑一声:“说来听听啊,这些日子我什么话没听过,还能有什么更稀罕的?”
薛夫人迟疑一下。
东阳侯夫人站起来:“好,你不说,那我去街上问。”
许妈妈忙阻拦“夫人。”
薛夫人也站起来:“好好我说我说。”
东阳侯夫人在室内站着,回头看她。
“说,他跟楚王。”薛夫人涨红脸,艰难开口,“情投意合。”
东阳侯夫人和许妈妈怔怔,似乎没听懂。
“昨晚,朱小娘子没遇到醉酒的楚王,是因为,楚王跟景云走了。”薛夫人的声音结结巴巴,“他们,在太液池边,共度。”
东阳侯夫人脸都白了。
许妈妈眼睛瞪圆。
这,这,什么鬼话……
一片凝滞中,门外响起脚步声,旋即有婢女的声音传来:“夫人,刚才江云回来了,说世子直接从衙门去了楼船,今晚不回来了。”
室内再次凝滞。
这一段周景云是经常去楼船,以前只是认为是形骸放浪,现在结合薛夫人的话……
那楼船正是楚王李余的产业。
东阳侯夫人脸色从惨白变得通红:“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我勒死他——”
说罢人向外冲去。
“给我拿绳子,拿刀子来——”
许妈妈和薛夫人忙阻拦。
“夫人——”
“玉娘——”
室内一片混乱。
夕阳西下城外的码头上一片热闹,车马不断涌来,穿着华丽的男女老少一边等着上船,一边议论纷纷。
“今天来的人格外多。”吉祥站在船头说,“是不是知道殿下今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