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笛合奏也好,琴独奏也好,金玉公主其实都无所谓,她对音啊乐啊舞啊没兴趣,不过,沈青最后一句话,她爱听。
当年蒋后不过是一介平民女子,她可是帝血正统,蒋后当年能做的权势,她自然也能。
“奏来吧。”她含笑说。
虽然有沈青视她为最有权势的女人来攀附,金玉公主依旧心情郁郁。
一想到先前美人没能送出去,又被皇帝骂了一次,金玉公主听着优美的琴声,坐在佛像前也不由冒出火气。
“我做错了什么?我一是为陛下,二是为皇室更多子嗣。”
一曲终了,金玉公主跟沈青抱怨。
沈青说:“公主所作所为再正常不过,而且是长姐风范,当年先帝身边的美人,也多是公主皇子们精心挑选奉上的孝心。”
金玉公主点头:“你在我父皇身边侍奉过的,知道这些事。”又恨恨一声,“六郎真是一点都不像父皇,白妃有孕身体不舒服,冲我发什么火。”
沈青问:“我听宫里几位旧友说,皇帝身边有位妃子相伴,皇帝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上朝的时候也在隔壁陪同,恩宠无比,就是这位有孕的白妃吧?”
金玉公主哼了声:“就是她。”
“竟然能让陛下如此相待。”沈青似是自言自语一句,又好奇问金玉公主,“这白妃是什么出身?我在外多年,只知道陛下当长阳王时娶了杨家女。”
金玉公主却没有回答,似笑非笑看着沈青:“怎么?想要去攀附这位皇帝身边的宠妃?”
沈青一愣,旋即哈哈笑:“公主说笑了。”他说着斟茶,给金玉公主捧过来,“在沈青眼里唯有公主真可靠。”
金玉公主接过他的茶,但并不相信他的话,她最知道这些男人,嘴上说得甜言蜜语,却只会为权势动心。
沈青也看出金玉公主不信,笑着说:“靠着皇帝恩宠不过是狐假虎威,再有权势,也是空中楼阁,一场空,我已经亲眼所见过,哪里还会为这种人沉迷。”
虽然他没有提谁的名字,但金玉公主立刻想到了蒋后。
的确,蒋后先前权势再盛,先帝一死,也不得不跳楼自尽。
但她不会,她身上流着帝血,先帝死了,登基的是她的兄弟,她依旧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
金玉公主心中几分得意,但下一刻又打个机灵,这似乎是把白妃比作蒋后了?
白妃不过是个罪妇……
但蒋眠儿当年也不过是个舞姬出身。
白锳虽然罪妇,但肚子里有皇嗣,这要是生下儿子,那就是皇帝长子,皇长子之母。
杨媛那个蠢货,只怕要把皇后拱手让人了。
而六郎这个皇帝,比起父皇差远了。
金玉公主思绪乱纷纷,没兴趣再理会沈青,坐直身子唤“来人,回府,回府。”
她要好好想想如今的局势。
一定要提防再出现一个骑在她头上耀武扬威的女人。
沈青站在寺门前,看着金玉公主坐在华丽的由四人抬着的轿舆上,被仆从们簇拥着远去,再次深深一礼。
避开在一旁的僧人才敢上前,听到沈青叹口气,不由问:“郎君是遗憾没能取悦公主吗?”
他悄悄打量沈青一眼,没办法,年纪大,也不如驸马美貌,要取悦公主很难啊。
沈青似乎被逗笑了,看了那僧人一眼:“取悦公主有什么难的,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只需要说他们想听的话就行。”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没那么容易,首先得先知道贵人想听什么才行,僧人心想,贵人们比起普通人更擅长藏心思。
沈青笑完再次叹息一声:“我是遗憾未能见到东阳侯世子,你可知道世子琴棋书画皆通,如果能与他合奏一曲,今日也不白来一趟。”
僧人恍然,是了,东阳侯世子和新娶的妻子也来赏梅了,耳边似乎响起公主仆从们的议论。
“世子果然貌美如仙。”
“说话也如仙人般高高在上,竟然拒绝了公主邀请。”
“咳,还好公主如先帝般宽宏,能包容世子,也不生气。”
“世子的新妻子好看吗?”
“如珍宝,被世子捧在手心里。”
原来世子没进灵泉寺,失望的不止公主,还有沈青。
沈青看向寺后方向:“世子适才在那边赏梅,我过去看看。”说罢背着琴向寺后走去。
没见到东阳侯世子这个人,也要去他曾经所在的地方站一站吗?这样宛如相见了?
僧人摇摇头,这些人总是有古古怪怪的感念。
“你记得早点回来,别误了斋饭,要不然就要饿肚子了。”
沈青扬了扬手,也不知道是说听到了,还是不吃斋饭了,转入寺后,僧人只觉得视线昏昏什么也看不到了。
沿着寺后的山路走不多远,就能看到一大片梅林。
梅花尚未全开,没有什么风景可赏。
沈青静静看了一刻,走到一棵树下坐下,将琴放在膝头,并没有弹奏,而是又从怀里拿出竹笼。
一只蝴蝶匍匐其中,鲜艳斑斓的颜色顿时让四周的天地失去了颜色,变得昏暗不清。
“阿蝶,你适才做的梦,吓到人家了。”沈青看着蝴蝶,有些无奈说。
那只本不该在冬日出现的蝴蝶,忽地扇动了一下翅膀。
与此同时,沈青摆在膝头的琴,一根琴弦也随之弹动。
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不过沈青却侧耳听,脸上露出笑意。
“是,是,做梦自然能畅意。”他说,“想听周景云弹琴也是理所应当。”
说罢又带着几分语重心长。
“但本来这次能见一见公主,好安排后续的机缘。”
蝴蝶没有再振翅,琴弦也没有再弹动,似乎又陷入沉睡,又似乎不喜欢听指责的话而不回应。
沈青看着蝴蝶一刻,又笑了,笑容宠溺。
“是,是,这不是什么大事,这次见不了,再等机会就是。”
“我真是太话多絮叨了,可能年纪大了。”
“您是知道的,年轻时候我可是沉默寡言,只喜欢弹琴。”
他说着将蝴蝶悬挂在低垂的梅枝上。
“我还是来弹琴给您听吧。”
他说罢端坐轻轻拂动琴弦,五根琴弦逐一而动,但奇怪的是,并无琴声响起。
沈青似乎毫无察觉,拨弄着琴弦,专注又陶醉。
山风卷着过梅林,点点梅花绽放,宛如随琴声而起舞。
灵泉寺内僧人们迈入膳堂,闻着饭菜的香味,忽地有人捧着碗侧耳“你们听,有琴声。”
琴声?其他的僧人也纷纷侧耳,随着倾听,宛如就在旁边弹奏,琴声顿时回荡在膳堂内。
“是琴声。”
“真是好听啊。”
僧人们脸上神情陶醉,一时间吃饭的忘记了递饭碗,打饭的忘记了盛饭。
“灵泉寺怎么这么安静?”
几个登山的人站在山路上看灵泉寺门,神情几分惊讶。
“难道公主还没走?”
“不对啊,刚才在山下看到公主的车驾离开了。”
因为金玉公主来灵泉寺,灵泉寺闭门谢客,其他游山赏景的人们不得入,此时看到金玉公主终于走了,一些人忙来寺庙,歇脚,吃斋饭,佛前上香。
没想到灵泉寺虽然打开了山门,但安静的如同无人之地。
几个人迟疑着上前,看向大门,一眼看到一个知客僧坐在地上靠着门闭着眼,脸上还带着笑,似乎睡着了。
几个人吓了一跳,大呼小叫,打破了寺庙的安静。
“哎呦,这位小师父怎么睡在这里。”
“快进来看啊,里面睡着的更多。”
“招待公主这么累吗?竟然都累的睡着了?”
“少夫人来了。”
周景云的车刚停在医馆外,小伙计就告诉了章士林,章士林从内亲自迎接出来。
“正要去告诉少夫人一个好消息。”
章士林笑呵呵说,看着被周景云扶下车的庄篱,察觉两人的神情,声音便一顿。
周世子虽然面色看起来平静,但眉头微皱,庄篱倒还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少夫人这是怎么了?”他问。
周景云说:“今日去登山,她有些不舒服。”
庄篱本想说没事,但不想辜负周景云的关心,点点头说:“有些心神不安,所以特意来请你给诊诊脉。”
医者不自医,章士林也不跟她开玩笑了,将两人请进内堂,坐下来给庄篱认真诊脉,又望诊一番,问了最近的作息日常。
“我觉得少夫人倒是没有大碍,还是先前元气大伤的缘故。”章士林说,“只能慢慢养着。”
庄篱笑着点头,又问:“出门不受影响吧?”
章士林明白庄篱的意思,很明显是周世子要取悦小妻子带出门登山赏梅,没想到小妻子犯了病身体不舒服,心里肯定在自责后悔。
他看了眼周景云,不错不错,挺好挺好,夫妻两人互相体谅互相关爱,你想着我我想着你,才能长长久久啊。
“不影响。”他笑呵呵说,“多出去走走更好,少夫人日常注意些,不要熬神,不要想太多。”
不要熬神,不要想太多,虽然章士林不知道她是什么病以及真正的原因,还是指出了关键。
庄篱笑着应声是。
章士林写了药方,让徒弟去抓药。
周景云在旁问:“章大夫刚才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们?”
他还记得刚下车的时候章士林的话,只不过因为担心庄篱,当时没有接话。
章士林笑了,说:“林主事适才让仆从来说,林夫人醒了,而且从前晚醒来再也没有昏睡。”
庄篱忙恭喜:“章大夫药到病除。”
章士林说:“少夫人,也必然是你的香起效。”
庄篱一笑:“那我们同喜同喜。”
章士林哈哈笑了,因为庄篱身体不适,没有多留他们,拿了药就亲自送出来,刚走出门,就见一辆马车停下,林主事扶着林夫人走下来。
“少夫人。”林主事惊喜地说,“真巧。”
“林夫人怎么出来了?”庄篱问。
林夫人脸色还有些苍白,一笑有些无力,但一双眼变得有神:“我觉得好多了,想亲自来告诉章大夫,谢谢章大夫。”
章士林笑着捻须:“林夫人无须多礼,这是我该做的事。”
林夫人又看向庄篱,握住她的手:“也要多谢少夫人,我和郎君本想去登门拜访世子和您,没想到在这里先遇到了。”
庄篱含笑说:“我那个香只是药引子,不值一提,重要的还是药。”
林夫人说:“我虽然醒了,还有些身体的反应想问问少夫人……”她说着靠近庄篱耳边。
女子之间的事,有时候只适合女子们听,旁边的人都了解,笑了笑,转开视线继续说话。
“……那恶贼死了。”林夫人藉着机会飞快地在庄篱耳边说,声音激动紧张恐惧,更多的是欢喜。
这件事她是她的隐秘,只有东阳侯少夫人知道,听到朱善死了的消息,她忍不住要分享一下。
也仅仅说这一句就足够了,说多了只会引来祸患,随之站直了身子。
“……您看我以后还需要用你的香调理调理吗?”
庄篱笑着摇头:“不用了,有什么不适,自让大夫诊断开药就好,我这个香用多了不好,林夫人不想以后睡不着觉吧。”
虽然当时是为林夫人织造的梦,但这个梦境没让林夫人记住。
这夫人受的折磨太大了,如果做过一个亲手杀了仇人的梦,醒来后哪怕是梦也会让她惊惧,日日不安。
以后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里,都不要再出现朱善这个人。
庄篱含笑用力的握了握林夫人的手,表达自己与她的同激动欢喜,给出自己的祝福。
“夫人以后还是日升而起,日落而息,夜夜安睡无梦到天亮。”
旁边的林主事听到了,睡不着和醒不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心有余悸,忙点头:“是是这样最好。”
原来是咨询药引子香的事,章士林也含笑说:“是药三分毒,再好也不能乱用。”
林夫人笑着应声是,看庄篱一眼没有再说话。
“今日正好遇到少夫人,我也带着谢礼——”林主事说,转身就要去车上取。
周景云忙说:“不用客气——”
就在此时热闹的街市街上响起马蹄声呼喝声,叫卖声消散,来来往往的民众也瞬时避让到两边,很多人恨不得贴墙而立。
一队骁卫出现在视线里。
是张择。
医馆的人们也都停下动作,气氛略紧张,看着张择在兵卫和监事院官吏们簇拥下缓缓经过。
张择的脸色并不好,听说有个手下自缢了。
不过在经过医馆的时候,张择一眼看到人群中亮眼的周景云,勒马停下。
“世子。”他含笑说。
周景云颔首:“张中丞。”
张择并没有打过招呼就过去,一改很少在闹市停留的原则,视线扫过医馆门口站着的这一行人。
庄篱已经站到了周景云身侧,当张择看过来时候,低头屈膝一礼。
张择入目红斗篷,红风帽,白狐狸毛,灿灿艳艳,再跟周景云并肩而立,更显得耀目,自然就是周景云那位新妻子。
他颔首一笑,算是还礼。
他看了眼医馆的匾额,关切问:“还好吧?”
周景云含笑说:“还好,没事,多谢中丞。”
张择笑了笑,视线落在林主事身上,神情带着几分审视。
“林主事。”他说。
林主事官职并不高,但对于张择一眼叫出他名字,也没有惊慌,监事院盯着朝廷里每一个官员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他心地坦然,无所畏惧,对着张择礼貌又疏离一礼:“张中丞。”
然后看到张择的视线越过他,落在身后妻子身上,且浮现一丝古怪的神情。
林主事不由也跟着回头,看到林夫人脸色煞白,身子还微微颤抖——
唉,谁不怕张择呢,这个疯狗一般的家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咬你一口。
更何况,妻子还一直担心自己是蒋后主导选仕那期出身的官员,会被监事院认定为蒋后党。
他是不怕的。
要抓就抓吧。
倒要看看监事院是不是要把整个大周的官员都抓光。
林主事迎着张择的视线,将妻子扶住:“还好吧?”又对张择说,“我们来看病。”
张择看得出来,这妇人快要晕过去了。
当然,他知道这妇人不是因为生病要昏过去。
朱善俘获的十几个妇人中的一人,就有这位林夫人。
如果这件事被揭穿,这位林夫人的病也不用看了,没有活路了。
张择看了眼一脸无畏无惧的林主事,带着几分恶趣味想,真要揭破了这件事,这个家伙会是什么表情?
但,罢了。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没兴趣浪费在这对儿可怜的夫妇身上。
“是吗?”张择说,指了指庄篱,“东阳侯少夫人也是位厉害的大夫,你可以请她看看。”
张择也知道东阳侯少夫人医术好啊,林主事心里想,监事院真是,什么都盯着。
“多谢中丞。”他说,“已经请了少夫人问诊,我夫人的病情也有了好转,今日正是来道谢的。”
他说着还将从车上拿来下的礼盒晃了晃。
原来如此,张择哦了声,不再跟林主事多说话,对周景云一笑:“少夫人要成为京城名医了。”
周景云笑说:“只是有个方剂罢了,真正的治病还是章大夫。”
张择笑了笑不再多留,跟周景云告辞,带着人马涌涌而去。
大街上又恢复了热闹,有不少视线看向这边,响起嘈杂的声音“是东阳侯世子。”“啊周世子。”“真好看啊。”“那是他的新妻子?”
眼看聚集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周景云也不再多留,跟林主事夫妇和章士林告辞,扶着庄篱上了车,驶离了街市。
回到监事院,坐下来的张择,环视室内站着的原本八个,如今只剩七个的手下。
“说说吧,有什么收获。”他冷冷说。
七个掌事你看我看你,不管怎么样也要说话啊。
“朱善出事的当晚,他的所在的确没有任何异常。”
“尸首也里里外外都查看了,的确是自己把自己勒死了。”
“可能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把床帐扯下来,裹住脖子,他本想扯开,结果睡得糊涂,越扯越紧,把自己……”
听到这里时候,张择看向说话的人,说话的人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荒唐,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说啊,说得挺好的。”张择似笑非笑说,“别人就是要让你这样认为,你真是不负凶手期待。”
那掌事身子微颤,噗通跪下来:“属下蠢笨。”
张择没说话,也没让他起来。
屋子里气氛凝滞。
另一个掌事上前一步,打破凝滞:“中丞,我觉得圣祖观上次来的那个姓王的小子是个生手,拿着拂尘铃铛什么也看不出来,倒是只会到处招摇,吃喝嫖赌倒是精通,还是再请玄阳子来看看吧。”
张择摇摇头。
“不用再请玄阳子,他不来就是给了答案,朱善的死与蒋后鬼魂无关。”他说。
他也不信鬼能杀人。”
朱善的死,一定是人杀的。
夜色中游荡在金水河中的楼船上人声鼎沸。
今晚的乐声也格外响亮,就连三楼最高处也坐了一队乐师。
乐声与赌场的喧嚣声齐鸣,十分的怪异,更怪异的是,这乐声也非常不好听。
王同握着牌只觉得心头越来越浮躁。
“上官小郎。”他仰头向上喊,“赌场里奏什么乐——”
倚着栏杆的上官月低头看他一眼:“乐声能抚慰人心,赌场更需要啊。”
王同手里的牌扔下,起身走开,站在一旁的其他人立刻抢着挤过来。
“快快,这是个好位置。”
“这小子一直赢。”
王同没理会身后的争抢喧嚣,抬脚上了最高处,指着一旁的乐师们:“那你也奏点开心的曲子啊!你听听这是什么?”
琴声凄然,笛声哀怨,鼓声沉沉。
上官月懒懒说:“输了钱难免难过嘛,这叫共情,又不是人人都像你王同,赌技高超,赢钱开心。”
嘴里胡诌着,视线则透过敞开的门,看向夜色里的金水河。
但其实乐声很难让人共情啊,再悲伤的曲子,也没让他流泪,甚至连半点悲伤都没有。
上官月也觉得无趣,抬手挥了挥“下去吧下去吧。”
乐师们如蒙大赦,这一晚上奏乐奏的,他们自己都快哭了。
“你受什么刺激了?”王同蹲下来问,打量上官月,挑眉说,“被心上人抛弃了?”
说着一笑。
“女人最不可靠了,你看看我——”
上官月皱眉抬脚一踹,蹲着的王同噗通跌坐下来,发出哎呦一声。
“你怎么还在外边?”上官月似乎刚看到他一般,问,“不是说没有鬼吗?还不回圣祖观?”
王同说:“那群家伙不相信没有鬼,觉得是我没用才抓不住鬼,想让我去请老祖出来。”他嘿一声笑,“做什么梦呢,一个烂人死了,值得老祖出来看?我王同能看一眼就已经是抬举他了。”
他正说话,瑞伯从一旁走过来。
“公子,驸马让你明日过去一趟。”他说。
上官月哦了声,撇撇嘴。
王同自然知道上官小郎的出身,看到上官月的表情,问:“你爹见你不是应该高兴的事吗?”
“有什么高兴的,见我是为了训斥我。”上官月说。
王同更好奇了问:“你做了什么,驸马舍得训斥你?”
驸马不是很娇宠这个外室子?
上官月嘿一声笑:“就是差点杀了我一个烂人堂兄。”
杀了堂兄才只被训斥一下啊,出身太原王氏的王同带着几分羡慕,换做他,已经被吊在祠堂挨打了,驸马果然骄纵这个儿子。
冬日的皇城,寒意森森。
今日的朝会比其他时候时间长一些,因为要商议冬祭。
朝殿因为阔朗,难挡寒意,不过在朝殿旁边的房间里,门窗紧闭,温暖如春。
白锳只穿着宽松的衣裙,倚在榻上吃御膳房刚送来的点心。
王德贵则拿着册子安排膳食,不时说“娘娘喜不喜欢这个?”“这个奴婢觉得太油腻了。”
白锳有一句没一句的答上两句,正说话,宫女进来说“张中丞给娘娘问安。”
皇帝就在旁边,坐在这里还能听到朝会上的声音,有真龙在,白锳也不用忌讳张择这种总是染着血腥的人。
而且,张择说的是问安,不是问案。
她笑着点点头:“请进来吧。”
张择走进来,因为带着一身寒意,便在远处施礼。
“中丞怎么没上朝?”白锳问。
张择说:“在忙其他的事。”停顿一下,“我的手下朱善,被蒋后党的人杀了。”
白锳倒也没有惊讶:“你们杀蒋后党的人,蒋后党的人自然也要杀你们,这是没办法的事。”
说到这里放下点心,对张择招手。
张择也没问,迳直走到白锳身边,白锳小心翼翼伸出手指,碰了碰张择的衣袖。
“这次有听到铃声吗?”她问。
张择摇摇头。
白锳松口气:“看来不是蒋后鬼魂干的。”
张择扯了扯嘴角:“已经请圣祖观的人看过了,否则臣怎敢来见娘娘。”
白锳看着他抿嘴一笑:“中丞坐下等吧。”又向大殿那边看了看,“刚说到车驾,还要一会儿呢。”
张择道谢坐下来,说:“祭祀上的车驾,坐起来可不舒服,娘娘提前准备好。”
宫中能参加祭祀的,只有皇后和皇子们,白锳一个妃嫔,如今连妃嫔的称号都没有,按理说是没资格的,但因为怀有皇嗣,以及蒋后鬼魂的威胁,皇帝一定要带上白锳在身侧,皇后为了子嗣,也不得不同意。
王德贵在旁笑呵呵说:“多谢中丞提醒,奴婢一定做好准备。”
张择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这里有太多宫女内侍,他只是一个来等候觐见陛下的臣子,跟妃嫔不好有太多话说。
不过白锳很想说话。
“中丞,你在外边可听到金玉公主的传言?”她问。
公主的传言?张择摇头,虽然皇亲国戚只要是蒋后党,他毫不留情,但日常却并没有时刻盯着这些人,又忙着查朱善的死因。
“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派了人去公主府训斥公主。”白锳掩着嘴说,眼睛里都是笑意。
金玉公主从来没把她看在眼里,她当然也看不上这个愚蠢的公主。
除了皇室血脉,这个公主一无是处。
人的命,就是这么不公平。
“公主怎么惹怒陛下了?”张择问。
陛下很……懦弱,对兄弟姐妹遇到麻烦不闻不问,但也不敢对兄弟姐妹们恶言恶行。
当了皇帝后,再不用战战兢兢,对于剩余不多的皇亲血脉们也变得很亲和。
尤其对金玉公主这位一母同胞的姐姐更是尊宠有加。
怎么舍得派内侍去公主府训斥?这可是很严厉的惩罚。
王德贵在旁笑说:“公主去灵泉寺礼佛了三日,走了之后,礼佛寺的僧人都睡着了,被登山的香客发现,传到市井变了味。”
变了味?
“说公主在佛寺……”王德贵压低声音,“淫乱。”
市井里的话更不堪,说公主把佛寺的和尚淫了个遍,导致和尚们都累的昏睡不醒。
张择愕然。
金玉公主的确行事荒唐,当年的上官学还是美少年的时候,被她硬抢进府,生米做成熟饭。
但在佛寺淫乱……
金玉公主可是很挑剔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她的眼。
白锳待王德贵说完了,才说:“我是不信这些谣言的,必然是其他人诋毁公主的。”说着一笑,“中丞得闲可以帮公主查查。”
她用得闲两字,可见只是说好听话。
这位公主的声誉本就狼藉不堪,多一些谣言诋毁也不算什么。
张择想到什么,看向王德贵:“你刚才说灵泉寺的僧人怎么了?”
白锳在旁略有些不悦,怎么?他还真要去给金玉公主查这件事啊?
王德贵说:“就是大中午的都在睡觉。”
张择喃喃一句:“大中午的,都。”
没有僧人会在大中午的觉,还都睡觉,灵泉寺可没有这样的戒律。
这件事有古怪。
他猛地站起来向外走去。
白锳坐直身子,这么急就去啊!
“你不等见陛下了?”她没好气地喊道。
张择在门口略一回身施礼:“臣先去查一些事,再来见陛下。”
周景云将大理寺的账册勾画完的时候,天已经近黄昏。
差不多该回家了。
自那日赏梅那一刻身体不舒服后,庄篱倒是没有再有其他反应。
路过章家医馆的时候,再进去问问,拿的药吃完了还用不用继续吃。
顺便从东市过,买点什么,江云说李家铺子新出的烤羊还不错,冬天了,可以吃一吃了。
他一边乱乱想着,一边走出来站在廊下舒展下身体,看到有三四个官吏聚在一起,裹着斗篷说笑。
“果真是这样吗?”
“那几个香客亲眼所见,说是累的趴在膳堂捧着碗睡着了。”
“别提了,他们也是倒霉,灵泉寺已经被砸了。”
“被砸了?谁干的?”
“能谁啊,金玉公主呗,金玉公主说了这群恶僧败坏她名声。”
“这事,真是,不知道是他们谁的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的人只怕越来越多,你们还不知道吧,监事院介入了,张择把灵泉寺的僧人都带走了。”
“张择这是为公主出气吗?”
“应该是,张择先去了公主府,还去了上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