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一身反骨by视力零点二一
视力零点二一  发于:2024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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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捉刀人,杀人我是拿手的,主打的就是无痛送人上路。”
“乖,不用护着头,我才舍不得打烂你的脸,这会影响我拎着人头去提刑司领赏银的。”
月斜江面,夜暮低张,雾气氤氲不散,迷蒙中如梦似幻,唯有钱塘江面那艘乌篷船上挂着昏黄的油灯发出悠悠的光圈。
船舷边蹲着个雌雄莫辨的灰袍小道士,俊雅的眉眼带着浅笑,耳后不伦不类的夹了朵野花,竟比从她拳头上滴落的血更娇艳。
“小道长……饶命……”
被她踩在脚下的汉子一边咳血一边求饶:“我比提刑司多出……一百贯钱,请小道长高抬贵脚。”
“钱不钱的不打紧,主要是祖师爷慈悲,”小道士慢条斯理地移开自己的脚,“现银还是宝钞?”
“宝钞……”汉子喘息着说,“通存通兑。”
“宝钞通兑每贯要扣30文的息钱,不划算,”小道士灿然一笑,“得加钱。

“身为捉刀人,杀人我是拿手的,主打的就是无痛送人上路。”
“乖,不用护着头,我才舍不得打烂你的脸,这会影响我拎着人头去提刑司领赏银的。”
月斜江面,夜暮低张,雾气氤氲不散,迷蒙中如梦似幻,唯有钱塘江面那艘乌篷船上挂着昏黄的油灯发出悠悠的光圈。
船舷边蹲着个雌雄莫辨的灰袍小道士,俊雅的眉眼带着浅笑,耳后不伦不类的夹了朵野花,竟比从她拳头上滴落的血更娇艳。
“小道长……饶命……”
被踩在脚下的汉子一边咳血一边求饶:“我比提刑司多出……一百贯钱,请小道长高抬贵脚。”
“钱不钱的不打紧,主要是祖师爷慈悲,”小道士慢条斯理地移开自己的脚,“现银还是宝钞?”
“宝钞……”汉子喘息着说,“通存通兑。”
“宝钞通兑每贯要扣30文的息钱,不划算,”小道士灿然一笑,“得加钱。”
“加加加,”汉子拼命点头,“再加一百贯。”
小道士施施然地伸了个懒腰:“今日第三杀,杀得有点多,祖师爷慈悲,那就听你的。”
汉子一骨碌翻身爬起,揭开了乌船顶上的竹篾蓬,从夹层中取出个油纸包:“道长何不与我合伙,有个赚大钱的秘密,西京府尹李大人不能生……”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小道士打了个秀气的呵欠,“我只想偷摸发点小财,对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
这哪是秘密,分明是杀身之祸。
“李老三,你借刀杀人玩得挺顺手啊。”
“不敢不敢,”汉子李老三诚惶诚恐地弯腰将银票举过头顶:“小道长有信,某不敢误。”
“真乖,”小道士似笑非笑地伸手来接,“凭票取陕李再林足纹银一百……”
才刚入手,只见银票一抖,一根银针扑面射来,不由得闷哼一声,颤抖着说:“你诈我……”
“小小捉刀人,也敢动我拍花……”李老三狞笑着抬头,话没说完就陡然变成一声痛喊,“啊……我的眼睛……”
“不好意思,力气大了点,眼珠子没爆浆吧?”小道士收回拳头,脚尖一踢,已经将那个油纸包接在手里,“祖师爷慈悲,我本来只要三百贯,你非得送我全副身家,真是太客气了。”
李老三犹不死心,拼尽全力纵身扑向船外。
“晚了,”小道士掀起船仓里的草席将他往回一卷:“抛尸的朋友都知道,无头尸主仅用草席是沉不到江底的,至少得加两块大石头。”
李老三威胁道:“你若杀我,拍花门一定会……报仇的,你等着被……碎尸万段……”
“呃,别把自己看得太紧要,你又不是第一个死不见尸的拍花子,”小道士浑不在意的擦着手,“不过,碎尸是个好主意,比抛尸省力。”
李老三像是想起了什么,惊恐地睁大双眼:“他们都是你杀的?”
小道士并不答他,只朝天打了个清脆悠长的呼哨。
李老三颤抖起来:“你……究竟是何人?”
“龙坞古道哭泣岭村民137人,”小道士取下耳后的野花粲然一笑:“向你问好。”
“不可能,”李老三越发挣扎起来,“九年前,那里的村民被私盐贩子杀光了。”
小道士拈着花沉默了一小会才说:“没杀光,死人堆里活了一个我。”
吭……吭……
像是回应之前他的呼哨,云层里响起了苍劲的鹰唳声。
小道士蹲了下来,托着腮乖巧地看着李老三。
“肉身喂鹰和喂鱼都是功德,区别在于鹰可以吃活的,鱼只能吃死的。”
李老三恐惧地看着天空,云层连绵不绝,幽静深远,但鹰唳声越发清晰了。
吭……吭……
一只灰褐色的猎鹰盘旋着如利箭般扎下来,一头扎在李老三身上,尖利的喙瞬间撕扯掉李老三肩头的皮肉。
“啊……”
惨叫声惊起了岸边一群栖息的飞鸟。
“求你了,给我三拳让我直接死,啊……让我死……”
“好好回答我的话,祖师爷慈悲,会让你死个痛快的,”小道士轻描淡写的招了招手,猎鹰扑扇着翅膀停在她手上,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李老三。
“不想说也没关系,小咕咕专克嘴硬之人。”
江风抚动小道士的衣袍,垂眸之间,自有一股凌冽的杀气,引得手上的猎鹰低鸣几声,更让李老三胆颤不已。
“真乖。”小道士轻笑一声,仿佛老友促膝长谈般盘坐在他身前,又似……早课打坐修行。
乌漆嘛黑的江面上,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被江风吹得隐约而破碎。
“元丰五年冬月,龙坞古道哭泣岭渡口,拍花门中是谁拍走了小阿妹?”
“我不知道,我只负责接应,至于接到的是什么人我一概不问,这是规矩。哭泣岭渡口不是我的任务。”
“活人造畜的梅氏是谁?”
“活人造畜?我只知道田嫂子会这个,没听过什么梅氏。”
“去哪里能找到田嫂子?”
“小道长,留我一条狗命,明日戌时,钱塘县凤山门外渡口,我正要去接应他们。”
“真巧,祖师爷果然慈悲。”
“是是是,小道长,我就是您的狗,任凭您差遣。”
“来,旺财,你有没有听谁说过这句话?”
小道士清脆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浑厚,仿佛顷刻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村贱民,能为贵人而死,是尔等的福气。”
再问不出别的后,小道士看着从云层中晃出来的下弦月叹了口气。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祖师爷慈悲,我小七妹说了会给你个痛快,就一定会给你个痛快。”
一切结束后,一具齐脖而断的尸体安静懂事的瘫在船舱里,小道士拎着李老三还在滴血的人头嫌弃得很。
“好好的大男人,像只被割脖子的鸡,这么多血,很难打扫的呀。”
“哎,可惜了这条乌篷船。”
她的眉眼清淡,眼下一粒浅浅的红痣,在幽静的月光下看起来慈悲,又分明冷漠。
乌篷船摇进了芦苇荡,有不成调的歌声传来。
“乖宝贝,要碎了,鱼咬了,虾嚼了,剩下个脑袋鹰叼了……”

钱塘县,凤山门内。
城门口来了个不正经的小道士,还支了个不正经的招牌——十天不开张,开张吃十天。
这个不正经的小道士,偏又长得正经的好看,路过的人难免多看两眼,尤其是那帮年轻的捉刀人,少不得拿他调笑两声。
“喂,小道士,你断奶了么?山上缺粮了?让你这么小个娃子下山找饭吃?”
“小道童,你师父去云游把你落家了?咋没给你烙个大饼挂脖子上呢?”
小道士谁都不理,捧着本竹纸书看得入迷。
这里,是出城去渡口的必经之地。
“小道长,来,给我测个字。”捉刀人王麻子在摊前坐了下来,准备逗个趣。
“看相算命通通不会,风水测字一窍不通,最擅为死人穿衣,为孩童打将军箭,”小道士头都没抬,“您且挪尊腚,别耽误了小道修行。”
“修行还是看闲书?哦,看的是《临安志》,你外地来的啊?”王麻子问,“这书在书局卖15贯,我有货源,只要十贯。”
小道士撩了撩眼皮,将书一合,叫住了正从摊前走过的一个牵着娃的男子。
“这位善人,您的儿子额上有新疤,命中只怕还有一箭,要是不想面破大相,缺手少脚,一生残疾……”
她的话没说完,王麻子露出一副“我只是路过别打我”的表情赶紧滚到一边。
“夭折短命……”小道士居然还敢说。
男子恼得伸手要掀他的摊子:“我呸……”
“他一进关公庙就会生场大病吧,病起来就脸色发青哭闹吐奶无法入睡吧……”
男子的动作顿时一滞。
“打个将军箭吧。”小道士很诚恳,“一百贯。”
“呸,你怎么不去抢。”男子顿时黑了脸,拉着孩子就要走。
“这位善人,你怎么不讲讲价呢?”小道士喊住了他。
男子上下打量着他,粗声粗气地讲价:“一贯钱。”
“呸,你怎么不去抢。”小道士将这句话还给他,这才慢条斯理地打开了《临安志》继续看,一点都没在意男子在骂“小伢儿弄不灵清、脑西思搭牢了”。
“武林门外鱼担儿,艮山门外丝篮儿,凤山门外跑马儿,清泰门外盐担儿……”
她又轻又慢的重复了一句:“清泰门外盐担儿……”
阿爹、阿叔、小叔、李叔、黄叔……
被屠村的那晚,你们就是挑着盐担儿来这里吗?
被屠村那晚,六岁的她被从睡梦中摇醒,不知道是几更,只知道黑得很,连星光都没有。
满村像阿奶一样的老人说自己腿脚不好是累赘,催着儿媳女儿们带孩子逃,自己冲到了刀光火影中,只为给她们争取一点逃命的时间和机会。
半大的少年比如阿哥和小林哥,他们拎着扁担和柴刀当武器,护着村里的婶子们,带着弟弟妹妹们逃进山林里,又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屠刀下。
送命的少年死光了,换成了平日里互相骂街吵个不停的婶子们冲上去搏命。
黄婶把大武哥推给阿娘,自己返身引开了屠村的人。
阿娘一边骂黄婶臭婆娘,一边流着泪带自己和大武哥逃命。
荆棘枝丫刮得脸生疼,可她愣是一声都没吭。
最后阿娘也做了和黄婶一样的选择,只剩下大武哥和自己。
伤了脚的大武哥很艰难地把她送到了这座弃婴塔。
“小七妹,你在塔里等,叔伯们快要从渡口回来了,我得通知他们,不然……”
不然就是毫无防备的羊入虎口。
可是大武哥的脚走不了了,自己把他藏在弃婴塔里,摸黑去了哭泣岭渡口。
那晚始终没有月亮。
月亮不出来,不是不忍心看到这场屠杀,而是为了给屠杀提供掩护。
叔伯们比村里的妇孺们死得都早,哭泣岭渡口的河里都是血。
她就泡在满河的血里,看着阿爹的、二叔的、四叔黄叔李叔小叔们的尸体……
他们一个摞一个像垃圾般毫无尊严的被叠在那里。
有个用黑巾遮面的人骑着大马,马蹄在她的头顶踏过。
“废物,若不是你拍花门办事不力,何须我带人千里奔袭而来?”声音低沉的男人呵斥道,“小阿妹拍走了吧?”
“梅氏出手了,您知道他活人造畜从无失手。”有另一个男人在答话,用很谦卑的语气。
她继续泡在血河里,看着屠村的人一队又一队的从山林里穿梭而出。
“老大,只留了村长一个活口,村民的数量比册子里的只有多没有少。”
“泼醒他,让他回话。”
之后,她听到了村长颤抖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全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村里一共有多少人?”那个低沉的声音问。
“你个卵泡,你个老西四,你脑西搭牢哩……”村长边哭边骂,就是不答他的话。
黑暗中有“啪啪”的声音响起,村长在惨叫,打得越响,他骂得越狠,直到有人向那个声音低沉的人报告。
“老大,已经点过了,连这个活口在内,一共137人。”
村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号:“到底为了什么,我全村137人做错了什么,一根苗苗都不给我们留?”
有抽刀的声音响起,然后那个声音低沉的人冷笑一声:“一村贱民,能为贵人而死,是尔等的福气。”
村长倒下了,血糊糊的脸就在她的头顶上,她眼睁睁的看着村长的眼睛从欣慰到毫无光泽……
满村139人,只剩自己,和弃婴塔里的大武哥。
小道士将《临安志》这本书打开盖在自己脸上,嘴里哼起了听不清的小调。
“乖宝贝,要睡了,天黑了,阿爹起来了,阿娘也莫睡,脑袋别在腰带上,挑盐担子给阿女挣嫁妆……
她已经预知了自己最终的命运,无非是死在复仇的路上。
但没有人能踩着哭泣岭满村137人的血和命享他的福,不管是哪个贵人,不管有多贵,谁享了福,她便杀了谁。
她小七妹什么都没有,唯有一身反骨。

陈南山咯吱窝下夹着个算盘拐进了正堂。
“不就是个下九流的拍花门吗?哪用得上你亲自去跑这一趟?”
“你可知道你出行一趟,我得安排多少人,一来一回个把月,得花多少银子?”
他杂七杂八的说了一通,对面的男子端坐在圈椅里充耳不闻,正认真的盯着自己手里的卷宗。
“提刑大人,”陈南山连喊几声都没有回应,只好喊道,“李昱白……”
李昱白虽然没赶人,但这是非去不可的架势。
陈南山“啪”的收了算盘,端起茶杯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的人。
身为从三品的提点刑狱司,李昱白这人过分的好看了。
面如冠玉,身量高而挺拔,此刻一身绯色团领束带补服,衬得他一派丰神俊朗。
本朝外姓王,子侄皆闲散。而眼前这位几年前却自愿放弃爵位的世袭罔替,以白身入了提刑司,如今竟能在幼帝和太皇太后两大派系中左右逢源,位列二府三司。
“话说,”陈南山贱嗖嗖地凑近李昱白问,“你不会是在躲太皇太后的指婚吧?”
“莫非还惦记着当年的婚约?我跟你说,深情是病,得治……”
李昱白没看他,只从案台上抽出几份卷宗递过来。
打开翻阅后,陈南山不由得“咦”了一声。
“江南这是出了个神秘大侠,还是凶犯克星?”他啧啧有声,“怎么这么多在钱塘流域失踪的在逃凶犯?”
元佑二年桃月,青州齐郡拍花门子陈某在押送途中杀死狱吏后潜逃,于钱塘县失踪。
杏月,扬州交趾郡拍花子周某被发现于越州犯案,未遂后失踪。
桩桩件件汇总起来, 一共有十七个被提刑司发了海捕文书的拍花子在临安府附近失踪不见。
一个两个可以说是巧合,五年间有这么多巧合,那就一定是有人在暗中行动。
“这些杂碎都有悬赏,居然没有捉刀人提着他们的人头来领赏银,这位凶犯克星,哦,不,这位大侠可真是高风亮节,吾辈楷模啊。”
陈南山悠哉悠哉地摇着折扇:“啧啧啧,也是提刑司真穷了,五十贯一百贯这样的赏银,捉刀人都看不上眼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拍花门在清理叛徒?”李昱白不紧不慢地说,“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不要赏银,可能不是看不上,而是不敢,以免暴露。
陈南山恍然大悟:“所以你认为拍花门的总部就在临安府附近?”
“嗯,”李昱白言简意赅地说,“宜尽早出发。”
“那也用不上你亲自去,这不是杀鸡用屠龙刀么?”陈南山还是不甚赞同,“署里穷得叮当响。”
“聒噪。”李昱白低声呵斥。
这就是要赶人了。
“行吧,主君未动,下属先行,”他识趣的摇着折扇往外走:“轮到临安府的小娘子们心碎了。”
在陈南山离开后,李昱白从案台里摸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来。
钤印已开,蜡印上的朱砂梅斜展成拱。
信纸上不过四个大字:活人造畜。
八年前,元丰六年春末,神宗遇刺昏迷不醒,汴梁两天一夜死了273人,有家眷561人被流放,童男童女83人被充入掖庭,19名罪妇沦为营妓……
皇城南,汴水东,永安里巷,至今还有一座宅子的地是黑色的。
那是血染的。
困死在这座宅子里的,是他恩师刘少傅一家老少妇孺23口人。
而这场称为“永安里之乱”的宫变,起因正是一桩“活人造畜”。
李昱白的视线久久的停在“活人造畜”四个字上,之后信手举笔,笔酣墨饱,落笔行云流水,显得成竹于胸。
这是一份上呈官家的奏疏。
臣李昱白启
元丰元年至元佑五年,拍花子横行,民众深受其害,用重典亦屡禁不止。
提点刑狱司自建立以来,五年间各府州牒呈汇总可见,因拍花子而失踪的幼童、妇孺甚至男丁,记录在案者竟达千人之多。
以管窥豹,可见拍花子“略人”之罪行已滔天。
据《宋刑统》中的《贼盗律》,凡略人者,无论卖出否,均处以磔刑,处死并车裂,知情收买者同罪,不知情收买者黥为城旦舂奴。
饶是用此重典,元佑五年来,拍花子略人恶行亦屡禁不止。
臣近日得到线索,拍花门的总部可能隐藏在临安府。
故,臣自请带队前往临安,将拍花门总部一举荡平,以安天下为人父母亲友之忧心。
叩请圣裁。
散衙后,李昱白骑马出朱雀门,去了天清寺的后街。
兴慈塔耸立在繁台上,佛砖上姿态万千的佛像在枝叶的掩映下看不真切。
寺后街冷冷清清的,李昱白将马交给护卫,独身敲响了莘园的门。
珠帘晃动,有人在帘后喊了声:“昱哥哥。”
“乐宁,我要出门一趟,若你有事,让小桂子去找福伯。”
隔着帘子,李昱白只看到个纤细的身影。
珠帘里,有人轻轻撩起了帘子一角悄悄看向李昱白。
“昱哥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官家束发之前,我一定赶回来。”
帘子里那人咬着唇,犹豫着问:“回来之后,你会娶我吗?”
李昱白一时没回话。
珠帘来回碰撞,影影绰绰的好似有条猫尾从珠帘下缩了回去。

“知县大人有令,城门戒严,排查拍花子。”
正午时分,马蹄声哒哒,在石板路上急促而激烈的响起来,有骏马从市集口飞速穿过。
“携带孩童一律严查,没有路引一律扣下。”
城门口又一声啰响,众人皆惊。
“首富周府发悬赏榜了,谁能找到周家小千金,赏三百贯钱……”
城门口扎堆的捉刀人狂喜的跳起来,王麻子激动得大喊:“来活了,快……”
市集口,那个不正经的小道士迅速收起了摊子。
潜伏在城里的拍花子开始行动了,那么,他得赶去凤山水门外的渡口。
戌时,凤山水门外渡口,过时不候。活人造畜的梅氏,你是不是会来?
清泰门,土杂院。
院外螺蛳青壳遍地,空气中隐隐还有城外盐场飘过来的腥味。
“就这只猴子吧,个头跟两岁的妮子差不多。快,把它的皮剥了。”
“当家的,真要用活人造畜?”
“这根灯芯命真好,她家不但报了官,还悬赏三百贯钱,现在到处都有衙役和捉刀人为了赏银在找她,不用活人造畜,怎么送得出去。”
“当家的,猴子皮剥下来了。”
“水烧热了,从头淋下去,淋两遍。”
“这妮子……会不会被烫死?”
“水没开,烫起泡而已,用针把泡揭了,趁出血涂上秘药,再把猴子皮缝好。”
“哎,城外小丫头片子那么多,何必……”
“费什么口舌,还是想想怎么出城,李老三那厮可从不等人。”
小院里,绣着“猴戏杂耍只需贰文钱”的招旗在随风而动。
墙角的笼子里,十几只猴子瑟瑟发抖地挤成一团,惊恐地看着同一个方向,不时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一对年约五旬的公婆正在灶台间忙碌,柴火上的水壶冒出了阵阵白气。
婆子虎着脸拎起了水壶:“妮子呀,要怪就怪那位,孽是他造的,你这根灯芯也是他要的。”
笼子里的猴子惊恐不安的捂住了眼睛。
“啊……”
惨叫声响起,又骤然停止。
白云洞旁,月下老人祠。
杏花雨沾衣欲湿,女人撑着伞走得袅袅婷婷。
油纸伞的伞面极素,却在角落描着一枝红杏,衬得女人风姿不俗。
有个五尺高的傻子在路口将她拦住了,对着女人曲线毕露的胸流着口水痴笑:“摸摸……”
“救命啊……”女人吓得花容失色,一边挣扎一边踉跄后退,手中的油纸伞滚落在地。
“嘿,放开这位夫人。”
小路那头跑来个年轻书生,将矮人推到一边:“赶紧滚,若是惊扰了佳人,看我不揍你。”
女人请求道:“郎君,妾家就在前面,能不能送妾到门口?”
她肩头微湿,胸前的浑圆随着喘息而颤动,狼狈但美丽。
一路走得心荡神摇。
终于,分岔路口出现了一栋日字形的厢房合院。
妇人羞赧地站在门口问:“郎君,你的上衣弄湿了,要不要进来换件,妾相公不在……”
书生吞了吞口水:“不了,算命的说我有桃花劫……”
妇人“噗嗤”一声笑了,伸手去勾他的手指,娇嗔着:“算得真准,下次别算了。”
一根细针已经从衣袖中滑出。
书生指尖一阵刺痛,只感觉天旋地转,很快被拖进了屋里。
一只大黄狗两股战战,夹着尾巴窜进了路旁草丛里,路口只剩一个阿婆惊慌失措的转身逃跑,连布鞋都丢了一只。
矮人突然出现,勒住阿婆的脖子,将她拖进草丛,阴恻恻地说:“阿婆,下辈子做个瞎子吧,会长寿的。”
有黄色的液体慢慢的渗进土里,一股子的尿骚味。
“人中宽过两指,上好的灯芯引,阿丑,快套车。”女人欢喜地说,“这根灯芯很值钱。”
矮人阿丑:“丽娘子,即刻乔装,赶在天黑前出城。”
一盏茶后,阿丑拉着独轮车,驼着个面如金纸的书生,丽娘子一身缟素满脸愁苦地侧坐在车辕边,三人一车赶向凤山门。
城门口还排着长队,有城门校尉和衙
门捕快一起正在仔细盘查。
“带没带小孩?”兵丁将车里的干草和行李都翻了个底朝天,甚至将躺着的书生挪了个地。
丽娘子理了理鬓边的白花开始哭:“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妾命苦……这肚子不争气啊。”
兵丁打开一幅画像问:“见没见过这个不到两岁的女娃?要是见着了赶紧送到衙里,主家重谢三百贯钱。”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摇头。
兵丁一挥手放了行:“出城去吧。”
阿丑赶着车直奔城外渡口。
“看来田嫂子没那么容易混出城,可别误了事,李老三可不等人。”
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流水潺潺,芦苇遍地,两三人高的芦苇丛茂密得看不到对面,只偶尔能听到水鸟鸣叫。
阿丑打了个三长一短的呼哨,片刻后 ,在交错相连的水淀里,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从芦苇花丛里荡了出来。
船里却没有人起身相迎,阿丑警觉地抽出了刀:“李老三……”
“乖宝贝,要碎了,猫咬了,猪啃了,剩下个脑袋狗刨了……”
突然,乌蓬后有人影一闪,芦苇丛里传来一阵飘忽的歌声,声音时远时近,近时像贴着耳朵,远时像从天边传来。
“装神弄鬼,我杀了你。”阿丑一刀全力劈向藏人处,却劈了个空。
“杀人,你不如我多矣。”
有清脆的笑声响起,有人从乌蓬后倏地闪出,一拳砸向阿丑胸口,紧接着又是一拳,砸得阿丑一口黑血喷出,死得无声无息。
丽娘子只看得胆寒,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跑,却见灰影一闪,竟是个清俊秀雅的灰袍小道士拦在自己身前。
她婀娜地跪下,哭得很真诚:“小郎君饶命,拍花子这行都是他们逼妾干的,妾一介女流,从来都是身不由己,若死在你手里也算是妾的福气,只是妾还有个两岁的小女儿……”
“原来是个可怜人呀,祖师爷慈悲。”小道士将她眼角的泪擦掉:“小娘子莫哭,拍花子这个行当最损阴德,你得做点积德的事。”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抛尸是很累的,我需要个苦力。”
“二选一吧,你想被我抛尸,还是帮我抛尸?”

第5章 活人造畜2
“抛尸抛得好,也是功德一件。小娘子细心点,别忘了装石头,不然沉不到底。”
“沉不到底就容易吓到捕鱼人,一年的功德就被吓没了。”
两颗人头齐齐整整的摆放在船舷边,眼睛半睁半闭,嘴唇微张又带血,惨白中带着瘆人的黑红。
小七妹挽着道袍袖子,悠闲的掬起一捧江水洗着手,她的手指柴而有力,骨节有点粗,是一双杀过人的手。
选择做苦力的活口丽娘子发了个抖,头都不敢抬,勤恳的用篷布打包着“人形蝉蛹”。
她不是不想跑,而是一直没机会跑。
眼前这个屁话太多的小道士,跟她见过的修道中人一点都不一样。
尸身死沉,丽娘子累出了一身汗:“小郎君,妾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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