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兴贤终于开口,声音像他的人一样干瘪苍老:“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总要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
谢朗冷笑了一声:“这话让你说的,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样,你要真有本事,刚才怎么不跑出来杀了我们?还用得着躲在这个耗子洞里等我们走?
孔兴贤,孙子的味道好不好?你身后的这个儿子也不是活人了吧?为了这条老命,连儿孙都能吃得进嘴,我生平没遇见过像你这么恶心的人,跟你说话都嫌臭了嘴。”
孔兴贤本就铁青的脸色阴沉得更加骇人了,他动了动抽抽巴巴的嘴巴,眼中流露出深浓的恨毒之意:“要不是你们步步紧逼,我孔家自然会人丁兴旺。”
林正青怒极反笑:“人丁兴旺?用九女献寿、老尸局、百人阵来人丁兴旺?你们孔家的人是人,别人家的人命都是草吗?”
孔兴贤呵呵低笑:“别人的命,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嘴里说着话,像老树皮一样的手指连动,原本铺在洞口的细丝骤然激射而出,借着夜色的掩护向众人袭去。
阮绵单手一张,一道薄薄的火墙立起。
但是火墙太薄,又是无形之物,细丝们很轻易的就穿了过去。
然而在穿过火墙之后,细丝的表面竟被附着了一层火光,在黑夜之中形成一条条耀眼的火线,无所遁形。
很好,明牌了。
如果这都躲不开,还不如回家洗洗睡了算了。
特安局的几人各自闪避,没有伤到分毫。
阮绵长鞭荡起,刷刷几下翻卷,将那些像火虫一样的细丝们卷到了一起团成了一个火球,猛然往回一甩:“还给你!”
孔兴贤一惊,双手连招,火球快到面门了那些细丝们才堪堪被解开并控制住,只是细丝们彼此缠在一起,一时无法完全解开,形成了一张乱七八糟的网。
几乎是阮绵掷出火球的同时,山洞内红影一闪,竟是岑云生从另一边摸了进去,一拳直袭站在轮椅后面的孔明旭。
孔明旭身形僵硬双目呆滞,又力大无穷,分明已经不是活人。
他的身体四肢上缠着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细丝,一切行动都靠自家老爹的牵动,像个木偶一般。
前方火球来袭,后方儿子也有危机,孔兴贤一心二用,却终究不能用到极致,孔明旭只躲了两下就被一脚踹飞,正正扑倒在刚刚张开的网上。
孔兴贤瞳孔一缩:“小旭!”
孔明旭的身体扑倒在地的瞬间就碎成了无数尸块,他刚刚死亡不久,身体里的血液还未凝结,尸体一碎,血淋淋的很是难看,那张开的细丝上沾着将落不落的血迹。
孔兴贤徒劳的伸手,可是面对已经碎得捡不起来的儿子,终究也是无能为力。
再抬起眼,他满是血丝的眼中充满了恨意,双手连挥:“给我死!”
岑云生双剑与细丝相交,竟发生金铁交鸣之声,他一面打,嘴里也不消停,还在叭叭:“哟哟,儿子碎了你知道哭了,好像他不是你杀的似的,夺他生机你毫不犹豫,剩具尸体倒是紧张起来了,演给谁看呢?”
孔兴贤牙根紧咬,出手更是狠辣,好像面对的真是杀子仇人一样。
岑云生还在奚落:“哟哟哟,老棺材瓤子了,还有牙呢?针不戳呀~”
孔兴贤一声怒吼,竟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双手连动,无数细丝将岑云生团团包围。
一条铁链从黑暗中探出,“哗啦”一声缠在岑云生的腰上,将他拖进了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阮绵冷喝一声:“引雷诀!”
“咔嚓”一声炸雷响,洞口碎石飞溅,接连两道落雷,一顿噼哩啪啦,整个山洞都被劈塌了,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碎石堆。
阮绵眼神冷厉:“我让你死赖在那耗子洞里,不想出来就别出来了。”
刘启张大嘴巴,和郁丹对视一眼,不敢说话,并努力回想之前与阮绵说话时有没有什么不敬的地方。
林正青小小声:“这一下,孔兴贤就算是个铁皮人也砸死了吧?”
谢朗却道:“未必。”
第203章 背后的东西
果然,下一刻,“轰隆”几声响,碎石接连滚落,灰头土脸的孔兴贤从碎石堆里站了起来,眼神阴郁的看着几人,缓缓启唇:“你们该死。”
李轩吃了个大惊:“这是个什么怪物?还是人么?”
孔兴贤一步步走出碎石堆,双手一招,看似空无一物,实际上却有大片细丝自他背后升起。
阮绵一甩手,几张披甲符“啪啪”的贴在的几人身上:“有结界护着他,那些细丝是他的武器,随心所欲,神出鬼没,需得小心。”
谢朗咬破指尖,以血绘阵,双手结印,沉声道:“请神,都天大灵官!”
话音未落,他的身上乍起金光,一道近三米高的透明虚影站在他的身后,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脚踏风火轮,左执金印,右举金鞭。
他额间灵目一扫,随着孔兴贤双手挥出的细丝顿时无所遁形,钢鞭一挥,还未冲到近前的孔兴贤顿时被抽回了碎石堆。
阮绵眼睛亮了亮。
厉害啊!
然而请神将受各方所限,并不能发挥出本尊实力的十万分之一,而且停留时间极短,否则谢朗就能天下无敌了。
只这一会儿,灵官像已经消散,谢朗的脸色也白了下来。
其他几人一拥而上,各种灵诀、符箓一通猛砸,噼哩啪啦一顿狂轰乱炸。
阮绵突然眉心一动,整个人如疾风般前冲,厉声大喝:“躲开!”
庄宽几人不知缘由,但下意识的向后疾退,阮绵双手拉开一个灵力绘就的阵图,猛的罩向孔兴贤砸出的深坑:“困神阵!千斤鼎!”
阵图金光暴起,一个四肢并用冲将起来的身影“砰”的一声被按回了坑里,庄宽等人的身上也接连暴起光华,身上贴着的披甲符纷纷化成灰烬。
几人一阵心惊,见阮绵甩手又向他们扔来几道符,连忙接住带在身上。
坑中人在阵光中站起身,身上的衣服被轰得破破烂烂,露出血肉模糊的枯瘦四肢,脸上也被灵官金鞭拍的五官都糊成了一团。
从他的脸上看,已经看不到鼻子在哪里,整个儿一片破烂的扁平,像是被车轮碾得稀烂的泥土路。
他的脸部不动,愤怒的声音却从腹部传出:“无知小儿!”
郁丹一阵后怕,看着面前这个东西,手脚都发凉。
谢朗的脸色也沉得可怕:“它已经不是孔兴贤了。”
阮绵点了点头:“躲在他背后的东西终于出来了。”
下一瞬,无往不利的困神阵竟然被破开,孔兴贤的身形如野兽出笼,向着阮绵扑来!
阮绵长鞭火光熊熊,抽在孔兴贤的身上冒出阵阵黑烟,可他却如不知道痛一般,挥手间道道气浪蓬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小黑刚要前冲,就见庄宽突然裂嘴长啸,不似人声,嘴角几乎扯到耳根,口中尖牙森森,一双手竟变成兽爪形状,猛的一个疾冲上前,将快要扑到阮绵身前的孔兴贤撞到一边。
可是他几乎能拍裂山石的兽爪竟然无法在孔兴贤身上留下伤痕,被他一挥,身上披甲符的灵光闪动了一瞬,整个人却依然倒飞出去砸到地上半天都没有动静。
郁丹急忙跑过去将他抱起,向远处拖去,试图将他拖离战圈,然而孔兴贤已经随后追来,明显是要补刀。
郁丹大喝一声,浑身竟泛起金属光泽,整个人都趴到庄宽的身上,想要替他挡下这一击。
阮绵长鞭已经至,骤然缠到孔兴贤的腰上,猛然后拽,鞭身绷直,孔兴贤的手掌悬在郁丹后心不足五十厘米处,虽然没有被扯飞,却也前进不了一步。
这时,原本用来关押风水师的山洞中冲出一抹红光,岑云生手持双剑,如铡刀一般斩向孔兴贤的脖子!
孔兴贤向后一躲,整个身子顿时被阮绵扯飞了起来,轰然落地,激起满地烟尘。
阮绵挥鞭抢上,沉声喝道:“他呢?”
岑云生在百忙之中回了一声:“他没事!好得很!他让我出来帮你!”
阮绵扭头看了一眼小黑,小黑会意,从她的肩膀上跃下,如一道黑色的流光,跑进了岑云生刚刚出来的山洞中。
与此同时,周围的行尸再次动了起来,乌泱泱的向孔兴贤涌去。
然而行尸在孔兴贤的手里竟如小鸡崽一般不堪一击,完全阻挡不了他分毫。
特安局几人见行尸再动,脸上神色都有些意味深长,不过也都默契的没有惊讶,只是纷纷上前与行尸们一起进行围殴。
数人围攻,孔兴贤竟也不落下风。
特安局的几人看着孔兴贤的战斗力,眼神沉凝,心知今天只怕凶多吉少,没想到孔家背后的东西居然这么生猛。
但很快,行尸们集体后撤,只余一具身形格外高大的,竟一拳将孔兴贤击退了半步。
孔兴贤现在的身体几乎刀枪不入,素来攻击力强劲的庄宽的兽爪都奈何不了分毫,那行尸与孔兴贤双臂相交,发出“砰”、“锵”的金石相撞的闷响,竟是谁也打不动谁。
不对,那玩意儿不是行尸!
谢朗看着那人飞扬的长发和熟悉的脸,无语的叹气。
阮绵甩手将一枚丹药丢给郁丹:“给他吃!”
郁丹连忙接住那枚丹药,毫不犹豫的塞进庄宽的嘴里,接着一把将他扛起,送进山洞中,返身出来也试图加入战局。
就在这时,一道锁链突然而至,“哗啦啦”的锁住了孔兴贤的脖颈,锁链绷直,将孔兴贤控制在了原地。
特安几人一懵,抬头看去,齐齐变了脸色。
只见一个黑衣无常手中抓着勾魂索,脸上戴着恶鬼面具,黑色长袍飞扬,好似不在人间。
这是……阴差?
阮绵也眯了眯眼睛。
能被勾魂索索住的必然是阴物,孔兴贤刚才在洞中时还是活人,那现在被无常锁住的,必然就是他身上的东西。
不待特安局几人收回目光,燕阳羽已经一拳打在孔兴贤的脸上,“砰”的一声闷响,血星飞溅,孔兴贤的脑袋被打得后仰,似是怒极,发出一声尖啸,刺得人耳膜生疼。
燕阳羽一声尸王吼,劈头盖脸的给顶了回去,孔兴贤被吼得懵了一瞬。
阮绵拳带火光灵力,接连几拳打在孔兴贤的脸上,他的脑袋好像被打出了重影一般,一道不属于他的虚影一闪而过,好像有些不稳。
无常身形一跃,缠在孔兴贤脖颈上的锁链又缠了一圈,低喝了一声:“云生,天灵!”
岑云生身形飞跃而起,头下脚上俯冲下来,手中长剑骤然没入孔兴贤的天灵盖!
孔兴贤发出一声嘶吼,身形一晃,一道虚影被脖子上的锁链扯离了身体。
他的身子一软,颓然倒在地上,身子还在不断的抽搐,从无敌铁金钢变成了枯瘦濒死的老头子。
众人定睛一看,那被扯出来的东西竟是个无法看出男女的侏儒。
它黑发披散,脸色死白,眼睛是全黑的,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白袍子,双手十指尖尖,指尖也是漆黑的颜色,此刻正满脸愤恨怨毒的看着一众人。
无常的锁链捆在它的脖子上,它却尚能与无常拉扯角力,张开的嘴巴獠牙森森,异常凶悍可怖。
郁丹轻轻吸气:“这是什么东西?”
阮绵也有些惊异:“一种山鬼,天生地养,以生灵魂魄为食,有形无实,神通广大,号称可以欺瞒天地,有个混称叫鬼判官。”
她长鞭一甩,主破魔的火灵力遍布其上,犹如一条火龙,“啪”的一声卷过,在鬼判官的身上留下一道焦黑的鞭痕。
鬼判官张开嘴发出似男似女的声音:“无知小鬼,坏我好事,我要你不得好死!”
岑云生红衣飞扬,双剑自半空中斩落,直奔鬼判官的头顶。
鬼判官双手一合,“啪”的夹住了剑身。
阮绵沉声一喝:“云生后退!”
她灵力为针,刺出一滴指尖血,灵火铺就的阵图在鬼判官的脚下展开:“九阳伏魔阵!”
无常手中长锁一收一放,卷住岑云生将他带离了阵图笼罩的范围。
与此同时,谢朗单手两指并拢,一张符纸激射而出,在半空中瞬间自燃:“引天雷!”
“轰隆”一声雷响,在阵中痛苦嘶吼的鬼判官被天雷劈得焦黑。
然而它纵然痛苦万分,却依然不灭。
阮绵修为上涨,所出的九阳伏魔阵威力不可同日而语,鬼判官对于这个破坏了自己的血食供养还带给自己无尽痛苦的罪魁祸首恨得心头滴血。
它知道自己今天只怕不能全身而退了,怨毒的目光直直的投向控阵的阮绵,忽的在自己的腹部一拍,口中吐出一颗幽黑的珠子,它尖啸一声,带着无尽的不甘,将那珠子向前一推!
那枚珠子,是它的所有精元之所在,此举意在同归于尽,想要在临死前拉自己的仇人当垫背。
珠子一离体,它的身影很快就被九阳伏魔阵绞杀得破破烂烂,却仍坚持着想要看着对面的女修者粉身碎骨。
只见那枚泛着乌光的珠子像子弹一般激射而出,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到了阮绵的身前!
阮绵双手控阵,不敢大意移动,而且鬼判官满腔恨意凝聚于她一身,那鬼珠也会锁定她一人,根本无法躲开,只得聚起全向灵力为盾,打算硬抗。
虽然自己现在的肉身强度大概率抗不下这种程度的伤害,但只要不死,终有恢复的一天。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特安局几人连惊叫都来不及,更赶不及相救,一时呼吸都停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突然而至,挡在阮绵身前,手中锁链飞出,与鬼珠在身前不远处相撞!
“轰”的一声,鬼珠猝然爆开,整个山谷地动山摇。
在那一瞬间,似乎能听到万千冤灵的哀哭,但很快又归于平静,鬼珠爆炸所产生的灵流气浪将在场所有人都掀飞了出去!
阮绵的身体摔在地上,却顾不得疼痛,急忙去看落在身前的无常。
却见那无常缓缓褪去了黑衣面具,露出了里面光芒黯淡了不少的暖色路灯生魂。
那鬼判官目眦欲裂,最后发出一声怨恨不甘的尖叫,身影轰然消散。
阮绵扑上前,却一时不敢去碰那已经变得半透明的生魂。
生魂好似变得极轻,飘飘的就要飞起来,身上逸散出星星点点如萤火虫般的光点。
岑云生一声低吼,身化红云,将那些光点连同生魂一同笼住压了回去,不让其散向空中,氤氲红雾中传出他带着哽咽的哭腔:“不要……不要散……求你……”
燕阳羽蹲下身,一手虚悬在生魂头顶:“悬灵,聚魂术。”
阮绵吐出一口血,猛然爬起身,如箭矢一般掠进山洞。
步峥被好好的安顿在洞中,垂着头倚墙坐着。
刚才鬼珠爆炸,地动山摇,山洞中掉下不少碎石,刚刚恢复了一些的庄宽合身扑在步峥身上,想要帮他抵挡落石。
而在他们的身上,小黑身形变大护在上头。
阮绵进来时,小黑刚刚缩回身形,正要出去查看情况,庄宽也翻身躺到了一边。
阮绵如一阵疾风掠过,蹲在步峥身边,咬破食指,飞快的在他眉心画了招魂阵,灵力化成一个金色的小铃铛,在他的眉心处猛然一晃:“魂兮归来!”
被岑云生和燕阳羽镇住的生魂化作一道流光,飞速没入了步峥的眉心。
他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喉头一动,口中涌出血来。
小黑吓得将一双猫眼睁得更圆【怎么了!】
阮绵没有回答,只是抿着唇将一枚丹药推入他的口中,又将他的身子放倒,双手一分扯开衣襟,在已经破损的指尖上又咬了一下,用血在他的胸口画了一道镇魂符。
岑云生跟着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两道血红的泪痕:“席骞!”
庄宽支起身体,眨巴着眼睛坐一边,不敢说话。
阮绵为步峥拢好衣襟,单手握住他的手腕,灵丝探入,各处探查。
岑云生眼中含着两包泪,蹲在一边,双手捂住口鼻,摒着不存在的呼吸。
步峥的眼睛微微睁开,涣散的眼神好一会儿才聚焦在阮绵的脸上,嘴唇微动,似在说话。
阮绵俯下身去,将耳朵贴近,听到他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艰难的说:“绵……绵,我……不是故意……骗你,别……生气……”
第205章 我有一个意中人
阮绵伸手在他的脸上抚了一下,声音难得温柔:“不会生气,我早就知道了。”
步峥的眼睛睁得大了一些,长睫微颤。
阮绵忙碌的帮他扣着胸前的衬衫扣子,语声很轻:“下燕王墓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只是你不说,我就勉为其难配合你一下。”
步峥的呼吸急促了些,眼睛又睁大了些许。
阮绵轻轻笑了笑:“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所为毫无破绽吧?当我是瞎的么?那次你回家被我逮住,却偏说是路过,我把你撵走再翻墙进去招魂,都是逗你玩儿的。”
岑云生攥着步峥的一只手腕正哭得伤心,闻言有些傻眼,抽抽答答的控诉:“什么?尊者你早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步峥手指微动,指尖在他的手背上极轻的敲了两下,岑云生成功被安抚,不吱声了。
燕阳羽深深的叹气,单手拉着岑云生的胳膊将他拉走了。
步峥极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嘴唇轻轻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再说出话来,只艰难的抬了抬手,在阮绵的唇边擦了一下,想要替她抹去血迹,只是很快就又垂落下去,合上了眼睛。
阮绵单手撑在他身侧,垂着头微微闭了闭眼,一滴晶莹的小水珠无声的落入了步峥的颈间消失不见。
谢朗让李轩和刘启去将控制孔兴贤,自己带着郁丹一路小跑进来,连声问:“都怎么样了?”
鬼珠攻击的是阮绵,众人虽然被气浪掀翻,被震出了些内伤,倒没有什么大碍。
阮绵回身坐到地上,将步峥的脑袋抱起,放到自己的腿上,抬眼看着谢朗:“没事,尚死不了。”
谢朗看到她的目光,突然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开口道:“我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你相信么?”
阮绵单手按在步峥的胸腹处,以灵力助他尽快散开药力:“这件事,天知地知,若被外人知晓,我不会留情面。”
走无常的活人身份被大众知晓绝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是这种特殊部门。
庄宽默默的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昏迷。
难道谢头儿他们看到了什么需要被灭口的事了么?
那太可怕了。
他这个人,生性奸滑,不讲义气,什么也没听见。
郁丹双眼一翻,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只剩白眼球,用行动表示自己已经瞎了。
谢朗无奈的笑了一声,说话掷地有声:“我这个人一向公私分明,与你与他都是私交,他的私事,我不会告诉给任何人,他们也一样。如果这件事泄露,你来找我,无论怎样都不会有怨言。”
阮绵垂下了眼睛。
对于这几个人的品行,阮绵心中是有数的,如果她看走了眼,就亲自去灭口。
小黑围着阮绵两人团团乱转,通过契约询问【尊者,他怎么样?会不会死?】
阮绵摸了摸它的头【不会。】
小黑得了准话,终于消停下来,凑上前闻了闻步峥的脸,又偏过头在他的脸上蹭了蹭。
步峥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好,阮绵单手支着头坐在床边假寐,一只黑猫在他的手边蜷成一个毛卷儿,软软的小肚子一起一伏,轻轻的打着小呼噜。
他的手指动了动,搭在小猫肚子的毛毛上,静静的看着床边的人。
阮绵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见步峥醒来,心下一松,低声问:“醒了,可觉得口渴?”
步峥轻轻摇了下头,开口的声音有些虚弱:“你累了,去睡吧。”
阮绵将他偷偷放在猫肚子上的手拿下来,握着他的手腕探了探灵,温声安慰:“我没事,无需休息。你魂魄受损,需得静养些时日,不过不要担心,你很快就会好的。”
步峥反手轻轻拢住了她的手,没有握实,更像是一种试探,见她没有抽回手,脸上笑意浅浅:“没关系,我不担心。”
但随即他的笑容又落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你送给我的镇魂玉被他们拿走了。”
阮绵此时正是对他最心软的时候,听到他语气里的失落,马上道:“没关系,我去帮你找回来,如果找不到,我重新刻一块给你就是了。”
步峥点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安静躺在床上,显得温和又乖巧:“昨天晚上,我以为我会死。”
阮绵轻轻叹气:“不是昨天,是前天,你睡了一天了。不过你不会死,我会救你。”
步峥又笑了一下,轻声道:“死了也没关系,我的家人一早就准备好了迎接我的死亡,等了这些年,或许已经不耐烦了,我自己,也早有准备。我不怕死,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阮绵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遗憾什么?”
步峥抬眼直视着她的脸,声音轻得像是随时都会消散:“遗憾……我有一个意中人,还没来得及向她表明心意。”
阮绵呼吸一顿。
步峥看了看她的神色,苍白的唇角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又说:“虽然遗憾,但也庆幸,庆幸我没有表明心意,否则我短命早死,无论她对我是不是有意,都难免会受些影响。”
阮绵眉头微皱:“你不会短命早死。”
步峥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眼睛定定的看着阮绵,见她对自己之前的话并没有回应,眼神也不肯看过来,又有些失望的垂下了眼睫。
一阵睡意袭来,他的神思又有些混沌了。
阮绵的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前天晚上,你冲动了,很危险。”
步峥在迷离中听到她的声音,已经快要合上的眼睛又强行睁开,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没关系的,我好歹是个走无常,手中的法器和身上的行头都不一般,防御力很强。
而且我的魂魄在下面是有备案的,不会很容易散魂,当初八爷招我时说过,如果我死了,就去下面正式挂职。所以,我是有后路的。
但是你不一样,你本就是借尸转世,魂魄与肉身并不是完全契合,若是受了致命重伤,后果难料。”
阮绵终于抬眼看他:“你考虑得很周全。”
步峥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他轻轻叹气:“其实并没有很周全,当时来不及想这些。”
阮绵移开目光,不说话了。
前世今生,从来都是她充当保护者的角色,从没有人这样子舍命保护她,她的心中一时有些酸胀,说不清的感觉,让一向从容的她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步峥的睫毛动了动,再次强撑着抬起来:“阮绵,走无常的事……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一开始没说,后来……就不知该怎么跟你说了,拖的时间越长,就越不敢开口,怕你觉得我满嘴谎言不可信任。”
阮绵点头,“嗯”了一声。
这很正常,一开始他们都在相互试探,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和盘托出,到后来越是上心,反而越是顾忌良多、畏首畏尾起来了。
步峥轻缓了口气,又似叹息般说:“原来你那样久之前就发现了……”
阮绵也想叹气了:“你和你的生魂永远不会与无常同时出现,先后出现的地点却总有重合。
有你在附近的地方,我总是能遇到无常,男人村是,燕王墓也是,那次在城郊,更是无常前脚走,你后脚就出城‘看月亮’。
你们身形性情都相似,又都对小黑宠溺无度,我在哪里有事,哪里就有你,哪有那么多巧合?一个阴差,真的那么好遇见吗?”
步峥松开拢着阮绵的手,又贴到小黑的毛毛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是呢,好多破绽,你那么聪明的,自然早就发现了……”
阮绵看着他就快要合上的眼,突有些没来由的心慌:“你困了?”
步峥又将眼睛睁开了些,隐隐有些期许:“嗯……也没有,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阮绵压下心中的不安感,替他掖了掖被子:“没事,你睡吧,你魂魄受了伤,是该多睡。”
步峥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眼睫轻轻扇动了几下,终是缓缓合上了。
他很安静,呼吸清浅,几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
阮绵观察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的鼻端探了探,确定感受到了轻缓的呼吸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站起身,伸手在小黑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小黑睁眼抬头,冲她点了点头。
阮绵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直到下了楼,她才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谢朗,步峥的东西被孔家人拿走了,我要拿回来。”
电话那边的谢朗好像很忙碌,背景音乱糟糟的:“好,我们搜查孔家和相关人员时,确实找到了当时被绑架的七位受害人的东西,有手机、饰品什么的,你随时过来取。”
他好像是一边讲话一边走动,周遭很快就安静下来:“还有一件事,孔兴贤死了,关于孔家的秘密,我们基本查清了,只是有些事还是想要向你咨询一下,你今天要是过来,一定要联系我。”
阮绵应了一声:“我一会儿就过去。”
她挂了电话,推开鬼室的门吩咐了一声:“我要出去一趟,你们看好家里,步峥在楼上睡觉,别让人惊扰了他。”
岑云生马上点头:“放心吧尊者,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燕阳羽盘腿坐在椅子上打游戏,百忙之中问了一句:“如果有人来扰,可以打死吗?”
不等阮绵说话,岑云生就无奈反驳:“当然不可以!万一是他这世的父母来看望,你给打死了可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