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父与子仍旧各自为营。
骂骂咧咧的,却没注意到此处早已被包围,且裴子谡的布置之精密,也是他们无法想象的,一来就端了御膳房的位子,大量的油和酒都被安排在了皇宫四处。
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火烧南唐皇宫。
能走到今日,裴子谡早就将南唐太子身边之人都给摸透了,有能力者皆“无辜”丧命在了各种大小战役之中,如今能留下的全都是些谄媚虚伪之辈,既然他们对主子忠心不二,那么跟着他们的主子一起去死,似乎也是条归路。
“动手吧。”
“好。”
裴子谡开口说完话,他身边的裴子杳就举箭对准了南唐太子,同样的箭法,依旧是三箭齐发,而前一秒那太子还是咒骂着自己的父皇,下一秒就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令他无可反驳。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倒地了。
嘴巴抽抽嗒嗒的想说点什么,可惜却没有机会,死得极其委屈。
“太子!”
南唐皇帝也没想到,他最后一个儿子竟然会就这么活生生的被人射杀在眼前,他是想过要他的命,可是不代表他真的能接受孩子死在自己眼前。
腿一软,竟从龙椅前的台阶上滚了下来。
而他追逐了一辈子的象征权力的龙袍也跟着沾满了儿子的血,他如何能不疯?
“谁,是谁?”
话音才刚落,就见同样的箭也朝着他来了,他闪躲掉一箭,但另一箭却没能挡下,于是正中左肩,疼得他吃力不少。
等看向外面的时候,箭雨来了。
铺天盖地,大殿之中很快就响起了各种惨叫,有人想往外冲,但死得更快,有人想闪躲,但躲过了这一箭,还有下一箭,终究是徒劳无功。
片刻后,一地伤亡。
即便是还剩一口气在,也离死不远了,而他们很快就嗅到了桐油的味道,那东西不是此前准备攻城用的吗?
为何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想法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就见一簌簌的箭镞带着火苗飞了进来,很快,大殿就陷入了一片火海。
“是谁?究竟是谁要灭我南唐!”
拼着最后一口气,南唐皇帝大吼了一声,而熊熊烈火之外,站着的还是刚刚他不曾注意过的那仙风道骨之道士,以及一些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那些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火海里面的他们垂死挣扎,直到一个个的咽了气。
裴子谡对这位南唐皇帝也算是佩服的,毕竟他在位的这些年,南唐守得跟铁桶一般,虽然几年前被他夺回了些失地,但南唐也并没有伤及元气。
此次若不是借着三皇子的事情一路顺藤摸瓜,他们大绥也不会如此顺利的就能打到这里,因此在南唐皇帝死前,他还是揭下了人皮面具。
看着这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南唐皇帝惊恐之极。
瞬间,他就明白了所有。
他这一生算计了无数人,结果最后却被裴子谡算计的江山也没了,子孙也绝了,一想到这里,他原本就尽断的心脉一口气上不来,便直接去了西天。
死的时候,眼睛狠狠的看着裴子谡所在的方向,仿佛在诉说着自己怎么也不可能饶过他一般。
奈何裴子谡从小到大,杀人无数,若是区区眼神都能震慑得住他,他也爬不到今日之高位了。
于是淡定的看着,直到大殿的顶因为受不住这火海的吞噬落了下来后,南唐终归是随着这场滔天的大火成了过去。
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烧在了所有南唐王都人的心中。
普通的百姓觉得他们的天塌了,而上层的那些贵族世家们则是明白到了自己表忠心的时候了,于是一个个的也放弃了抵抗,径直投到了大绥名下。
很快,一道“罪己诏”就跟着火葬皇宫一同显世。
大意就是南唐皇帝自知罪孽深重,于是决定自焚而亡,并且承认了大绥才是天选之朝,于是拱手让出玉玺,以表万世臣服之心。
旨意一出,便是想闹事也无用。
如今翁城之外,四十万裴家军虎视眈眈,皇城中三四十万的忠义之军也皆听大绥之号令,没有人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何缘由,只知道皇宫大火的那一日,有一少年将军纵马而来,立于巅峰。
有认识他的人高喊了一句。
“裴少将军。”
自此之后,裴子谡的大名响彻整个南唐,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终结了他们臣服多年南唐王室之人,也极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他们所有人需要再次信仰之人!
春暖花开,万物重生。
自王都颁布了一条律令,所有南唐从军者可自行回到祖籍之地,休养生息,耕种桑治,且五年内不必再缴纳任何赋税。
这条令一出,所有南唐人为之哗然。
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们早已忘记了南唐边境九城外还有大片广袤的土地是曾经滋养过他们的,而那些土地之上劳作的,皆是老弱妇孺。
一个过的更比一个苦。
也不是每一个从军者都是自愿的,所以最先动摇的就是那些家中负担重的,被迫抓来的,他们这一走,零零碎碎的自然也就带走了不少同乡之人。
来时少年,去时茫然。
但不管怎么样,能平安的回到家,能与家人团聚也算是老天保佑了。
至于那些世家和贵族,则被大力征收了高昂的赋税用于民生的修复,他们盘踞在这些城池中过了多少年奢靡的生活,也该还回去些了。
于是强军镇压之下,裴子谡挑了其中几个反抗力度大的,全族血洗后,那些被震慑住的自然就乖乖听从了。
毕竟舍财免灾,因此一时间南唐的所有恢复民生的法子也都有了钱财的支援。
与此同时,裴子谡也没有完全的排斥异己。
以翁城城主方桀为例,他投诚之后,大力发展民生,因此得到了重用,各城划城而治,他的许多建议也都被采纳了。
有了他作为先例,那些南唐青年中的佼佼者也就尝试着自告奋勇,经过筛选,挑了二十三人,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被分配到了大绥官员之下。
一未受到排挤,二未遭遇打压。
一个个的满面红光,皆投入到了新朝的建设之中。
临近四月,裴子谡带着裴家军折返回了汉州。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从十里地外就热闹了起来,周边的村落,乡里,百姓们,官员们,商户们,男女老少统统都出来了,人人都在庆祝着这场大胜。
终于,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南唐会突然发兵,再也不用过那种惴惴不安的日子,人人都能有碗安心饭吃了,家里的孩子们也再也不冒死上阵。
而这一切,在裴家三代人和将士们的努力下终于实现,因此笑的笑,哭的哭,人人都喜形于色,为这来之不易的时刻高兴。
汉王站在高处,看着裴子谡荣归。
有那么一瞬间,他盼望着这样好的孩子若是他的,该多好。
高头大马之上,裴子谡一身戎装,他身后跟着的乃是有赫赫战功的裴家军,无论男女,个个肃穆庄严,但若是细看,眼眶中多了些晶莹。
“末将等幸不辱命,天佑大绥,天佑汉州,此一战,胜!”
话算简短,但裴子谡浑厚的嗓音让其响彻了汉州城楼,听到这一句,百姓们一直压抑着的欢呼声就纷拥而至,这份喜悦也感动着将士们,一个个的,刚刚还忍得住,现在也是泪洒现场。
裴子杳和裴子邈也同样如此。
只不过,他们跟着大哥裴子谡站在前面,情绪还是要有些控制才好,因此眼眶虽红,但仪态未失。
“好,好,天佑我大绥,天佑我汉州,威胁了我们那么多年的南唐总算是除了,本王已修书送入西京城,届时我大绥百姓人人可庆这桩喜事,而三军之众,所有人也将论功行赏,此三碗酒,先祭英魂,再庆战功,最后愿我大绥,万世昌盛,永享福恩!”
汉王举杯,对着在场所有人就连干三碗。
而裴子谡等将领面前也都有人纷纷上前递了酒碗,一个个的皆仰头而尽,共庆此盛事!
是夜,汉王府内灯火通明。
所有的将领都应邀去参加了今日的庆功宴,席面上最耀眼的自然是裴子杳和裴子邈姐弟二人,至于裴子谡,则是早早就跟汉王请辞过,说要回家陪夫人孩子了,因此并不在其中。
“这次大胜,你们姐弟二人居功至伟,等到此番嘉奖下来,怕是裴家又要多两个大将军了。”
汉王的话不假,大绥武将中以镇国大将军为首,依次往下就是四镇将军,镇东镇西镇南镇北,依照姐弟今日的功绩,四镇将军的身份怕是跑不了了。
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二品武职,真是家门荣耀啊。
这还不算裴子谡的功绩,越是这般想,汉王心里头也是苦涩涩的,于是调侃的就说了一句。
“裴家的祖坟还真是葬得好,看看你们这一个个孩子出挑的,连本王都有些羡慕了。”
“王爷说的哪里话,若没有您在背后的运筹帷幄,哪有今日之大胜,我等不过是些马前卒罢了,要紧的还是上下齐心协力。”
裴子杳现在说话也是滴水不漏的夸人,汉王听得心里舒服,笑看着又饮了一杯。
裴子邈那边也没闲着,周围都是来往恭贺的官员,在他们在看来,这裴子邈不仅仅是前途大好,还是个香饽饽,若是能踩着这个机会与之攀上亲,那自家不也得跟着直上青云吗?
因此,酒是酒,意是意,这心思也是昭然若揭的很,只不过裴子邈装做看不懂而已。
相比起王府的热闹,此刻裴子谡的家宅里头要显得清静许多。
回家后,他就先仔仔细细的洗漱了一番,而后就陪着母亲,夫人和孩子们吃了顿团圆饭,两个孩子好些日子没见到爹爹了,既陌生又熟悉的。
一开始还有些抗拒裴子谡的怀抱,但到底是血浓于水,很快就又玩闹到了一起。
如今两个孩子都安静的睡去了,裴子谡才有时间好好的陪夫人。
夫妇二人自成亲后,也就是这段日子分离得最久,暖灯一盏,清酒一盅,难得的惬意时刻。
“灯下看美人,可真是我的福气。”
姜时愿往裴子谡的酒盅里头添了点暖酒,而后淡淡一笑就说道。
“父亲来信了,问我们是什么时候回去,哥哥的亲事耽误不得,我们要是还不动身,怕是要赶不上了。”
原本姜时愿六天前就该走了,可听说了他们打胜仗的消息,就一直在等他回汉州,如今总算是把人给盼回来了,自然是该诉的衷肠,该讲的思念都说了遍,如今谈起的回去一事,也是理所当然。
上次一别,快两年的时间,姜时愿没见家里人了。
裴子谡知道她心里的想念,于是点点头就顺着她的话说道。
“明日我去一趟汉王府与王爷说一声,咱们就可以动身了,早上你就让人先把行李往码头搬吧,这一趟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呢,你和孩子们的东西也都带齐全了,省得路上麻烦。”
听到这话,姜时愿眼前一亮。
原本他们就计划的时候成亲以后落脚在西京城的,耽搁到今日,孩子出生是一个缘由,裴子谡要出征也是一个缘由。
如今战打胜了,孩子们也大了,回去住在宁安园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此姜时愿发自真心的笑了笑,而后就说道。
“东西早就收拾齐全了,此次去西京城,婆母肯定也是要去的,苏家的表堂舅应该也要同行,只是阿杳和阿邈不知能否同行?”
“自然是不能的,我走了,他们二人就该顶上了,这次打南唐,他们二人也是唱主角的了,若是还撑不起来,岂不是浪费我这么久的安排?”
提到安排二字的时候,裴子谡往姜时愿的身边挪了挪,随后抓着她的手就放到自己的心口上,眼神真诚的说了一句。
“成亲之前我就答应过你,不让你过那种遭罪的日子,什么裴家宗妇,家主信印的,我才不在乎,父亲将这些东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日日就想用这些东西来束缚着你我,还想要束缚着孩子们,做梦!人生匆匆几十年,这些东西抓在手上越多,我们的日子越会过得身不由己,所以此次回西京城,我也想好了,辞官隐退,就陪在你和孩子身边,哪儿也不去了。”
姜时愿听到这话说不感动是假的,她着实没想到夫君能为她和孩子们放弃这么多。
“好是好,但是你现在才打了胜仗,提这样的话,汉王会同意吗?西京城那边,只怕也不好搪塞过去的。”
理想归理想,现实还是很残酷的。
南唐的隐患没了,那么汉州和西京城之间的恩怨迟早要清算,汉王有裴子谡这样的大将在手,怎么可能会轻易同意他辞官隐退?
还有西京城也如此,权力固然束缚着他们,但同时也能保护着他们,震慑那些有别样心思的人,权力是最好的东西。
因此,姜时愿的顾虑也不奇怪。
“放心,我既然能隐退,自然也有法子保住你们,咱们一家人就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便是,别的不必担忧。”
裴子谡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话就是定心丸,姜时愿透过他的表情,隐约觉得夫君怕是提前做了些准备,所以才会这样肯定,因此她也跟着放心下来。
“行,你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不干涉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便是。”
夫妇二人对视一笑,难得的融洽。
暖灯下的姜时愿柔情的好似一汪水,裴子谡多少日子都是只能思念,如今人就在眼前,自然是把万千的思念都化作了交融的热情。
月亮遮了云,地上的人儿也跟着安了寝。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裴家的家宅中就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搬动着行李了,一箱箱的箱笼都运向了码头,此次回西京城,裴家用的是官船。
速度虽然慢些,但好在够大够平稳,这样孩子也不容易晕船。
裴子谡也早早的起身赶往汉王府,结果在门前却遇到了苏盛,顿了顿,上前就说道。
“好。”
二人的对话简明扼要,并没有掺杂多少感情,对于苏盛而言,裴子谡当然不陌生,但是对于裴子谡而言,这苏盛确实也没多熟悉,因此应对的时候自然是只有亲戚的颜面,没有亲人的热情。
翻身上马,就直奔汉王府。
苏盛瞧着他快速消失在巷道里的身影,忍不住的笑了笑,臭小子还真是个冷面郎君。
但想归想,还是亲自指挥着下人搬东西,好似他是这家的管事一般,用心良苦。
马蹄声哒哒,等裴子谡到汉王府门口的时候,小厮刚刚打开了角门,里头有奴仆出门来采买,正巧就遇见了他。
裴子谡如今可是汉州的大热之人,谁见着他不欢喜,因此男女老少见着他都是压不住的嘴角上扬,那里头管事的一位立刻上前来就问了一句。
“少将军可是要见王爷?”
“是,只不过太早了些,我可以在前厅候着,等王爷醒了再说。”
“是是是,老奴送您先进去,再差人去王爷的院子禀告一声,平日里王爷也不贪睡,说不定这会儿都起身来了呢。”
那管事倒是也没说假话,这么多年了裴子谡对于汉王的作息还是很了解的,甚少会将自己喝醉,头天晚上即便是喝得有些多,第二日也会保持早起的习惯。
二人往前厅走着去的时候,恰巧就在回廊遇到了世子妃身边的丫鬟,那丫鬟裴子谡没什么印象,但管事的却认的出来,笑着就问道。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可是世子妃有什么吩咐?”
“奴婢见过裴少将军,世子妃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要请府医去瞧瞧。”
“既如此,那就不耽搁姑娘了。”
管事的客气,世子妃身边人也客气,行礼问安后也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裴子谡回头看了那丫鬟一眼,眼神略顿了顿,心里又多了些其他想法。
前厅很快就到了,对于这里,裴子谡轻车熟路。
丫鬟上了茶和茶点便先退下了,整个前厅只有裴子谡一人等候着,他负手看着这熟悉的一切,一盏茶的时间都还没有,就见有人来请他去练武场。
果然,汉王已经起身。
三步并作两步走,他想要快快的去见汉王,而此刻的汉王也想要快快的见到他,毕竟昨日的庆功宴上,他没“逮到”裴子谡,今日当然是有无数的话要说。
因此二人一见面,那裴子谡才刚抱拳行礼说完“见过王爷”,汉王就已经站在练武场上笑着对他说了一句。
“上来,与本王比试几招,让我看看你进步了多少?”
听言,裴子谡倒是不客气,原地起跳就上了练武场,而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奔汉王而去,出手的力度快准狠,丝毫也没有收力。
而汉王应对他的时候步伐轻快,闪躲及时,年纪虽有些长,可看得出来并没有虚浮,反而更为扎实。
两人结结实实的过了几百招以后,裴子谡的优势才凸显出来。
打得汉王节节败退不说,还差点跌下了台,要不是裴子谡及时拉了他一把,只怕人就要摔到背了,等立定站好,汉王就大笑几声,开心的说道。
“好久没有打这么痛快了,整个汉州只有你小子才会真心实意的同本王打近身战,也只有你敢将本王打下台去。”
“王爷冤枉末将了,您可还在台上呢。”
裴子谡笑着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没将汉王当作王爷,反而是自家的长辈,透着些开玩笑的表情,汉王也是依着他的性子,上前拍拍肩膀就问道。
“吃早饭了吗?”
“没有。”
“那就走,陪本王用些。”
“遵命。”
二人一大早的打了这会儿,自然是冒了些热汗的,好在四月初的天也没什么薄雾寒霜的,因此二人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后,就开始坐着用早饭。
其他王爷如何吃,裴子谡不清楚,但是汉王从来都不奢靡,这是众所周知的。
两碟小菜,两大盘饺子,并一碗热粥。
这就是汉王用惯了的早饭,今日因为裴子谡的到来,同样的来了一份,他吃得也津津有味,并没有什么下不去口的说法。
哗哗哗的先把热粥下了肚,裴子谡瞧着汉王吃了一大半的饺子后,才缓缓开口说出了今日来的目的。
对于裴子谡要去西京城的事情,汉王并不意外,但是对于他要辞官归隐,汉王却不同意。
“名头这东西,总归是个护身符,西京城不是汉州,皇兄生性多疑,你若是没了这官位,只怕他会想法子收拾了你的,有官位在,保命不成问题,你确定想好了吗?”
“想好了,末将很早前就与您说过,裴家人从军只为安邦守土,并不想往上争夺什么东西,若我回京是卸甲归田,养我一个闲人,想必他们的忌惮还少些,但若是我那些官位在身,迟早有一日,他们会逼我对王爷刀剑相向的,末将不愿,所以辞官是唯一能保全我对王爷的忠义还有对家人维护的法子了。”
汉王听到这话,微微叹息一声。
“你可以不去的。”
这话轻飘飘的落在了裴子谡的耳中,包含着无穷无尽的含义。
确实,依照他现在的军功,封赏绝不会少,且南唐打下来了,对于西京城来说只是表面上的荣耀,对于汉州却是实实在在的实惠。
等于汉王的势力一下子扩充了好几倍,只不过需要些日子融合罢了,留在汉州,那么裴子谡会成为汉王最重要的左膀右臂,权力之大,可以想见。
但是汉王没有勉强他,一则是因为这些年来他与裴子谡之间的情谊,二则也是因为南唐刚刚拿下,外人自然认为他和裴子谡是铁板一块,此刻让他北上,也算是变相的一种分解二人的表现。
他与汉州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达到更融合的境界,而西京城也盼着他们二人分开,如此一来危险将大大降低,所以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裴子谡此刻回西京城都是一个最优选择。
汉王不会拦。
看出来了汉王留他的真心实意,裴子谡心里也很暖。
这么多年,汉王于他而言更甚父亲的存在,虽然中间夹杂着很多利益,但在这些东西之下,两个人的相处还算是真心。
因此这话一出,裴子谡当即就对着汉王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而后就说道。
“王爷对末将的好,末将明白,但是我如今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身后牵扯的不仅仅有裴家,还有母族吴家,妻族姜家以及文渊侯府,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全系在我一人身上,我若是有异动,他们会是最先遭殃的,所以断我自由能换得他们的平安,末将是愿意的!”
“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德行,非要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身上,如今阿杳和阿邈也都能独当一面了,且你那媳妇儿本王瞧着也是个厉害的,有他们帮衬着你,一切自然是能逢凶化吉的,何必要走这样的路?”
闻言,裴子谡笑笑。
“阿杳和阿邈是留给王爷的,夫人是娶回来心疼的,我既能护着他们,又何必让他们非要去风雨里头闯呢?这些,便是末将从王爷身上学会的道理。”
一句话,让汉王也是有些无话可说了。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他心里认为最像他的孩子,除了那所谓的血缘外,汉王觉得此生能有这样的大将也确实是无憾了。
心疼的看了一眼裴子谡,但慢慢的也就释然了,随后叹息了一声就说道。
“行,此一去还能不能再见都是二话,本王就不多劝了,不过太子妃暴毙,世子去吊唁,你父亲易容也跟了去,是要找淳王问巫医的事情,这里头掺杂着的事情,你自看着办吧,别的我不要求,留我儿一命让他安全回来就是。”
汉王此刻口中的“我儿”说的并非是世子,而是程登平。
这一点即便是他没宣之于口,裴子谡也明白,因此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就保证的说道。
“此事末将会办妥的,定不让王爷失望。”
汉王伸手扶他起来,随后也是释怀一笑,紧接着就说道。
“你们这一走,本王的乖孙子乖孙女也跟着要离开,认亲的仪式怕是办不成了,但既然本王已经说了这约定,那就不会食言,待会儿走的时候带上我给两个孩子准备的认亲礼,等他们长大些必定要告诉清楚,在汉州,可是有干祖父会替他们做主的,凡事别忍气吞声的,我可不喜欢隐忍的孩子,明白了吗?”
“这个王爷就放心吧,那俩孩子,尤其是来姐儿的性子张扬着呢,只怕长大了连阿杳都未必能降得住,到时候自会让他们回来给王爷磕头拜礼。”
“哈哈哈哈,好,好,本王就等着这一日!”
告别了汉王,回到家宅的时候,裴子谡身上的担子仿佛轻了不少,而他最先见到的不是夫人和孩子,而是一双弟妹。
裴子杳和裴子邈虽然早就知道今日的结果,但他们眼中还是期盼着汉王能够将大哥给留下来,可在看到大哥一脸平静的表情后,就知道此事没有回旋的机会了。
所以只能是祝福。
裴子杳经过这场大战,整个人都沉淀了不少,现在的她可不能与去年的同日而语了,因此裴子谡看得也放心。
“行了,该交代的此前我就交代过,与王爷的相处,与裴家族亲的周旋,还有与二弟的恩怨,日后都需要你们自己去处理了,哥哥我累了这么多年,没事儿别来烦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人是笑着的,可姐弟俩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眶,但都强忍着不落泪。
“行了,我还邀了二弟过来,待会儿你们仨见见,别整天针尖对麦芒的,咱们家的人该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但无仇无怨的还是好生相处吧,这一次的粮草和药材,他出力颇多,我们在前方打战,他在后方也没少帮忙的,知道吗?”
“知道,大哥不交代我也会去跟二哥道谢的。”
这一点,裴子杳和裴子邈心中都明白,尤其是将士们顿顿有饱饭,受伤有药医的时候,他们对于裴子添是发自内心感激的。
且大哥大嫂这些日子也没少说此事,因此他们心里的那个弯也都转过来了,父亲恶心,姨娘讨厌,裴子荇更是疯癫,但二哥是个好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裴子谡也很高兴他们俩能明白这事,所以上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而后就听到管事过来说,二公子到了。
“请进来吧,让人在花厅摆饭。”
“是,少将军。”
裴子谡是用过早饭的,但还是陪着他们三人一同再用一次,至于姜时愿和裴夫人那里,都是让厨房做好了先送过去。
他们与此事无关,也就不强行团聚了,毕竟中间还横隔着这么多年的宿怨,这一点裴子谡心里明白!
花厅内,裴子添见到三人的时候,心里头是有些紧张在的。
但他依旧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恭敬的见了礼。
“大哥,妹妹,三弟。”
让他惊奇的时候,平日里对他爱搭不理的姐弟两今日难得对他的有些回应,也同样尊称了一声“二哥”,裴子添疑惑,想着是不是家里头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的,故而便仔细听了起来。
“今日找你来,是告诉你一声,我要带着母亲和你大嫂还有孩子们去西京城了,这一趟去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家里生意上的事情你做得很好,所以我也放心,日后军中主事的会是他们姐弟二人,你们三个日后要打交道的地方也不会少,今日用了这一顿早饭,也算是前程恩怨尽消了吧,日后长辈们的恩怨那是长辈们的事,你们都不必掺合,但兄弟姐妹间该有的来往还是别少,知道吗?”
“知道。”
姐弟二人的回答更是让裴子添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不蠢,明明家主信印才交出去,大哥就要北上西京城,这里头难不成是还有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