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是在进行哨楼的换岗。
依稀能听见几句。
“府尹真死了吗?林先生也死了,白塘县里到底有谁?金副使到底是想抓谁?”甲问了一大串。
“我看林先生临死前的样子,白塘县那些人说的话未必是假的,”乙说,“机灵点,看着点形势。”
“这就算看清了咱也没法选,咱们算是安国府的亲兵,在太皇太后那就已经打上润王一党的烙印了。”甲说,“要是成了反而好些,咱也算是立了功的。”
“金副使不是说这个功劳是手到擒来的事么,”乙担忧地说,“这都攻了一整天,若是到明天还攻不下来,那就闹笑话了。”
“你没听见夜袭队要出发了么……”
他们要去夜袭白塘县了!
小七妹不由地焦急了起来。
这是正规军,朱季川就算是少年将军,他现在带的都只是实实在在的老百姓。
她可是亲口许诺过,会护那些人周全的。
这一个接一个的,都是坏消息,就不能来个好消息吗?
夜色中的秦淮河上依旧花灯连绵,甚至比白日的秦淮河多了几分魅惑。
一条小花船上有人在喝酒。
“你知道吗,小花仙那今夜终于可以换人上船了。”
“听说是因为引凤归今夜里给青鸾姑娘开了席,说是以文会友,周公子和柳才子带着人去了引凤归,小风仙这儿才空了出来。”
“引凤归的花船在哪你知道么?”
“不知道,这个引凤归以前就是个毫不起眼的花船,如今听说一杯酒也得十贯钱了。”
“哎,米贵人贱,江南水患再怎么大,这些世家公子也照旧过得锦衣玉食,想想我们,还是缩衣减食挨苦吧。”
“哎,李兄,如今你我都不算是挨苦,听说城外饿死了好多人,你知道长桥县吗,听说要不是隔壁白塘县的县丞派人送了粮去,整个长桥县都得饿死了。”
“哎,郭兄,不说这些,你知不知道,从昨儿起,整个金陵已经是准进不准出了,连商队都不行,好几个来做买卖的商队都滞留在金陵,听说都在这秦淮河上呢。”
“这是防的细作吧?”
“那你说,这安国府防的是哪里的细作?”
“还能防哪?我们这地离夏、辽、吐蕃都远得很,真是两国交战,得打成什么样子才会到我们这里……”
“太皇太后她……哎,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
这条小花船在大大小小的画舫中穿梭着,夜风送来了酒香,还送来了胭脂香味。
颓靡中有着难言的美。
一如引凤归的船。
娥姐笑得合不拢嘴。
她就是托人给周公子下了个帖子,又给柳才子递了帖子,江南十大才子都来了。
还有些贵族世家的公子哥也来捧场了。
她娥姐啊,今晚一晚,把以前两年都挣不到的金子银子给挣到兜里了。
青鸾在帘子后面写了一幅字,才拿出来在各大才子手里转了一圈,就卖了千金。
又画了一幅画,周公子直接二千金就收入囊中了,都没让其他人看一眼。
这写字画画多容易啊,纸墨再贵,她的好青鸾都能百倍千倍的挣回来。
这还需要露啥脸啊,卖卖字画就够她挣个三五年了。
哎呀妈呀,这日子怎么越来越有盼头了呢。
如今,她满意的看到青鸾笑吟吟的从帘子都走出来时,满船才子惊艳到鸦雀无声的情景,真是做梦都会笑醒了。
她娥姐哟,以后要去京都见识见识啰。
她端了一壶酒,自己坐在花船的前舱里对着嘴喝,边喝边笑。
只是不一会,怎么柳才子一脸凝重的对着船舱里面拱着手行礼,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接着是李家的公子,也是一副面色凝重的表情走的。
没一会,还有其他的才子,一边说着:“感谢青鸾姑娘垂青,小可永世不忘姑娘的这番好意。”
其中,还有最会传小道消息的号称秦淮河小浪子的林才子,他摇着扇子,一脸兴奋的下了船。
看走的方向,竟是又去了秦淮河的其他画舫。
尤其是那个郑家的,听说是江宁通判家中爱妾的弟弟。
他靠在青鸾耳边低语,之后点了点头,竟给青鸾鞠了个躬,还留下了一支玉钗。
哇,这水头,这通透的颜色,说是价值千金都不过分的。
娥姐将玉钗收进了自己怀里,关切的问青鸾:“他们怎么都一副紧张的模样?”
“哦,他们作诗输给了我,”青鸾言笑晏晏地解释说,“说是要回去苦读诗书,来日一定要赢我。”
娥姐转头看了看厢房里:“那周公子怎么了?”
“他喝醉了。”青鸾说,“让他睡一会吧。”
小七妹配的麻沸散,睡上三个时辰就会醒的。
等他醒来,从他嘴里漏出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金陵吧。
而秦淮小浪子转身去了另一条花船上的席。
“哎呦,这引凤归可是不白去啊。”
立刻有相熟的商人过来凑趣:“青鸾姑娘和小花仙比起来怎么样?”
“哎,只看到花船女子,兄台你的格调低了。”秦淮小浪子,“你知道我为何跟着周公子么?那是因为他嘴里漏个一言半语出来,都能让底下一圈人倾家荡产。”
商人:“这是又打听到什么宝贵的消息了?”
秦淮小浪子:“听我的,兄台,赶紧将你在十六楼开的铺
子关了吧。”
商人不解的问:“为何这么说?”
秦淮小浪子得意地摇着扇子:“十六楼的靠山倒了,安国府王氏要倒了,府尹王大人死了……”
“真的?”
“还能假么,这是周公子说的,他喝多了,又想在青鸾姑娘面前卖弄,才没守住这个秘密,他说王定国死了,可惜啊,他的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秦淮小浪子嗤笑起来。
“引凤归的青鸾姑娘是个哑巴,她不知道王定国是谁,因此写了纸条问花船的妈妈,这才被我给发现了。”
“王定国真死了?” 商人的脸色立刻严肃了。
秦淮小浪子:“不信你去看吧,以后这些天啊,出面的都是他儿子王仕杨。”
秦淮河的水啊,弯弯曲曲的沿着内城淌了个遍。
这家有个表哥,那家有位世叔,东家有当兵的,西家有经商的……
有些消息像春日的野草一样,在无人所知的黑暗中肆意疯长……
而小七妹在黑暗中蠕动着往前。
幸运的是她一直没被发现。
不幸的是她选择的方向没有粮草辎重营。
那辎重营肯定是在长贵叔选择的左边。
想必长贵叔此刻在等着自己闹出动静好声东击西。
那就闹个大的吧。
州兵夜袭白塘县也是一样,而且还没有长途奔袭的劳累和损耗。
白塘县也并非兵家常争之地,城墙防守能力一般。
朱季川和赵煦带百姓们守得会很艰辛。
小七妹潜伏在黑夜中,静静的等待着夜袭队伍的行进。
夜袭的人数未知,但已经看到了骑兵。
有骑兵就有马,有马就能搞出大动静来。
不管是什么马,都有个特别大的弱点,马天性不喜欢后退,就算再经过训练,惊慌时依然要调转马头,后退会让整个马队都失去控制。
小七妹趴在地上提了提自己的裤子,继续在地上蠕动着前进。
她的目标是伤第二匹马。
因为第一匹马她要抢来逃命的。
夜行军时,人衔枚而马束口裹蹄,因此行动时声音不大,小七妹需要更谨慎的降低和掩盖自己发出的动静。
马队已经从营寨里出来了,黑暗中,这个队伍经过了大营门口的旗杆。
一匹高头大马之后,是另一匹高头大马。
骑兵之后是步兵,扛着攻城云梯走在中间,后面是什么兵暂时看不清。
整个队伍是急行军,走得很快。
按照这个速度,最晚一个时辰后,他们将会到达白塘县。
冰冷的甲衣在微弱的月光下发出了银色流光,与这夜色完美的融为一体,手中的刀枪、背上的弓箭都冷冽而坚硬无比。
这一切,都是对小七妹要保护的人生命的威胁。
小七妹悄然而动了。
一坨野草拔地而起,手中的袖刀直接而准确的插进了马眼里。
被束口的马没法悲鸣,扬长脖子朝天无声的嘶叫着,被小七妹用蛮力顶着往后退。
才退两步,便已失措,惊慌的马后蹄乱蹬,使劲挣扎。
它的惊慌让马队后面的马也开始退,有经验丰富的士兵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而至少有三匹马开始乱蹬马蹄。
混乱中,小七妹已经拽紧前面第一匹马的尾巴,借力揉身而上,瞬间一拳打向戴着头盔的领队。
她用足了劲,一拳将领队打下马去,然后双腿一夹马腹,调转马头往回朝营寨里奔了过去。
她纵马而行时,马队里的第二匹马在后退中劈了个叉,连人带马轰然倒地,
夜色中,有沉闷而轰然的响动。
小七妹在夜色中大声喊起来:“王定国死了,有能捉拿反贼王仕杨及其同伙的,太皇太后都要论功行赏。”
“捉拿王仕杨,太皇太后有大赏。”
“捉拿王仕杨,官家赏一千金。”
夜空中,她的声音突兀而响亮。
而她纵马直接冲回营寨,趁势一刀,将营寨大门口的旗杆一刀劈断。
腰一低,手一伸,将旗杆挥在手里当做武器。
营寨里已经有不少穿戴不齐的士兵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有人吆喝着:“拿弓箭来。”
有人喊着:“绊马索准备。”
还有人大声招呼:“快,大家一起上,功劳都送上门了……”
小七妹调转马头,又换了一个方向,照旧来回冲了一遍。
她在营帐间纵马疾驰,手里的旗杆舞动得虎虎生威,突然觉得背后一痛。
约莫是中了一箭,但被朱季川的软甲给挡了下来。
她下意识的夹紧了腿,身下的骏马立刻加速 ,她赶紧伏低身体贴在马背上。
“金统领,就在这里。”
“快,拦住他……”
越来越多的人带着武器,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为何长贵叔还没有动手?
粮草辎重营为何还没有着火?
如果此时她逃了,长贵叔那还来得及吗?
但此刻她再不逃,之后只怕很难逃出去了。
前面冲过来两队人,左右各一排,手里牵着绊马索,直直的冲着小七妹身下的马腿而来。
小七妹一拉缰绳,骏马前蹄腾空,她借机将手里的旗杆连旗带杆掷了出去。
右边拉绊马索的应声而倒。
小七妹立刻调转马头,从他们的头顶上一跃而过,快速冲向边上的林子。
长贵叔不会不动手的,粮草辎重
营没有起火一定是有原因的。
而这个原因,小七妹此刻只能想出一个来——长贵叔落入陷阱了。
才入树林,小七妹咬牙从马上站起身,捞着一根树枝,从马背上荡到了树枝上,又飞快地爬上了树顶。
有州兵从树下追着马而去。
而左营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了动静,有厮杀声,也有呼喊声。
不多久之后,营寨里有人欢呼起来:“抓活的,抓活的……”
长贵叔被抓住了,但还活着……
汗珠从小七妹的额头上冒出,沿着她的脸颊流进了衣襟里。
该怎么办?
杀回敌军营寨,还是返身先回城里?
不,杀回敌军营寨去,总得放把火。
但不能就这样杀回去。
身后有追着自己来的,杀一个,装成他混进军营去。
小七妹吐了口气,盘在树枝上纹丝不动地等着。
有追兵来了。
看哪个倒霉蛋落单了。
“三人一组,不要掉队,就在这个林子里找。”
“大家小心,敌人狡猾,不要落单。”
“切记,有谁落单,回队时都要严查。”
这个法子行不通,那该怎么办?
呃,这个金副使带兵真是……有一套啊。
看来,想要赢,得杀了这个金副使才行。
怎么杀,这是个好问题。
如果是三平,他会怎么做?
嗯,巴豆粉,得加量。
带队沿着城墙巡查的朱季川整夜未睡。
为了防止敌人夜袭,他让人每隔五米的守在城墙之下,又派人连夜加高了城墙最低那段。
夜袭往往会选在丑寅这两个时辰,因为这是看守城门的士兵最容易打瞌睡的时间。
因此他亲自举着火把,瘸着腿在城墙处来回巡视。
赵煦睡了一会就再也睡不着了,便一直在城墙上的角楼里观望。
丑末时分,敌营那边隐隐有骚乱。
朱季川叫醒了所有人严阵以待。
但预想中的夜袭没有来。
想必是小七妹和长贵叔搅乱了对方的营地。
但预想中的大火也没有烧起来,而且,小七妹和长贵叔都没有回来。
所以,小七妹和长贵叔出事了。
朱季川心急如焚,还不能表现出来。
他无数次的张望着城墙外,却没等到想等的人。
赵煦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突然开口问:“如果他们抓了小七和长贵,明日用她们的命来喊门,你会不会打开城门?”
…………
“皇祖母不会让皇叔得逞,但她不一定希望我回去。”
“废了润王之后,再昭告天下说我病死了,”赵煦说,“到时候应该会是十一弟登上大位。”
“十一弟身体健康,而且多才多艺,他的字画颇有造诣,尤其是画白鹅和锦鸡,为了能画好白鹅,他能和白鹅同吃同住同睡,太傅曾笑说他自有一股痴劲。”
朱季川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他也学不来像小七妹那样把眼前的官家当成是个普通人,因此只弓腰拱手行礼。
赵煦虚扶了他一把。
两人在城墙上边走边说话。
“太皇太后为您定了孟家长女,”朱季川试探着说,“您怎么看?”
赵煦眨了眨眼,这个问题最近他一直都忘了,此刻才想起来,自己没在场的大选已经选了未来皇后了。
他背着手,带着点老成的叹了口气:“皇祖母这是怕我将来压不住势大的外戚。”
“那您若是回宫,大婚会是孟家长女吗?”朱季川问得更小心了。
“这个,我没想过要悖逆皇祖母,”赵煦说道,“娶谁不都是一样的么?”
朱季川便再次看了眼远处,那句“不一样的”没有说出口来。
“天亮后,敌军若是挟持小七和长贵叔来叫门,”他建议说,“官家考虑下要不要亮明身份。”
“我觉得,姓金的指挥使可能知道您在这的消息,但这些兵丁不一定知道,”他说,“若是知道了,姓金的敢打,这些兵丁不一定敢跟着他干这掉脑袋的事。”
“他想让城里人心不齐,咱们也让他们人心不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至于小七和长贵叔,我想他们即使失手了,也不会希望我们因为他们而打开城门的。”
小七啊,她说过这个城里有她许诺过会保护的人们。她不在,自己就得替她做到。
又一轮红日从地平线跃了出来。
晨曦从城墙垛上照了进来。
将赵煦稍显稚嫩的脸照得通红一片。
他和朱季川、邓婆婆、老卫头这些人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一千州兵打着旗又围住了城门口。
“他们换旗了。”朱季川说,“今日的是新旗,颜色亮得多了。”
看来昨夜小七妹她们闹出的动静挺大的。
赵煦:“他们好像还背了东西?这是在练负重行军么?”
朱季川定睛一看,果然,每个兵丁背后都背了行囊。
“不,想必是昨日他们把军粮分了,各自背着两三日的口粮。”朱季川略想了想,“所以小七妹和长贵叔烧粮草的计划才会失败。”
因为粮草变成了陷阱。
王仕杨派来的林幕僚也好,金副使也好,一直想的就是速战速决。
“官家,”朱季川肯定地说,“江宁府的处境一定很不好了,他们不想再耗时间……”
赵煦的眼睛亮了:“因为他们耗不起了!”
“对,因为他们耗不起了。”
京都太皇太后一定是调兵来了。
邓婆婆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战车上绑了两个人。”
昨日林幕僚殒命的战车,今日上面五花大绑了两个人,一个血迹斑
驳形容狼狈的老人,一个穿着敌方甲卫垂着头生死不知的小个子。
两个人都被堵了嘴,又被甲士拿刀枪围逼着。
看来,小七妹试图假扮敌方士兵混进营里,但失手被擒了。
战车停在昨日被长贵叔偷袭的位置,金副使骑着高头骏马就停在战车之后。
前排的兵卒们将盾牌一放,齐声喝道:“开城门,换战俘。”
城墙上一片叫骂声,尤其是和小七妹熟悉起来的老卫头他们,在城墙上骂得义愤填膺。
邓婆婆满含热泪地望着战车里瘦弱的身影。
“开城门,尔等还有活命的机会,”金副使用手里的长刀枪顶了顶被绑着的两个人。
长贵叔虚弱地抬起了头。
小七妹的身体也动了动。
赵煦看得揪心不已:“他们都受伤了。”
金副使将手里的长枪凌空指着城墙上的朱季川:“朱大少爷原来是只缩头乌龟,只敢缩在城里,利用城中百姓保护自己。”
“城里的诸位听着,本将军此行只为捉拿邓县丞,和这个反贼朱大少爷,和城中百姓无关。”
“若有人能捉住这两人,或者打开城门,安国府一定论功行赏。”
城墙上的叫骂声没有停过,直到朱季川举起了手挥了挥。
“大伙听着,太皇太后派兵来剿安国府了,”朱季川大声呵斥道,“你带着的这些兵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大伙听着,安国府放纵水患肆虐害得灾民苦不堪言,如今逆施倒行意图造反,邓县丞治水有功,来日必定能得追封。”
“官家在此,尔等是要跟着金副使造反,还是跟随白塘县百姓一……”
楼下三声鼓响打断了他的话,也盖住了他的声音,之后金副使长枪一挑:“朱季川,带兵打仗,你不能总当缩头乌龟,不如下了城楼你我二人较量一番,若是你赢了,我立刻放一个人。”
朱季川打量着城楼下,一时没有说话。
若是骑马近身而搏,战马弥补了腿伤的不便,他不一定会输给这个姓金的。
但谁知道这是不是骗开城门的诱敌之计。
姓金的长枪一挑,竟直接扎向战车上的小七妹,眼看就要将人扎个对穿,朱季川来不及思量,大喝一声:“要战便战,说话算数。”
金副使的长枪便停在离小七妹的身体不足一尺的地方,他仰头哈哈大笑:“这才是男儿本色,下来,本将跟你打过。”
城楼上的赵煦、邓婆婆全都眼巴巴的看着朱季川。
他回头说道:“若是我出城门前,他们围了上来,那弓箭手不要客气。”
“我一出城门,便即刻关住,除非援军到,不然任何情况都不能开门。”
哪怕他失手被擒了。
赵煦:“好。”
朱季川便瘸着下了城墙,骑了溏马,出城应战。
城门只开了一条缝,很快就关得严严实实的了。
州兵在原处严阵以待,只有金副使催马走近了。
战车里的长贵叔嘴被堵着,眼神急切,身体也在扭动着,仿佛有话要说。
朱季川不及多想,使刀和金副使打在了一起。
他腿上有伤,便是弱点,金副使又招招专往他伤口处挑,打得他火大无比。
赵煦在城楼上看得着急。
那金副使又一枪挑向朱季川的大腿时,朱季川拼着受伤竟不躲避,借势一枪挑向他的脖子,逼得姓金的不得不回身避开。
正胶着间,突然“噗嗤”一声响,姓金的浑身一颤,脸色大变。
一股浑浊的物体带着股熏天的臭味在马身上流淌下来。
朱季川见他露了破绽,已然上前一枪,想将他挑下马去。
姓金的仓促间躲开,在朱季川的连环枪下竟不敢恋战,调转马头想跑。
朱季川照着他的后心就是一枪。
姓金的差点从马上掉落下来,半边身体斜挂在马上,却有“噗嗤”一声,有更多浑浊之物从他大腿处流了出来。
城墙上一片欢呼,赵煦带着人大喊:“金将军被打出屎来了。”
“金将军被打出屎来了。”
“金将军被打出屎来了。”
而州兵那也骚乱了起来,许多人解裤不及,都拉在了裤裆里。
朱季川来不及高兴,纵马直奔战车。
长贵叔在战车上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心中焦急,不及下马俯身去探:“小七……”
一柄闪着银光的短刃已经直插向他的眼睛,一直垂着头的那个瘦弱的身影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丝狞笑。
“朱季川,受死吧。”
银光逼人,杀意也同样逼人。
说时迟那时快,仓促间,朱季川迅速从马上直起腰来,大手一张,已将那人的手腕捏住,双腿一夹马腹,马往前蹿,顿时将那人从战车上拖了下来。
朱季川并不松手,那人前两步还能迈开腿,等马跑起来,他失去掌控便被拖行在马后。
朱季川这才松手,任他跌在地上,调转马头纵身回来,一枪挑在他喉咙。
等不及查探他是否死得彻底,朱季川再次纵马奔向战车,将长贵身上的绳索割开。
“叔,还能再战否?”
长贵:“给我刀。”
他支撑着勉强上马,敌军一半溃不成队,一半尚有战力。
“我们去夺旗。”朱季川坚定地说。
两军对阵,夺旗如同斩帅。
“避开能打的,杀没有斗志的。”
朱季川一拉缰绳,朝州兵的队伍中奔袭而去。
哪些好杀,这很好区分,拎着裤子捂着肚子撅着屁股的便是,朱季川纵马一冲,倒在两人刀枪下的便不知几几。
也有上来堵这一马两人的,但在自己这方的队伍里,队伍又已经散乱不成型,弓箭手施展不开,反而束手束脚。
不及朱季川与长贵放开了手脚杀敌来得痛快,眨眼间便倒了一片。
若白塘县城中是正规军,哪怕只有三百人,现在便是收割战果之机。
可惜了。
放下这个遗憾,朱季川眼里只有对方的大旗。
他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冲而去,
还没等靠近大旗,只听到一阵鸣金收兵的锣响,州兵顷刻间溃不成军。
能打的不能打的,一窝蜂的调头便往营寨撤去。
朱季川只能调转马头,趁机带着长贵叔进了城。
“小七呢?”他问。
“我不知道,”长贵叔说,“今晨寅正,这丫头突然出现在左营,刺杀姓金的未果……”
昨夜,小七妹搞出大动静时,他趁机去辎重营点火,却不想粮草里只有一张大网,在冲杀中失手被擒。
之后,他被故意绑在左营营帐中间的显眼部位,又被做成陷阱的一部分引人来救。
寅正时分,小七妹突然出现在左营,一度时分靠近主营,约摸是刺杀姓金的失败后转向自己,但又突然转向右营,被围攻。
“我被绑着,看不到全貌,只听到有弓箭手说射中了两箭,但没抓到人。”
“说是跳进河里跑了。”
长贵叔:“肯定是受伤了。”
“她身上穿了软甲,伤不到要害,”朱季川说,“只怕是伤了手脚。”
赵煦:“只要没被他们抓住就好。”
邓婆婆望了眼城外河道的方向,担忧地说:“河道里水位还高着,希望小大人一切顺利才好。”
朱季川在心里的沙盘上一推演,只觉得疑惑:“但凡军队安营扎寨,都是大营套小营,主营在最中心,乃军中之重。”
他在城墙地上画了几道线。
“长贵叔说主营在左,想必左侧便是营寨中的高处,旁边必定有水源。”
“伙头营必然在主营之下,取水最方便之处,而长贵叔被绑在左营中间,就是这个位置。”
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中间都绕不开一个点。
他想着姓金的打着打着窜稀的狼狈,不由得笑起来:“刺杀姓金的,和救长贵叔,都是小七的假动作,用来迷惑敌人的,她真正要去的是伙头营。”
“而且她成功了。”
赵煦也跟着笑起来:“这些人被打得屎尿齐流,都是因为中了她的招。”
“姓金的不会再留了,他现在一定会拔营而去,”朱季川,“他将成为大宋第一个被打出屎的将军。”
人没死之前,名已经死了。
他朝赵煦拱了拱手:“我想点三百人出去扫尾。”
驱赶州兵的同时,还能一路寻找小七妹。
赵煦正要点头,却听到了城墙角楼上的号角声。
呜呜……
有敌来袭……
朱季川急迫地起身凑近墙跺,却见之前溃散奔逃的州兵,又一窝蜂的从远处退了回来。
“怎么回事?”赵煦看不懂,忙大声问他。
朱季川仰头张望,只见远远的打出了一杆旗。
没有风,那杆旗没展开。
他皱了皱眉,
看向赵煦:“不知道是哪里的兵,会不会是援军来了?”
赵煦也凑近了墙跺去看,见那杆旗从远处一路而来,穿过了林间,将安国府的州兵后路都包抄了。
不多时,便看到了军中五色旗。
“是正规军,”朱季川说,“只是不知道是哪路军。”
还未落音,只见那队伍将旗帜展开,又打出了帅藩。
黑色的旗帜上有鎏金的大字——浙。
“援军,是援军,”赵煦大喜,“两浙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