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神情有些愕然。
“大郎君——”耳边响起黄娘子的惊呼,“蝴蝶,蝴蝶不动了——”
白篱一动也不能动。
那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脚。
力气并不算是多大,只是这是真实的手,抓在她虚幻的脚上,宛如一把火钳。
白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点燃了。
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以往都是她碰触真实,真实从来都看不到她。
这个人怎么做到的?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个人喊,白篱。
整个京城知道她叫白篱的只有周景云吧。
而且周景云也从不这样称呼她。
她自己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
是谁竟然认得她?
这不可能。
没有人能认出她的相貌。
庄篱低下头,沿着手看到一个匍匐在地上的人,宽大的斗篷遮盖住了身形,她俯身侧头,看到一张发青的脸。
虽然面色已经发青,但眉眼依旧俊美,让人看得不由微微一怔。
当然不是因为美貌,而是认识。
上官月。
上官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跌倒的。
当曲童一扬手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这人还有后手,他放开为了救他命而死的瑞伯,拚命地向前跑。
他不是不管不顾贪生怕死,他是不能让护着他的这些人白死。
但是,终究是没逃开。
他听到自己摔倒地上的声音,他的视线变得模糊。
天地间变得安静,唯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越来越缓慢。
哎,他终于也要死了吧。
那个曲童说他有亲人他没办法,他只能来杀他。
而他呢,没有亲人了,他的确是该死了。
上官月视线里是一片昏暗,人死了后,就生活在这样黑暗里吧,要不怎么总是说黑夜里遇到鬼呢。
他小时候是很怕黑的,瑞伯当初被选来就是晚上给他作伴的。
他睡着了,身边的人不能睡,否则就大哭大闹。
瑞伯就跪坐在床边一夜一夜的陪着他。
哎,他真是个骄奢又可恶的小孩子。
谁想到怕黑的小孩子长大后,却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呢,他会巡游在夜色里,看着黑黑河面,盘踞的城池。
其实这样想的话,死了跟活着也没什么区别,而且,死了能跟父亲母亲团聚。
可是,万一世上没有鬼呢?
死了也见不到父亲母亲。
真的不甘心啊。
他真的不想死。
为什么他就该死呢!
他忍不住想向前爬,但感觉用尽了力气,却只不过是伸出手,身子动都没动一下。
他的力气又散去。
罢了,这就是他的命吧,他本来早就该死了,和父亲母亲死在大火里,是母亲把他送出来,是上官驸马接过他,让他活下来。
活下来的这个人是他吗?好像也不是他,是上官月。
他都忘记他的名字了。
他伸出的手在地上缓缓地描写。
忽地他闻到了香气,熟悉的,也曾经以为是幻觉的香气。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里出现一道身影,有人正走过他身边。
上官月头侧贴在地上,向上看去,夜色昏昏中一个少女,虽然这个角度看不太清面容,但他依旧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个在梦里掐过他的脸,监事院送来的缉捕文书上,被诛杀的白循的女儿。
上官月猛地将手伸出去抓住她的脚。
“白篱!”他喊道。
途中闲谈
写到这里了,故事的旅程也走了一段了,就简单说一下这个故事。
我先前说过,已经写过很多故事了,现在就想写一些奇怪的故事。
因为总有人追问,是什么类型,是宅斗吗,我就回答嗯是宅斗,它有宅斗因素饮食男女。
看着看着又有人问,是玄幻吗?也太玄了,我就回答哦是玄幻,它有金手指构造虚假世界。
一言解释,这本书如同名字,梦,似真似幻,荒诞怪异。
如果觉得玄幻它就是玄幻,如果非要科学解释,那它就是催眠。
请不要想太多不要思索它为什么这样,也不要想什么我看不懂,一个故事而已,没有什么为什么也没有所谓的看不懂。
你如果非要较真的想个为什么,就失去了娱乐的乐趣。
就当看一出舞台剧,看夸张的情感起伏,看荒诞的华丽诡异。
合口味就跟着看,不合口味我以前写过很多,可以挑着喜欢的看,也可以等下一本书。
爱你们,祝我们都轻松快乐。
今晚这个梦境奇怪的不像她的梦。
她环视四周,看到这是一个街口,在被夜色吞没的内里躺着不少人,虽然隔着一层梦境,但因为被上官月抓住了脚,有怪异的味道淡淡散开。
庄篱抬袖子在口鼻前扇动。
这种味道,是毒烟。
看来上官月是遭到了袭杀。
谁要杀他啊?庄篱低头看躺在地上的年轻人,要杀他的人也很多吧。
金玉公主不容他,楼船上豪赌的输家赢家都有可能不容他。
不过这些权贵之间的恩怨跟她无关。
庄篱看着抓着自己脚的那只手,那只手渐变青白,可能是生命在流逝,她脚上的灼烧感也在渐渐消退。
只要她一用力,就能挣脱甩开,然后上官月回归现实,她则继续梦境,各不相干。
只是……
庄篱蹲下来,伸手握住上官月的手腕,一团火立刻从脚踝处腾起,缠上她的手。
她的手变得透明,旋即又渐渐呈现白骨,十分的诡异骇人。
她另一手在嘴上划了一道,紧闭的嘴唇张开,轻声唤道:“上官月。”
上官月悠悠醒转,鼻息间的香气依旧还在,不是幻觉,而且,他还看到了那少女清晰的脸。
她几乎凑到他面前。
她,又想掐他的脸?
上官月向往后躲一躲,然后发现自己没有力气,人也趴在地上无处可躲。
“你,果然死了啊。”他喃喃说。
上一次是做梦梦到了,这一次则是他要死了,也要变成鬼了,所以又看到了。
世上真有鬼啊。
“太好了。”他说,脸上浮现笑容。
那他真能见到父亲母亲,瑞伯……
庄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怎么认为她是死了?死了有什么好的?但也能理解上官月的胡言乱语,中了毒,人快要死了,思维早就乱了。
不能再耽搁了,要快些带他去解毒。
庄篱看着握住的上官月的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随着她闭眼,原本已经暗淡的灼烧猛地腾起,沿着脚踝处蔓延,她蹲在地上整个人宛如瞬时被火光吞没。
上官月觉得自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他怎么又能走路了?
他低下头,看到倚在怀里的女子。
她似乎与他融为一体,又似乎变成了他的一根拐杖。
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头,她的手搂着他的腰。
鬼的身体,原来是温软的?上官月闪过一个念头,搭在这女子肩头的手忍不住抬起,捏了捏她的脸。
庄篱嘶了声,上官月的力气并不大,他几乎没有什么力气,但对她来说,虚实碰触很痛的。
“别乱动。”她瞪眼说。
昏昏的视线里,女子的眉眼灵动,还很好看,原来鬼也并不是那么面目可怖,上官月不由笑了。
“鬼走路果然是飘啊。”他说,低头看脚下。
虽然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但脚步很快,飘飘忽忽,石板路飞掠而过。
但当了鬼没必要走路了吧。
“怎么不飞起来?”他说。
飞?他还想飞?庄篱看着他,好气又好笑,他知不知道她现在扶着他走耗费了多大的力气?
夜风刮着她的皮肉,坚硬的地面摩擦着她的脚骨。
她没有理会他,将力气用在狂奔上。
她也撑不了多久。
上官月却话越来越多。
“你怎么不说话?”
“当了鬼就不能说话了吗?”
“白篱,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听到这句话,庄篱忍不住看向他:“你怎么认得我?”
上官月笑了:“我见过你啊。”
见过?庄篱心想,的确算是见过,她站在金水河边看着楼船,通过花小仙的梦与他相见。
不过她的意思是,他怎么看见的她这张脸?
她在梦境里呈现的都是别人想见的样子。
他上官月怎么就能看到她真正的样子?
“我还知道,朱善是你杀的……”上官月的声音传来。
庄篱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
这一瞬间她差点想干脆让这个人死了吧。
太可怕了。
上官月看着怀中女孩子震惊的模样,得意地笑了:“我猜对了,哈,我真聪明。”
他的话音落,只觉得身子失去了支撑,人跌倒在地上。
视线里女孩子的脸也越来越远。
上官月的意识陷入黑暗。
蝴蝶一动不动。
沈青捧着竹笼,轻轻的摇晃。
蝴蝶宛如石雕稳稳。
“它,它是不是死了?”黄娘子颤声说,眼泪已经掉下来,伸着双手想做些什么,又徒劳,“怎么回事?”
沈青说:“它没死,它不会死,它只是被打断了梦境。”
他低头看了眼古琴,伸手弹拨,琴弦摇动,室内响起琴声。
人人都能听到的琴声。
黄娘子更紧张:“那,怎么办?被打断做梦,她,她可还好?”
沈青看着竹笼里的蝴蝶,再次挑拨琴弦,琴弦依旧发出声响,蝴蝶也一动不动。
“它可能真睡着了吧。”他说。
章士林坐在药房里有一瞬间茫然。
“用这味药。”有人说,递过来一味药。
章士林看去,见一个女子站在药柜前,正在捡药。
这女子是……
“我医术不如章大夫你,但我调出来的药香很管用。”她再递过来一味药,对章士林一笑,“你是知道的。”
药香啊,章士林笑了,看着眼前的东阳侯少夫人:“是,少夫人的香药的确厉害。”
东阳侯少夫人又将一味药递过来。
“你看这三种药一起可以解烟毒。”她说。
烟毒啊,章士林看着这几味药,他倒是不擅长。
“不知是何种……”他问,刚要抬头,就见东阳侯少夫人抓着桌上的药杵猛地砸过来。
章士林哎呦一声,下意识躲避,咚一声睁开眼。
视线昏昏,他躺在药房里的小床上,手里拿着的书跌落在地上。
因为老妻病故,他也懒得回老宅去,经常住在药铺里,一张简单的床榻,晚上闻着药香看着医书睡去。
做梦啊。
章士林怔怔,又有些好笑,竟然梦到了东阳侯少夫人,看来自己还是很惦记她神奇的药香。
此时还早,章士林翻个身打算再睡会儿,却听得门外传来咚一声,夹杂着门板倒地的声音。
似乎有人撞开了门。
怎么回事?
章士林忙起身走出来,一眼看到门板果然被撞开一块,一人跌趴在地上。
“啊呀,这位公子——”章士林忙迎上去,同时高声喊徒弟。
住在医馆的两个徒弟被惊醒,系着衣裳从内跑出来,看到章士林已经将地上的人翻过来,正在查看。
好俊俏的一个公子!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是中毒了。”章士林说,对两个徒弟吩咐,“快去配解毒的药来。”
医馆里解毒的常用是金银花绿豆甘草碳灰生碱等等,冲洗服用泡澡,两个弟子应声是就要去准备,又被章士林唤住。
“还有……”他说,神情有些迟疑,又有些怪异,脑子里浮现三味药草的名字。
“师父?”弟子们不解看着他,“还有什么?”
虽然说梦到药方有些荒唐,但或许也是他多年行医积攒的经验,有时候现实中想不起来,做梦的时候灵光顿显,这种事也是常有。
章士林看向弟子:“再加三味药,用焚香法。”
似乎被火烧,似乎被刀砍,又似乎被扔进水里,上官月忍不住大口的呼吸,随着呼吸有香气扑面,他又被呛得咳嗽起来。
这不是白篱的香气。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烛火摇曳,视线昏昏不清,隐隐看到一个长脸男子的脸在眼前晃动。
“师父,他醒了——”
伴着这句话又一个面容出现在眼前。
上官月的视线渐渐清晰,看到这是一个老者,虽然没打过交道但也认得,章家医馆的章士林。
“小郎君,你可能看清了?”章士林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上官月没有看他的手,而是看四周。
“我怎么来这里了?”他问,声音沙哑无力。
一个弟子说:“你撞来我们医馆的门进来的。”又问,“你怎么了?你是遇到贼人了?”
上官月没有听他的问题,只想着前一句,他是撞门进来的?
他怎么记得他遇到了一个……鬼。
那个鬼扶着他走啊走啊。
难道是他濒死产生的幻觉?
“这位小郎君,你中了毒,不过还好,你来的及时,现在毒性解了大半。”
章士林看着这少年人似乎记不清发生什么事了,便给他解释。
少年人脸色已经不再发青,但惨白一片,听到这句话,眼底迷茫散去,余下震惊和黯然。
应该是想起自己遭遇了什么惨事。
“要帮你报官吗?”章士林问。
上官月咳嗽几声,摇摇头:“不用报官,些许小事,劳烦章大夫去给上官驸马传个话,就说我喝多了跌伤了。”
上官驸马,章士林神情微惊,又恍然,这少年就是那个上官小郎啊。
如果不是他恰好从梦中惊醒,这上官小郎就算撞门进来,可能他也没有察觉,而再耽搁一刻,这上官小郎就救不回来了,如此凶险的事,他说是些许小事。
纨绔子弟,也有难言之隐啊。
权贵世家的事,章士林也从不多问,点点头:“好,毕竟我还要收诊费。”
上官月笑了笑:“放心。”又说,“驸马应该已经在找我了。”
他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如墨的夜色正在变淡。
庄篱看着昏黄的梦境渐渐变淡,真实的世界正在呈现。
她的步子越来越慢,身后前方的路越来越短,四周的视界正在被吞没变成虚无。
耽搁太久了,又耗费了太多心神,心神已经涣散。
如果不能尽快醒来,她会困在迷障虚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挣脱。
如果是在庄夫人身边还好,但现在她是东阳侯府的少夫人。
等天亮她的丈夫会发现自己枕边的妻子变成了一动不动的死尸。
快,快,快醒来。
她可不想在棺材里诈尸。
那样的话,就不只是被追捕的逃犯,还是要被捕杀的妖邪。
“阿篱。”
周景云轻轻唤,看着青光濛濛中睡着的庄篱。
他突然醒来,然后发现身边的人还是入睡前的姿势,总觉得有些不对。
他轻轻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她没有丝毫反应,不像以前会微微动动头,或者翻个身,或者靠过来。
她只是安静的侧躺着,一动不动。
周景云忍不住轻唤两声。
庄篱依旧安静不动。
周景云莫名想到姨母,还有那个林夫人的症状,再想到灵泉寺受到的影响,他不由坐起来,伸手去推庄篱的肩头。
伴着他的推动,庄篱的身子一晃,从侧躺变成了平躺,人依旧没醒来。
“阿篱。”周景云拔高声音,用力按住庄篱的肩头,隔着薄薄寝衣,发现温热正在褪去。
周景云心里咯登一下,双手捧上庄篱的脸。
“阿篱——”
庄篱猛地睁开眼睛。
周景云声音一顿,松口气:“阿篱,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捧在手心里的庄篱的脸上浮现笑容。
笑容如水一般荡漾。
周景云眼一花,看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这张脸上有一双秋水眼,她眼波流转,在他脸上一转,说:“周景云。”
周景云一惊,松开双手,人向后跌去。
庄篱猛地翻过身,视线里青光濛濛,不再是昏黄一片。
还好,及时醒了。
她伸手按着心口,感受着剧烈的心跳,看向身边,周景云已经不在了。
这么早?
他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正思忖间,帐外传来脚步声。
“少夫人。”春月唤道,拉开了床帘,“您醒啦。”
庄篱对她一笑点点头,只是坐起来,没有下床。
“昨晚可能是太热了,出了好些汗,你帮我取套衣服袜子来换。”她说,又点名要一套镶芙蓉花边的。
因为那套衣裙袖口收紧,能遮住她露出手腕以上的肌肤。
昨晚梦境涉险导致全身青红一片,最少要两三天才能恢复。
不能次次都用茶水烫到来掩盖。
这次一杯茶水也不够烫。
春月并不多想自去取了衣服。
庄篱在床上换了走下来,春月捧着茶递过来。
晨光渐亮,庄篱喝了口茶,看了看里外:“世子呢?”
春月说:“世子去练剑了。”
两人正说话,院落里脚步响,夹杂着婢女们问好声“世子。”
庄篱透过窗看到周景云拎着剑走进来,虽然穿着单薄,但身上头上都冒出了汗。
看着庄篱,周景云神情顿了顿:“醒了。”
庄篱含笑点头,催促他:“快去洗漱吧。”
周景云看她一眼,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去了净房。
等他洗漱更衣出来,早饭已经摆好。
“世子来吃饭。”庄篱坐着招呼他。
周景云走过来,春月等婢女给两人摆上碗筷便退了出去。
室内安静下来。
室内不该这么安静。
庄篱抬起头:“昨晚……”
与此同时周景云也抬起头:“昨晚……”
两人同时开口,都一怔,四目相对。
庄篱笑了,看着周景云:“这是不是叫心有灵犀?”
周景云笑了笑,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继续先前的话:“昨晚睡得还好吧?”
按理说这是他们之间很常见的问候,但庄篱听出周景云语气里的探究。
昨晚,她肯定有异常被他发现了吧?
“不太好。”庄篱斟酌着说,看着周景云,“好像做了很多梦,睡得不踏实。”
周景云哦了声,却没有再追问,低下头吃了口饭。
“世子,你昨晚睡得还好吗?”庄篱也接着问自己先前的问题,端详着周景云,“我其实睡相不太好,我昨晚有没有打扰到你?”
周景云抬起头,说:“你昨晚梦里哭了几声,但很快就睡了,反而是我早上醒得早,还担心吵醒你……”
他的声音到这里时候缓缓滑过。
“……还好没有。”
没有啊,庄篱松口气:“那就好。”又给他解释,“我也记不清我做了什么梦,只觉得很累,所以反而睡得更沉了。”说着又一笑,“以后我睡沉了别吓到你。”
周景云笑了笑,摇摇头:“不会。”说完这句话低下头将碗里的饭菜大口吃完,站起来,“我先去衙门了。”停顿一下,又似乎是解释,“早一点拐到监事院问问灵泉寺事件的进展。”
庄篱叮嘱:“别太刻意询问以免引起怀疑。”
周景云点点头:“我知道,放心。”说罢看了庄篱一眼,“你慢慢吃,别起来送我了。”
庄篱应声好,看着周景云走出去了。
室内变得安静。
庄篱看着桌案上的饭菜,慢慢吃了口。
不知道是昨晚怪异的梦境影响,还是梦行救人伤了元气,她总觉得周景云跟以前不太一样。
他看她的眼神,好像多了一分,陌生。
庄篱伸手轻轻抚了抚脸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所想
周景云的马已经备好了,江云在门外转了几圈,忍不住进来问丰儿世子怎么还没出来?
“不是说要早些走吗?”
丰儿也不知道,世子就是这样吩咐的:“可能在收拾东西,我去看看。”说罢向书房跑去。
书房里桌案前却没有周景云。
丰儿吓了一跳:“世子。”
周景云的声音从内里的藏书间传来。
“在外边等,我找点东西。”
丰儿应声是退了出去,但忍不住好奇,这一大早的,都要走了,又突然找什么书?
周景云站在书架最里面,暗格已经被打开,一张画被慢慢展开,昏暗的光线里女子的面容徐徐呈现。
周景云不由闭上眼。
虽然看不到画了,眼前似乎有张面容依旧出现。
她躺在枕头上,对他眼波流转一笑。
“周景云。”
耳边回荡着女子的声音。
是庄篱的声音,但又不是。
庄篱习惯喊他世子,很少很少提名带姓的喊他。
习惯这样喊他的女人,只有……
周景云睁开眼,看着展开画面上的女子。
“周景云。”女子微微抬着下巴看着他,“你不是会画画吗?那你能画出我的大逆不道吗?”
说罢她坐在了只有皇帝能坐的龙椅上,打开了一张奏章。
“我敢做,你敢画出来传告天下吗?”
他后来画了,至于有没有画出她的大逆不道,他不知道,他也不会给任何人看。
包括画像上的本人。
而画像上的本人也看不到了。
周景云看着画像,但为什么这张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出现在清晨时候,躺在他身边的人脸上。
他是疯了,还是在做梦?
他当时吓得跌下了床。
他伸手摸了摸手腕,撞到的地方此时还隐隐作痛。
而看着他跌下床,床上的“庄篱”笑了。
那种无声的又嚣张的大笑。
那种他从未在庄篱脸上见过,而只在另一个人脸上见过的姿态。
周景云只觉得心神炸裂。
床上的庄篱一笑后,看他一眼,翻身向内躺下来不动了。
他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地砖的冰凉,手腕的疼痛让他回过神。
他迟疑着起身,唤了声阿篱。
这一次床上的人没有答应,也没有再翻过身对他大笑。
他慢慢靠近探身去看,看到了跟婢女春月有些像的那张侧脸,这是他熟悉的庄篱的脸。
他在床边怔怔站着,那一刻想要把庄篱叫醒,但又不敢再叫她。
万一他又看到别人呢?
他心神茫然,又想到这个别人,其实也是他想再看到的人。
只是没想到真的看到了,却这般反应。
所以,她才无声大笑吗?
周景云脑中一片空白,待婢女们听到动静走进来,他藉着练剑奔了出去。
等他回来,迎接他的是熟悉的庄篱,而且,她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清晨那一眼,莫非真是他在做梦,或者没睡好产生的幻觉?
周景云看着纸上的女子。
笔墨勾勒的线条似乎变得灵动起来。
周景云猛地将画合上。
早上的时候,庄篱必然看出他状态不对,问他睡得好不好,还主动说自己睡相不好,有没有打扰到他。
他能怎么说?难道告诉她,他把她看成了另外一个人。
周景云默然一刻,慢慢将画卷好,放进了暗格里,转身走了出去。
黄娘子的眼已经布满了红丝,比起灯烛,晨光更刺目,她的眼泪不由流下来。
尽管如此,也不肯闭上眼休息一下,只盯着桌上竹笼里的蝴蝶。
晨光中,宛如雕塑的蝴蝶忽地扇动了下。
黄娘子发出一声低呼:“动了,动了,它还活着。”
“它当然还活着。”沈青说,似乎认为黄娘子大惊小怪。
黄娘子只当没看到沈青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合手念念谢过了神佛,再催促沈青:“你快问问怎么了?”
沈青看着蝴蝶,伸手挑了一下琴弦。
这一次琴弦拨动,室内没有琴声响起。
片刻之后蝴蝶翅膀再扇动一下,琴弦也无声振动。
沈青侧耳听,脸上露出笑容。
“说什么说了什么?”黄娘子催问。
沈青笑说:“没什么,说蝴蝶醒了。”
醒了的蝴蝶就只是一只蝴蝶,自然也无法与人交流,听梦传声。
黄娘子松口气又担心:“怎么蝴蝶好好的醒了?不会对她不好吧?”
沈青笑了笑:“不会,天下蝴蝶万万千,她可无处不在。”说着又对黄娘子压低声,“别担心,她这是说谎呢,不想告诉我们。”
黄娘子一愣旋即失笑,看着色彩斑斓熠熠生辉的蝴蝶。
“真想快点再看到她的一笑一颦啊。”她喃喃说。
沈青伸手将竹笼拿起来,嘴角含笑,看着其内的蝴蝶:“很快就能看到了,她已经回来了,与我们只有一步之遥。”
似乎有低低的呼唤声,又似乎是啜泣声在耳边萦绕。
上官月慢慢睁开眼,入目昏昏,意识如同掀起了浪涛向他涌来,曲童的话,瑞伯的脸,暗夜里看着他的女子……
“白……”他不由出声要唤。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惊喜呼唤“小郎,你醒了!”
上官月看着眼前的人,视线渐渐清晰,到嘴边的话变成吐出一口气。
“驸马,我……”他挣扎着要起身。
上官学忙按住他:“别动,快躺好。”又转头唤人,“快看看他怎么样。”
一个老者立刻过来查看,上官月认得这是上官驸马身边信任的大夫,便任凭他望闻问切。
“小郎君已经没有大碍了。”老者看完说,“身上的残毒,再喝几天药就能清除了。”
上官学忽地在床边跪下来,声音哽咽:“谢天谢地,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母亲。”
上官月忙说:“驸马别这样,你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