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生奇怪:“有现成的车子你不坐,去草地上坐什么?夜深露重,地上潮气,对你不好。”
步峥却仍坚持:“那边有石头,不用扶,我自己走。”
岑云生细细看他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
想到好友如今已不再是前世能上刀山下火海的大侠客,而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脆皮,到底还是不放心的跟了过去,一路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一对故友久别重逢,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的。
岑云生看着明显活泼了很多,整只鬼的状态看起来都是前所未有的好。
活人成鬼,执念只会比生时更甚,前一段时间他总是说他不纠结于席骞未能赴约的答案了,可其实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
他一只鬼等一场无人来赴的约等了太久,再见故人,自然想要得一个答案。
如今这个答案他已经得到,就好像一直扣在灵魂中的枷锁被打开,浑身都透着轻松。
虽然他惨死的结果无法改变,可是当得知好友当时也是一心想要救他,不惜以自身性命为饵想要尽量替他寻一线生机,心里终究是暖的。
相交一场,他无愧兄弟之情,席骞也未负朋友之义,可以了,不枉了。
步峥说对不起他,可是有什么对不起的呢?
战场之上本就是瞬息万变,生死都只在一线之间,武林高手又怎么样?好汉架不住人多,陷在人海之中,累也累死了。
当时他们决定去执行斩首任务时,就知道此去凶多吉少,本就是抱着必死决心去的。
他不怕死,对于死亡的结果接受得也坦然,事到如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意和害怕的是什么了。
不过席骞这个人心眼子也忒多了,说好的分头走,这货却是存了自己用敌将首级吸引仇恨让他苟活的心思,若不是援军来得及时,这厮指定被剁得比他还碎。
到时候敌军固然是群龙无首,他俩也就真成了难兄难弟,两堆碎肉谁也找不着谁,想想也挺搞笑的。
这样想着,他就真的笑了起来,引来步峥看傻子的目光。
阮绵看了看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辆车子以及被绑在车子旁边的母女,眼睛微微眯了眯。
她看着特安局的几人正忙着各处的收尾工作,挥手将岑云生之外的几鬼送了回去,抬步向那对母女走去。
因为只找到一条充当绳子的细链,孔雪梅和孔灵薇被陆名背对背绑在了一起,孔雪梅心疼女儿,一直在轻声喊她,试图把她唤醒。
阮绵走到近前,蹲在孔灵薇的面前,在孔雪梅“你是什么人?”“你想对我女儿做什么?!”“孔家不会放过你!”的一连串怒声中一指戳在她的额头。
孔灵薇一声惊叫,被强制开机,脑子还没彻底清醒,一睁眼就撞进了一双浸染着寒意的清冷眸子里。
她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身子,却发觉背后有人,动了动不自由的身体,又听见妈妈喊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的处境。
她一惊,瞪大眼睛看着阮绵,眼里满是惊恐:“你是什么人?”
阮绵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似是不经意的问:“刚才被你送过来的那个人,你对他做什么了?”
孔灵薇一想步峥就觉得委屈:“我能对他做什么?是他对我做什么才对!”
阮绵对这番说辞并不相信:“这里不是孔家,没有人护得住你,你最好老实些。”
孔灵薇一双大眼含着委屈的热泪,却撑着一口气不让它滴落下来,冷笑:“那人就是个怪物,铁链都栓不住他,难道还能受到委屈不成?
我告诉你,不管你是什么人,孔家都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你最好趁早放了我和我妈,免得惹祸上身!”
阮绵经声重复:“铁链……”
孔灵薇见她垂着眼,似是沉思,忙继续说道:“你是为那个人来的?我都说了我根本没怎么着他,只要你放了我,护送我离开,我可以给你一笔……”
阮绵忽然出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手指发力,掌下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喀嚓”声,孔灵薇嘴里的威逼利诱顿时变成了惨叫。
本来被强忍着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下意识向最亲近的人求救:“妈!妈……救我……”
孔雪梅心疼如裂,她拼命扭动着挣扎,嘴里大声咒骂,却终究是无能为力。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林观主,那个始终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男人。
可是林观主本就被步峥打得只剩一口气,又被忙碌的行尸踩来踏去,把这仅剩的一口气也给踩没了。
阮绵嫌孔雪梅聒噪,一个掌刀砍在她的脖子上,尖利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世界清静了不少。
阮绵收回手,目光落在捆着她们的细链上,那细链的一端做着了个手铐的样式,另一端则是一个粗长的钢钉连着一体浇铸的铁环。
她在孔灵薇涕泗横流的惨叫声中拾起手铐的那一端,泛着银光的手铐上还沾着些不太明显的血迹。
细白的手指在那点点血迹上轻轻抚过,她抬眼看着疼得一头冷汗的少女:“你说的铁链,是这条吗?”
现在的她在孔灵薇的眼里就是个活阎王,再也不敢说多余的话,忍着疼回答:“是,他从……”
阮绵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并不想听她接下来的狡辩,也不忍再听步峥在她那里都受了多少委屈,单凭孔灵薇那“调教”死人的战绩,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待遇。
只要一想到那样温和漂亮的人被锁在床上,苍白又无力的样子,她就觉得胸中郁气难消。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孔灵薇被捏断了的腕子:“区区断骨,你就觉得疼了?他腕上有伤,被你这东西一磨,想必会更疼。”
孔灵薇睁大了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
【你拿他一个划伤跟我骨折比?】
【他怎么可能比我痛?!他明明生龙活虎得像个非人类!】
第199章 谁比谁金贵
这种可怕的双标行为让孔大小姐目瞪口呆,深受震撼,她因为剧痛不复娇艳的唇轻颤着,却是不敢再嚣张: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跟我生气是没道理的,要不是我截下了他,他早就被头顶插了钉子沉湖底去了,说到底还是我救了他的……”
阮绵短促的笑了一声,目光似是古井无波,却又暗藏汹涌:“你救他?把他用铁链子锁起来的那种救吗?”
孔灵薇目光闪烁,不敢再强词夺理。
很奇怪,面前的人长相明艳,身形纤细,神情也并没有特别疾言厉色,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威慑力,不只是因为她一动手就捏断了自己的手腕,而是那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威压,让人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阮绵单手掐住孔灵微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孔家的大小姐贪花爱美,罔顾人命,母亲爱女无度,只管纵容,一个杀人,一个埋尸,真是一场母慈女孝的好把戏,强抢民男都抢到本尊的头上来了。
你二人本是罪该万死,可惜我生性良善,不喜杀生,一处恩怨一处了,属于你们的报应总是不会晚的。”
孔灵薇长这么大,从没有受过这种惊吓委屈,眼泪止也止不住,只是不住的摇着头,也不知是否认,还是表示不敢了。
阮绵并不在乎她的态度,无论她是否认错、想不想悔改,从前犯下的错误都是不能一笔勾销的。
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孔灵薇:“刚才你们的葛大师临死反扑,放了几十个凶魂出来,我看过了,他们身死的时间应该都不长,身为孔家嫡系,你应该知道这些凶魂的来历和用处吧?”
孔灵薇瞳孔一缩。
葛大师死了?
怎么可能?!
葛大师可是他们家所有风水玄术大师中的佼佼者,平时寡言且神秘,被孔家奉为座上宾,她甚至觉得这世上没有人能比葛大师更厉害了。
那样的高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阮绵好心的指了指葛大师尸体的方向,孔灵薇努力扭过头去看,当看到匍匐在地上眼珠暴突死不瞑目的葛大师时,猛的惊叫起来。
她似是直到此时才彻底认清自己的处境,眼中带着惶惑的惊恐,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完了,孔家完了,她也完了。
她嘴唇哆嗦着:“收集是一直在收集,但我不知道具体是用来干什么的,真的,我不知道……”
孔灵薇长得其实很漂亮,这样害怕得泪眼婆娑的样子看着挺可怜的。
可是无端被她迫害的人更加可怜。
阮绵对于这种蛇蝎美人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看着她的反应,嗤笑了一声:“胆子这样小,怎么敢杀人的?前此时日从你城边别墅里抬出去的那人死前相必也害怕得很。”
孔灵薇猛的看向她,突然像受了刺激一般歇斯底里的尖叫:“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他怎么也不肯听我的话!明明只要他听话,我就会放过他,还会给他这辈子都赚不来的钱!”
阮绵的目光依然淡漠:“拿钱买命,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你仗着孔家的威势,把自己当女皇了?”
孔灵薇显然对那人的死也有些阴影,情绪很激动:“我很喜欢他的,是他自己不识抬举!现在他死都死了,又活不回来,我外公已经骂过我了,还想怎么样?”
一边一直没做声的陆名突然冷笑:“哦,你挨几句不疼不痒的骂,就能抵消一条人命?你们孔家人可真金贵。”
孔灵薇像是豁出去了,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不然还想怎样?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难道还真想让我给他赔命不成?”
阮绵垂目看着她,问:“哦?那你是什么身份?”
孔灵薇马上回答:“我是孔家直系!”
阮绵似笑非笑:“孔家,孔家又算个什么?一介商人而已,金贵在哪里?”
孔灵薇下意识就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自觉高人一等,除了妈妈和外公等一家姓孔的,没有她看得起的人,包括她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觉得林观主的身份配不上她妈,更不配让她叫一声“爸”,她连姓氏都是随母,而林观主只能算是给她家做事的下人。
她以自己孔家人的身份为傲,可是现在她却是被阮绵的话问住了。
孔家没有人从政,说穿了确实只能算是商人,可是……他们跟那些平头百姓怎么能一样?
想要反驳却不能反驳的感觉让她觉得憋屈。
阮绵也没想听她说话:“你们那个葛大师搜罗了这么多凶魂,定然是有用处的,这个用处是为他自己,还是为孔家?”
孔灵薇神情一顿,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
阮绵已经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既然如此,被你折磨死的那人的魂魄想来也不会被浪费。”
她拿出刚刚收起来的瓶子:“会在这里吗?”
孔灵薇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当阮绵打开了瓶塞,一群乌泱泱的凶魂涌将出来时,她顿时被吓得惊声尖叫,拖着被绑在一起的母亲连连后退。
那些凶魂被放出来,却是不敢乱动,也不敢跑,只畏畏缩缩的站成一堆,唯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衬衫牛仔裤的青年目光死死的盯着孔灵薇,满是怨毒。
阮绵的目光在凶魂中一一扫过,看到了他,轻笑了一声:“竟然真的在。”
她仔细看了看,确实容貌出众,活着时必然容光更盛,怪不得会引人觊觎。
她抬手一引,那青年凶魂就被引出了鬼群:“大家都是两条腿支个肚子顶个脑袋,谁又比谁金贵些?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去吧,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将其余的凶魂重新收好,阮绵忽略了身后骤然响起的惊恐的惨叫声,抬步向步峥的方向走去。
冤有头,债有主,苦主索命,可不关她的事,良善,没毛病。
第200章 成人之美
步峥坐在一块石头上,与岑云生小声说着话,时不时的向阮绵的方向看一眼,见她走过来便站起了身:“差不多了吗?”
阮绵看着步峥,突然稍微有那么点小小的心虚,她看了孔灵薇那边一眼,将身子侧了侧,试图挡住那边的凶案现场,莫名的想要解释一下自己的凶残行为:“她……教化不得。”
步峥轻轻的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有冤魂索命,可见她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他看了看周围,突然道:“有一件事不太对。”
阮绵抬头看他。
步峥眉头轻拧:“孔灵薇说,今天的百人阵,目的是为了给孔家老太爷延寿。”
阮绵笑了笑:“她对你倒是坦诚,什么都跟你说。”
步峥顿了一下,眼睫微垂看着她,眸光温和:“是我和陆名制住她之后,在来的路上问了一些事,她受制于人,自然什么都肯说。
她把她家养的大师团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紧赶慢赶,害怕你会吃亏,好在只是我关心则乱,你尚且游刃有余。”
阮绵轻摸了下鼻子:“咳,你继续说,给孔老太爷延寿,然后呢?”
步峥从善如流的继续刚才的话题:“孔老太爷对于寿数的执着强烈到近乎疯魔,孔家后辈也孝顺得过分,不惜代价也要为他求那些不该得的阳寿。
与这百人阵相比,之前曾家地底的九女献寿就像是小打小闹,可是这样的一个大阵,条件也很苛刻,至少那得寿之人不能再躲在幕后。
可是今天孔家的主事人辈份最大的也只有孔睿锋,连孔明旭也没有来,难道今天的一切只是个空城计?”
阮绵看着夜色中一片寒凉的山谷:“不,百人阵是货真价实的,他们一定就在这里,孔老太爷阳寿将尽,孔家现在几乎是狗急跳墙的疯魔状态,根本没有时间设局,而且设这种局毫无意义。”
步峥放眼看向四周:“如果他们也在,为什么还不现身?”
之前被困的风水师们解决了孔家的大师团,正是鸡血上头之时,他们尽数放开了那些被抓来充数的普通人,将他们聚到一起保护,特安局的几人也去山洞里将孔家父子给揪了出来。
不过当他们找到孔家父子时,孔睿锋竟然已经死了,孔思博坐在一边,一脸的痴傻,被揪出来也不反抗,问他什么也都是恍恍惚惚的样子。
现在的情况是林观主已死,孔睿锋父子一死一痴,孔雪梅昏迷,孔灵薇……她哭嚎着拖着背后与她捆在一起的母亲被凶灵逼得披头散发的到处乱爬,再也看不出哪里高贵。
孔家的后辈们死的死昏的昏,狼狈得要命,那位老太爷却一直没有现身,真不是一般的沉得住气。
行尸们在短暂的暴动之后全都聚在一起僵立着,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乖巧得紧。
不远处响起汽车的响动,一个车队顺着临时开出的山道开了进来,为首的车子刚一停稳,车上就跳下一个人来,正是谢朗。
阮绵挥手将已经将孔灵薇吓得昏死过去的凶魂召了回来,单独找了个玉瓶收起来,那凶魂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凶戾之气,带着一脸的迷茫很顺从的被收进了瓶子里。
步峥看着阮绵的动作,又看了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孔灵薇,微微皱了皱眉:“你想放过她吗?孔家财大,城边别墅杀人的事已经了结,孔家的事未必能牵扯到孔灵薇,她很难受到法律惩罚。”
这次掳人杀人的事孔灵薇明面上并没有参与,过往的荒唐事因为上次死人被孔家扫了尾,她尽可以一推二五六,走法律途径很难定她的罪。
走出这个山谷,她就算不再是千金大小姐,也可以靠着自己名下的产业继续过比常人更富足的日子。
阮绵低笑了一声:“人做错了事,还想继续若无其事的过她的小日子?”
她摇了摇手里的小瓶子:“她不是喜欢小帅哥吗?无论她的余生有多长,这位帅哥都会陪着她,正巧她自己也说了喜欢人家。”
步峥极喜欢她这副一本正经的蔫坏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成人之美,是个好主意,只是孔家有自己的特殊性,孔灵薇应该也有这方面的保命手段。”
阮绵拍了拍他的胳膊:“别操心她的事了,保命手段什么的,我说她没有,她就不会有。”
她看着正向她走来的谢朗,声音放低了些:“有官方的人在场,这个凶魂我要暂时保下,不然怎么成人之美呢?她敢抓你,我必不可能放过她。”
步峥微微侧过头去不说话了,在阮绵迎上谢朗说话时,默默的抬手在她拍过的地方轻轻摸了摸,苍白的脸在夜色的掩盖下偷偷泛起一丝薄红。
岑云生偷偷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在他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各种挤眉弄眼,被他一巴掌盖在脸上推开几步,气得又用力撞了他一下。
步峥没防备他做了上千年的鬼还能如此幼稚,被他撞了个趔趄,忍不住也撞回了一下。
岑云生一个老鬼,身子轻,一时不察差点被撞飞,气得要命,闷着头倒退几步像头牤牛一样回冲,打算不顾兄弟情义将其撞翻,却在猛然间看到阮绵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只得停下了攻势,气成河豚。
步峥眉眼弯弯,笑得不行,上前直接一个锁喉将其拖到一边去了。
阮绵收回目光,与谢朗说了说当下的情况。
谢朗眉目深沉,让人将地上瘫软着的孔雪梅母女和被控制住的孔思博铐了起来押进车里。
看着孔睿锋的尸体,谢朗皱着眉头问阮绵:“对于这个人,阮老板怎么看?”
阮绵收回虚悬在尸体头顶的手:“今夜之事,还没完。”
她回过头:“之前护送冯玉和步峥的人怎么样了?”
谢朗:“没事,来袭击的是两个降头师,他和你的店员都受了些伤,已经被解了降头术送进医院了。”
阮绵点了点头。
谢朗的眉头拧得死紧,又看了看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些人……”
阮绵淡淡扫了一眼:“孔家有一个炼尸高手,控制行尸抓人杀人,不过终日玩鹰却被鹰啄了眼,行尸暴动,见人就杀,他自己也命丧尸口。”
谢朗沉默良久:“你说的很合理。”
阮绵的声音堪称淡漠:“我们这些被掳来的风水师想来是没有义务救他们的。”
谢朗笑得和善:“你们当然没有,今晚被抓来的受害人没有伤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抬眼看向正在与步峥撕打的岑云生,笑意温和:“阮老板的店里……人才济济啊。”
他身为特安局的八组组长,自然也是内行人,岑云生虽然有实体,但一身的鬼气却没有遮掩收敛,很明显不是活人。
阮绵也看了一眼那边,眼中盈了些笑意:“他性子好,本事也不错,是我身边的得力之人。”
谢朗点了点头,没打算深究。
圈子里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拿手本事,驭鬼术养鬼将的也有,只是头一回看见修成了实体还这么……活泼的,有点稀奇。
他的重点在步峥身上:“这位步先生也是这次事件的受害人,有些细节还需要他配合一下调查。”
阮绵“嗯”了一声,表情倒是看不出喜怒:“应该的,只是他本就体弱,又被掳走,需要先休整一番,否则身体吃不消。”
谢朗对步峥印象很深刻,毕竟这个相貌的人很难让人印象不深刻,之前去阮绵店里,这位就在她的店里睡觉,她的态度也显得很是纵容,这次事件她更是从言语到行动都是处处维护,想来是关系不一般。
他有意与阮绵交好,被她护得严密的人自然是要慎重对待的:“这是自然的。”
看着山边僵立着黑压压的数百具行尸,谢朗的眉头皱得死紧:“孔家,胆大包天。”
阮绵:“孔家的事需要有人承担责任,那几个人都留着命,这些事我就不管了。”
谢朗点头:“阮老板已经帮了我们太多了。”
阮绵不在意的摆摆手:“奖金给我到位就行。”
谢朗失笑:“放心,我报告已经打上去了。”
阮绵转头看他。
谢朗又笑:“放心,我不会让上头的目光聚在你的身上把你放在风口浪尖,朋友一场,你帮了我大忙,我不至于恩将仇报。”
算他懂事。
阮绵没在这个话题多做纠缠,只是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今天在场的孔家人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些,孔老太爷应该就在这里,只是不知为何找不到,他甚至还可能去那个山洞里溜了一圈儿。”
谢朗想了想:“你是说,孔睿锋是……”
阮绵轻点了下头:“八成是。”
谢朗的脸绷得更紧了:“虎毒尚不食子。”
阮绵:“人家也没食子,食的是孙。”
谢朗:“……”
阮绵:“这件事还没完,你的人收拾了现场,尽快把那些不相关的普通人都送走。”
依现在的形势来看,步峥的体质简直是让孔家那位老太爷垂涎三尺,不趁着现在把他打死,步峥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又被弄走了。
人到穷途末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步峥若是再落到对方手里,可能就没法子囫囵个儿救出来了。
谢朗点头:“我会安排人护送他们走,我带几个人留下来,孔家在外面的其他人已经被拿住了,包括孔飞宇。”
他冷笑了一声:“之前的九女献寿,他出力不少,一家子在里面团圆吧。”
阮绵点头:“审着吧。”
现在官方程序还需要他们,等案子落定了,用不着他们了,这些满身罪恶的人也就不用留着了。
谢朗像是完全听不出她的话外之意,只是应了一声,加紧安排人将那些无辜被卷进来的普通人和被掳来的青年风水师们撤离。
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你不送步先生走么?”
阮绵摇头:“不用,上次安排他回去,半路就被截走了,还是放在身边稳妥些。你的车上有食水吗?”
谢朗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摇了摇头。
阮绵微微皱眉:“那就只能动作快些了。”
随着一辆辆车子开走,山谷里重新安静了下来,行尸们数量太多,暂时无法全部运走,只能先留在这里。
好在它们都很安静。
微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好像有人在轻笑,谷中的小湖依然波光粼粼,一切看起来都静谧美好。
特安局留下了六个人,除了谢朗还有之前混进来的那四个人,还有一个脸很长的瘦高个儿,叫庄宽。
虽然他一点也不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根戳在地上的面条。
而阮绵这边是步峥和岑云生两个人。
阮绵站在山谷中央,轻轻闭上了眼睛,神识迅速铺展开来。
突然,她眉心一动,身形飞掠而起,手中长鞭一甩,在夜空中“啪”的一声脆响。
不过呼吸之间,她已然冲到一处平平无奇的山壁前,长鞭裹挟着劲风,“啪”的一声,回声荡起,碎石飞溅!
本应该实心的山壁竟被抽出一个洞来,她沉声低喝:“小黑出来!”
那个窄小的洞口攸然蹿出一只黑猫,它一头冲到阮绵的怀里,又顺着衣襟爬到了肩膀上。
小黑快速说道【这个山洞与大山洞的隧道相连,设有结界,能隐匿气息。】
阮绵脑子接收着小黑传递来的信息,手下却丝毫未停,又接连两鞭下去,硬是将那山壁破开了一个一人宽的洞口。
谢朗等人也随后赶到,面色沉凝的看着面前黑黝黝静悄悄的洞口。
李轩上前一步脸色凝重:“谢头儿,我进去看看。”
里面情况未明,打头阵的人无疑是最危险的,可这种事总要有人做,特安局的人手永远不够用,就是因为这个特殊的部门死亡率太高了。
不过只要进了特安局,就已经做好了随时殉职的准备,没有人在怕的。
他刚要抬步,就被阮绵伸手挡住了:“里面不知藏着什么东西,冒然进去不妥当。”
李轩很感动,但他不打算后退,刚要说什么,就见阮绵未持鞭的那只手一抬,一条火龙呼啸而去,明亮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前方的阴霾。
行至洞口处,火龙的前端像是被什么东西割裂,溅起点点火星。
细细一看,竟是那洞口处有一道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透明细丝,它们彼此纵横交错,织就一张大网,形成一道屏障。
可以想象,如果是有人冲进去了,一定会在一瞬间被分割成一堆七零八落的碎块。
然而火本就是无形之物,如何分割都不能影响分毫,它去势如虹,一路冲入了洞中,让孔老太爷孔兴贤那张铁青的老脸无所遁形。
这个洞并不大,孔老太爷坐在轮椅上,面色阴沉得快要滴水,他那已经成了老头子的独子孔明旭站在他的身后手扶着轮椅,微垂着头,身形僵硬,一动不动。
孔兴贤双手一错,孔明旭连人带轮椅将他端起来飞速闪开了火龙的攻击。
李轩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后背都发凉。
天黑视线不好,那些细丝根本看不见,他刚才要是真去打头阵,必然是要整着进去零着出来。
不怕死是一回事,但能不死,终究是好的。
小黑蹲在阮绵的肩上,一双圆圆的绿眸闪着幽光【这个老东西有两把刷子,要不是尊者你出其不意,我速度又快,只怕就被这网给堵在里面了。】
自从阮绵猜测孔兴贤应该就躲在这里的某一处之后,就通过契约让一直在暗处跟随的小黑去查探了。
猫妖一族擅长匿息、潜行、暗夜刺杀,阮绵的吩咐是刺探敌踪,无需动手。
这个洞中的结界确实很高明,哪怕是阮绵的神识探查也险些被蒙混过去,但那时小黑已经从山洞内部摸了进去,在这样近的情况下,她与小黑之间的契约可以明确的告诉她小黑的所在。
果然,一鞭子下去就抽出个洞来。
阮绵抬手轻摸了下小黑的头,冷声对洞中人道:“藏头露尾的老东西,你的子孙为了你这条老命都快死完了,你却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真是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