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一口气,谭府的混乱虽然令人感慨,但对他们来说也是时机正好。
李星鹭带着沈舟云等人原路返回,从无人看守的谭府后门进入,抄了树荫小道绕到前院,停在了三小姐谭雨淼的居所前。
此时天光破晓,清晨的雾气逐渐散去,前院的红砖绿瓦在日光的照射下展现。
谭雨淼的院落唤做翠园,这处院子的门大开着,李星鹭向提刑卫再三确认谭府众人都聚在正厅后才迈开步子踏进了翠园。
池塘、廊道、房屋——翠园中的一应建筑都可以用‘小’字来形容,特别是在谭府其他院子的对比下,这里显得既偏僻又窄小。
庭院花丛中成堆的白色百合花是这个到处都透着朴素的院子里唯一的亮色,但与谭秀林的莲居中盛放的藕粉莲花相比较,却仍嫌寡淡。
李星鹭和沈舟云直冲着谭雨淼的卧房而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墙的字画和摆满了典籍的硕大书架,她忍住心底的震撼,上前抽出一本翻了翻,却发现这是一本琴谱。
“三小姐的确爱好雅致。”
李星鹭看向将房间翻箱倒柜但还是和她一样一无所获的沈舟云,她挥了挥手中的几本乐谱、诗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奈。
房间里的东西,只能证明谭雨淼热爱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但和陈锐有关的物什,却是一件也没发现,她总不能凭着爱好相通这一点就揪住谭雨淼不放,这样道理上说不过去。
她环顾一眼被翻得一团乱的卧房,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挽起衣袖准备将它收拾恢复原状,沈舟云却抬手制止了她:“这里让提刑卫来收拾,你再和我去一趟四小姐的院子。”
话音刚落,几名提刑卫就走进来,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房间的残状,李星鹭看着他们的动作愣了愣,只好点头答应。
她跟在沈舟云身后走出谭雨淼的卧房,返回到庭院时,沈舟云径直走向门口,李星鹭却突然顿住脚步,她面带异色的定在原地,直到沈舟云转过身对她投以疑惑的目光。
“您有闻到什么怪味吗?”
李星鹭抽了抽鼻子,确定自己没有闻错,这庭院中的确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但沈舟云却摇了摇头。
她眼中的疑虑更深,循着味道找去,步伐却停在种满了百合花的花丛前。
李星鹭迟疑了几秒,还是伸出双手拨开百合花,扒开底下的土壤,那股异味随着她的动作变得更加刺鼻。
于是她丝毫没顾及又脏又粘的土壤会弄脏她的双手,反而加快了动作,一直到一截白色的东西隐隐露出轮廓,她才放缓了扒土的速度。
李星鹭一把从土壤中拔出那个白色的物件,透过日光,她终于窥见这个散发着异味的物什全貌,然而她却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色是惨白,所谓的物件也不是物件——这是一截断掉的手臂。
第8章 烹骨
寻常人乍一见到这种东西,肯定要被吓得魂飞魄散,可李星鹭却仍紧紧地抓着这截断臂,她不仅用眼睛上下打量它,甚至还伸出另一只手,将断臂从手掌摸到切割口。
从肉眼所见的肌肤就能判断出这截手臂明显属于一个年轻女子,而指尖和掌心的茧子则能看出手臂的主人应该经常干粗活。
但当李星鹭想要进一步检查时,庭院中却突然跑进来一名提刑卫,他声称正厅中谭夫人越闹越凶、谭老爷为保颜面而遣退众姨娘小姐和下人们,是故三小姐谭雨淼已经在回翠园的路上了。
李星鹭暗叫不好,她先是看了一眼沈舟云,对方正吩咐提刑卫上前帮助她还原百合花丛,她心中颇有些触动,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下。
她从裙摆处撕下一块布,小心翼翼的将那截断臂包好,准备另寻地方查验。
李星鹭和沈舟云并肩走出翠园,留下提刑卫断后,他们再度踏上通向谭府后门的树荫小道,这回她却有些茫然,不由得侧过头向沈舟云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你抱着这个东西,断然不能留在谭府。”
不知为何,这截断臂还未被挖到前,庭院中只有李星鹭闻到一股极淡的味道,但是一将它从花丛中拿出来,它散发的异味就充斥了整个翠园。
李星鹭皱了皱眉,接着沈舟云的话询问:“沈大人,你可知晓什么避人耳目的地方可以让我检验这截断臂吗?”
她话音刚落就抬眸望向沈舟云,只见他似乎思考了一两秒,最终点了点头。
清远县县衙。
李星鹭站在县衙大厅前,怀疑人生般的环顾四周:“这里就是大人您所说的,避人耳目的地方?”
她刻意把‘避人耳目’这四个字咬的极重。
谁知沈舟云却仿佛听不出她的质疑一样,他理直气壮地回道:“本官已经吩咐提刑卫引走了潘县令等人,而谁的手脚都伸不进县衙来,难道还不够避人耳目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星鹭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而沈舟云压根没打算和她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他直接迈步向前走去,她也只得提起裙摆跟上他,两人最终停在一间验尸房前。
推开验尸房的房门,扑鼻而来的皂角、苍术气味竟让李星鹭感到有些亲切,她一见着房间里摆放齐全的验尸工具,就浑忘了其它事,自顾自的进入了工作状态。
她将手中的布袋摊开在桌面上,露出里面包着的那截断臂。
盯着手臂看了一会儿,李星鹭最终拿起一条细麻绳将断臂绑起来,又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一根竹竿上,使断臂被悬挂在半空中。
紧接着,她搬来一口大锅,点燃炭火将其烧红,又往里泼入二升酒、五升酸醋,锅里热气沸腾,也蔓延至正上方被吊着的断臂处。
约莫过去了一个时辰,李星鹭将绳子解开,取下那截断臂,拿着它走向窗边,她右手高举着断臂,左手则撑开一把红油伞,日光透过伞纸照射到断臂的切口处,却没有任何异状出现。
见状,她反倒叹了一口气。
迎着沈舟云微带疑惑的目光,她开口解释道:“我方才用的是一种名叫‘烹骨’的验尸方法,这种方法通常用于判别尸体的伤口是生前形成还是死后造成。”
“在日光照射下,断臂的切割口没有出现红色血荫,说明这道伤口是死后伤,也就是说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在死后被人割下了手臂。”
李星鹭点到为止,但她相信沈舟云一定懂她的潜台词——这截手臂的主人很可能是被人分尸了。
沈舟云果然皱起眉,凝重的目光落在她掌心托着的断臂上:“可有办法确定死因?”
“单凭这一个部位恐怕不……”
李星鹭摇了摇头,否定的答案刚要说出口,她盯着断臂的眼睛忽然眯了眯,还未说完的话语就此止住。
她不可置信般的低下头,凑近去观察这截断臂的静脉,从掌心末端直到手肘处,竟有几个泛着灰黑色的小针口,不细看很容易就会忽略掉。
李星鹭将几个针口的肉都剜出来,她向上次为谭秀林验尸一样,取来醋、雪莲叶、银露粉,用家族祖传的方法为这几团尸肉祛毒,不一会儿,几道异味同时散发出来,这是肉中药物原本的气味被还原了。
她用镊子依次夹起碗中的尸肉,放到鼻尖下闻味辨认。
“丹心草、蓝姜花、珊瑚叶……翡云草?”
李星鹭呢喃着将闻到的药材名称一一念出,却在说完之后僵住了。
她抬眸望向沈舟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惊讶之色。
李星鹭眉目几乎皱成一团,她放下手中的碗:“小姐死于翡云草引发的混毒,这截断臂的主人血肉中也发现翡云草……是巧合的可能性很低,两者之间或有联系。”
“你还记得我们在三小姐房间里发现了很多医书吗?”
沈舟云却没有接过她的话茬,而是将话题扯到了谭雨淼身上:“当时没把注意力放到那些书上,现在想来,其中是否记载着各种毒药呢?”
李星鹭愣了愣,她下意识搬照原主的记忆答道:“三小姐是早产儿,自幼体弱,我曾听她对小姐说起过,她看医书是为了治疗她自己的各种病症。”
所以说,谭雨淼的确通晓药理。
李星鹭说完后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想她明白沈舟云刚才那一问题的用意了——谭雨淼熟读医书,整个谭府中最有可能运用混毒的人无疑是她,而且埋在谭雨淼院子里那截断臂的主人疑似和谭秀林中了一样的毒,这让谭雨淼的嫌疑无限增高。
“这截断臂上的每个针口都带着不同的药味,尸体的主人应该是被当作试药的药人了。”
说起这个推测时,李星鹭的语气都颤抖了起来。
她从事法医行业的几年里,见过各形各色的尸体,也接触过各种恐怖、骇人的刑事案件,但像是‘人体实验’这种词语,还只在她手机的社会新闻上出现过。
在此刻之前,她都以为这些肮脏的事情离她很遥远。
李星鹭的情绪难得有些低沉,但就在她失神时,却忽然有一股温热的触感落在她肩膀上,感觉到似乎是手掌的形状,她惊讶地眨了眨眼。
这房间里只有她和沈舟云两个人,不用抬头她也知道这是谁的手,可是这个认知只会让她更加震惊——这位几个时辰前还会狠狠推开她的沈大人,竟然会对她做出疑似安抚的举动?
李星鹭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沈舟云冷淡的神色,见到他这副表情,她几乎要以为刚才的猜想的确是她在自作多情。
可是——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肩膀上,那里轻轻搭着一只手,手的主人是沈舟云,这点做不了假。
“这种肮脏事我没少见,见得多了就不再会为此动怒,而是想着怎么去减少甚至杜绝它,所以你不必惊惶,我们这些官府中人会顶在最前头的。”
低沉的男声传入李星鹭耳中,坐实了‘沈舟云在安慰她’这个猜想,他的话语郑重正经、中气十足,倒是比所谓的甜言蜜语更加令人有安全感。
经此一遭,她的心情舒缓不少,又转而将话题引回到案情上:“如果关于分尸的推断成立,那么尸体的其它部位很有可能也被藏匿于三小姐的院子里。”
李星鹭觉得如今唯一能为这位疑似被当作药人的女死者做的,就是找全她的其它身体部位,至少还她一个全尸。
“既然如此,那就再探一次三小姐居住的翠园。”
听了沈舟云的计划,李星鹭并不感到意外,只不过她望了眼窗外透进来的耀眼日光,认为此时时机不好:“大小姐死在府中,包括三小姐在内的人应该不会被允许外出,而此刻还是白天,选在这时候潜入翠园,很容易暴露行迹。”
“入夜后是最佳时机。”
沈舟云也对她的话表示认同,两人一致决定在夜晚前往谭府。
夜幕降临,李星鹭轻车熟路的穿过树荫小道,绕到了翠园的侧门,她与沈舟云一前一后的从侧门走了进去。
翠园中灯火通明,显然谭雨淼和服侍她的下人都待在院里。
李星鹭顿觉棘手,毕竟为了不惊动翠园里的其他人,她们就只能小心翼翼的展开搜查,速度也会因此降低。
但是就算如此,她也不能走回头路了。
趁着此刻庭院中无人,她朝身后的沈舟云招了招手,向对方示意自己打算先从庭院查起。
因为上次的经验,李星鹭先走到了花丛旁,但这回她不敢向上次一样大动作的扒土,只能捧起一小堆土壤放到鼻尖下,没有闻到异味后,又转而走向另一个花丛,继续着同样的动作。
约莫过去了一炷香时间,她几乎搜遍了整个庭院,却一无所获。
李星鹭抿了抿唇,转身朝守在庭院过道处望风的沈舟云打了个手势,表示她要换地方,对方马上看懂了她的意思,他了然地点点头,先一步迈进走廊,却又立即折返。
“有人来了。”
李星鹭被沈舟云推着往花丛的方向走去,她正疑惑着,对方却突然附在她耳边解释。
她的耳垂被沈舟云说话时吐出的热气晕染成红色,但她却无心在意这一点,而是赶忙和他一起蹲进百合花丛中,借着茂密的花草掩盖身形。
躲藏好之后,李星鹭原本低着头想要等待来人走过,却忽然想起这个人从走廊北侧而来,这条廊道只连接着两个地点,就是翠园的侧门和庭院。
刚才李星鹭和沈舟云就是从北侧走廊进入了庭院。
可她们是为了隐匿行踪、不惊动翠园里的人才特意走了侧门,假如来人本就是翠园中的奴仆或管事,大可从正门进入,又为何会与他们一样走侧门呢?
心存疑虑的李星鹭忍不住悄悄伸手拨开面前的花草,透过几分缝隙,一名穿着小厮服装、行迹鬼祟的男子进入了她的视野。
李星鹭盯着这个男子,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又叫不上名。
她本以为是原主相熟的哪个仆役,但直到那个男子走远了,她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出陈锐的形象。
那个作小厮打扮的人,无论侧脸还是身形都与陈锐颇为肖似,李星鹭甚至十分怀疑他就是陈锐本人。
可是陈锐怎么会打扮成小厮的模样,出现在三小姐谭雨淼的翠园里呢?
第9章 密道
李星鹭一皱眉,她猛然想起那个传言——陈锐是和一名穿着谭府婢女服装的女子在外私会被人撞见,所以众人都怀疑是府上的婢女借机勾引了陈锐,现在想来,会不会是他们都先入为主了?
她连忙转头想要向沈舟云道出自己的推测,侧过头后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她愣了愣,抬头去看,一道颀长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住,她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站起身了。
“那个人有些可疑。”
“刚刚那个人……”
李星鹭也站起来,她刚开口说话,却有一道声音同时响起,她不禁望向沈舟云,看到他眼底和自己一样浓厚的怀疑之色后,她没有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道:“那个人好像是陈公子。”
她见到沈舟云在听了她的话后似乎讶异的挑了挑眉,不等他追问,她便接着道:“他这副小厮打扮倒给了我一个新思路——有没有可能与陈公子私会的女子根本不是谭府婢女,只是为了掩盖身份,穿上婢女的服饰,而目击者却因此被误导,将陈公子私通对象的范围锁定在一众婢女当中。”
假如原主对陈锐的记忆不够深,或者李星鹭躲藏的花丛离得再远些,她都不一定能够认出陈锐来,所以传出流言的那名柴房小厮被换装这一把戏误导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那个穿着婢女服装的人大抵就是三小姐,她和陈锐两人通过这种把戏掩盖身份,一直暗度陈仓,直到被人撞破,但三小姐的真实身份没有暴露,于是陈锐找来梁予顶包。”
顺着她的话,沈舟云若有所思的继续补充道:“只是他没想到梁予会祸水东引到你身上,为了顾全谋杀谭秀林的计划,他干脆将错就错,让你当替罪羊。”
李星鹭点头表示对他这一猜想的认同,她正要开口接话,却见到陈锐消失在拐角处:“我们得跟上他。”
她和沈舟云对视了一眼,纷纷提起步伐冲进走廊,小跑着追到拐角处,直到陈锐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两人的视线范围内,她们才放缓了速度,不紧不慢的缀在他身后不远处。
两人跟了陈锐一段路程,直到他走进一间位置偏僻的房间,李星鹭盯着紧闭的房门,迟疑几秒后,她蹑手蹑脚地迈上台阶,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却听不见一丁点动静。
她只能无奈的往后撤了一步,退到沈舟云身侧朝他问道:“房中有人,我们不好硬闯,沈大人可知道有什么办法能知晓里面的情况?”
沈舟云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向上指了指。
李星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红砖叠成的屋檐映入她眼帘——沈舟云的意思不会是想要上到屋顶俯瞰房中情况吧?
“上到屋顶,可以将房中的动向尽收眼底。”
闻言,李星鹭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心想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但是怎么上去呢?我不会轻功,总不能费事去搭个梯子……”
“我会。”
沈舟云打断了她,言简意骇道:“我带着你上去。”
李星鹭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想要婉拒这个提议,却发现无从开口,因为沈舟云说那句话时本就是通知的口吻。
他在行动上也是如此,还不等李星鹭作出反应,他的手臂就已经牢牢箍住她的背部,她被他扛在肩上,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当她再往下望时,出现在眼前的就由地板变成了瓦砖。
她竟然已经被沈舟云带上了屋顶!
李星鹭紧急开展表情管理,不想让自己露出异样的情绪,可腹腔中的翻江倒海却让她忍不住作了个呕吐的动作。
与此同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沈舟云却镇定无比,他毫不费力地卸下屋顶的一块瓦砖,几丝光线透过这点缝隙照射出来,她也只得将方才的不适抛诸脑后,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凑到他身旁。
她整个人趴在屋顶上,脸庞朝下,通过瓦缝观察着房间里的情况,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
李星鹭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再次探头看了一遍,入目的却仍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我是亲眼看着陈公子走进这间房的……”
她困惑地望向沈舟云,只见他点了点头,显然是附和的意思。
“既然房中无人,那就直接进去看一看吧。”
沈舟云提出要进房间一探,李星鹭对此并无意见,只是她马上意识到,要进房间的前提似乎是先从屋顶下去,而从屋顶上下去——
难道她又要被人扛着,再感受一次沉浸式的‘顶心顶肺’体验吗?
李星鹭正要开口表达她对沈舟云动作的抗拒,但这次她连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被人扛起来,又是一阵熟悉的翻江倒海的感觉,她睁开眼,看到的是紧闭的房门。
这回她忍不住了,不等沈舟云将她从他肩膀放下来,她就捂住嘴开始干呕起来。
听到一阵怪声的沈舟云侧过头,意外看见李星鹭苍白着一张小脸、正不停干呕的情景,他下意识地着急出声询问:“你怎么了?”
李星鹭摆摆手,刚要将‘没事’二字脱口而出,但顿了顿后她还是说了实话:“沈大人,您扛着我的时候肩膀正好顶着我的脾胃处,加之飞檐走壁常人难以适应,我一时间便有些不适。”
听了这番坦白,沈舟云的身体瞬间僵住,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赶忙将人从肩上放下,看到李星鹭有些憔悴的脸色,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尴尬的感觉。
双脚沾到地面后,李星鹭立即走到墙边,扶着墙缓过了反胃的劲后,她又转过身示意自己已无大碍,见状,沈舟云刚伸出去想要扶她的右手僵在半空中,他只能若无其事般将手收回来。
可是他的动作却被李星鹭尽收眼底,她有些惊讶,刚才沈舟云将她扛在肩上两回,她对他的印象已经不自觉加上‘太粗暴’这个标签,不过他这时又肯伸手搀扶她,似乎也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不近人情。
各怀心思的两人推开房门,房间中的布置和三小姐谭雨淼的卧房相差无几,占据大部分空间的仍是各种字画、典籍,只不过这个房间面积略小,看起来更像是一间储物室。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这房间里一定有密道或者密室之类的地方。”
李星鹭一边说一边挨个拨开墙上挂着的字画,在掀开第四幅字画时,一道暗门在两人面前显露出来。
她感受到背后沈舟云传来的灼灼目光,以为他是在意外自己这么快就找到暗门,于是解释道:“密室和密道无非只能设置在那么几个地方,这房间没有床铺,书架又太小,所以能够用来掩藏的就只有字画了。”
她没有看到的是,沈舟云望向她的眼眸中笑意和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李星鹭伸手推开了那道暗门,门后是一条昏暗的密道,她向前探了探头,却仍望不见这条通道的尽头。
“密道通向何处你我都不知晓,贸然跟过去或许会有未知的危险……”
听到这话,李星鹭明白了沈舟云的想法,他希望独自一人进入密道。
可是都跟到这里了,让她放弃也是不可能的事。
她斟酌了一会,也不问沈舟云是不是把她当作拖累,只是以一种分析的口吻回道:“沈大人你进入密道,留我一人在这房中,假如之后再来人,我如何应对呢?我们两人在一处,起码能够互相照应——万一那里面有尸体之类的,我也更清楚该怎么处理。”
迎着李星鹭认真的眼神,沈舟云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她同行的要求。
“既然要互相照应,为了避免我们在密道中遇上阻碍走散,你得将这根绳子的这一端绑在你的手腕上,确保你能紧跟在我身后。”
沈舟云从怀中拿出一根细长的红绳递到李星鹭掌心,而绳子的另一端已经绑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低头望向红色细绳,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耳尖悄然发红。
但李星鹭刚扬起的唇角却顿住了,绳子分别系在两个人的手腕上,她还是走在后面的那一个——怎么搞得她好像是什么逃犯一样?
她心底有些不情愿,但互相照应的话是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的,沈舟云又一副不答应就不让她同行的强硬态度,李星鹭思及可能已经走远的陈锐,为了不再浪费时间,她只得无奈地将绳子在手腕上系紧。
被红绳牵在一起的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密道。
这条通道的长度远超李星鹭的想象,她走在伸手看不见五指的路上,期间好几次都被不知名的物什绊了个踉跄,这时候就会有一股力道通过手腕上的细绳拽着她站稳身形。
李星鹭摸着腕上的细绳,莫名的开始猜测沈舟云会不会后悔提出了这个建议,毕竟数下来,他应该被她差点摔倒的动作拉扯了不下五次。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一束微弱的光源在前方亮起,李星鹭感觉到身前的沈舟云加快了步伐,她也不由得迈开步子,朝着前方冲去。
一堵墙壁出现在二人身前,李星鹭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到了密道的尽头,她本能的开始环顾四周,只见由参差不齐的石砖砌成的石壁包围着他们,唯一的缝隙是一个小洞,她凑近想要观察,却只看到洞眼后漆黑一片。
空气中的潮湿腐臭味直钻进李星鹭鼻腔中,她认为这股臭味不亚于验尸时闻到的尸臭味。
再抬起头向上望去,‘圆形’的夜空映入她眼中,她意识到这斑驳月光就是刚才的光源,不由得在心底有了猜测:“这里……似乎是一处井底。”
她闭上双眼回忆刚才的密道路线,从翠园的西侧走到东侧,转弯的拐角处应该对应着隔开谭府前后院的水榭亭台,那里开始他们就进入后院,按照距离推算,他们穿过绣房、药房,那么这里应该是——
第10章 撞破
李星鹭连忙转过头将自己的发现告知沈舟云,而他听了她的一番推测后并未发表意见,而是伸手指向了左侧的石梯。
她不明所以的凑上前去细看,只见从第三层石梯开始,不深不浅的脚印开始出现。
“所以说,陈公子顺着梯子爬上去从井口离开了。”
李星鹭神色凝重的开口,她看了看密闭的四周,心知这是唯一的可能,否则她怎么会没有在井底看到第三个人的身影。
说罢,她的目光集中在石梯上,右手已经摸上一层石阶,粗糙的质感传到她掌心中,摩擦出些许痛意,她对此满不在乎,正要将脚也踏上石梯,面前却忽然横出一只手臂。
她抬头,向沈舟云投以疑惑的目光,只见对方缓缓的开口道:“我用轻功直接带你上去。”
李星鹭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那种翻江倒海的反胃感,光是想一想,她就感觉自己的胃开始隐隐作痛,这样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三次了。
她抗拒的神色太明显,沈舟云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想法,他对于先前的举动也有些抱歉,于是连忙补充了一句:“不是用扛着的。”
李星鹭不解的挑起眉:“那还能用什么办法?”
沈舟云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他迟疑片刻,还是将心底的打算说了出来:“我左手箍住你的后背,右手托起你的腿,你双手在我脖颈后交握,一闭眼,我就把你带到井口了。”
箍住、托起、交握……
李星鹭按照他的描述在脑海中比划了好一会,忽然意识到,这不就是公主抱的姿势吗?
想到沈舟云竟然能把这样一个简单的姿势用各种花里胡哨的描述说得那么复杂,她一时有些无语凝噎。
虽然在内心嘲笑对方的别扭,但李星鹭其实也有些不自在。
她年少时只顾着拼命读书,长大后又忙于工作,唯一的闲暇时间都用来追小说了,而谈恋爱这种事一直都离她很遥远,她与异性的交往也仅限于同学、同事。
从未和异性有过亲密接触的她,陡然听到沈舟云的公主抱提议,当然是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一来时间紧迫,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更应该节省掉不必要的攀爬时间,你虽然身体并不孱弱,但在短时间内也无法爬上井口。其次,石梯粗糙,你扶着一层层石梯往上爬的过程中一定会磨损双手,但你想要继续验尸,最应该保护好的就是你这一双手。”
沈舟云看出她有拒绝的意图,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用强硬的态度逼迫,而是一一列举了原因,想要说服她。
李星鹭被他一番话说得愣住了,她平时也喜欢以理服人,单从道理上来说,沈舟云的话的确无可反驳,她盯着自己掌心上摩擦出来的红印看了两秒,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