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锅女配自救指南by霜雪晴
霜雪晴  发于:2024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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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沈舟云说完,谭雨淼打断了他,这一次,她仿佛真的产生了些许急躁的情绪:“我不想知道他所谓的深情,无论你们相不相信,是他纠缠强迫于我。”
说罢,她竟然晕了过去,沈舟云站在原地审视着她,李星鹭却按耐不住,走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想要探一探她的脉搏。
李星鹭的手指按在谭雨淼手腕处,她一探,瞬间惊讶地皱紧眉头。
“脉如滑珠,来往迅疾……是喜脉。”
李星鹭重复把了好几次脉,最终不得不确认结果。
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不仅是她,连沈舟云都为之一惊:“你确定没有把错脉?”
李星鹭摇了摇头,她好歹是古医药世家的传人,不至于连脉象都摸不清楚,谭雨淼的脉象的确是喜脉无疑。
然而——她的目光落在谭雨淼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回忆一瞬间涌上心头。
谭雨淼是早产儿,自幼便身患各种疾病,致使她整天都病怏怏的,照她的体质本来是难以有孕的,这也一度让她婚事艰难。
从刚才虚弱的脉象中,李星鹭能清楚感受到谭雨淼的身体状况不好,她先前说旧疾复发也许是借口但并非假话,在这种情形下,她这一胎不仅难以保住、甚至可能牵连她一尸两命。
“奇怪,三小姐这样心思缜密之人,怎会明知怀孕危及生命还不加预防呢?”
李星鹭有些疑惑:“她似乎的确对陈锐没有好感,又不是那种喜欢小孩子的人。”
“可能只是她没有预防到位。”
沈舟云没有过多在意,他现在心中满是郁闷:“如此,她倒是免了严刑拷打的苦头——但,怀胎十月,十个月之后,她总不会再有别的护身符。”
这话仿佛是说来警告谭雨淼的,显然沈舟云并不认为她是真的晕过去了。
李星鹭同样忧心仲仲,她们并没有让谭雨淼认罪,现有的证据只能够保证陈锐和梁予会伏法,但却难以指控谭雨淼。
她起身凑到沈舟云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沈大人,你要赶往江州赴任,不可能在这里待十个月,那小姐的案子难道要就此结案吗?”
沈舟云先是低头看了眼被李星鹭扯着的衣袖,而后才出言安抚了她一句:“大不了把谭雨淼一并押走,至于陈锐和梁予,他们的确要先为谋杀罪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他走出了牢房,命令提刑卫押来陈锐和梁予,在李星鹭不解的目光中,他们丝毫不避人耳目的一路从牢房走到了县衙门口。
县衙大门一开,外面竟然围满了一群百姓。
在众目睽睽之下,沈舟云授意提刑卫朗声公布了谭秀林的死讯,并出示陈锐等人的罪证。
见到底下的百姓们因为这个消息而喧闹不已,各自交头接耳的讨论着,李星鹭恍然大悟,明白了沈舟云此举的用意——他是要通过这种方式使谭老爷无法耍手段来隐瞒谭秀林之死,也没办法私下处置谭雨淼,而陈家更不可能保住陈锐。
毕竟他们堵不上这么多老百姓的嘴,而案件的真相一经公布,便无可回转。
“只可惜没能让谭雨淼认罪。”
沈舟云仍有些失望:“我入朝以来,在大理寺经手过不少案件,还从没遇到过她这样软硬兼施也撬不开口的嫌疑人。”
“大人,也许是因为我阻止您采用严刑拷打的手段。”
李星鹭心中有些自责,但她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原则:“没有严刑拷打,会错失刑讯嫌疑人的机会、使其逃脱罪责,但同时,这却是我这种被人冤枉的小人物活下去的希望。”
“但我仍没有彻底放弃严刑拷打的想法,你可会觉得我是冷血酷吏?”
沈舟云俯视着她,似乎像是威胁恐吓一般。
但李星鹭没有被吓到,她抬眸直视着沈舟云,一字一句道:“沈大人,您没有像潘县令和老爷一样轻断我的罪名,让我有活下去的机会,而且顶着各方压力坚持查清案情——您是个好官,无论旁人如何说,至少我亲眼见到了,您是个负责的提刑官。”
因为原书中沈舟云的反派身份,她先入为主的认为他行事狠戾,后来他对嫌犯冷酷的态度又让她误会他是残忍的人,但直到刚才,她终于想明白,至少她认识的沈舟云,只是个不畏权贵、认真负责的提刑官,而旁人对他的评价,终究比不过她亲眼所见。
夸奖的话沈舟云听得并不少,他毕竟是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纵然树敌颇多,但也不缺巴结他的人,他不知道那些人之中是否有真心实意之辈,但他从来都不为所动,唯独李星鹭——
沈舟云对上她真诚的眼神,第一次明白了为何那些心思缜密的权臣也会被拍马屁这种手段取悦到。
他轻咳了一声,突然道:“既然案件告破,也是该找个地方放松庆祝,你随本官来。”
放松庆祝?
李星鹭惊讶的看着沈舟云,只觉得这个词和他哪哪都不搭配,他就不像是个工作完会奖励自己娱乐活动的人。
而且蒙着谭雨淼这一层阴影,谭秀林一案怎么也无法说是彻底告破了。
但沈舟云说完之后就迈步往前走了,她也不好耽搁,只能紧跟在他身后,不敢再提起谭雨淼来破坏他的心情。
直到两人停在一座挂着‘天香楼’牌匾的酒楼前,李星鹭打量了几眼装潢华美的酒楼,犹豫的停下脚步,沈舟云却拽住她的手腕,直接拉着她走进去,在二楼的雅间里落座。
“把你们酒楼的招牌菜品全都上一遍。”
听到沈舟云的‘土豪式’点菜发言,李星鹭忍不住抽了抽眼角,她压低声音问道:“沈大人,所谓的庆祝难道是到酒楼中饱餐一顿?”
“你上回不是说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次肉菜,所以才瘦成这样吗?趁此机会多吃些,否则本官怕何时来一阵大风都能把你吹走。”
沈舟云盯着她瘦削的身材,眼中难得带了些打趣的意味。
李星鹭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又想到对方毕竟是出于好意,虽然说的话不够委婉好听,但总不好驳了他的心意,便只能将到嘴边的话重新咽回去。
直到丰盛的菜肴摆满了两人身前的桌子,桌上的碗筷却还是丝毫未动。
“这些菜都不合你的口味?”
沈舟云瞧了李星鹭好几眼,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李星鹭摇了摇头。
沈舟云很少把揣摩人心的本事用在生活琐事上,但这次他却不由得反复猜测李星鹭的想法:“你……难道觉得与旁人一起用餐会不自在?亦或是不好意思吃这一顿饭?能够侦破谭秀林一案,你功不可没……”
“沈大人,你可记得我先前与你提起过,陈公子出身富商门庭,清远县中大大小小的茶楼、酒楼、点心铺子俱是他家的生意。”
李星鹭打断了他的问题,她盯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叹了一口气:“这天香楼,也是陈家的产业。”
她们前脚才宣布将陈家的大公子抓捕归案,后脚就到陈家开的酒楼来享受美食,李星鹭实在是无法不担心天香楼的厨子会在他们点的菜里下料啊。

这是清远县百姓对谭秀林的形容。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才名远扬的清远县第一才女;她自幼学习管家,年少时就代母操持谭府诸事,将府中上下管理的井然有序;她性情温和宽厚,上至县令高官,下至路边乞丐,无不对她赞扬有加。
谭秀林就像是传说中的天之骄女,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好。
听到三妹谭雨淼在自己身侧面露崇拜的提起这些事迹时,谭秀林只是笑了笑,既不骄傲自满,也不急着谦虚否认。
在父亲面前扮演端庄大方的长女、在母亲面前充当懂事听话的女儿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她不希望对着亲近的妹妹都要时刻保持虚伪的假面。
“姐姐你完美的仿佛书中的人物,任谁都挑不出一点瑕疵来。”
谭雨淼拿起桌上谭秀林所写的字画,满脸都是欣赏和喜爱,似乎陶醉在那娟秀却有力的笔锋中。
她没有注意到,听了这话的谭秀林笑容淡了许多。
谭秀林经常觉得自己不是个真实的人,她更像是被父母精心打磨的一件作品。
谭老爷希望自己的长女能懂事明理、抬高家族的脸面,于是谭秀林苦练诗书礼仪,终成清远县的闺秀典范;谭夫人爱好风雅,她希望女儿继承自己的才名,于是谭秀林琴棋书画一样都不敢落下,甚至青出于蓝,才名传遍清远县,在整个江州都很有名气。
她成为了父母乃至整个家族的骄傲,但她只觉得今后要负担的东西,更重了。
谭秀林把字画送给了谭雨淼,看到对方如获珍宝般捧着画一路笑着离去,她仿佛也能感受到那股快乐般,再次展露笑颜。
在谭府的一众姐妹中,她尤其偏爱谭雨淼,府中上下,甚至谭夫人都以为她是可怜谭雨淼自幼失去母亲、还是个遭人排挤的病秧子,但只有谭秀林自己清楚,是因为谭雨淼最像她,所以她才加倍对她好。
谭秀林不知道如果有选择,自己最想过怎么样的生活,她只知道,做人人争相称赞的谭府大小姐,她并不开心。
她不希望和自己性情相似的谭雨淼重蹈覆辙,所以她尽力给对方选择的机会,就像帮助另一个自己摆脱束缚一样。
“小姐,夫人说她今日新得了一本琴谱,想请您到她院子里鉴赏一番。”
一道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谭秀林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来人——她的贴身侍女李星鹭。
她朝对方笑着点了点头,从凉亭的长椅上起身,迈着轻缓的步伐走下了台阶。
在前往谭夫人居住的沁雅院途中,谭秀林远远望见了在庭院中玩闹的四妹谭梓茵,她神色张扬,指使着奴仆为她捕捉半空中飞舞的蝴蝶。
谭秀林突然顿住了脚步,转头对李星鹭道:“我看不如改道,从树荫小道绕去母亲的沁雅院吧。”
“小姐……”
李星鹭也瞧见了四小姐的身影,她本想问谭秀林是不是为了避开四小姐,因为她们二人一见面,四小姐必定要挑起争端,可她不明白,为何次次都是无辜的谭秀林先退让。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就是这样的人,文静柔顺的性情永远能够压制住好奇心。
这也是谭秀林从谭府众多婢女中挑中李星鹭,逐步提拔为贴身侍女的原因。
她见多了各家各户的内部争端,不少是由于贴身仆役的挑拨拱火引起的,故而在选人时,谭秀林将‘听话本分’放在了第一位。
而李星鹭,比她听话的没她勤奋能干,比她勤奋的又没她老实本分,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谭秀林很快就选定了她。
没有听到什么异议,谭秀林很快就调转步伐,绕进了树荫小道中。
沁雅院。
谭夫人拉着谭秀林的手,从琴棋书画讲到诗词歌赋,每当她停顿下来,谭秀林就会语气斯文的附和几句见解,母女二人看上去是一派其乐融融。
但也只是看上去。
“你舅母派人来告诉我,锦瑟夫人与其徒弟明日会抵达清远县来为老县令贺寿,锦瑟夫人可是闻名天下的琴艺大家,阿秀,你明日定要随我前去拜见她,若有机会,或许还能得她指教一二。”
谭秀林记得,她明日与潘佑宜有约,她要同对方一起去选定的那处善堂地址,监督聘来的仆役布置那处宅院。
但她知道,她不能以这个理由回绝谭夫人。
一来,她怕母亲起疑,调查到她和潘佑宜暗自资助流民、老弱妇孺,还准备开办善堂的事。二来,她知道母亲有多么敬仰锦瑟夫人,她不忍心叫母亲失望以至于连去见锦瑟夫人的心情都没有。
于是,谭秀林维持着温婉的笑容,点了点头。
哪怕她对讨教琴艺兴趣不大,哪怕和潘佑宜一起帮助无依无靠的老弱妇孺是唯一能令她开心的事,她也还是答应了谭夫人。
拜别谭夫人,踏出沁雅院回往莲居的路上,谭秀林又在庭院中瞧见了谭梓茵,对方手捧着一罐子的蝴蝶,又开始颐指气使的吩咐仆役去捕捉萤火虫。
谭秀林暗暗摇头,白日里怎会有萤火虫出现,想来只是四妹又因她自己的异想天开去为难下人们罢了。
可是看着谭梓茵嚣张的姿态,谭秀林却莫名生出些许羡慕。
谭梓茵向来行事随心所欲,今天见到舞姬跳舞美丽,便吵着要学跳舞;明日听到琴师弹琴动听,又闹着要学琴艺。
她的爱好一天一换,到最后,一样东西也没学成。
但无论是她的生母叶姨娘还是谭老爷,都从不苛责她,最多只是笑骂她几句。
“阿秀,你是谭家的大小姐,你父亲看重你,所以才严厉管教你,不然你看看你那群妹妹,尤其是谭梓茵,全县谁人不知她不学无术且嚣张跋扈,这名声一出来,谁家还肯相看她?”
谭夫人的言语犹在耳边:“你父亲若是真的对她上心,怎会纵得她如此?”
可是,四妹不学无术,父亲照样疼爱她,而她嚣张跋扈,本就是父亲给予的资格。
人人都说,谭秀林是谭老爷最重视的女儿,谭老爷自己也常常说谭秀林是他的骄傲。
但谭秀林知道,这不是真的。
她得到谭老爷的看重,是因为她是美名远扬的才女,是因为她精明能干又懂事——她为了养成这些才能付出了无数心血,才将自己塑造成谭老爷和谭夫人的完美女儿。
而谭梓茵,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谭老爷的宠爱,即便她看起来不是‘谭老爷最重视的女儿’。
在谭秀林看来,谭梓茵得到的才叫做偏爱。
“那些说我和你们谭府婢女私通的传闻都是一派胡言,秀林,你当是了解我的,我怎会……”
是啊,她是了解陈锐的。
所以在见到他的目光屡次停留在三妹身上的时候,谭秀林轻易就捕捉到他满脸真诚当中掩藏的一丝心虚。
她若有所思的转过身,头一回认真的打量起三妹的容姿。
不知不觉间,当初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怯怯的唤她‘姐姐’的小姑娘,面容已经褪去青涩,成长为清秀动人的少女了。
唯独身量,似乎并没多少变化,仍然娇小玲珑。
谭秀林下意识的想起那条私通的传闻,心下一惊。
陈锐效仿他那群书生好友,一向清高自傲,莫要说府上没有文化的婢女,就是学艺不精的四妹,他也时常出言讥讽,谭秀林一开始不在意那些传闻,是因为她不相信陈锐会看上府上的婢女。
但转念一想,若那个传闻中的女子,不是府上的婢女,而是——
谭秀林的目光停留在谭雨淼身上,她三言两语就将陈锐打发走,待莲居中只剩她和谭雨淼二人时,她突然开口问道:“这个月初八的晚上,你在哪里?”
“自然是在我自己的院子里。”
谭雨淼带着一脸不似作伪的疑惑,反问道:“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谭秀林并不作答,而是喊了自己的心腹来,让她去询问初八那日晚上守门的府卫:“前门、后门的府卫,都要一一询问,所有出府的人都不容遗漏。”
“姐姐。”
谭雨淼突然开口打断了她,她脸色有些苍白,用祈求的眼神看了谭秀林一眼。
谭秀林叹了一口气,她挥挥手让心腹退下,而后喜怒难辨地看向谭雨淼。
“我不知陈锐怎会对我起那般心思,他说他喝醉了情难自禁……”
谭雨淼哭得不能自抑,她语气痛苦地讲道:“姐姐,谁遇到这种事都能想着报官,但我却不能,因为一旦事情传扬出去,陈家会解决一切,陈锐什么事也不会有,可是我呢?我会被父亲拿白绫吊死!”
谭秀林秀眉蹙紧,她双目紧盯着谭雨淼,想要在她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却只见到一派苦痛之色。
霎那间,她的心脏像被无数根小针一齐扎下那般泛起尖锐的痛感。
这时候,陈锐去而复返,他不再撒谎掩饰,而是跪在地上祈求谭秀林的原谅。
谭秀林面无表情地瞪着他,眼底藏着凛冽的杀意——她头一回想要用流血的方式解决事情。
她不在意陈锐的背叛,实际上她也不认为那叫做背叛。
他们仅有一纸婚约而已,从谭秀林见到她这位未婚夫的第一眼起,她就能够预见嫁给对方后的生活——像谭老爷和谭夫人一样,说好听点是相敬如宾,实际上却连彼此的死活都不在意,唯有利益的牵连。
谭秀林对那样的生活毫不向往,和陈锐订下婚约只是她作为谭家长女的责任,因此假如他和谭府的婢女有牵扯,谭秀林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谭夫人从不与谭老爷的姨娘们争风吃醋一般。
但那个人是谭雨淼,是谭秀林真心疼爱关照的三妹,陈锐怎么敢糟蹋她?
谭秀林怒意上头,她走到陈锐面前,俯下身,伸出右手,用尽全力给了他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空旷的院子里,她瞧见陈锐面带薄怒,却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冷笑了一声:“你给我滚,再也别想借着探望我的名义来接近三妹,还有,管好你的嘴巴,要是我听到什么对三妹不利的风言风语,我就让你永远闭嘴。”
陈锐震惊的目光映入她眼中,谭秀林低下头,心中也是一阵无奈——她真恨自己不能报官将陈锐绳之以法。
如果三妹失身于陈锐一事被闹大,谭秀林毫不怀疑父亲会处死三妹以‘保全谭家清名’,所以她即便恼恨陈锐的所作所为,也无法公开讨伐他。
所以她只能恐吓陈锐,使他无法再伤害三妹。
陈锐依她所言离开了谭府,谭秀林希望他再也不会踏进这里。
然而这桩烦心事还未被揭过,另外的麻烦却找上了她——名叫杨丹的药剂师在谭秀林从善堂归家的路上堵住了她,带给她谭雨淼挪用药房大量药草的消息。
谭秀林安慰了杨丹,承诺会让人追查药草的用处。
不久后,谭雨淼主动登门解释了这件事——“姐姐,我最近又开始呕血,而且经常喘不过气,我很怕,我怕这一次我会死。”
谭雨淼趴在谭秀林的膝上,她脸色苍白的仿佛幽灵一般:“姐姐,你先前花重金给我请的名医都治不好我,如今我也不敢指望那些寻常医师,我只能靠自己搏一把,药房那些珍稀药材是我唯一的希望。”
看着谭雨淼病弱的模样,谭秀林顿时忘记了先前的怀疑,她心中只剩下震惊和悲痛——在听到自己的至亲有可能命不久矣时,谁的第一反应会是质疑她是否真的病重、而不是为她担心呢?
谭秀林终究不像父亲谭老爷,也永远不想成为他那样冷血自私的人。
但她不曾料到,谭老爷那没有被她继承的冷血性情有朝一日竟然体现会在谭雨淼的身上。
当杨丹失踪的消息传到谭秀林耳边,她就明白自己的信任错付了。
她在杨丹的院子里找到对方遗留的家书,循着家书里暗藏的指示拿到了被埋在百草园的药房账本,账本的内容谭秀林早就在杨丹口中获知,而那满页的‘谭雨淼’三个字不过是在落定她心中的怀疑。
谭秀林知道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报官,但一想到三妹被送上断头台后死不瞑目望着自己的场景,她不由得心生迟疑。
她的犹豫换来的是杨丹成为她噩梦的常客——杨丹有时蜷缩在牢笼中、有时被扼死、吊死……但最后无一例外会质问她:“你为什么不救我?”
谭秀林被折磨得几乎不敢入睡,她送钱给杨丹病重的母亲、在寺庙里为杨丹供奉牌位,但这当然是无用功,减少不了她的愧疚。
于是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好封存在信中,再将信封和账本放进盒子藏匿于善堂之中,这是为了保证杨丹的遭遇不会永远被尘封——但谭秀林更希望自己能带着官差来打开它,可惜她始终犹豫不决。
她想,无论告发谭雨淼或是替其隐瞒,她都会愧疚后悔吧。
直至死前,她也是这么想的,身体里的药物让她被折磨得几乎理智尽失,在弥留之际的走马灯中,她脑海中闪过了很多人影,父母、小鹭、大哥和三弟、佑宜和三妹,很可悲也很理所当然的是,她想到最多的还是三妹。
谭秀林已经不想探究谭雨淼为什么要犯下罪孽,她只是想知道三妹的心思是否从一开始就无法扭转,就像她认识到自己的责任后选择了奉献而不是享受,于是她们的人生就变成驶向悲剧的马车,无法变道。
如果真的有来世,谭秀林更想过四妹的人生,她不要很多人夸赞崇拜她,她不要富贵名利,她只希望当她不是才貌双全、听话懂事的谭大小姐时,她的父母姐妹好友仍能真心爱她。

“笨手笨脚的,连倒茶都倒不好!”
谭老爷重重的将茶杯摔到地上,瓷器与地板碰撞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李星鹭咬了咬唇,隐忍的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锋利的瓷片划破她掌心,带出几滴血珠和尖锐的刺痛感,她却一声也没吭。
自从沈舟云在县衙门口当着清远县百姓的面公布谭秀林的死讯、并且点明陈锐等人皆参与其中,县城里就开始有人用此事来非议谭、陈两家,而当这些风言风语被谭老爷得知,一向最重视名声的他果然大发雷霆。
沈舟云是朝廷新贵、皇帝钦点的正四品提刑官,而谭家虽在清远县势力深厚,但终究只是商户之家,谭老爷自然不能对沈舟云如何,于是,他盯上了一直帮助沈舟云查案的李星鹭。
在谭秀林死后,李星鹭等原先伺候她的下人被遣回后院,她原本求了药房管事叶巧将她调去药房当差,叶巧也答应了——谁料谭老爷为了找出气筒,突然命令谭贵将李星鹭派到他的院子来侍奉。
从此,李星鹭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无论端茶倒水,还是摆菜布膳,谭老爷总能挑出毛病来刁难她。
但她却无法反抗,因为她的卖身契被谭老爷捏在手中,只要卖身契在一日,她就是谭府的奴仆,可以任府上的主人处置。
李星鹭眸光黑沉如水,她是一个接受过教育的现代女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甘愿接受不平等奴隶条约的约束。
只是脱奴籍一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谭老爷的一句‘还不快去换杯新茶上来’让李星鹭回过神,她不敢耽搁,连忙端着一盘子碎瓷片退出了书房,身后谭老爷的讥讽声却未曾停止,透过门窗传入她耳中——
“陪着高官查案时肯卖机灵,侍奉人的活计却做不好,真是个眼高手低的奴才。”
听到这话,李星鹭连脚步都没有停顿,自顾自地走远了。
像这样阴阳怪气的嘲讽,待在谭老爷身边伺候的这几天,她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回,一开始或许还感到屈辱,后来便只当成激励自己脱奴籍的反向动力了。
在这种满是刁难责骂的环境中,李星鹭经常回忆起原主与谭秀林相处时轻松自在的场面,偶尔也会怀念自己与沈舟云一起查案的时光,那时候,她虽然劳累,却被人信任和尊重着。
沈舟云……
她不是没想过求他帮忙,但据府中下人偶然透露的消息,她得知对方不日将离开清远县,只待彻底处理完谭秀林的案件,他就会继续前往江州城赴任。
李星鹭说不清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的感受,但她由此明白,有些困境还是得靠自己寻找出路才能走出去,依靠他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很快,她也不再有闲暇时间去想他。
又有一个节日临近,但不同于前段时间处处都泛着欢快气氛的花灯节,这回清远县上下都冷清得很,就连街道也不复往日的繁华。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即将来临的节日——中元鬼节。
“七月半,鬼门开,点冥灯,迎阎王,
亏心人,掏心窝,偿血债。
七月半,鬼门开,生死簿,划姓名,
负心人,断手脚,应毒誓。
七月半,鬼门开,厉鬼来,索孽债,
冷心人,割口鼻,了怨气。”
李星鹭和一起出府采买的几名谭府婢女走在街上时,突然涌出来一群孩童,在宽阔的街道中央大声唱起了诡异的歌谣。
“哪家大人这么疯癫,竟然教小孩子唱这么瘆人的童谣!”
街上的百姓议论纷纷,李星鹭身旁的一名婢女也忍不住出声抱怨了一句。
这还能被称之为童谣?
李星鹭满心疑惑的打量着已经四散跑开的孩童们,心底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时,又一名婢女开了口:“我看咱们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吧,最近的恐怖事情已经够多了,特别是咱们府上……”
她忽然噤声,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只能连忙止住话语。
但李星鹭却清楚她的未尽之言。
对于府上刚出过命案的谭府来说,中元鬼节这个不怎么吉利的节日,更是为整个谭家增添了不详的意味。
但不管再怎么忌讳,中元鬼节终究是祖宗传下来的节日,因此每家每户都得郑重的准备祭品,在节日当天祭拜祖宗,更不要说自诩清远县高门大户的谭家。
由于谭夫人不擅长掌家,往年一应的节日安排都是由谭秀林张罗筹办的——但她已经被害身亡,谭夫人更是深陷丧女之痛中、无心管理家事,谭老爷只能做主令叶姨娘和管家谭贵操持中元节的祭祖事务。
按照规定,李星鹭今日原该得到半天的休息时间,但是谭贵受到谭老爷的授意,一刻也不肯让她闲着,于是将出府采买的差事分派给了她。
“我们该走了。”
身旁婢女的呼唤将李星鹭的心神拉回现实中,她侧过脸想向对方道一声谢,却见到其余几名婢女都站到了离她一米远的位置上,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李星鹭先是茫然的看了她们一眼,而后很快意识到其中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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