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尽,静默开始在?房间中蔓延,迟迟未等到沈舟云的回应,她正要抬头去看,却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将?她双手包裹住,那?触觉像是被磨砺过的岩石一般,传递给她一种?安心感。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沈舟云没有因为她反复推翻之前的猜想而多言,他口?吻平静地探询她的计划,就像她执着于寻找真相时他只是劝说,而不是干涉她的决定。
李星鹭回握住他的手掌,借力站起身来:“查案,尤其是查连环命案,源头很重要,正好我碍于各种?原因没有仔细搜查过申宇强遇害的案发现场,不妨现在?去那?里看一看。”
申宇强居住的那?间客房没有被打扫清理过,除却尸体被抬走?和地面上的鲜血已经干涸之外,其余一切布置都与案发当晚没有任何?变化。
进门后李星鹭先是朝地上那?一大片血迹看了一眼,她没有忘记案发当晚对于死者出血量过多、疑似渗杂冰水的疑惑,可惜如今也?来不及探究答案了。
她的目光又落在?到处散落于血迹中的花瓶碎片上,比照着碎片集中的位置,她的脑海中模拟出花瓶掉落的轨迹——
“奇怪,花瓶碎片大多集中在?血迹上,这滩血迹与桌案隔了大约两三步的距离,如此?反推,花瓶至少要放在?桌案中央的位置才能摔出这么远。”
困惑又不解的情绪浮现在?李星鹭面容上,她的确发现了新的疑点:“如果花瓶就放在?桌案边缘,凶手行凶过程中不小心碰倒它,这还算合理,但它放在?桌案中央,凶手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把?它摔在?地上闹出动静?”
更何?况,申宇强死时体内被验出迷药的痕迹,意味着凶手行凶时他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双方不可能发生打斗冲突,凶手轻易而举就可以完成谋杀,期间根本不存在?会让凶手碰倒花瓶的情况。
“我的那?间客房里没有摆着花瓶,我注意到你的房间也?没有。”
这时,沈舟云的话又给了她提示,她回想搜查严卓霖、蔡昊时他们房间的布置,其中并没有花瓶这一物品,也?就是说,整个后山宅院里,唯独申宇强的房间里摆着花瓶。
一个猜测自然而然地从李星鹭口?中说出:“凶手故意放了一个花瓶到申宇强房间,然后故意在?行凶时打碎它?”
可是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祂想引来众人的注意,让申宇强的死亡尽快被发现?
但就算没有花瓶碎裂声的提醒,平日里高调嚣张的申宇强一直不出门,他的塑料兄弟、同僚总会发觉不对劲,进而上门撞破他的死状,目前为止表现谨慎的凶手应当不至于多此一举。
想到这里,李星鹭不由叹息一声——她来到这个凶案现场,不仅没有解开之前的谜团,还衍生出了新的疑问。
“我们?去找孟参军吧,她和英国?公同为第一个发现蔡昊尸体的人,有些问题先前在?柴房里我不方便开口?,如今正好私下里同她相询。”
她的提议当然不会遭到沈舟云反对,沈舟云从始至终都对调查这几起命案兴致缺缺,他一直陪着她东奔西跑,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时刻待在?她身边保证她的安全。
两人踏出申宇强的房间,一阵寒风吹过,李星鹭感觉自己脸上仿佛有冰凉的羽毛拂过,抬头一看,才发现天空又降下大雪,雪花飞落在?她发丝、衣物上,唯独接触到她没有遮挡的面部才被她发觉。
她藏在?狐皮大氅下的双手被沈舟云捉住,或许因为他习武内力深厚的缘故,他的掌心异常温热,尤其是在?她冰冷肌肤的对比下,更显得他像个行走?的暖炉,而他也?的确在?给她充当暖手炉。
因着两人已经互通心意,甚至缠绵接吻过,李星鹭自是不会抗拒他的动作,只是任由他一路包裹着她的手走?过庭院。
申宇强的房间位于东厢房,而孟素商居住在?西面,这段路途稍微有些距离,然而沈舟云的步速仍是不紧不慢,甚至在?经过几棵梅花树时,他还颇有闲情地从中摘下一枝覆满霜雪的红梅,将?其簪在?李星鹭的发丝间。
情郎俯首赠花,按理说李星鹭应当吟诵几句应景的诗词,但她脑海中一时半刻记不起这方面的知识,兼之不想拿她人的才学来卖弄,于是她只调笑道:“想不到沈大人还是个爱花、爱梅之人。”
“你是想说我并非高洁君子?,与这梅花的品质不符吧?”
沈舟云帮她挽好发髻,指尖顺势抚过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嗓音中也?不由带了些许笑意:“因为你我尚未成婚便如此?亲密,的确显得我孟浪。”
李星鹭知道他没有误会、只是在?顺着她的话语说笑,但她还是为此?解释了一句:“我单纯惊诧你折梅的情致罢了,至于你我之间的亲昵举止,既是两厢情愿,又何?谈孟浪?”
“我不爱花,只是望见这红梅开得清艳,定然衬你,才伸手折来一枝。”
说罢,沈舟云又话锋一转:“梅花,我父亲倒是极爱,从我记事起,京城的沈府中就置有一片梅林,而他总会亲自去养护梅花树。”
这一次再提起父亲沈延年,沈舟云神态间倒是不见悲色,因而李星鹭也?没有特意安慰,她反而莫名想到,梅花虽是高雅之花,但沈延年偏爱它的原因恐怕并非如此?,而是——
梅花有许多雅称,疏影便是其中之一,而沈舟云的母亲名唤孟疏影,她是一株生长自凉州雪境的强韧梅花。
细细想来,孟疏影和沈延年这对眷侣的情缘属实奇异,生同衾死同穴,虽是悲剧,却又有种?命中注定、生死相依的感觉。
万千感慨从她心底浮过,但到了孟素商的房间,她又很快进入状态,直切主题询问道:“孟参军,你与英国?公第一个到达柴房发现尸体,那?时柴房就已经是我们?所看到的景象——除却尸体血书之外,没有任何?搏斗痕迹吗?”
蔡昊体内没有迷药痕迹,凶手若要勒死他,他必定会挣扎求生,可是柴房里却不见一丝打斗留下的痕迹,这着实让她有些疑虑。
孟素商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否认,她由此?明白对方应该知道些什?么,只是碍于某些原因而没有主动相告。
“我记得我发现尸体的时候,柴房堆放的柴草摆放得很不齐整、撒乱满地,但那?些是否属于搏斗痕迹,我就不能妄下判断了。”
一阵沉默过后,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孟素商还是给出了答案。
只需要这一段话,李星鹭就能够产生许多猜测——案发现场被人清理过,这个人要么是凶手、要么是钟雁归手底下的亲兵,但如果是凶手,为什?么在?重返案发现场后钟雁归没有指出其中的变化呢?
想必孟素商就是因此?怀疑钟雁归是凶手,但又不想拆穿钟雁归,所以也?同样?闭口?不言。
“我明白了,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李星鹭斟酌着问道:“英国?公的丈夫,徐致远,他武功如何??”
因为钟、孟两家曾有不少往来,所以她确定孟素商对英国?公府各个人的情况都有所了解,她也?只有孟素商这一个情报渠道。
所幸孟素商没有隐瞒,她语气委婉地答道:“徐郎君不擅武艺,恐怕拳脚功夫与寻常人无异。”
武功高强的沈舟云和孟素商都说徐致远武功不济,李星鹭这个外行人自然没有质疑,她只是将?徐致远从嫌疑人范围中排除,同时想到了一种?诡异的可能性。
“孟参军,我留意到你和凉国?公世女还有孟将?军三姐妹均是武艺非凡,武将?门庭的女儿都像你们?一样?要培养这方面的才能吗?”
她的问题引起孟素商一声轻笑,对方倒没有浪费时间谦虚,只是猜到她真正想要探寻的重点,并且如实相告:“当然不是每个武将?世家都会培养家中女眷……不过钟家因为明懿皇后的缘故,的确比较重视女眷,英国?公自然武功不俗。”
李星鹭当然知道钟雁归是个高手,从她在?严卓霖房间发现那?张画着钟雁归射箭跑马的画卷时就知道,而她关注的、不确定的是:“那?钟夫人呢?她和英国?公是同胞姐妹,应当不会被区别对待吧?”
“钟夫人……”
相比较钟雁归,孟素商似乎对钟燕回没有多少了解:“她在?出嫁之后一直很低调,除却听闻她因为产后落下残疾不良于行之外,我并不知道她原本武艺如何?。”
没有得到准确答案,李星鹭也?并不失望,她与沈舟云告辞了孟素商,重新走?回那?片庭院中。
“我不想干扰你,但如果你要直接去找英国?公,我就必须提醒你,你之前说过只寻真相、不求结果……”
面对沈舟云的担忧劝告,李星鹭只是摇了摇头:“我找的是一把?用来抽丝剥茧的刀,英国?公不是那?把?刀——蔡琮明,钟夫人和蔡昊的儿子?,他才是我最后一个要询问的对象。”
“蔡小公子, 别紧张——”
蔡琮明约莫七八岁的年纪,自然?没有与父母同房而居,不知是因为担心?近日?来青山寺接连发生的命案牵连他、还是因为想要对他隐瞒他父亲蔡昊被捕的事情, 他一直被钟燕回禁足在房间里不得?出入, 这倒是方便了李星鹭和沈舟云, 确保两人无论?何时上门都能接触到?他。
为防看守在房门外的三四个仆役跑出去报信,沈舟云将他们一一打晕, 可是这样一来, 倒显得?他和李星鹭像是不怀好意的坏人一般, 直把蔡琮明吓得?躲到?床底下?不敢现身。
李星鹭理解蔡琮明的恐惧,因而把语气放低放缓,作出一副温柔且真诚的模样以安抚对方、诱哄对方放下?警惕心?:“你还记得?我们吗?我们和你堂兄一样都是提刑官,专门负责抓坏人的, 不会伤害无辜。”
虽然?与齐世安这种斯文败类相提并论?会让她有一瞬间感到?反胃,但这句话的效果却很不错, 蔡琮明似乎并不清楚齐世安的真面目,因而被说服着从床底下?爬了起来。
双方正面相对的第?一时间,蔡琮明已然?目露惊恐、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李星鹭自觉方才已经将他安抚住,见他露出这般情态自然?有些疑惑,但在转头瞧见沈舟云那阴沉冷漠的神色后,她又顿时恍然?大悟——
沈舟云一来对孩童没有优容心?态,二来蔡琮明还是他仇人蔡昊的儿子,他忍着没有迁怒已经是极限, 当然?不会摆什么好脸色。
她心?下?叹息, 但没有为难沈舟云配合自己?演戏, 而是自己?向?前?一步,态度越发温和地朝蔡琮明询问?道:“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涉及公务的问?题想问?你, 你可以如?实回答,帮助我们厘清公务吗?”
蔡琮明颇有些不明所以,但从小培养出的世家子弟风范还是让他勉强保持住镇定,只点点头等待李星鹭的提问?。
“申宇强将军,就?是被你和你母亲发现死在房间里的那个人,你还记得?他死时的情景吗?能不能复述一遍给我?”
李星鹭的问?题让蔡琮明脸上显出几分为难,她以为对方不想回答,于是准备再组织措辞劝说。
但蔡琮明却开了口,只是并没有给出答案:“我只记得?我瞧见了那个将军的尸体,然?后母亲立刻捂住我的眼睛不让我多看,又派我去通知大家出了命案,所以我说不出他死时的情景。”
李星鹭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但她不打算就?此放弃,她一边想着新的问?题,一边悄然?迈步走向?蔡琮明,却不料对方在她靠近时突然?开始猛烈地咳嗽、打喷嚏。
她愣了愣,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多种诸如?蔡琮明是不是被她和沈舟云吓得?犯了什么病之类的猜测。
好在蔡琮明只是捂住口鼻转过身,语气急促地解释道:“你、你能不能站得?离我远一点?你身上有某种香味,我从小闻不得?半点香气,一闻就?咳嗽甚至呕吐不止……”
香气?她依言后退几步,随即抬手摸向?被沈舟云簪在发丝间的那枝红梅,难道蔡琮明所说的是这梅花香气吗?
梅花香味并不浓郁,细嗅之下?才能发觉,而蔡琮明对香气竟然?敏感到?这种程度——
李星鹭忽然?想起去蔡昊和钟燕回房间搜查时闻到?的那股檀香,钟燕回不可能不了解儿子对香气过敏的事情,所以蔡琮明在她房间时她绝不会熏香、更?不会让蔡琮明帮她点燃香炉。
那么放置在衣柜顶端的小香炉,究竟是谁点燃的呢?
这个问?题在心?底产生的一瞬间,李星鹭感觉自己?已经握住了那把用来抽丝剥茧的刀。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与此同时,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李星鹭转身一看,只见钟燕回坐在轮椅上,其姐钟雁归正扶住轮椅的把手推着她前?行,她们身后分别站在孟家姐妹和徐致远。
“不是说好不会波及到?琮明吗?”
钟燕回的质问?是冲着沈舟云而去,因为当初搜查她和蔡昊房间时,沈舟云曾承诺只要她配合寻找证物、她儿子蔡琮明就?无须被牵扯进来。
在她之后,钟雁归也不悦地向?沈舟云暗示道:“沈大人,冤有头债有主,勿要连坐迁怒才能了却仇怨。”
然?而来寻蔡琮明本是李星鹭的主意,沈舟云完全是平白惹来一番误解,他却也不澄清,仿佛打算替李星鹭承受这几分敌意。
“国公大人,钟夫人,二位误会了。”
李星鹭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等同于自损的付出,她退回他身旁,与他并肩站在一起,随后对钟家两姐妹开口道:“我们并未对蔡小公子透露什么消息,只是向?他询问?一些事情,如?今答案已有,的确不该继续留他牵扯进来了。”
她牵着沈舟云走出房间,然?后在蔡琮明惊愕茫然的目光中合上房门,将接下?来要揭露的真相与这个只有七岁的孩童隔绝开。
“这天寒地冻的,多走几步路或许能活络筋脉、促进身体回暖——所以,诸位不妨随我去几个地方?”
李星鹭虽用的是问?句,却也没有等待其余人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牵着沈舟云先行一步,她不担心?身后众人不会跟上来,因为孟家姐妹与她算是一边的,而钟雁归、钟燕回出于她们各自的心?思,一定会想要探究她的行动。
她的第?一个目的地还是申宇强的房间,因为这是青山寺一切事件的源头。
“李姑娘,你把我们带到?申将军的房间有何意义?他的尸体已经被方丈等高?僧超度后入土为安了。”
面对钟雁归的询问?,李星鹭挑了挑眉,直白回道:“我不太关心?申将军有没有入土为安,他死亡背后的真相会令我更?在意一些,我之所以带诸位来此,就?是为了解开真相。”
闻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状似疑惑的神色之下?或许各自心?怀鬼胎,唯有沈舟云始终望着李星鹭,不曾移开目光。
李星鹭指着地面血迹上的花瓶碎片,说明了反推花瓶原本位置的理论?,而后转向?众人笑问?道:“诸位是否感到?奇怪——为什么只有申将军所住的房间中摆有花瓶,又为什么凶手会大意到?碰倒放在桌案中央的花瓶?”
“难道……凶手是故意打碎花瓶、发出声响?”
最先领会到?李星鹭言下?之意的人是孟素商,相比起站在她左右两边一脸懵然?的孟长赢和徐致远,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显得?尤为可靠。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故意闹出动静?”
这个问?题不是准备给其余人的,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李星鹭就?自问?自答道:“因为她要制造不在场证明。”
“可是申将军遇害时,我们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质疑她的人是徐致远,他说完之后还瞄了一眼钟雁归的脸色,见到?妻子没有露出不满才放下?心?来等待李星鹭的回答。
李星鹭却并不看他,而是径直望向?进入房间后从始至终没有开过口、静静坐在轮椅上的钟燕回:“没有吗?我倒觉得?这个不在场证明非常成功,以至于我们在列举嫌疑人时,完全忘记提及第?一个赶到?现场、发现尸体的钟夫人。”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李姑娘,我向?来敬你们提刑官三分,也感念你寻回我父兄的尸骨、让我知晓他们死亡的内情,但不代?表我能容忍你乱泼脏水,还泼到?我妹妹身上。”
意料之中,朝她发难的是钟燕回的姐姐钟雁归,而不是钟燕回本人:“先不提燕回她腿脚不便连站都站不起来,且说她在案发前?一直与琮明那孩子在宅院外赏景,她们母子二人是同时抵达案发现场发现尸体的,难道你怀疑琮明在撒谎吗?”
李星鹭早有预料,自然?没有因为她陡然?变得?严厉的气势而慌了阵脚,她只是口吻平静地答道:“我不认为蔡小公子撒谎,也不觉得?钟夫人所交代?的、关于她发现尸体的经过是假话,但她省去了一部分,最关键的一部分——花瓶根本不是凶手在行凶过程中打碎的,在我们听到?那一道碎裂声前?,申将军早就?已经遇害身亡了。”
她从墙边拿起一早备下?几根木棍、两块冰和一个花瓶,仔细地演示了一番如?何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令花瓶掉落在地发出声响。
“案发当晚我就?有些疑惑,地面上的鲜血太多,可申将军的尸体上分明只有一道伤口,出血量与实际情况严重?不符,因而我伸手去摸,发觉血迹中可能渗入了冰水,可我不明白凶手那么做的目的。”
李星鹭指着在地面上逐渐融化的冰块:“直到?现在,我知道了这是制造不在场机关的其中一环。”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钟雁归的神色也不由起了几分波澜:“就?算如?你所说,花瓶掉落是机关所致,但人人都能制造这个机关,光是一个所谓的不在场证明,不足够你攀扯燕回。”
“人人都能制造这个机关,但并非人人都能掩盖这个机关发挥的作用。”
李星鹭的掌心?拂过那几根木棍、再是未完全融化殆尽的冰块:“如?果我们众人抵达案发现场时,这些东西还遗留在原地,那凶手制造这个机关的意义也就?白费了,所以她必须保证自己?能够及时收回木棍和冰块,也就?是说她要成为第?一个发现命案的人。”
这番话已然?很难挑出错处,而且不等钟雁归继续出言反驳,李星鹭又接着道:“木棍、冰块都是能够轻易拿到?的东西,可是诸位,你们看到?一个人捧着这两样东西走在路上,会不会对此留下?深刻印象?”
“那么凶手是如?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将这两样东西带进案发现场制造机关、又在事发之后安全收回它们呢?”
几乎是在她道出问?题的下?一秒,回答就?在她耳边响起:“轮椅。”
她转身朝沈舟云笑了笑,全场之中能想到?这一点的未必只有他,但敢冒着与钟雁归作对的风险说出答案的却只有他。
“没错,如?果凶手是一个腿脚有疾的人,她当然?就?能够借助轮椅来运送作案工具,毕竟谁也不会去关注轮椅中是否藏了什么东西。”
哪怕说到?这个地步,在场众人已然?或明或暗地将怀疑的视线投向?坐在轮椅上的钟燕回,但钟燕回的神色却丝毫未变、仍像平常那般温婉娴和的微笑着。
这是个演技和心?理素质都不逊色于谭雨淼的凶犯,李星鹭意识到?这一点后也唯有在心?底苦笑一声。
她没有停留在这里,也没有再谈论?申宇强被害一案的细节,而是踏出门去,往下?一个目的地而去,期间路过庭院的那棵大树,她刻意顿住脚步:“这是严长史遇害的地方,凶手将他一剑穿心?,足见武功剑术的高?超。”
严卓霖的案件就?这么被她一句带过,随后她步履不停地抵达最后一个目的地——蔡昊和钟燕回的房间。
“两天前?,我和沈大人在这间房里找到?了向?超留下?的天王图和一片金箔,因而发现天王殿佛像里的尸体……可是当我们审讯蔡昊时,他却坚称‘房间里没有那种东西’。”
自从钟燕回与连环命案的凶手划上等号,李星鹭想通了先前?不曾解开的许多疑点:“那时我只以为蔡昊是在撒谎狡辩,但后来齐世安也给出了一样的回答,他说向?超的确留下?过线索,但已经被他当场吞下?肚,绝无可能被我们找到?。”
“天王图和金箔,其实是出自钟夫人你的手吧?”
她的质问?只令钟燕回摩挲轮椅把手的速度加快些许,但仍不能动摇对方的心?志。
同时,钟雁归也没有放弃替妹妹辩驳:“蔡昊和齐世安那等人的话也可以被取信、可以被当作证据吗?”
“齐世安没有动机撒谎,他身上背负的每一条罪名都比与蔡昊合谋杀害向?超、销毁罪证要重?。”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服众,至少钟雁归对此嗤之以鼻:“把更?多人拉下?水就?是他的动机。”
李星鹭没有就?这个话题展开争论?,她只是拜托沈舟云将衣柜顶端的那个小香炉拿下?来,随后切入这一系列案件的核心?:“我们来搜查时,房中点着檀香,香炉放在衣柜顶端,已知只有蔡小公子和钟夫人在房间里待过,而蔡小公子对香气严重?过敏,那么点燃香炉的人会是谁?”
“钟夫人,你真的站都站不起来,腿脚不能行走吗?我想这一点很容易确认,只需要一个医术稍高?的医师就?能……”
“够了!”
钟雁归似是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在她看来,这位精明圆滑的英国公应当比她更?早发现了这件事,但她当然?会偏袒自己?的妹妹。
李星鹭如?其所愿闭上嘴,她本就?不打算逼迫任何人认罪,甚至于在她最初的设想中,她应该装聋作哑、把真相留给自己?就?好,但当她把这一切说出口之后,她却也没感到?后悔。
她握紧沈舟云的手,正准备与他离开这间房、离开这座青山寺,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变故出现了——
一直保持沉默、不对任何指控进行回应的钟燕回放下?支撑在轮椅扶手的手掌,她直接站了起来。
钟雁归不可置信地、不习惯地平视着自己的妹妹, 似是震惊于对?方的行为。
与她一样,这也不在李星鹭的预料之中,诚然她猜到并尽力还原了案情真相, 但除却指出钟燕回是在装病之外, 她没有其余切实?的证据, 而只要钟燕回拒绝验伤,她就拿对?方毫无办法。
在这种情况下, 换做是谭雨淼就绝不会松口认罪, 可钟燕回却主动暴露自己——为什么?
“我的作案过程, 李姑娘已经近乎全?部还原了。”
因为钟燕回从出现在青山寺开始就一直坐在轮椅上?,所以当她站起来时,李星鹭才恍然发觉她的身形也与她姐姐钟雁归一样高大。
“我借着到厨房端药的机会把?迷药下在属于申宇强的饭菜中,趁他?晕倒立刻杀死他?并且布置好机关, 然后?我借口要赏夜景,算好时间就故作难忍风雪, 令琮明推着我回到宅院,顺利成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说到这里,钟燕回笑了一声:“杀死严卓霖就更简单了,他?再怎么表现得清高自傲,实?际上?也不过是敢做不敢当的怂货,拿十年前的事情恐吓一下,他?就顺从赴约、死在我的剑下。”
“你疯了。”
钟雁归对?这番自我招供的行为显得又愤怒又担忧,她朝着钟燕回咬牙切齿地警告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要怎么对?琮明解释他?父母都成了杀人犯?”
可是钟燕回却不理会她, 而是将目光投向李星鹭。
李星鹭莫名地从这一目光中感受到一种类似期待的情绪, 她惊讶地皱起眉头?, 但还是顺势将自己的问题说出了口:“钟夫人,你的杀人动机显然就是报复人为制造十年前战败阴谋的蔡昊等四人……但你是如何比我们更早发现那桩阴谋的?”
“九年前, 我来到青山寺祈福,因此与这位沈大人的父亲有一面之缘,他?将自己对?青州之战的疑虑尽数说与我、请我转告给姐姐,我便邀姐姐一同到这里见?他?,可是他?却已经不见?踪影。”
钟燕回立刻给出了答案、或者说她原本就想要倾吐前因后?果:“那时我便明白,他?猜中了一些事情,他?被宁王的党羽灭了口,这背后?的水太深,我没有让姐姐牵扯进来,再之后?宁王的小舅子蔡昊屡屡对?姐姐逼婚,他?的身份让我看到探寻真相的机会,所以我主动接触他?、诱使他?转而选择与我成婚……”
在话音落尽之时,李星鹭感觉到手?腕有一瞬间的绷紧,她顺着攥住自己的那只手?望去,瞧见?沈舟云如常冷漠的神?色,可是她没有被这副模样蒙蔽,她知?道他?仍然怀着仇恨,因而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无声的安慰着他?。
她们尚且能够维持平静,因为她们只是钟燕回这段剖白的听众,纵然或多或少与她所说的往事有些牵扯,但也不能算置身事中。
因此,情绪最激烈复杂、无法沉默应对?的唯有钟雁归一个?人:“你为什么不如实?转告给我呢?我有太多办法解决蔡昊的逼婚,你和我本来都不必与他?有所牵连,我以为你是因向往京城、向往那些世家大族宗妇的生活才执意?嫁给他?……”
“姐姐,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的无所不能——我以为你终于有一个?棘手?的困难,我付出牺牲去解决它,可是你又告诉我,其实?你不需要我、你能独自扫平一切。”
钟燕回笑着打断了钟雁归,她的笑容似是自嘲、又仿佛有种凄苦:“但是我完成了复仇,从申宇强到蔡昊,我杀死每一个?残害我们家人的畜生,至于宁王,他?也不会好过的……这些是你做不到的事情,因为你有太多顾虑,你在乎你的权势、你的女儿丈夫,所以你会退让。”
为了复仇,与自己的杀父仇人成婚生子、在一起生活将近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