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他进内院,门一关,就不知该到哪里找他了。
小七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刀投掷了出去,眼看就要将王定国钉在墙上,身后有人将王定国往后一拖,刀便擦着王定国的前胸扎进了墙里。
但也足够了,这样一缓,小七妹已然追了上来。
隔着护卫的半个身体,她将王定国的胳膊抄在了自己手里。
内院门后闪出个人来,大喊道:“手下留人,大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小七妹充耳不闻,揪着王定国的胳膊借势腾空一脚,将护卫踢倒在地。
“大侠饶命,”有人跪在身前不远处,“安国府愿献上万金以表诚意。”
小七妹拖着王定国迅速后撤两步,将后背贴在墙沿,从王定国的肩膀上歪了半只眼睛去看,这是个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和李昱白差不多年龄,大约是王定国的儿子。
此刻年轻男子跪得端正,说得恳切:“万金已备好,还有宝马一匹,任君骑用,只求饶我老父亲一命。”
他的身后是一排弓箭手。
还有好些侍卫围在这个院子里。
身后的墙头似乎有动静。
看来前路后路都被截断了,不知道帮手是谁,是否安全逃脱了?
“万金不够,”小七妹说,“我要两万。”
“好,”年轻男子点头,“再取一万金来。”
王定国在她手里挣扎,被她一个肘击在腋下,直痛得闷喊一声。
年轻男子看着,眼神闪烁,语气更加恳切:“大侠留情。”
不过片刻,一匹高头骏马已经被牵了过来,年轻男子一拍马身,指了指小七的方向,马便踢踏着走向小七妹。
马身上有个皮褡裢。
年轻男子将手下递过来的金子装进褡裢里:“大侠想怎么换?”
“你来接你爹。”小七道,“一手缰绳一手你爹。”
年轻男子身后那排弓箭手和刀枪手同时变换了队形。
他挥了挥手:“我信大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伸手拉着骏马的缰绳走过来,将缰绳递给小七妹,另一只手去拉王定国。
王定国大口喘着气,小七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必在使眼色要杀了自己。
自己翻身上马那一刻,就是众箭齐发的时刻。
所以她不会上马,但她需要马。
她伸出一只手去拉紧缰绳,同时将王定国往外一推。
年轻男子伸手拉紧王定国,同时想往后退。
就在这个瞬间,小七妹单手将缰绳套在王定国脖颈上,同时松开王定国用拳头狠狠地砸向马的鼻子。
年轻男子没来得及松手,小七就趁此刻以手为刃,一手刀劈在王定国的脖子上。
铮的一声,有脖颈断掉的声音传来。
年轻男子眼睁睁的看着王定国像件烂衣裳一样被骏马拖行着甩了出去,他追在后面使劲吹着口哨,骏马却没停下来。
半空中有鲜红的血滴在喷溅。
骏马在院子里乱跑乱撞,将弓箭手和刀枪手的队形都打乱了。
尽管这样,墙头还是有人一闪,一道银光已经劈头而来了。
反身去挡已经来不及了,小七妹只好就地一滚。
这一滚,就已经将自己置身在四面八方的弓箭手底下了。
有齐刷刷拉弓搭箭的声音响起。
小七妹提着一口气,揉身而上,却被那年轻男子踢腿来挡,身体便不得不一滞。
慢了一步,便步步慢了,她陷入了包围之中。
而那匹骏马终于被人拦了下来。
王定国的脖子以诡异的姿势扭着吊着,已经被拖得没了个人形。
“杀……”年轻男子的话音未落,就有人惨叫一声:“我儿且慢……”
一个穿着安国府暗卫衣饰的高个子,背后背着箭筒,腰间绑着长弓和刀,挟持着一个老头从后门门口闪了出来。
帮手没事,帮手来了!
小七妹狠狠的吐出一口气,麻溜地站到了来人的身后。
“解刀。”来人低声道。
“大少爷,”小七妹解下他腰间的短刀说道,“原来你没逃回京都啊。”
朱季川:“出角门往后第三条巷子里有马。”
“我要不要去砍了王定国的头,”小七妹说,“脖子扭成麻花应该活不了了吧。”
没砍头就是有些不放心,李进的脑袋都缺成什么样了居然还没死。
“王仕杨,让开路,”朱季川扬声喊道,“不然今天就是你父亲和祖父的忌日。”
王仕杨便是那个年轻男子,也是王定国的儿子。
“朱季川,”王仕杨怒喝一声,“汝等黄口小儿乃敢……”
朱季川便用手中短刃逼得老头不得不仰长脖子,老头口中哀求:“放行,快放行。”
出了角门往后,果然有一匹马在。
小七妹率先跳上马,朱季川将老头往身后一推,趁乱也跳上马。
羽箭破空之声不时传来,骏马已长嘶一声,在黄昏中撒腿狂奔而去。
小七妹回头时,正见朱季川将腰间的弓取下,回身一箭,将跟得最近一人射杀在马后。
只听到王仕杨在声嘶力竭地大喊:“关城门,抓贼寇……”
身后有声闷哼,随即有根羽箭从后往前,插在马身不远处的地上,箭身上见了血。
朱季川受伤了。
小七妹不及多想,纵马往河边狂奔而去。
城外的洪水带走了无数百姓的生命,但城内上涨的河水,此刻便是她们的生机。
“朱季川,你可别伤得太重,”小七妹说,“不然我只能留你在河底喂鱼了。”
夜幕来临了,身后的追兵还在,一马带着两人在夜色中飞驰。
前面就是青溪。
往左是城外河,往右是城内河,河道九曲十八弯,河中央有座小姑祠,娥姐曾带青鸾和她来这拜过。
她拉紧了缰绳,喊了一句:“抱紧。”
骏马飞驰着腾空,从青溪上一跃而起,骏马落进水里后,使劲扑腾着游到了对岸,等马上岸时,马背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青溪河面上还有些泛着涟漪的水花。
…………
王定国的脖子已经被绞成了麻花,右腿还有被马蹄踩断的痕迹。
死得不能再死了。
王仕杨将他遗容整理好,抱进了棺材里。
王老头在棺材外哭喊着“痛煞我也……”
王仕杨:“祖父还请哭得小声一些,以免被人听见了。”
王老头的声音顿时一哽。
“来人,传我的号令,今日府里的消息绝对不允许外传,父亲的死讯也绝对不能传出去。若有半分泄露,则将泄密之人全家剿灭。”
他将陈恩带回来的那几张盖了玉玺印的纸看了又看:“这玉玺太过逼真,不是经常把玩的人刻
不了这么以假乱真。官家真的在白塘县。”
“立刻带队前往白塘县,”他冷静地吩咐,“假官家进了府,真官家必定就在那些泥腿子里,务必将他擒回来。”
王老头:“杨儿,你是想?”
“大业未成之前,爹爹便一直活着,不过深居浅出而已。”王仕杨道,“明日京都来的粮草银钱便可进仓,以润王的名义开仓赈灾。”
“杨儿……”王老头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将府中的幕僚都请出来,请张先生与我同行,前往江南东大营,将银钱全都拉上。”
军中的王业强死得太窝囊,时机又太巧,军中顿时一分为二,厢军和禁军各自为首,该拔营前往江宁边界了。
五千府兵能顶什么事。
“还有,为何没有京都的消息传回来?派人去探。”
“若大业成,朱季川,我灭了你满门。”
刺啦一声,小七妹将朱季川大腿上的箭砍断倒抽了出来。
朱季川咬着衣服闷哼一声,冷汗滚滚,痛晕在地。
血混在河水里已经看不出颜色了。
“我讨厌有人因我而死,”小七妹碎碎念着,“朱季川,你要是能活着我就给你磕一个。”
她一边念,一边去探朱季川的鼻息,见有进气也有出气,才哎呦一声躺倒在河边歇了口气。
也只略歇了一歇,又起来连拖带背的,将朱季川拖到了芦苇荡里。
等她将岸边的血迹处理掉,天已经黑透了,只有星光满天。
明天看起来会是一个大晴天,这是好事。
朱季川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小七妹正要处理他胳膊上的伤口。
小七妹扭过头对他很正经地说:“放心,就是瘸了也能治。”
他的左胳膊和右大腿都被羽箭伤了,胳膊是插伤,大腿……呃,有点严重。
朱季川半撑着坐起来,突然用好的那只手去碰她的脖子。
小七妹伸手一挡,自觉地将已经变形的喉结摘了下来:“行了行了,小道士也是我行了吧。”
朱季川盯着她的脸,之后才低头去看自己大腿的伤口,表情复杂。
“实在不行咱考状元吧,探花郎对外貌要求太过苛刻了。”小七妹安慰说,“太祖时期还有个瘸腿的状元郎呢。”
真没听过有瘸腿的探花郎的。
朱季川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小七妹缓了口气,过来将他的胳膊托在手里,然后伸手去自己胸口掏。
朱季川慌忙垂下眼帘。
小七妹掏出个不大的瓷瓶来。
里面有三平配的伤药,给长贵叔用了一半,现在还剩一半。
愁人,长贵叔只伤了手都用了一半,朱季川还多伤了一条腿。
等小七妹动手去扯朱季川大腿上的裤子时,他的脸已经红透了。
小七妹觉得手底下的肌肤突然热起来,担忧地去摸他的额头:“三平不在,你可不能烧起来。”
三平的医术她可就学了个粗浅的皮毛,只是麻沸散配得好而已。
朱季川闷哼了一声,动了动腿:“得想办法赶紧走,只怕还会有追兵。”
“你怎么没往京都去?”小七妹问,“木砚说你会赶回京都报信。”
朱季川这才抬头看着她的发顶:“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与其千里迢迢赶回京都报信,身后带着一长串要杀自己的尾巴,不如杀回最危险的地方,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小七妹得意起来:“大少爷,我终于发现了你另一个长处了。”
孩子听劝,不错。
朱季川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口拙,干脆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突然想起件极重要的事来。
他直接问:“兵马司李进是你伤的吗?”
小七妹:“大少爷,你可别乱给我安罪名,什么李进李退,我不认得。”
朱季川也没揭穿她,只是提醒道:“我出京都前曾去了李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不认得,但好奇心还是让我想听一听,”小七妹问,“这个李府哪里不对劲?”
朱季川见她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忍住想要揭穿她的冲动,将自己介绍三平治伤的事说了出来,末了总结说:“直到我出京后,李府也没有派人上门请医,李进的伤只怕有蹊跷。”
小七妹扑扇着眼睛没说话,脑袋塌了半边还能活着是十分命大的,这不好说。
“杀你亲人的人,这次你找对了吗?”朱季川看着她头顶那簇乱糟糟的头发问。
小七妹抬起头笑眯眯地说:“大少爷,你这么爱管人闲事,以后一定是本朝老得最快的状元郎。”
朱季川咳了一声,身上湿漉漉的,十分不舒服。
“现在怎么办?”他问小七妹。
小七妹甩着袖子站起来,甩得水珠乱溅。
“得先去偷两身衣裳来换,”她踮起脚撩开芦苇张望,“希望这附近住有人家。”
光偷衣服不够,还得偷条船,得赶紧赶回白塘县,安国府说不定会派兵去围剿那里。
她看着朱季川的腿发愁,伤得真不是时候啊,关键是她还不能将人扔在这里。
在她拨开芦苇荡走出去前,朱季川喊了她一声:“小七。”
“嗯,”小七妹回头,
“等我回来。”
星光下,朱季川在芦苇丛中垂下了眼帘。
好在这是金陵城的外边,洪涝影响不大,小七妹找到了一个不算偏僻的小村落。
偷了两身衣裳,留了碎银子,又找到了一条搁浅的竹排。
小七妹回去找朱季川的时候,满田野的芦苇荡让她找不到原来的地方了。
她只好将竹排推上岸,循着原来步行的路回去找。
星光很亮,芦苇丛中虫鸣阵阵,她找了一圈还没找到,只好喊了一声:“朱季川。”
“我在这里。”
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人回应,芦苇丛也扑簌簌的动了几下。
朱季川躺在那里,浑身已经开始发烫了。
还得去偷药。
算了,大武烧了好多天才烧傻,朱季川烧个一两天应该不会傻的。
直接去白塘县吧。
趁着星光赶路吧。
路上,朱季川偶尔喊一声爹娘,偶尔喊一声小七,偶尔还喊一声木砚、李昱白、太皇太后……
一个梦能把这些人都聚拢到一起,这个梦应该挺精彩的。
毕竟大武烧的那几天除了喊娘就是喊小七快跑。
看来朱季川不会烧傻的。
竹排过了江,又顺江而下,等到天亮时,小七妹看到了一座石头山下,有扛着锄头在给已经没顶的农田放水的大叔。
“大叔,钟山该怎么走?”
找到钟山,她就能找到白塘县了。
大叔抬头看到她划着竹排:“哎呦,小妹头,你胆子可真不小,现在去那边做什么?那边估计要打起来了。”
“打起来?是抢粮食吗?”小七妹问,“谁和谁打?”
“听说那边的老百姓们造反了,”大叔规劝道,“不管你是要投亲还是探亲,这些天别往那边走。”
“造反?那是老百姓打老百姓吗?”小七妹问,“用什么打?”
“嗐,老百姓怎么会打老百姓,那是吃饱了没事干才做的事,”大叔长叹着气,“现在大伙饭都没得吃。昨儿夜里,城里有人带兵往那边走了,听说是要镇压作乱。”
“听说啊,白塘县出了个好县丞,带着附近的灾民造反了。”
“哎,人家县丞怎么那么好,我们县丞听说去京都了,作逼倒怪的,水不治水,涝不抗涝,犯嫌得很,太皇太后可别让这个老瓜子回来了。”
糟糕,赵小六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
得赶紧回去了。
他开始看似清醒地说起胡话来了。
“小七,我不会娶别的妻子,阿爹有别的女人,阿娘一生过得都不开心,我只想要你一个。”
小七妹皱着眉抬眼看他,见他面色坨红一片,连眼睛都在发红。
她挠了挠脑袋:“大少爷,你得明白,我不是一个什么你想要就要的东西,更不是你的什么小通房,春香莲香她们老想着把你拐上床是因为她们没试过,两个人躺一张床绝对没有一个人躺棺材里面舒服的。”
比如大武,爱抢被子,爱在床上打圈圈,她次次被挤到墙角,后来干脆一人打一副棺材,别提睡得多舒服了。
又比如赵小六,他虽然睡相好,但太粘人,睡在一起热乎乎的容易冒汗。
哪像棺材里,冬暖夏凉又宽敞,光线又够黑,睡起来香甜得很,实在是居家安睡之宝地。
朱季川不说话,不过他的视线开始清明起来了。
“我们到了哪里?”他环顾着四周,“有追兵吗?”
“东瓜村,出了金陵城,”小七妹,“我得先给你找药。”
“不,我们该直接去江南军营。”朱季川说,“若是我没伤,我原是打算杀了王定国就自己去的,小七,现在你能不能陪我去?”
小七妹蹲在他面前:“你仔细说来听听。”
朱季川舔了舔嘴唇,小七妹解下牛皮水囊给他喝了口水,自己也喝了口。
朱季川的脸更红了。
但他解释得很通俗易懂。
“太皇太后让户部员外郎带我来江南,又专门负责金陵水患,她是有深意的。”
“从所谓的遗诏在润王手上现世那一刻起,太皇太后比谁都先看到了金陵王氏。”朱季川挪了挪自己的腿,吃力地说,“而我朱府解禁后,虽然太皇太后没有恢复父亲的职务,但也没有委派其他人前来接手江南东西两路军营。”
“五千府兵在太皇太后眼里如同小打小闹,她不会看在眼里,但她一定会防着东西两路军营出兵。”
“金陵王氏乃世家大族,盘踞在江南已百年之久,如同疥痈之毒,倘若不全部发出来便会一直是隐患。”
“所以太皇太后故意在朝堂上拖着,不下遗诏是真是假的决断,便是等着想让金陵王氏这一大世家将实力全都暴露出来,她才好连根拔除。”
“军营里的王大人死了,如今王定国也死了,我有江南两路节度使嫡子这个身份的便利,只要把王定国死了的消息传去大营,金陵王家便没法顺利调动江南的大军。”
“五千府兵胁迫那些官员前往京都,只要一到江宁边界,太皇太后必定会调淮南东路大军前往,或许不出两日便能将百官收服。”
“我们能阻止江南两路出兵,金陵王氏便不足为惧,不管他想画地为王还是出兵北征,都起不了事的。”
“只要两浙路、淮南西路、福建路、荆湖南路没人跟着造反,金陵王氏一族便要亡了。”
他说得十分肯定,小七妹好奇地问:“这些你都用沙盘推算过了?”
朱季川:“我心里有套沙盘。”
“那你可得藏好啰,”小七妹点头,“这沙盘听起来有点厉害,别被人抢了。”
朱季川便咧开嘴笑了:“那你跟我一起去吗?”
小七妹摇摇头:“我有个朋友还在钟山附近,另外,我还许诺了好些人会保他们平安无事。朱季川,你去做你们的大事,这没错,可我也有我自己的事要做。”
朱季川说的是大势,但白塘县能撑多久?能撑到大势已定吗?
不说赵煦,就说那些百姓、那些被自己说服的下等衙吏、那个死了儿子的邓婆婆,他们都是蝼蚁,在大势里连烟尘都算不上。
太皇太后没放在眼里的府兵州兵,能要了他们的命。
之后小七妹找来了药,有喝的有敷的。
敷的敷在朱季川的胳膊上,大腿上敷的还是三平配的药。
不然老子因她伤了手,儿子因她伤了腿,若是一个治不好造孽太大,祖师爷会扣她功德的。
她敷药的时候,朱季川在她头顶低声倾诉着:“小七,昨夜,我以为你会把我扔在芦苇荡里。”
“我想是那么想过的,”小七妹头也没抬,老实地说,“主要是祖师爷慈悲,你是个人,不是只大马猴。”
木砚和小亮哥不晓得怎么样了,已经返回白塘县了吗,还是也被追杀着?
要是木砚在,她就能把朱季川当只大
马猴了。
大概是年轻力壮,朱季川身上的热一点点的降下来了。
她把竹排划进伍家沟的时候,青叔青婶欢天喜地的跑出来接她。
“老伍回来了,老伍回来了。”
“我就说,老伍是咱庄子里水性最好的,他肯定不会出事的。”
他们看到小七妹,高兴得不得了。
“小妹头,老伍回来了……”
不但老伍回来了,他还带了一船人回来。
他看到小七妹,也颇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哎呀,小妹头,是不是吓到你了?老青说你帮了我们荷包套大忙了,叔该给你磕一个的。”
小七妹:“磕就算了,伍叔,有啥能吃的吗?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猪。”
“一头猪是没有的,”他带回来的人说,“青鸾,我就说你家小妹头比泥鳅还滑溜,肯定不会有事的。”
是娥姐,随着她走出来的,是一排穿着渔家女短衫的花船上的姐姐。
包括青鸾。
她穿着和青婶身上一样款式的短衫,脸上还是挂着面纱,阿梅站在她身后,一见到小七妹就眼泪汪汪地哭出了大鼻涕泡:“哇……我以为姐姐不要我了……”
唯独没看到长贵。
“长贵叔呢?”
青叔将她拉到一边将赵煦的安排说了个清楚。青鸾低声细语地跟她解释了由来,现在局势太差,她劝娥姐与其困在秦淮河上福祸难料,不如退回伍家沟等局势稳定再做打算。
等她听完,朱季川已经被女子们围住了。
“这是谁家的公子,生的如此俊秀?”
“依奴家看,他比周公子生得还好。”
“哎呦呦,公子怎么伤了腿,奴家看得好心疼。”
无所适从的朱季川向小七妹投来了求救的目光。
“姐姐们偏心,我也受伤了,你们怎么都不心疼……”
小七妹的话没说完,娥姐没好气地揪住了她的耳朵骂:“小妹头,饿伤可不算伤。”
青叔给朱季川打了副拐杖,伍叔答应护送朱季川一程。
长贵叔没在安国府就一定会去赵煦身边,木砚和小亮哥如果顺利逃了,也一定会来这两处找。
“朱季川,你晚半天再动身,”小七妹说,“木砚机灵得很,他指定还活着,我让他来找你。”
“让他留在你身边吧,”朱季川说,“我会想办法先联系上我父亲的旧部。”
不然下一次也许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了。
但青鸾叫住了他俩。
“小七,让朱公子跟你一起去白塘县,”她说,“若是安国府派州兵攻城,朱公子懂排兵布阵,又擅拉弓射箭,比你单打独斗有用。”
小七妹倒没反对,只是看着朱季川受伤的腿咂吧着嘴。
“青叔家有头牛,两人一骑,朱公子总坐得住的。”青鸾说。
小七妹又看向朱季川已经空了的箭筒。
“敌人那里有,你想办法去拿。”青鸾说,“至于王定国的死讯,交给我吧。”
“朱公子如果想要将王定国的死讯传开,不如用一用现今还聚在秦淮河的那些文人才子。”
安国府胁迫官员出发后,争花魁的那些女子便陆陆续续地回了自己的花船。
不管暗地里潮流涌动,局势动荡,秦淮河上依然热闹得紧。
“那位姑父在枢密院当差的周公子,在文人才子中算得上个一呼百应的人物。”
家里有钱,上面有人,平日里又爱呼朋唤友,挥金如土,办正事不行,办些风花雪月的事,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青鸾姑娘为何帮我?”朱季川问道。
青鸾笑起来:“若是成了,引凤归想要去京都御街上开家花楼,对节度使的嫡子来说,想必易如反掌,朱公子以为如何?”
朱季川思量着说:“其实,我可以帮姑娘你赎身,以后来去自由,姑娘意下如何?”
听到赎身,娥姐跳起来毫不客气地开骂。
于是听到去京都开花楼时她就没那么抵触了,再听到不用她掏一分钱,还占最大的股,靠山又是从二品的节度使,她看看青鸾,又看看故意涂黑了脸的阿梅,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娥姐,阿梅是我妹妹的人,她不淌这浑水,”青鸾说,“还有花船上其他的姐妹,愿意去京都的自然好,若是不愿意去的,娥姐你发发慈悲心肠,将她们的身契还了。”
“若是愿意去,我便陪娥姐你一同看看富贵迷人眼的京都。”
“那些文人才子不是愿出百金揭我的面纱么,娥姐你不是想收这些银子么,不如办个小小的船会吧,记得一定要请周公子和柳才子。”
看着小七妹的眼睛,青鸾嫣然一笑:“乱世之中,各人都该有各人的武器,我也有我的。”
…………
骑牛骑得小七妹唉声叹气:“太上老君骑青牛,通天教主骑奎牛,我骑的这个水牛,属实有点老了。”
走得有点慢,但好在这次受伤后的朱季川事不多不麻烦,他们终于到了白塘县,只是没法进城。
赵煦的危机,比她想的还严重。
白塘县的城门关得紧紧的,城墙外排兵布阵,大约有一千州兵。
队伍中有一辆特殊的战车,用四匹马拉着,左右站着两个甲士,其中一个控制着马和车,右边有个弓箭手,左边有个拿着盾牌和长枪的甲士。
中间站着个儒生打扮的人,拿着把羽扇装模作样的扇着。
她和朱季川还有一头老牛藏在远处的树林里观望着。
“这个儒生便是安国府的头号幕僚林先生,”朱季川说,“战车下还有州兵副指挥使金大人,都是安国府的心腹。”
“他们排的这个阵叫二龙出水阵。这是疏阵的一种,以小股混合步兵为主,战车少,适合在水网多的地方作战。”
但很显然,对方的幕僚林先生想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们带来了赈灾的粮食和银钱,此刻正在城墙外大声击鼓喊门。
一声啰响,接着有人齐声大喊。
“众位百姓,润王派我们赈灾来了。”
“我们不但带来了粮食,还给大家伙带来了重建家园的银子。”
“你们不要被奸人蒙蔽了,我们不是来抢你们的粮食的。”
“乡亲们,奸人是故意利用你们,他们带你们抢的粮食,也是朝廷的粮
食,这是借花献佛,哄得你们为他卖命。”
“只要你们把县丞和带头几个人交出来,府尹大人不但赦免你们的罪,还有赏银……”
咚咚……
两声啰响,有人齐声喊:“大家看看,这都是货真价实的赈灾银……”
阳光下,幕僚林先生让人打开了其中一辆押运车,银元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二分的吸引人。
城墙上隐隐可以看到有人影闪动。
林幕僚:“此行我们要抓的不是你们,只是县丞,你们今日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也都是这个县丞造成的。是他玩忽职守、不修水利、忽视民生,罔顾洪涝,才导致大水毁城。”
“你们白塘县三镇五乡的苦难皆是因他而起,你们的一片好心,都是被人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