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怀疑归怀疑,她却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
就在她再度陷入困局时,一名提刑卫走进了验尸房,李星鹭察觉到他投向自己的视线,她有些不明所以,直到沈舟云开口说了句‘但说无妨’,她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犹豫要不要让自己听到他对沈舟云的汇报。
“回禀大人,陈锐失踪的消息已经在清远县中传开,陈家家主亲自上县衙来报案,潘县令正在接待他。”
好在陈锐为了掩盖和谭雨淼的私情,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前往谭府的事情,所以陈家暂时无法得知陈锐被他们关押的事。
但这无疑更加提醒了李星鹭,留给他们查案的时间不多了。
她顿时不再纠结于今日所得到的口供,而是决定先查清这个死者的真实身份、以此寻找突破点,她回想起陈锐曾交代被他抓来试药的是谭府某个婢女——
李星鹭的目光落在尸体面目全非的脸上,死者的面容明显是被人特意损毁了,五官都已经模糊不清,是故她无法通过脸部特征去回忆死者的身份。
她只好拜托沈舟云派人去打听,谭府近日有无奴仆失踪。
谁料沈舟云听了她的请求后并没有吩咐提刑卫去谭府调查,而是果断道:“本官亲自带人上谭府索要奴籍名册,你也跟着一起。”
想不到沈舟云会这样决定,李星鹭有些惊讶,但也并无意见,只是点了点头。
谭府正门。
李星鹭抬脚迈过熟悉的门槛,内心却有些恍惚,多久没有光明正大的走过正门了?她一时间记不起来。
这回自然是由沈舟云领头,一行人直奔账房而去,直到他们即将抵达,管家谭贵才带着几名小厮匆匆的迎过来,他边赔笑边道:“沈大人,有失远迎,老爷他今日不在府中,故不能亲自接待……”
家里出了桩这么大的命案,死者还是谭老爷的嫡亲女儿,这时候他竟然不坐镇府中,而是离府去了?
李星鹭本能感觉到奇怪,但沈舟云的声音很快就盖过了她的思绪,只听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谭贵:“办案所需,本官要查看谭府的奴籍名册。”
“大人有需要,小人自然要全力配合,只是奴籍名册被老爷掌管着,小人也不清楚它的存放之处。”
谭贵不愧是能做到谭老爷心腹的人,即使被沈舟云不给面子的打断了话,他脸上也没有显露出分毫不满,笑容反而堆砌的更大。
他的儿子谭修怎么就没继承到他的一丁点儿眼力见呢?
李星鹭在心底暗自嘲讽着,却听到沈舟云用极其冰冷的语气回应道:“本官倒从未听闻有哪位家主需要亲自保管府上奴籍名册的,既然谭管家不知道名册的下落,那本官就让人帮你找一找。”
他话音刚落,身后几队提刑卫整齐的出列,摆出一副要将谭府翻个底朝天的架势。
好嚣张,好不按套路出牌。
李星鹭一边感叹一边去瞧谭贵的反应,他许是没见过沈舟云这样我行我素的狠角色,饶是再圆滑也忍不住僵了脸色。
“当然,若是在其它地方寻到了名册,本官可要治你一个扰乱查案的罪名。”
沈舟云的威胁却还没有结束,听到他这番话,谭贵愣是在凉爽的秋夏季节被吓出了满头大汗。
李星鹭心想这黑脸唱罢,也该到红脸上场了。
她抓准时机,语气轻柔的开口:“谭管家,我素来敬佩您谨慎,想您刚才也是因此才推拒沈大人的要求,只是官府中人本就有权力查问各府各家的人员户籍名册,就算是老爷在此,也会配合的,您说对吗?”
她绝口不提谭贵在名册下落上撒谎的事,而是帮他找了一个借口,却又不断的提醒他沈舟云的身份地位,暗示他别再不识时务。
李星鹭也没料错,谭贵的确是个精明的人,他立即就接下了她递过来的台阶,殷勤赔笑道:“是小人刚才想岔了,大人是官府中人,这名册自然有资格查看,小人这就为您去取。”
沈舟云听了,倒也没有再为难他,只是阻止了他去取名册的动作,转而吩咐提刑卫去他所说的地方将名册取来。
李星鹭注意到谭贵的神情在沈舟云的命令一出后变得有些不自然,她心中不免疑惑,但是当她将名册翻开看过一遍后,顿时明白了他神色异常的原因。
依据名册记载,谭府近一个月来竟然有七名仆役不知所踪!
这个失踪人数已经不能够用巧合来解释了,可是谭家却并没有上报县衙,若不是沈舟云亲自前来索要谭府的奴籍名册,或许这件事还要一直被压着。
怪不得谭贵一开始要撒谎不让他们拿到名册,李星鹭甚至怀疑他刚才说要亲自去取名册,实际上也是想避着他们先对名册做些手脚的。
“谭管家,你能否解释一下,贵府近一个月来失踪七人,为何官府却没有得到消息?”
沈舟云脸色阴沉得像一个活阎王,仿佛下一秒就要取走他的命,直把谭贵吓得险些站不稳。
李星鹭见谭贵心惊胆战的抹了一把汗,他似乎想要强装镇定,但回答时的声音却掩不住颤抖:“这七人消失的时间不算长,还不好下断言说是失踪,况且先前便有奴仆偷跑的事情发生,老爷不想生事端,这才把事情按下来。”
“七个大活人消失了,你们却只怕生事端?”
沈舟云冷笑了一声,把名册啪的一声摔到谭贵脸上,后者却连动也不敢动。
李星鹭见状咽了咽口水,她能理解沈舟云的愤怒,但她还有更关心的事情。
名册上对失踪七人的介绍一一浮现在李星鹭眼前,这七人中只有一名女性,就是隶属于药房的药剂师杨丹——她会是那名被毁容的药人女尸吗?
身旁的沈舟云终于冲着谭贵发完一通怒火,李星鹭走过去,附在他耳边提起了杨丹的事。
沈舟云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态度冷硬的让谭贵去寻来平日里与杨丹走得近的谭府仆役,等人被带到,李星鹭根据尸体上能辨别出的特征一一询问她们,经过一系列的对比求证,她最终确定那具无名女尸的真实身份就是谭府药剂师杨丹。
“我的确抓了一名谭府婢女来试药,不过我也不知那婢女的身份……”
陈锐的话语回响在李星鹭的脑海中,因为原主在药房打过杂,她很清楚药剂师的穿着与普通婢女并不一致,而曾经多次到访谭府的陈锐也不至于对谭府婢女的着装毫无印象,但他却把杨丹形容为婢女——他真的了解杨丹死亡的内情吗?
李星鹭对陈锐的供词本就存疑,女尸身份的揭晓更让他话语的可信度降到最低。
“你看一下。”
这时沈舟云突然递过来几张纸,李星鹭一脸疑惑的双手接过后,他才详细解释道:“这是梁予的供词。我在发现谭雨淼才是和陈锐私通的人之后,想起你曾说她通晓药理,那时我便认为翡云草的事应该与她脱不开关系,毕竟梁予只是个绣娘,但谭雨淼却是正经的谭府小姐,她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取用翡云草。”
“我又想起上次没有询问梁予如何取得翡云草的事,于是立即派提刑卫去审讯她,他们刚刚才将她的供词送来。”
李星鹭恍然大悟,先前她把注意力都放到陈锐漏洞百出的口供上,因而已经将梁予如何取到翡云草的那番假设忘的差不多,此刻沈舟云一提,她才想起来那时的确疏忽了这个问题。
李星鹭赶紧低下头翻阅手中的纸张,只见梁予在供词中交代,她的未来公公谭贵根本不待见她,她无法借助谭贵的权势取走药房中的翡云草,原以为计划要失败,谁知道不久后陈锐却将翡云草交给了她,她虽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三小姐?”
看完了梁予的供词后,李星鹭脱口而出谭雨淼的名字,整个清远县仅有的三株翡云草都存放于谭府的药房中,她确信陈锐没有别的渠道可以得到它,唯一的可能便是谭雨淼。
只不过——
“沈大人,你还记不记得,前日凌晨,也就是小姐身亡的那一晚,你说药房账册上没有翡云草被取用的记录。”
李星鹭回忆起那晚的场景,眉目间不由得带出几分疑惑:“所以谭府所有人包括我的嫌疑都不能被排除。”
沈舟云当然记得,他要说的正是账册的事:“近一月来药房全无收支记录,但往常每月的记录都很详细,所以我怀疑账目有缺。”
“如果翡云草不是被人通过正规渠道取走,那么取药的人完全没有必要销毁本月的账目,因此最有可能是谭雨淼以她本人的名义取走翡云草,随后为了不留下牵扯自己的证据而销毁掉账本。”
李星鹭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她沉吟了片刻,提议道:“沈大人,不妨先找来药房管事,再询问一遍。”
沈舟云点点头,他朝被提刑卫拦在走廊外的谭贵看了一眼,紧接着吩咐提刑卫传话给谭贵,让他去将药房管事寻来。
谭贵身为谭府管家,办事效率倒是没得挑剔,不多时,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便被带到了李星鹭和沈舟云跟前。
李星鹭乍一看去,觉得这妇人眼熟,于是在原主记忆中搜寻了一遍,果然找到了她的身影:“叶管事,许久不见,您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原主幼年曾在谭府后院各处辗转打杂,她被派到药房帮工时,面前这位管事叶巧还只是普通的药剂师,但叶巧十分关照原主,一度想要收她做学徒让她接替自己的职位,只不过原主很快就被调离了药房,后来更是进了前院做大小姐谭秀林的贴身婢女,从此再也没有与差点成为她师傅的叶巧见过面。
“你是……小露?”
叶巧用疑惑的目光盯了她好一会,才恍然道:“这么多年不见,你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我险些认不出来。”
李星鹭朝她笑了笑,使得原本紧张拘束的叶巧放松了些,她苦笑了一声,终于回答起李星鹭一开始的询问:“大小姐去世的第二天,夫人来到药房,对我们好一通发作,她认为是我们看管药房仓库不力,导致大小姐被人用存放在仓库的翡云草害死……”
经过叶巧的叙述,李星鹭才得知谭夫人因为谭秀林的死而迁怒于药房众人,叶巧身为药房管事,首当其冲的遭到了责难。
好在谭夫人虽被谭秀林之死刺激到几近疯魔,但终究本性并不狠毒,是故并没有折磨虐待叶巧等人。
听了叶巧的一番话,李星鹭亦不免唏嘘,谭夫人曾是优雅矜贵、风光无限的贵妇,如今却成了痴蛮的代表——听说昨日谭夫人大闹正厅时,谭老爷甚至在子女家仆一众人面前毫不留情地斥责她为‘疯妇’。
谭秀林的死,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悲剧,它令整个谭府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叶管事,药房仓库的钥匙是否一直被你亲自保管?”
就在李星鹭心情复杂的感慨时,沈舟云率先开口向叶巧提出了询问。
李星鹭听到声音,也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叶巧,只见她似乎皱着眉思考了一会,而后摇了摇头:“我的确会随身携带钥匙,但因为药房事务繁多,我不可能每次都亲自去仓库取药材,所以偶尔会在白天把钥匙交给当值的药剂师,傍晚再找对方回收。”
药剂师?
听到这个词,李星鹭忍不住想到了失踪的杨丹,她赶忙问道:“在翡云草被取走的那段时间,您是否有将钥匙交给一名唤做杨丹的药剂师保管过?”
“我并不知道翡云草被取走的具体时间。”
叶巧仍是摇头:“若不是大小姐去世,这位沈大人派人来药房调查翡云草的数目,我根本就不会察觉仓库中的翡云草少了一株。”
李星鹭不免有些失望,就在她以为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时,却听到叶巧补充了一句:“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提起杨丹,但是她失踪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听出叶巧似乎了解杨丹的情况,李星鹭赶紧追问她有关于杨丹的事。
“杨丹?她是谭府的家生子,她母亲杨珍原本也是药房的药剂师,几年前因病无法继续做工,看在和杨珍的交情上,我同意让她女儿杨丹来接替她的职位,杨丹也的确做得不错。”
说到此处,叶巧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杨丹前不久还曾以她母亲病重要筹医药费为由向我预支过月钱,我见她要独自养家实在可怜,于是提前给了她三个月的月钱,后来她失踪了,其他管事还骂我烂好心、让她骗了钱逃走。”
提起这件事,叶巧口吻感慨:“不管他们怎么说,我不信杨丹是自己逃走的,她那么孝顺一个姑娘,怎么可能扔下她病重的老母亲独自远走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星鹭听了这番话,却没有和她一样发出同情的感慨,而是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她想她现在可以肯定陈锐在杨丹的事情上撒了谎,他、或者说谭雨淼选中杨丹来当作药人,绝不是无差别的选择。
“我有一个猜想。”
目送着叶巧离去后,李星鹭立即侧过半边身体,却没有直接道明自己的猜测,而是先向沈舟云提出了请求:“烦请大人安排人手去调查失踪的另外六人的家庭背景,重点要查他们是否已经是孤户、或者家人只剩下老弱病残的?”
沈舟云转身派遣提刑卫照她的话去调查,而后开口问道:“你认为失踪的七个人之间有关联?”
李星鹭笑而不语,显然打算卖个关子。
这一行为引来了沈舟云意味不明的俯首注视,乍一看去,似乎像是这冷酷的提刑官又在恐吓什么人,但见惯了他动真怒的李星鹭自然不会被吓到,她挺直身板、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直持续到提刑卫送来调查的结果,沈舟云率先移开视线,他转身接过提刑卫递上来的纸张,一页页翻看着。
“如你所想,失踪的另外六人中有四个是孤户、剩余两个家中仅有老父和幼子。”
沈舟云此刻已经看清了其中的端倪:“再加上与病重母亲相依为命的杨丹,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即使失踪也无人能够上门或报官为他们声讨闹事。”
“没错,失踪的人里没有背后还带着一个大家庭的人,反而是孤户和家里仅剩老弱病残的居多,而像是杨丹母亲和那两个老父幼子,她们即便闹事,又能闹出多大的动静呢?”
说罢,李星鹭下了结论:“这么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能说明导致他们失踪的原因见不得光——我认为他们是和杨丹一样,被人抓去充作药人了。”
她晶亮的眼眸注视着沈舟云,目光中散发着期待的光芒。
沈舟云却微微错开了她的眼神,垂首道:“陈锐、或者谭雨淼是不会承认这件事的,而我们没有找到另外六人的尸体。”
李星鹭立刻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杀两个人和杀八个人,虽然都是犯了谋杀罪,但影响却大不相同,更别提这八个人中除谭秀林以外很可能都被充作药人,若是公布出去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杀两个人,需要付出代价的只有凶手,但杀八个人再加上暗蓄药人,谭家和陈家绝对要被连坐。
“这案子越是深究、越是棘手,总感觉不是男女牵扯能够解释的。”
李星鹭的语气听起来颇为忧愁:“药人一事的主使者究竟是陈锐还是三小姐,我们没有找到实证,那主使者又为何要冒着风险抓人试药,我们更是一无所知。”
这时,沈舟云看着手中一张写满娟秀字迹的信纸,不由得转头对其中一个提刑卫问道:“小何,这是什么?”
被点到名的小何应声出列,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回禀大人,我等分头搜寻失踪六人的户籍、到他们的居所查看,下官则去核实那位叶管事的话。到了杨丹家中,发现其母杨珍的病情已经好转许多,杨珍对女儿失踪一事毫不知情,并且向下官展示了据说是杨丹三日前寄回家的家书。”
沈舟云了然的点点头:“这就是那封家书,但我记得叶管事曾交代,杨丹上个月月中就已经失踪了——她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具体时间难以分辨,但应是在距今五日到六日之间。”
李星鹭向沈舟云手中捏着的纸张望去一眼:“这封家书的字迹笔风定然与杨丹一致,否则杨珍不会相信这是她女儿写的,但死人不会写信——要么家书是杨丹提前写好的,要么是别人模仿她字迹伪造的。”
“如果她提前写好,那便只能是预料到自己会出事,但按照先前的推断,她被选中充作药人是因为家庭背景,而非与凶手有仇怨,所以她没理由预测自己会死。”
言语间,沈舟云显然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这封家书极有可能是陈锐或谭雨淼伪造后送到杨珍手上的,因为就算杨丹能提前写好家书,她也找不到信任、愿意帮助她的人——否则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对方为什么不帮她报官呢?”
李星鹭顺着他的话想下去,发觉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反驳的点,但在沈舟云即将把包括那封家书在内的一沓纸张扔到一旁时,她忽而灵光一闪。
“大人,您方才曾说,失踪的人中有两个家里分别剩下了老父和幼子。”
她语速飞快地询问道:“在这两人家中可有搜出家书、或是同样用来报信的东西?”
闻言,沈舟云动作一顿,他重新抬起手翻看记录着失踪之人情况的纸张,而后摇了摇头:“没有,至少没有搜到。”
“这就是问题所在。”
李星鹭开始自问自答式的分析:“凶手伪造杨丹字迹送家书给其母杨珍的意图是什么?无非是想营造出杨丹还好好活着的假象,那么为何只骗杨珍,另外二人的老父和幼子不需要应付吗?”
“同样,如果凶手打算掩盖这三个人的失踪,那么一封伪造的家书是不可能解决的,祂要每隔一段时间就送些东西到他们家里、压住谭府中有仆役失踪的消息……这成本太高了。”
一通分析后,李星鹭回到最初的猜测上:“凶手刻意挑选家中人丁凋零的那一类人下手,显然就是为了杜绝后患,而病重年迈的杨珍和一个老人、一个稚童都成不了后患,没有安抚的必要,因此我不认为那封家书是被凶手伪造的。”
“……”
沈舟云沉默了片刻,而后开口道:“我们似乎把仅有的两个可能性都否定了,但总要有一个答案——我希望不会是鬼魂送信这种灵异的答案。”
若是在往常,李星鹭说不定会被他突然的冷幽默给逗笑,但现在她的心情异常沉重,比起放松,她更想找到一个突破口来转移注意力:“沈大人,那封家书,我可以看一看吗?”
沈舟云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最底下的一张信纸抽出来递到她掌心上,李星鹭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垂眸阅览纸上的内容。
“通篇都是在话家常。”
大致看完家书的内容后,她眉头微蹙,语气中不由得带上几分失落:“生活琐事、制药日常、追忆童年……”
说到此处,话音突然顿住,李星鹭的视线停留在一行字上,她下意识将那行字念了出来:“有时我要亲自到后院的百草园摘采药草,这是最繁琐的工作,别的药剂师都不大愿意做,但我从不抗拒,因为我从小就跟在您身后、看您在百草园里采药,每当您提前完成工作,您都会陪我在那里玩藏宝游戏,我总爱把宝物藏到那棵蓝姜花树下,而您每次都能找到……”
这段话听起来只是寻常的母女间追忆童年,但李星鹭的直觉却让她感到不对劲——杨丹对于所谓藏宝游戏描述的太详细了,仿佛在指引着阅读这封信的人也来到百草园的那颗蓝姜花树下一般。
“去百草园的路,你是否认得?”
沈舟云也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他先是不信任的扫了被拦在不远处的谭贵一眼,而后才看向李星鹭。
李星鹭果断地点了点头,原主可是在谭府后院长大的,若论对于后院的了解,谭老爷夫妇二人都不一定比得过她。
他们此刻就身处后院,而百草园则在几条廊道之外,在李星鹭的带领下,沈舟云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百草园的入口。
几名凶神恶煞的壮汉守在入口两侧,李星鹭不由得顿住了脚步,但她身后的沈舟云和提刑卫却未停止前行,而是径直走了进去,那几名壮汉竟也没有出手阻拦。
李星鹭满腹疑惑,直到望见提刑卫腰间出鞘的半截剑刃,剑光一瞬间晃花了她的眼,也让她立即明白了百草园守卫一声也不敢吭就放行他们的原因——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啊。
更何况,李星鹭认真数了数,发现是她这边的人更多。
于是她不再愣在原地,而是紧跟着那一队提刑卫走进了百草园,在守卫们敬畏目光的注视下,她再一次体会到狐假虎威的感觉。
“府中上下,似乎此处守卫最多。”
就在李星鹭还沉浸于那种飘飘然的感觉时,沈舟云冷不丁的出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反应过来后连忙解释了一句:“百草园专门用来种植各种药草,其中有最常见便宜的,也有珍稀到价值千金的,老爷重视那些珍稀药草,胜过库房中的金银珠宝。”
沈舟云对谭老爷唯利是图的性格也早有耳闻,他不再关注这一点,而是直入正题:“你可认得出杨丹家书中提到的蓝姜花树?”
“就是这棵。”
李星鹭停在一棵矮小的树木前,树上枝叶繁茂,隐约露出几朵蓝紫色的小花,那便是蓝姜花。
蓝姜花是一种用来治疗心肺疾病的药材,但是使用的剂量过度却会导致心肺负担加重,甚至可能引发心衰猝死。
想到家书上写的是‘蓝姜花树下’,李星鹭低下头,她仔细的观察树木四周,一处明显有着被挖开痕迹的土壤吸引了她的视线。
李星鹭将裙摆一撩,半跪半蹲在蓝姜花树前,随后伸手开始扒土,但直到她用尽力气、几乎要将这一小块地方挖空,她仍没在土壤底下发现任何东西。
因为她动手之前这一块土壤已经有被挖开的痕迹,所以她不觉得先前的推测有误,反而想到了一种更坏的可能——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别人先一步取走,而抢先她一步的人很有可能是害死杨丹的凶手。
李星鹭已经站起身,暗自盯着那棵蓝姜花树陷入苦恼。
这时,一名提刑卫突然闯了进来:“大人,杨丹的母亲似乎因为我们上门询问杨丹的事而起了疑,她不知从何处获知杨丹失踪的消息,此刻正在谭府门口闹事。”
听到他的汇报,李星鹭皱了皱眉,杨丹失踪的事不像谭秀林之死一样被谭老爷严禁外传,因此能够打听杨丹消息的渠道并不少,只是没想到杨母会找上门来——若是惊动谭老爷,他定会立刻安排人把谭府七人失踪一事彻底压下去。
“既然是因为你们去调查才导致杨丹的母亲找上谭府,那便去将她带进来吧。”
沈舟云将李星鹭一无所获的情景看在眼里,但他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失望情绪,而是仍旧淡定地吩咐提刑卫处理杨母的事。
李星鹭见他意识到这一点,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的焦虑也减去不少。
很快,一名矮小瘦削的妇人被带到两人面前,李星鹭听到她口中不停的念叨着‘小丹’二字,知晓她定然是杨丹的母亲杨珍。
“杨夫人,你有多久没见过杨丹了?”
李星鹭发觉沈舟云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只能率先出声询问杨珍。
杨珍神色恍惚,似乎在回忆:“上一次见到小丹,是一个月前。”
话音刚落,她忽然激动起来,满脸焦急地冲着李星鹭质问:“我问了府上的故交,他们说小丹失踪了!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这话令李星鹭下意识想起死无全尸的杨丹,她心中不忍,但更不希望杨丹死亡的真相刺激到有病在身的杨珍,于是赶紧在心中措辞、编织谎言。
“你听谁胡说的?杨丹她只是到江州城去给我们老爷相熟的富商治病去了,这可是个肥差,叶管事看重她才派她去的,这一趟回来,你的医药费也不必愁了。”
李星鹭边说边计划着待会去和叶巧统一说辞,她不能再让杨珍再察觉到异常。
谁料杨珍却口吻疑惑的反问道:“前几日你们府上的小姐不是已经上门给我送过一大笔钱了吗?她说那是她感念小丹为她治病的报酬,还告诉我小丹到邻村义诊去了……”
府上的小姐?
谭府小姐中与可能杨丹有牵扯的便只有三小姐谭雨淼,她与陈锐之间定有一人是害死杨丹的凶手——但以谭雨淼的谨慎,她怎么会做出亲自去给杨丹母亲送钱这种徒留话柄的事情?
李星鹭一脸茫然,她身旁的沈舟云适时代替她开口:“杨夫人,杨丹前阵子的确是去义诊了,但她毕竟要赚取生计,义诊归来,她就马不停蹄的为那富商看病去了。”
沈舟云将李星鹭先前的说辞圆上,杨珍不再怀疑,但面对着这个气势冷冽的男人,她显得有些瑟缩。
看到这一幕,李星鹭总算明白沈舟云刚才为什么一直不出声了——他的冷酷是对罪犯最好的震慑,但面对受害者家属,外表温柔无害的李星鹭才是最合适的沟通对象。
“杨夫人,你所说的小姐,是不是一位身姿娇小、看上去病怏怏的女子?”
李星鹭调整好表情,随后她语调缓和地描述着谭雨淼的特征,以供杨珍分辨。
杨珍听后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旋即摇头否定道:“我虽然多年不曾回过谭府,却也还能依稀认出那位大小姐,她看起来挺精神的,不像是带病的模样。”
大小姐——谭秀林?
李星鹭心头剧震,她不可置信地追问:“你确定你见到的人是大小姐,而非三小姐?”
“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怎会连她们二人都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