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梦—— by希行
希行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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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玄阳子似乎不屑理会与皇帝皇嗣无关的人,依旧不出面,只把王同打发来了。
上官月上上下下打量王同:“你不是只会点灯吗?”
“别小瞧了我。”王同说,摆出倨傲的架子,“我天赋异禀才能被选入圣祖观。”
“不是你祖父花钱塞进去的吗?”上官月再次哈哈笑。
“王家那么多子弟,只为我花钱,说明我有天分。”王同笑说,将拂尘甩了甩。
上官月点点头,笑说:“这话说得的确有些道行了,没白点了这么久的灯。”
提到点灯,王同也再撑不住了,直接躺在地上哀嚎一声:“快别提点灯了,再点下去,我就熬死了,我来京城是向往繁华之地,谁想到一天天被关在观里。”
说到这里啐了口。
“都是李十郎害我。”
李大将军要是听到了又要气个半死,上官月心想,蹲下来看着王同:“小声点,小心李十郎的鬼来吓你。”
王同一手甩拂尘,一手按住腰里的铃铛,警惕地左右看:“小爷怕他?来了正好,让他魂飞魄散。”
上官月明白了,看着拂尘和铃铛:“这是玄阳子给你的法宝?”好奇问,“怎么样?那朱善真是被鬼杀了?”
王同一脸失望。
“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他说,“老祖说,只要铃铛响了,就说明有怪异,但我把朱善家都走遍了,也没响。”
他说着摇了摇铃铛。
上官月好奇地看着毫无响声的铃铛,听着王同继续传来的话。
“那朱善自己把自己勒死也的确怪异,不过仵作说,有人有梦游症,会梦里杀人,万一朱善是梦里自己把自己杀死呢?万一他做梦以为自己是在杀人,其实是杀的自己呢?”
王同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好玩哈哈笑起来。
梦里自己把自己杀死?上官月若有所思,自己杀自己不太可能,尤其是朱善这样的人,但如果是梦到被别人杀呢?会不会就……
这听起来更荒谬。
“京城传说闹的鬼如今也就两个,一个花小仙,一个蒋后,不过这两人,不对,两鬼,一个缠着李十郎,一个只盯着皇城,只怕都不知道朱善是谁,杀他有什么用。”
嗯,其实不是,上官月心想,京城里除了这两个鬼,还有一个,白循的女儿,白篱。
要这么说的话,朱善是在查蒋后党,白循一家就是因此而死,那白篱杀朱善是最合情合理。
上官月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趣,也哈哈笑起来。
一夜狂欢,楼船上的人变得比鬼还憔悴,伴着晨光游魂一般被仆从们接上车扶上马,各自散去。
船上灯火熄灭,人声消散,上官月慢慢走在船舱外,似乎无法适应晨光,闭上了眼。
忽地他耳朵微微一动,人猛地向前扑倒,就在身子前倾的瞬间,嗡一声一支箭擦过他的耳边,没入船舱上。
与此同时,沉睡的楼船活了过来,无数人影奔走,将扑在地上的上官月瞬时围住。
另有十几道身影从楼船上向羽箭射来的方向奔去。
这一切发生在瞬间,瞬间楼船又安静下来。
没有第二支箭射来,也没有其他的杀气涌来,甚至如果没有那支没入船舱的羽箭还在颤动,就像是幻觉。
上官月趴在地上,手枕着头,看着上方的羽箭笑了笑。
“公子——”瑞伯从楼上翻上来。
“我没事。”上官月说,再对四周的护卫们摆手,“退下吧,这是个神箭手,要的是一箭毙命,一击不中人就走了。”
护卫们散开,瑞伯看着还趴在地上的上官月,说:“神箭手是跑了,但还有人没跑。”
上官月看他,饶有兴趣问:“谁买凶杀我啊?神箭手可不便宜。”
瑞伯神情恼火:“上官可久。”
上官月笑了,幽幽说:“我就知道,我这条命,也就配跟这种东西撕扯。”
“这狗东西,犹自不死心,想着杀了你,就能绝了上官驸马的后路,自己就能当上公主的养子。”瑞伯冷笑。
“别气别气。”上官月说,手撑着地板站起来,拍了拍手,看向岸上,“去把上官可久抓来,再去看看公主在哪里?”
上官可久是从三曲巷子里被揪出来的,同样狂欢一夜的他正酣睡,被叫醒的时候还以为有好消息,结果一眼看到上官月那张生机勃勃让人可气的脸。
然后刀就架在了脖子上拎到了马匹前。
“谁敢跟来?”上官月对上官可久的仆从冷笑,“跟过来一人,我就砍他一刀。”
伴着话音落,果然在挥刀在上官可久胳膊上滑过。
上官可久素锦衣料上瞬时绽开血红的花。
伴着惨叫,仆从们忙向后退去,看着上官月将上官可久扔在马背上,自己也随之上马,拎着刀催马疾驰而去。
“快去告诉家里——”
“快去寻驸马——”
“寻驸马还是公主?”
“当然是公主,驸马哪里在意咱们公子的死活。”
“你以为公主就在乎你的死活吗?”
城外东山的山路上,上官月拖着被马匹颠簸一路有气无力的上官可久,一边走一边笑说。
上官可久脸色苍白,人跌跌撞撞,原本一步也走不动,但上官月不由分说就又给了他一刀。
“一停下我就砍你一刀。”
这恶徒!这狗贼!这疯子!
上官可久心里狂骂着,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拚命往山上爬。
“小郎,你误会了,不是我要害你——都是我的手下,都是那些狗奴自作主张。”
“我回去就把他们砍了给你赔罪。”
他又开始哀求道歉。
但不管说什么,上官月只笑盈盈押着他上山,一旦走慢,寒刀就在身上留下一道痕迹。
上官可久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血人,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死:“上官月,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可是你堂兄!”
上官月哈哈笑了:“现在知道我是你堂弟了?杀我的时候忘记了?”说着用刀拍了拍上官可久的脸,“我现在让你知道,就算我杀你,公主也不会救你。”
说罢刀抵在上官可久的后心。
这一次不是划出一道,而是刺入了皮肉。
上官可久惨叫一声向前扑去。
上官月没有追上来,而是对上方抬了抬下巴:“公主就在灵泉寺,你去求救吧,如果你能进寺门,算你逃过一命,否则我可不是跟你说笑——”
他将长刀猛地一挥,路旁一棵老树顿时削掉了半边皮,枯枝落叶纷飞。
上官可久连滚带爬向上跑去,尚未到寺门前,这一身血的模样,差点被门外的侍卫乱刀砍死。
“滚开,公主在此,闲杂人等退避。”
“我是上官可久。”他抱着头喊,“快请公主救我,上官月要杀我——”
上官可久,侍卫们虽然不那么熟悉,但上官月很熟悉,侍卫们对视一眼。
上官月要杀人惹祸?公主应该很高兴知道吧。
一个侍卫要进去禀告,但拒绝带上官可久进去“你这样子太丑,惊吓到公主。”
上官可久只能眼巴巴的在外忍着痛等着,不多时侍卫回来了。
“公主怎么说?”上官可久扑过去问。
侍卫笑了笑:“公主说让你放心,等上官月杀了你,她一定会治罪他。”
上官可久愕然,这,这算哪门子放心。
“公主。”他哭着向内喊。
下一刻被侍卫一脚踹开“还不快去,公主等着你死呢。”
上官可久跌倒在山路上惨叫连连,眼前的侍卫们举着刀,一副等不及先杀了他再栽赃给上官月的模样。
上官可久只觉得自己上天无门入地无路,还好,他看了眼山路,因为公主也不许上官月出现在眼前,上官月并没有太靠近,山路上看不到他的影子。
上官可久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向一旁绕去了。
山寺那边的哭声渐渐消失了。
抱着刀倚着树干的上官月嘴角一丝嘲笑。
公主多么无情无义,他可是最知道的。
连自己的兄弟都不在意,一个无亲无故的上官可久怎么会被她放在眼里。
他将刀在树干上一撑,人跃入了乱草林木间。
惨叫声在山坳里响起。
上官可久眼角的余光看着贴在脸上的刀刃。
跑到偏僻的山间也没有躲开上官月,被他追上后一脚踩倒,这一次刀竟然割向他的脸。
他的脸!
“要不是看在上官的姓氏上。”上官月的声音落下来,“我可真杀了你。”
半跪着将上官可久紧紧压住,手中的刀稳稳落在他脸上。
“我割破你的脸,留了疤,你就死心了,公主绝不会收养一个丑陋的养子。”
“以后别再想着杀我了,杀了我,公主再过继别人,你就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伴着说话声,刀划破上官可久的脸。
上官可久惨叫撕心裂肺,响彻山间。
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同时响起男声“什么人!”
这偏僻的山林还有人?上官月抬眼看去,先看到山林间转出来一个黑斗篷褐色衣,紧接着便是手中一把长剑,再抬头便看到俊美如月如玉的面容。
周世子啊。
他的视线一晃,见周景云身边又走过来一人。
红斗篷,月白衣裙,带着缀着白狐狸毛的红色风帽,在冬日的枯木中一张脸宛如白雪,莹莹发光让人不得不避开视线。
周景云的妻子……吗?
上次见过,但好像也想不起来什么样子了。
能站在周景云身边的自然是他的小娇妻!
上官月避开视线,垂下头撇嘴。
竟然遇上了这夫妻两人。
自从不想再见她之后,怎么总是一抬头就能见到。
上官月再抬起头,璀璨一笑:“真巧,竟然遇到了世子。”又主动介绍,“我正和我堂兄玩呢。”

一个身上鲜血淋淋,一个手中握着刀,刀正在人的脸上划过,血涌了出来。
这,兄弟两人玩的这么大?
周景云看着上官月,皱了皱眉。
“救命救命——”上官可久死里逃生拚命大喊,“周世子,世子快救我,他要杀我——”
上官月收回刀,一脚将他踢开:“我们两兄弟的事,喊世子做什么!他又不是你爹!给人添什么麻烦!”
虽然这一脚很痛,但上官可久却顾不上哀嚎,藉着一脚,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躲在了周景云身后。
“他是个疯子,他要杀我要杀我。”上官可久哭喊,紧紧抓着周景云的斗篷。
周景云看着上官月,说:“上官小郎君,有话好好说。”
上官月说:“是,我一直在好好说,这小子——”他用刀指着躲在周景云身后的上官可久,“就是不听——”
随着说话,江云等侍卫也从一旁跟过来,见上官月的刀对着周景云,便都戒备地拔出来兵器对上上官月。
周景云抬手制止,又摆摆手示意没事。
看到周景云这般动作,上官月笑了,将刀一收:“既然遇到了世子,算他运气好。”对上官可久伸手点了点,“回家再跟你算账。”
说罢再对周景云一礼告辞,转身三步两步跳进一旁小路不见了。
这其间他没有看那位世子少夫人一眼。
可惜瑞伯盯着上官家其他人没在跟前,上官月心里想,要不然就能明白,他对人妻毫无兴趣,不用再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上官可久死里逃生躺在地上哭。
与此同时,山林间传来杂乱的呼喝声,喊着上官可久的名字。
“是上官家的人找来了。”江云说。
周景云点点头,让江云把人引过来。
看到上官可久的样子,上官家的人愤怒但又松口气,似乎原本以为上官可久会死。
“多谢世子。”一个锦衣管事郑重施礼。
周景云颔首:“恰好路过。”
锦衣管事神情感激:“是我们可久公子的福气,世子阻止了上官月的恶行。”说到这里又悲愤,“有此子,上官家颜面无存。”
“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并不清楚,更不知是不是作恶。”一个女声忽然说,“毕竟我们并未看到全貌。”
这话什么意思,可久公子都伤成这样了,竟然还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不清楚?
锦衣管事神情一顿,微微皱眉,看向站在周景云身边的女子。
这女子年纪不大,穿着跟周景云一般华丽。
管事已经猜到这就是东阳侯世子新娶的那位续弦。
能让为亡妻守了这么多年的世子动了心……
他的视线落在这女子脸上,见面容秀美灿灿。
一个相貌姣好笼络了男人的女子……
听说出身平平。
这种人管事见多了。
一朝飞上枝头就骄纵轻狂,什么都敢指指点点,恨不得让人人都看到她。
不知是因为公子被伤的如此重,还是什么,管事觉得心头窜起一股恨意。
东阳侯世子少夫人又如何?他们上官家可是皇亲国戚!
“娘子或许是刚来京城。”他攥着手说,“不知道此人是我们上官家丢人的事,他仗着驸马,不服管教飞扬跋扈,无亲无长……”
周景云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周景云也没有看他,指着被仆从们围着的上官可久。
“快带可久公子去诊治吧,我看他撑不住了。”他淡淡说。
管事一凛回过神,是啊,现在不是跟人闲扯的时候,上官可久要是有个好歹,上官家可能不会怎么样上官月,他这条命可保不住了!
而且,他刚才怎么还有些失态?
不管怎么说,这次也多亏了周景云制止了一场惨事,他竟然莫名想跟周景云的妻子吵起来了。
他都当了这么多年管事了,人前人后没这么失礼过。
应该是被上官月气的。
“多谢世子,少夫人。”他诚恳恭敬地施礼,“我会禀告家主,亲自登门道谢。”
周景云颔首:“些许小事。”不再与他多说,伸手扶着庄篱,“我们走吧。”
庄篱也没有再说话跟着周景云迈步。
身后喧哗“快抬起公子。”“大夫跟上来了没?”“去找上官月,别让他跑了。”一片,渐渐远去。
周景云俯身穿过树丛,不忘伸手扶着树枝,避免庄篱被刮到。
两人走出了没有路的乱林,站到蜿蜒的盘山小路上。
这里位于灵泉寺的后山,抬头能看到灵泉寺的佛塔。
“上官家真是家风败落,看起来有头有脸的管事都如此没礼数。”周景云说。
他自然看出那管事对庄篱的态度,一副凶狠的模样,不就没顺着话说上官月恶行吗?
庄篱笑了:“倒也不全怪他。”
这管事日常也不会这么没风度,谁让遇上她呢,一句话一眼,就激起了藏在骨子里的恶意。
能很快恢复,临走的时候还能给她施礼,已经很不错了。
不像小时候遇到的,要么咒骂,要么扑上来打她,瞬时发疯发狂。
人嘛,哪有那么纯善如雪,毫无瑕疵?
念头闪过她看了眼周景云,不由一笑。
周世子,算是一个吧。
周景云看她,有些不解问:“笑什么?”又摇头:“你说的哪有不对?本就是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庄篱多有礼貌,倒是这管事当着外人的面如此诋毁自己家的公子,就算是外室子,姓了上官那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丑事恶事关起门理论。
庄篱不再谈这个话题,看着前方眼睛一亮:“看,好大一片梅林。”
周景云随着看去,带着几分遗憾:“可惜尚未盛开。”
贺主事他们说得夸张了。
当然,他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真为了赏梅,只是想让庄篱出来走走。
庄篱看着点点梅花苞一笑:“花苞也很好看啊。”
她可真捧场,周景云微微一笑:“我们过去吧。”
两人并肩而去。
而在适才离开的山林间,看着周景云夫妇,以及上官家的人都离开,上官月从一棵大树上跳下来。
留在原地是最稳妥的。
上官家的人正到处找他呢。
他这是为他们好,免得正面冲突,闹得太难看。
不过……上官月看向周景云夫妇离开的方向,嘴角勾了勾,倒是没想到那位少夫人会为他说话。
不知全貌,不知是不是上官月的恶行。
是位心善的小娘子啊。
或许还不知道世间险恶,还会关心陌生人。
挺好的,跟着东阳侯世子,安心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夫人吧。
上官月转身要走,忽地听到清幽的笛声传来,宛如一阵风,盘旋四周,让人不由停下脚。
真好听啊。
他不是没听过笛子,楼船上聚集了全京城最有名的乐娘舞妓,天籁的歌舞乐声每天都能听到。
但这个笛声不一样。
似乎天地间唯有这一道声音。
他不由仰头看天空,宛如看到片片梅花跌落,他伸出手,看着一枚梅花飞舞着飘向手心。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好像也和父母走在一片花海中,风吹过,漫天的花瓣将他们一家人覆盖。
笛声在身边盘旋,庄篱看着眼前的梅林,感觉整个人随着笛声穿梭其间。
她的确很喜欢吹笛子。
庄夫人也说过她的笛子学得很好:“如心窍之声,你最适合。”
心窍之声。
庄篱的眼中浮现笑意,笛音也变得欢快,耳边忽地响起铮铮的琴声,追随着她的笛音。
庄篱看去,见右侧的周景云坐在梅树下低头抚琴。
琴声深邃,与笛声相合,天地间万物生灵随之而舞。
世子的琴这么好啊,庄篱想,嘴边笑意,以前都不肯弹奏给她听。
念头闪过,悠扬的乐声中,似有咚一声心跳,庄篱陡然一怔。
以前,是多久的以前?
她认识他以来并不知道他会弹琴,也不在意他会不会,弹奏的好不好。
那是谁在意?
庄篱猛地停下笛子。
天地间瞬时安静。
“怎么了?”周景云的声音传来,带着不解,“怎么不吹了?”
庄篱慢慢转头,看向左侧,见周景云披着斗篷含笑看着她。
与此同时,右眼的余光中,树下弹琴的周景云如云雾般消散。
她止住的气息瞬间涌出,人剧烈的喘息,向前踉跄一步。
“阿篱。”周景云一惊伸手扶住她。
上官月猛地打个寒战,耳边没有了笛声,眼前也没有漫天飞舞的梅花,只有山风卷起枯草落叶。
他伸手捻去衣领上的落叶,又抚了下眼,然后抬起手,初冬的日光下,一滴眼泪在手指上闪闪发亮。
天也,听个笛子而已,还听哭了!
他上官月疯了吧。

第一百章 邀请
春月春红以及两个仆妇将原本准备在另一个地方的垫子茶具都搬了过来,神情紧张又担忧看着庄篱坐下来。
周景云也跟着一起坐下来,继续扶着她的肩头。
“我……”庄篱挤出一丝笑,本想说我没事,但她的确有事,说没事不会安慰到大家,“我这是先前留下的旧疾。”
周景云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后悔又自责。
庄篱很少出门,可见除了因为逃犯身份,还有身体原因。
是他非要带着她出来,想让她看看京城的美景。
但这只是他想,没有考虑她到底想不想。
嗯,确切说,她肯出来是为了他想而想。
庄篱虽然不知道周景云心里念绕口令,也能看出他的自责和后悔。
“其实也好,如果不是世子带我出来,如果不是我吹笛子。”她笑说,“我也不知道我还有这个隐患。”
她这是真心话。
她已经很久没有虚实不分了。
最初是年幼的时候,因为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怪异,所以浑浑噩噩,能入别人的梦境,也难免自己幻化梦境,不知是真是幻。
跟着庄先生夫妇后,两人教导她认清自我,安稳了神魂,也就不再出现这种境况,直到得知白家出事问斩,她舍身化梦跋涉归家,陷入迷津,无法醒来。
庄先生夫妇将她叫醒后,因为元气大伤,神魂不稳,常常虚实不分。
不过到周景云来书院的时候,她已经好多了。
而且这几次入梦,也都没有出事。
所以,也是没听庄夫人的叮嘱,果然是出了问题。
不怕不怕,没事没事,发现了就好,她会注意自醒警惕。
“少夫人,茶。”春月神情担忧地说。
庄篱刚要伸手接,周景云已经先接过,递到她嘴边喂她。
庄篱有些好笑,但也没拒绝,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喝茶。
“我喝了茶,休息一下就……”她说。
“别说话了。”周景云打断她,“留着力气养精神。”
又看江云。
“去问问附近有没有大夫。”
江云领命刚要走,被庄篱喊住。
“真不用,我自己就是大夫……”她说,又看着周景云,握住他的手,“我知道自己的状况,你相信我,我很爱惜我自己的。”
周景云看着握住自己手的小手。
手虽然有些微凉,但很有力气。
他点点头,示意江云退下。
“好,那我们在这里休息会儿。”他说,让庄篱靠在怀里,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春月忙说:“带了家里做的点心。”
庄篱便说:“想吃萝卜糕。”
春月忙应声是,和仆妇们去一旁取点心。
庄篱倚在周景云怀里,有心转移话题,问:“我刚才的笛子吹得好听吗?”
周景云点头:“好听。”又说,“等你身子好些了,我来与你琴笛合奏。”
他果然会弹琴啊,庄篱心想,又微微迟疑,莫非她心里也有这样期盼的?
仆妇在小炉上热好了萝卜糕,春月捧着盘子送过来,又多摆了一碟蜜饯。
庄篱刚要端起来吃,江云的声音传来“什么人?”同时有男声传来“我们是金玉公主府的。”“可是东阳侯世子?”
公主府?
是了,过来的时候是听说公主在灵泉寺礼佛,所以灵泉寺这几日不开山门。
公主府的人不能不见。
周景云示意江云放行。
弯弯山路上走过来两个面容俊美的年轻奴仆,看到席地而坐的周景云夫妇恭敬施礼。
“果然是世子和少夫人。”一人说,视线落在毡垫放着的笛子上,“适才公主听到笛声,宛如仙乐,让人寻找,原来是世子所奏。”
“果然世子这般仙人能奏出仙乐。”另一人跟着说,满面赞叹,“能闻世子一曲,此生无憾。”
相比于上官家那个没礼数的管事,这两个伺候公主的仆从极其和颜悦色会讨人欢喜。
周景云并没有说这笛子是谁吹奏的,只含笑说:“今日进山赏梅,很抱歉惊扰公主。”
两个仆从忙齐声说没有,眉眼满是倾慕说出来意:“公主想请世子去寺中一见。”
公主邀请啊,周景云想都没想:“多谢公主盛情,只是我夫人病体才愈,不便在外久留,我们这就要回去了,待改日再登门拜访公主。”
拒绝了。
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两个仆从脸上的笑凝滞一下。
这可是公主邀请。
公主的邀请是荣光,也是命令。
东阳侯世子竟然断然拒绝了。
“这,这,世子……”一个仆从结结巴巴。
另一个仆从则努力想办法:“少夫人身体不好吗?公主随身带着太医,正好一起过去……”
周景云说:“我夫人也懂医术,先前我姨母的病也曾相助太医,如今自己调理身体,就不麻烦太医了。”看两个仆从还要说话,便直接说,“你们不用为难,就按照我说的回公主就好。”
他说着笑了笑。
“我与公主很早就认识,公主常在先帝身边,知道我的性子,她不会怪罪你们。”
说了这句话,江云也站了过来,对两个仆从伸手做请:“请吧。”
一副你们不走,他就将他们赶走的架势。
两个仆从只能无奈告退,走到高处再向下看,见林间人影晃动,东阳侯一行人果然在收拾离开。
他们战战兢兢将周景云的话转述给金玉公主。
坐在佛殿内的金玉公主冷哼一声。
“这是拿话怼我呢。”她说。
两个仆从低着头,颤抖着等公主的怒火,但一旁有人笑了声。
“世子还是这脾气啊,当年的确在先帝跟前也是说走就走,说不来就不来。”
两个仆从微微抬头看了眼,见坐在公主身侧的男子年纪跟驸马相似,但相貌天差地别。
但一向以貌取人的公主却还让他坐在身边。
这是因为他膝头摆了一架古琴。
当年的宫廷乐师,只为陛下弹琴的琴状元沈青。
金玉公主听了沈青的话,想了想,是啊,周景云这小子仗着貌美,性子倨傲的很,先帝都不曾为难他,如今皇帝也想要给他当年的待遇,以表示自己是个孝子,并不是弑父篡位的背德之君。
罢了,她如果为难他,周景云肯定敢告到皇帝跟前,皇帝肯定又要骂她一顿。
这短短时日都要被皇帝骂三次了,她的脸都要丢尽了。
“随便他,不知好歹。”她骂了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仆从,又好奇问,“周景云的新妻子,好看吗?”
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啊,两个仆从大喜,忙抢着回答。
“柔美娇弱,世子珍爱。”
“对对,就连跟我们说话,她也被周世子拥在怀里。”
此时回想,那女子倚在周景云怀里,漫不经心又好奇地打量他们,红色白领的风帽罩在头上,宛如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金玉公主哼了声,懒得再问。
“原本想让公主听一曲琴笛合奏,那只能等下次了,就让我为公主独奏一曲吧。”沈青轻轻抚了下琴弦,佛殿内响起空灵的琴声,“公主是我大周最尊贵的女人,我希望能借公主之势,重得当年圣驾前恩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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