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沈舟云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这意味着她很难说服他,但同时也代表着他能够听进去自己有理有据的话。
于是李星鹭认真地措辞了一番,而后缓缓开口:“小姐的确待我很好,但这种好不至于无底线到让她纵容我勾引她的未婚夫,假如有实证证明我犯下这等事,哪怕小姐网开一面不按规矩发卖我、至少也会把我从贴身侍女的位置上换下去,可我今日还好好的陪着小姐出席花灯节。”
沈舟云听了她这话,却仍只是摇了摇头。
这些都是一面之词,而唯一能够证明她话语真实性的谭秀林现在还死无对证了。
他以为李星鹭只有这一句反驳,心下有些失望。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措手不及。
李星鹭忽然欺身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不断缩短。
眼看着女子曼妙的身姿几乎要同沈舟云的身影重合在一处,连身后跟着的一众提刑卫都被这一突然的举动惊得顿在原地,竟无一人反应过来将她拉开,最终还是他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面前的李星鹭。
被推得险些摔倒在地的李星鹭脸上却不见分毫怨愤或是慌乱,她自顾自地抬起手,掌心擦过她的头顶,堪堪停在沈舟云的脖颈前。
“这是何意?”
方才李星鹭贴近他的动作相当容易令人心生遐思,但瞥见她那被晕染成蜜桃色的脸颊后,他又有些怀疑对方是否真的做得出大胆勾引的举动。
李星鹭在平复了先前申辩时的紧张情绪后,忽而意识到自己表露出的性情与原主太过迥异,于是努力地模仿着原主卑怯的语气:“大人没有提到,传闻中与陈公子私会的是一位身姿娇小的女子,可是奴婢的身量在女子中亦算高挑,这一点在方才与大人的比划中就足以凸显。”
方才的举动竟然是为了比划身高?
沈舟云皱着眉,他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口吻便带上了些个人情绪:“你如此机灵,怎么先前不为自己解释?”
自然是因为她根本没经历过先前的谣言风波,而原主早已被十数年为奴为婢的生活驯化成了卑弱、不知反抗的性格。
但这话李星鹭可不能说出口,她眼波一转,胡扯道:“大人的话,奴婢就当作是夸赞好了,至于澄清——方才被指认为凶手时奴婢也解释了,有人信吗?既然如此,奴婢何必多费口舌。”
但这一神情看在沈舟云眼中却是别样的姿态,他问出那些问题,起初的确是抱着试探的心理,想要看她是否会上套,可是却没想到能听到那样一番条理清晰的辩驳。
想到此处,沈舟云顺口回了句:“本官便信了。”
这回答令李星鹭怔了怔,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不由得在心底默默腹诽道,他那番威胁兼逼问的行为要是能被赋予‘信任’的意义,那就真是见了鬼。
“不过本官倒是很好奇,你怎么会精通验尸?想来谭府应当不会培养下人学习这等技艺。”
就在李星鹭走神的片刻之间,沈舟云仍在继续提问,而他的下一个问题十分尖锐,令她猝不及防以至于流露出几分慌乱的情绪。
方才问起原主的事,她尚能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去理智回答,但是话题一扯到她自己身上,她便很难保持冷静了。
可是李星鹭更明白,在这种情况下犹豫越久就越可疑,她薄唇微抿着,忽而灵光一闪,开口推托称自己出生在仵作世家,只是父母早亡又被人贩子拐走才流落谭府,那些验尸技艺都是家传的。
话毕,她抬眸去看沈舟云的反应,只见对方眼中的疑虑之色全然未消去。
这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毕竟原主被卖入谭府已经有很多年了,所以她刚才的说法很难查证,但这也正是李星鹭扯谎的目的,她不在乎沈舟云是否相信,只要能暂时将他的质问蒙混过去就足够了。
只不过对方张开的双唇使她意识到,这话题远没有那么容易揭过去。
忽然,她的额头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疼痛感袭来的瞬间她下意识的抬起头,一道高门顺势映入她的眼帘,她视线再上移,只见高门之上挂着一副白玉制成的牌匾,上面用娟秀端正的字体刻着‘莲居’二字。
一路上都在应付来自沈舟云的问话,李星鹭可谓是费尽心力,她竟然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谭秀林的住所莲居。
但对于她来说,时机正巧。
“大人,我们已经到了。”
李星鹭抢先一步出声,打断了沈舟云将要出口的追问,她说完也不等对方如何反应,直接伸手推开了莲居的大门。
门后古朴的院落矗立在眼前,无论是院中央的那片池塘,还是栽种在院墙周边的挺拔松树,都无一不带给她熟悉感。
这些都是原主记忆中的情景。
她率提刑卫一行人从池塘上的小桥走过,绕过几条走廊,在谭秀林的卧室门前停下——或者说是被迫停下。
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并着两名小厮守在谭秀林的卧室前,面对浩浩荡荡的来人分毫不让。
李星鹭一眼就认出这中年男子正是谭府的管家谭贵,念及自己现在的婢女身份,她犹豫着不敢轻易开口去与他交涉。
但是谭贵却主动开口解释了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老爷知道搜查死者居所是查案流程,但已故的大小姐毕竟还未出阁,若是让一群外男进入她的闺房翻箱倒柜,那大小姐定会名节受损,请各位看在死者为大的份上止步于此吧。”
李星鹭听后露出了讥讽的笑容,验尸的全过程都是在沈舟云和提刑卫眼皮子底下完成的,那时谭老爷怎么不阻止?他不过是不敢当面与沈舟云作对,便在背后给沈舟云使绊子,何曾想过耽误案情会让他女儿死不瞑目?
心中唾骂谭老爷的同时,她扭头去看沈舟云的反应,没料想他走近谭贵面前,一开口便是语气森冷到使人周身寒意凝结的质问:“查案需要,本官不介意强人所难,便是本官要硬闯,你待如何?”
他话音刚落,李星鹭就瞪圆了一双杏眼,她惊叹于沈舟云的嚣张作风,一边忍不住腹诽怪不得他总被人弹劾,一边悄然去瞧谭贵的反应。
只见谭贵憋红着一张老脸,竟然全无反驳之语,好半天才听到他说了句‘不如您与小鹭这丫头进去,其余人留在外面,我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的还是小心翼翼的询问语气。
李星鹭心想怪不得沈舟云的强硬作风这么好使,谁让大业朝的人民这么识时务呢。
她看向沈舟云,对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却也没有继续向谭贵施压,而是对上李星鹭的目光,示意她先进去。
没有了谭贵等人的阻拦,李星鹭抬手就推开了谭秀林卧室的门,一进门,她顾不得多看几眼房中典雅的布置,小跑着直奔谭秀林的衣橱而去。
按照原主的记忆,她在卧室里间的衣橱前站定,一把拉开衣橱的帘子,数不尽的锦衣华服、珍珠玉饰就呈现在她面前,几乎要晃花她的眼。
但是这些服饰、珠钗的崭新程度无一不说明它们并不讨这间屋子主人的欢心——谭秀林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才女,和大多数文人墨客一样,她不爱珠光宝气的物什,无论服饰还是用具都偏爱素雅款式。
例如李星鹭在衣橱角落找到的这件青色裙装——这件石榴裙样式的宫装外披着一袭素白色纱衣,在齐胸的裙带处,用银丝线勾勒而成的凤凰纹样栩栩如生,在精致小巧的珍珠点缀下,映照出别样的光彩。
“这是小姐今日原本要穿的裙裳,她很喜欢。”
李星鹭小心翼翼的捧起那件宫装,转而面向身后的沈舟云向他解释:“但是她穿上不久后突觉周身皮肤瘙痒,因此不得不换下。”
话说出口后,她自己却愣住了。
李星鹭用狐疑的目光扫过桌案上的裙装,迟疑了片刻,她还是伸手开始检查这件精美的衣裙。
在查看了外部且并未发现异状后,李星鹭正要掀起裙摆从内部观察,忽然,纱衣领口处的一点不明显的淡黄色污渍引起了她的注意。
李星鹭低头凑近去看,方才分辨出这是粉尘留下的痕迹。她迟疑再三,还是将鼻尖凑近闻了闻,一股恍若枯木的味道直直的钻进她鼻腔中,与此同时,她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狐丝草粉’四个字。
狐丝草粉,以狐丝草研制而成,接触到人的肌肤,能使肌肤产生过敏红肿、瘙痒难耐的症状。
认出狐丝草粉尘后,李星鹭的思路立即得到了启发。
因为原先备好的青色石榴裙被狐丝草粉沾染,谭秀林感觉不适而弃之,但临时赶制新的裙裳显然来不及,她只能从绣房的仓库中挑选成衣,最终穿上广袖留仙裙——那件裙裳定然藏有玄机,所以凶手要毁掉它,导致她发现谭秀林的尸体时对方是衣不蔽体的状态。
李星鹭双唇紧抿着,她的目光碰巧落在桌面的针线上,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针——浸了翡云草汁液的针,是否就藏在广袖留仙裙上呢?
第4章 绣娘
“你的推测合情合理,但找到那件广袖留仙裙的可能性太小,它也许已经被销毁了。”
在听完李星鹭因两件裙裳而产生的推测后,沈舟云先是给她泼了冷水,而后又话锋一转:“不过由此倒可以确定一件事——凶手对绣房非常熟悉、甚至可能就是其中的某个绣娘。”
激动的神情僵在李星鹭脸上,随后她反应过来自己又崩了原主的人设,于是赶忙垂头敛目,在心中分析着沈舟云方才的话。
凶手能接触到准备给谭秀林的两件裙裳、并且连续两次在裙裳中做手脚……这么想来,绣房的人的确嫌疑颇深。
“谭秀林可曾与绣房的人结怨?”
面对沈舟云的询问,李星鹭摇了摇头:“我不知是否有人暗地里怨怼小姐,但小姐处事公正、赏罚分明,无人能够在明面上指摘她。”
“给谭秀林制作裙装的绣娘是谁?”
沈舟云皱着眉继续追问,他看上去已经做好把绣房每个人都审讯一遍的打算了。
李星鹭正欲开口,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话语一顿:“为小姐制衣的绣娘名唤梁予,她绣工出众又懂得新颖的款式,谭府、甚至整个清远县的千金闺秀们都喜欢指定她来制衣,今日小姐先后换下的两件裙装,俱是出自她手。”
这个梁予是原主曾经的同寝,而李星鹭留意到这个人的原因很简单——梁予是管家谭贵的准儿媳,平时很能仗着谭贵的声势在谭府四处占小便宜,如果她打着谭贵的名义去药房讨要翡云草,药房的人定然难以回绝。
李星鹭将自己对梁予的怀疑讲述给沈舟云,她措辞颇为谨慎,谁知对方听完后却直截了当地宣布道:“我决定立刻搜查绣房和绣娘寝居,既然你提到这个梁予有可疑之处,那便头一个搜她的房间。”
话音刚落,李星鹭望向他的目光中不禁添上几分诧异:“虽然是办案需要,但大肆搜查整个绣房还是需要知会老爷一声吧,您身为提刑官不是应该……恪守规矩吗?”
“你认为本官是那种只会一味强调规矩的死板人物?”
沈舟云挑着眉反问她,李星鹭哪里敢接下这话,她慌忙就要摇头,对方却像是自问自答般的接着道:“假如我是,我一开始就不会同意你给谭秀林验尸的要求。”
闻言,李星鹭止住摇头的动作,她转而上下打量起沈舟云,只觉对方浑身冷肃的气质都变了味道。
是啊,在她被千夫所指、陷入绝境时,给她一线生机的是眼前这个人。
撇去原书中对他狠戾作风的描写,李星鹭此时真正地有了自己的判断——沈舟云于她有恩,至于他反派的身份,至少此时与她无关。
心境的变化使她禁不住轻轻勾起唇角,用柔和却清晰的声线说道:“大人,您要搜查绣房,老爷自然不敢阻拦,但若是今夜没有在绣房搜出有用的证据,恐怕明日老爷便会私下扫清绣房的物件,您也能看出来,他并不关心案情真相。”
“而此时正值花灯节夜晚,谭府的下人们被准了假,全都离府过节去了,绣房定然也是一片空荡,大人若是少带些人手、勿要兴师动众,便可在不惊动老爷的情况下完成对绣房的搜查。”
若不是谭秀林突然横死在府中,原主也应该陪伴在她身侧,在谭府专有的河边亭台上,看着她代表谭家放河灯。
李星鹭的心情因此沉重了些,但却仍抬眸注视着沈舟云,希冀他能听进去她的提议、让查案过程中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沈舟云没有出声作答,而是径直走出谭秀林的卧房,李星鹭连忙抬脚跟了上去,顶着门外谭贵并提刑卫等人的敬畏目光,她追在沈舟云身后迈出房门,莫名产生了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谭贵似乎想与沈舟云客套几句,他却没拿正眼瞧对方,只自顾自地离开了莲居,就在李星鹭担心他会坚持要带着一群提刑卫光明正大地搜查绣房时,他忽而转身指了两名提刑卫站出来:“你们两个去搜查绣房仓库,不要弄出动静。”
李星鹭将他的言行看在眼里,不由得露出笑容,但在沈舟云回身时,她赶紧低下头,细声细气地开口道:“奴婢对谭府各院之间的小道有些了解,也许能帮到大人和这两位小哥。”
她先将通向绣房的隐蔽路线详细讲给被沈舟云点名的两个提刑卫,而后在剩余提刑卫的掩护下,她和沈舟云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谭府前院的走廊拐角处。
按照原主的记忆,李星鹭绕进一处树荫小道中,通过这条小道直接抵达了谭府的后院。
偌大的谭府宅邸有前后院之分,这后院指的并不是谭老爷家眷的居所,而是厨房、绣房、药房等地方的所在处,同时也是谭府下人的居住之地。
原主在被分配到前院去伺候谭秀林之前曾在后院生活了将近五年时间,所以论对此地的了解程度,原主所知并不会比谭府的老人要少。
李星鹭的脚步停在一处挂着‘宁院’牌匾的院落前,这里正是谭府奴籍女眷的居住之地。
织染的绸布晾晒在院落中央,被风吹的左右飘摇,成为漆黑的环境中唯一的亮色——此处没有人影、没有人声,自然也没有点起灯火。
两人直奔着梁予的房间而去,李星鹭一把推开房门,将身后的沈舟云招呼进来,又利落地将门掩上。
关上门一转身,房间素简却精致的布置映入她视野中,这里与原主记忆中的模样并无太大出入。
她的目光停在里间的床帷上,曾经那里摆着两张床,一张属于梁予,而另一张则是原主的,现如今,自然只剩下梁予那张床了。
因着曾居住在这间房的缘故,李星鹭知晓这里方便藏匿物件的所有地方,并很快的将那些地方翻了个底朝天。
开始寻到的俱是一些衣装设计图纸,但当她移开沐浴的木桶时,一个体积不小的箱子出现在她眼前,箱子表面的数把小锁彰显着里面藏物的特殊。
麻烦的是,这些锁并不是什么机关锁,而是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锁。
就在李星鹭为此苦恼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握住那几道锁,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细小铁杆,铁杆伸进锁孔中摆弄了几下,锁就被打开了。
她诧异地回过头,看向这只手的主人,只见沈舟云端的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好像丝毫不觉得他身为一名提刑官却懂得撬锁这种活计是一件不太对劲的事情。
李星鹭一边心道这位沈大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守规矩,一边抬手揭开了箱盖,箱里的东西失去遮掩、瞬间晃花了她的眼睛——里面竟然摆满金银玉饰、珍珠钗环。
依原主陪在谭秀林身边这几年练出的眼力来瞧,这些珠宝多为真货,且是上乘货色。
梁予只是一个绣娘,就算生计不愁能攒下些小钱,也决计买不起箱中的任何一件首饰,更遑论整箱金银珠宝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首饰是从哪来的?
李星鹭第一个念头是‘偷’,她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梁予曾做过昧下制衣过程中点缀的珍珠饰品这类事。
但很快她就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以这箱中首饰之多,梁予就算每制一件衣就扣下些饰物,也不可能集齐这般数量。
“有人来了。”
沈舟云忽然俯下身在她耳旁低语,他说话时呼出的温热雾气打断了她的思绪,令她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发热的耳垂。
随后她反应过来,望向空无人影的窗外,却没有因此怀疑沈舟云的判断——原书中描写沈舟云‘武功之高绝,镇江湖高手使其不敢犯禁’,所以他说有人来,李星鹭自然不会认为此言不准。
会在这么晚来到宁院的人,想必只有居住此地的谭府婢女们,或者更加不巧,是这房间的主人梁予。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使她不得不考虑后一种可能性,也使他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中。
留在房间里被发现会打草惊蛇,可是退——此时再退,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李星鹭蹙着眉,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床帷,她视线猛地一顿,往下移向床底,这可是万能的躲藏之处。
但是床底肉眼可见的狭小空间又令她望而却步,她心想一人也就罢了,可还有沈舟云,他怎么办呢?
对方却不似她这般犹豫,李星鹭只感觉自己被瞬间揽进一个怀抱中,随着那人一齐向后倒去,在无声的翻滚下,她和沈舟云一起挤进了床底。
床底的空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狭小拥挤,李星鹭整个人缩在沈舟云怀中,她紧贴着对方的胸膛,连他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此时此刻,比起那些脸红心跳的羞怯念头,她更想感叹这种戏剧化的发展。
在她记忆中,这分明是原书的男女主才有的待遇。
在李星鹭胡思乱想期间,他们所在的房屋被人推门而入,脚步声直奔里间而来,她顿时屏息敛声,憋得脸颊与脖颈的皮肤呈出通红状态。
所幸来人只在里间转了一圈,并没停留在床铺附近,而是走向外间。
李星鹭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道尖利的女声就响了起来,“谭修!你怎么敢乱翻我的东西!”
乱翻东西?
糟了,李星鹭用口型对沈舟云比划着‘箱子’一词,他们光顾着躲藏,竟然忘记把箱子给放回原地。
这下就算梁予没发现他们的踪迹,也定然要知道她房间里被人闯入过了。
李星鹭正暗自懊恼着,她的右手却忽然被人执起,她身体顿时僵住,而感受到沈舟云在她的手背上以指代笔写下话语时,更是像石化了般。
她抬眸震惊的望着自己被沈舟云捉住的右手,对方手指温热的触感源源不断传来,她依稀分辨出他写的是“非你之过,是我方才太着急”。
李星鹭一双杏眼瞪的浑圆,她应该没感觉错吧?
原书中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大反派沈舟云在主动安慰她?
“我若是不翻,怎知你凭白多出这么多好东西?”
随之响起的男声打断了二人之间不自然的氛围,李星鹭没想到此刻房中竟还有第四人的存在,而且这道声音让她颇感耳熟。
她想起方才梁予的话,立即反应过来这男子便是梁予的未婚夫——谭府管家谭贵之子谭修。
虽然不知谭修出于什么心理没有否认梁予的指控,但他能担下翻找箱子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解决了李星鹭二人的危机。
只是她仍然害怕变故再生,一刻也不敢放松。
谭修的话像是点燃炮竹的火苗,触发了这对未婚夫妻之间的争吵,两人像是在较劲般,一句比一句大声。
他们的争吵围绕着梁予的名贵首饰展开,吵来吵去都离不开这件事,就在李星鹭禁不住疲乏的眯了眯眼时,梁予终于对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作答。
“送的。”
梁予压低声音,但她的话语在房间中还是清晰可闻:“男人送的。”
这话像是一道惊雷,不仅劈中了谭修,也令李星鹭惊诧不已。
她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但接下来爆发的争执声却盖过了她的思绪。
天底下能容忍背叛的人很少,李星鹭记忆中凭着父亲地位横行府中的谭修明显不在其列。
只听他几乎是吼着说出了退婚的话后就摔门而出,可是梁予却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反而在原地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诡异的笑声充斥在房内,李星鹭不解地皱起眉头。
她稍稍挪动了一下发麻的上半身,却感觉自己的手腕忽然被人攥紧,她抬眸仰望沈舟云那张被淡漠神色充斥的清俊脸庞,莫名的读出了些安抚的意思。
他该不会是以为她害怕这情景,而将她挪动的动作误解成发抖了?
沈舟云何时成了这般体贴的人?
李星鹭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却又无法明说。
“她走远了。”
沈舟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李星鹭这回着实被吓了一跳,但等她反应过来后,又下意识地舒了一口气。
正当她思考从床底出去的方式时,熟悉的触感又贴上她腰肢,一转眼,她就被沈舟云半抱着从床底翻了出去。
李星鹭感觉自己的发丝似乎顶到了什么东西,从床底出来后她抬眸一瞥,沈舟云的手臂正环在她脸边,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一直用手臂护着自己,所以她并未被地板磕碰到。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沈舟云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同时与她拉开了距离,李星鹭也没有深思,趁着此刻房中无人,她们须得赶紧离开。
但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走到书架旁,移开两本厚重的书,从后面露出的凹陷处把装首饰的箱子抱了出来——方才梁予离开前又将箱子换了个地方藏匿,可惜她藏东西的地方,原主全都清楚。
李星鹭从箱子中随意拿了几件首饰,又小心翼翼的将箱子放回原处,而后才转身对沈舟云挥了挥手,示意他与自己一起离开这间寝房。
两人推门走出梁予的房间,门外院落已经点起灯火,看来回府的不止梁予和谭修二人,李星鹭担心她和沈舟云出现在宁院中的场景会被人瞧见,脚下步伐不由迈得更快。
她带着沈舟云出了宁院,按照来时的树荫小道原路返回,前院的曲绕走廊便又出现在眼前。
李星鹭望着在廊道角落处等候的几名提刑卫,想起自己从梁予房间里带出来的首饰,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拿出来递给沈舟云:“方才梁予说这些名贵首饰是一名男子所赠,如果去查购买首饰的人,或许就能得知这名男子的身份。”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请沈舟云派人去调查。
沈舟云倒也爽快,李星鹭见他立即招来提刑卫,吩咐他们按照她的话去调查,心中不由得赞叹他的作风果断,而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归来的提刑卫,更是加深了她的惊讶。
她一边感慨沈舟云的手下和他真是一脉相承的办案效率高,一边移步到他身旁,凑近去看他手中捧着的纸张。
察觉到李星鹭的靠近,沈舟云只是抬了抬眸,什么也没说,默许了她的行为。
这几张纸上分别写了各大珠宝铺子伙计的供词,李星鹭从中精准的捕捉到‘陈府’和‘陈公子’这两个关键词,心中也有了计较。
清远县姓陈的人家有很多,但提到‘陈府’,这里的百姓通常只会想到一户人家,那就是包揽了全县吃食、茶酒生意的富商陈家。
陈家的财富仅次于谭家,在清远县素有‘钱财之道,谭占六,陈占四’之说,谭家大小姐谭秀林和陈家长公子陈锐便是因为门当户对的缘由定下了亲事。
“这陈公子……该不会是小姐的未婚夫陈锐吧?”
李星鹭故作惊讶地开口,但她其实在梁予提到首饰是被男子赠予时就有所猜测,结果并不在她意料之外,她这般说话只是为了引导沈舟云。
谁料沈舟云却瞥了她一眼,口吻似笑非笑:“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李星鹭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试图辩解,但转念一想,她的小心思既然瞒不住沈舟云,那还不如直接说出来:“奴婢只是为了还原谣言背后的真相,虽则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平白无故的指责谁又想担,沈大人先前不也误会了奴婢吗?”
她点出自己只不过想要他们认清梁予才是那个与陈公子私通的谭府婢女,但她话语中故意提起沈舟云先前对她的误解,也是有想要勾起他愧疚心理的小心思在。
李星鹭把每一步都安排的很好,只是她忘记了,沈舟云从来不是一个按套路出牌的人。
“误会?有吗?”
沈舟云面容上挂着疑惑的神色:“我记得我只是例行询问了你一些问题,至于谣言,我从未相信。”
我信了你……个鬼。
李星鹭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这人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编瞎话的?
她确信她从沈舟云的眼底瞧见了戏谑的情绪,可她偏偏无法反驳他,只能在心中暗暗腹诽。
“对谭秀林一案的调查结束后,本官也会在谣言的事上还你清白。”
沈舟云从来都对公务以外的事兴致不高,对李星鹭的这番逗弄不过是他临时起意,但见到她瞪着一双杏眼望向他的模样,他突然间就领会了其中的趣味。
不过万事都有个限度,沈舟云也明白不能把她逗急了,于是还给了个甜头。
“结束后……会……”这种话术,在现代一般被称之为‘画饼’,对于沈舟云的画饼行为,李星鹭并不当真,但她表面上却配合着摆出了感激的神色。
随后她正欲开口询问沈舟云下一步查案的计划,毕竟他是案件的主审官,而她——似乎只是一个莫名其妙从第一嫌疑人变成提刑司编外人员的小婢女。
谁料她话还没问出口,一道女子身影的出现就使她不得不把问题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