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老枝儿,小七妹带着木砚先到贫民区找到了一个担金汁,再用木砚带的一粒金稞子成全了和老枝儿的交情。
等小七妹眼睛一闭一睁,木砚把今日藏兵洞里的活干好了。
“木头,你在朱府一年的工钱是多少?”小七妹打听着,“我以后多接点活养你。”
木砚的头皮都在发麻。
小七妹:“我打算多挣点把你从朱府那里买出来。”
这娃能干活,又机灵,还懂事,以后可以给三平养老送终。
木砚终于明白了观棋的感受。
“我跟你讲,当小厮不如修道好,要是你想讨老婆,你就修有情道好了。”
两人又去了城楼下的军营,要开始熬金汁了。
这是一个处在最边上的帐篷,离主营最远。
仅有一个灶台和一口大锅和一堆柴火。
烧热之后,木砚吐得翻肠倒胃,连酸水都呕了出来。
来送羽箭和刀枪的武备营士兵放下武器跑得比兔子还要飞快。
站在帐篷里守着的的那个更是吐得比朱大小姐还柔弱。
小七妹好心地说:“大哥若实在是难受得紧,不如将武器放在营帐外,人也在营帐外等,小的弄好了再抱出来。”
士兵巴不得:“那你记得,锅热了,将羽箭的箭头泡在里面,千万不要泡到箭头以上的箭竿,也不要泡太久。”
武备营的羽箭,箭羽是用雕翎制成,箭头是铜的,箭竿多为木和竹制,若是不小心泡到箭竿上,又万一泡得太久,那就大大降低了临阵杀敌时的穿甲之力。
而将金汁用在羽箭上,是为了让敌人哪怕受轻伤都会死于病重难治。
看来,安国府在准备打一场必胜的大仗。
那些去了京都还未归来的官员们的家眷,以及这金陵城里的满城百姓,便是人质。
第239章 安国府20
陈南山和青鸾被关在一起,但不是什么牢房柴房地牢之类的,而是西跨院的耳房。
而且待遇也还不错,既没有被绑也没有被打,只是门口有人守着不让出去。
看来,王仕杨并没有打算和这位姑父在枢密院当差的周公子一家撕破脸。
但因为隔墙有耳,陈南山和青鸾都没有放松警惕。
日头在窗棂上一点一点的爬上来了。
而王仕杨显然很忙,一时顾不上他俩了。
他的书房里一直有人在出出进进。
但陈南山开始焦急起来,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两口箱子在哪,也不知道李昱白在哪。
直到有个贵气逼人的女子带着丫鬟前来耳房。
“听说二郎今日从秦淮河抬回来个女子,堪称人间绝色,果然名不虚传。”
这女子作妇人打扮,发髻上的一颗明珠竟比鸽子蛋还大,看来是王仕杨的后院女眷。
青鸾起身行了礼,陈南山护在她面前:“嫂嫂可别乱说,青鸾姑娘是我的人。二哥都有了嫂嫂这样的佳人,可不许同我抢。”
那女子就用手帕掩着嘴笑得十分真诚:“可这位青鸾姑娘,此刻怕是未必想跟你了。”
陈南山和青鸾交换了个眼色,彼此都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青鸾,”陈南山立刻喝问,“你看上我王二哥了?”
青鸾不做声,只低下头,对他行了个礼。
那女子便冷哼一声:“请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陈南山伸开双手挡着门:“嫂嫂要带青鸾去哪?”
“主母要见她,”那女子见他是个混不吝,只好解释道,“奴不过是来传个话。”
这贵气逼人的女子,竟只是个妾。
青鸾整了整发间的额缀,不慌不忙地跟在了后头。
穿过回廊,又穿过两个圆拱门,去了后院。
后院的园子更大更美,还有个人工挖出来的景观湖。
王仕杨的正牌夫人就在园子里的亭榭下喂湖里的锦鲤。
青鸾在亭子外等着,夫人连头都没回,皓腕轻摆,洒下一把鱼食,对身边的婢女说:“给她洁面。”
青鸾心里知道,只怕不是什么争风吃醋,而是王仕杨的安排,要让府中女眷认一认她来。
她自小虽有美名,却难得出门应酬,和李昱白的婚事又是早早定下的,从来没有相看过谁。
王氏一族是金陵的世家,虽然也常去金陵,但与自己家并没有什么来往,自己也并没有见过王仕杨。
但王仕杨当时的神态,必然是觉得自己有些眼熟的,要么是他见过十年前于都监说起过的画像,要么是见过自己本人。
但王仕杨显然忘记了,于是才想让后院的女眷来认一认。
她心中思绪万千,却还是轻手轻脚的在婢女的帮助下, 将脸洗得干干净净。
那位夫人终于转过身俯视着她:“抬起头来。”
青鸾抬起了头,正面朝向自己的夫人。
夫人眼中也有惊艳之色,更是脱口而出几个字:“还真有几分眼熟。”
这位夫人说的,正是青鸾想的,这位夫人,她也有几分眼熟。
然而时隔近十年,她想不起自己曾在何处见过这个夫人。
十年前,这位夫人想必也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比自己略小两岁,莫非是京都外嫁至金陵的?
而于都监原是昌平王府里的内侍,由于平叛乱有功,进了宫中内侍省,被擢升为江南两路都监,也从京都来到了江宁府。
于是她上前两步,连比带划的做了几个手势。
“给她纸笔,”夫人低声吩咐道。
“禀夫人,花船上的鸨母在买奴时曾说,奴有几分像汴京城里的某个女子,所以这几年都是按照汴京女子的模样养着奴的。”
青鸾放下笔,双手将写的字呈给这位夫人看。
只见这位夫人眉头轻锁,思虑片刻后双眼突然睁大,伸手过来捏着青鸾的下巴,仔细的打量她的脸。
之后轻笑了两声:“还真是有些像。”
这位夫人真的见过自己!
青鸾心中狂跳不已,她知道自己已经摸到了当年真相的边边角角,或许,只要弄明白那幅画像,或者弄明白这位夫人是谁,一切便都昭然若揭了。
她恭恭敬敬的垂下了头等着。
“去请二郎过来。”夫人吩咐道。
立刻有婢女沿着之前的
路离开。
夫人与妾室便在一旁说着些房里的琐事,没有人搭理青鸾。
直到那位婢女回来,轻声禀告说二郎还忙着,等晚些时候再来。
夫人这才吩咐道:“请青鸾姑娘先去歇息下。”
青鸾被带进了一间偏僻的客房。
“姑娘若闷得慌,房间里的东西可以随意使用。”婢女说。
随着她的提醒,青鸾看到了客房一角的琴、棋盘和书画等物,于是她便随意取了一本书拿在手里翻。
直到日头偏西,王仕杨才面色沉闷的来到这处,身后跟着他的夫人。
“芸娘你确定?”王仕杨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青鸾。
“二郎不如请大嫂辨认一下,”芸娘娇笑着,“大嫂恨她入骨,何不趁大哥不在试一试?”
“李昱白此刻藏在哪里,那些东西想必也藏在那里。”
“这么多年,大嫂难道一点端倪都察觉不到么?”
“就让大嫂,带我们找到李昱白吧。”
听起来,王仕杨夫妻俩口中的“大嫂”与李昱白和自己之间有些渊源。
只是不知这位“大嫂”究竟是何方神圣?
王仕杨是王定国的二儿子,虽然也是嫡子,但这次领五千州兵挟裹江南近百位官员前往京都的,是王定国的嫡长子,王仕杨的亲大哥。
十六楼的麻衣盛事,他兄弟俩一点风头都没出。
但世家之族,向来以嫡长子传家。
譬如居舍以东为尊,而王仕杨居住在西园。
这个王仕杨隐瞒王定国已死的消息,又在此时封城迎战,未必不是想趁嫡长子不在而趁机夺权的意思。
想明白了这一点,青鸾反而安心了。
安国府也并不是稳如铁桶的。
于是她安心的听任摆布。
王仕杨打量了她几眼,这才柔情蜜意地对二少夫人说:“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女眷的事你安排好就行,你是我的贤内助,内院交给你,我十二分的放心。”
他走之后,二少夫人将她喊了起来。
“听说,你见了二郎后,便不想让周家那个混不吝替你赎身了?”
青鸾故作羞赧的垂下头。
“二郎乃人中龙凤,你便是花魁之首,也只是下等娼妓,没有资格进安国府的门,不如替二郎办件事。”
“办得好了,等二郎坐稳了家主之位,我许你以妾室身份进门。”
青鸾无限娇羞的低下了头,却没应承,只借用了纸笔写道:“青鸾出身低微,见识有限,怕是帮不上夫人的忙。”
“你放心,不是什么难的事,”二少夫人:“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告诉大少夫人,李昱白被捉了就行,其余的一个字都不许多说。”
青鸾还是拒绝:“青鸾不明白,怕会给夫人拖后腿。”
二少夫人斜睨着她:“小小花船女子,倒会讨价还价,莫非你以为你有拒绝的资格?”
“此刻安国府以二郎为尊,若是不做,你连花船都回不去。”
青鸾这才不得不同意了。
二少夫人安抚道:“放心,大嫂在闺中就有些痴,如今更……”
她只说了半句,倨傲地笑着说:“有人会暗中帮你,不会让你出事的。”
青鸾扇动着睫毛,露出被威胁后惧怕的表情来。
不多时,这位二少夫人命人送来了一整套华服,包括冠笄和褙子,大袖对襟,交领彩衣,绮罗长裙……但制式不是如今金陵流行的款式。
还命人来给她梳妆做少女打扮。
看着镜中的自己,青鸾有些怔忪,此刻竟与年少时的记忆重合在了一起。
一切妥当后,有嬷嬷抬着步辇前来,将她避着人悄悄抬去了后院另一处。
不多时,来了位老嬷嬷,将她上上下下的端详了一番,又问:“她真有了大少爷的孩子?”
抬她来的嬷嬷:“千真万确,老奴亲自验过了。”
两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又吩咐陪她的丫鬟:“好好伺候着,大少爷子嗣单薄,若是出了岔子,老夫人定然饶不了你。”
两人就一起走了。
青鸾打量着这个院子,虽然也偏僻安静,但屋子里的陈设和之前那间不可同日而语。
不多时,又来了一个婢女,一看就是主母心腹的那种,被丫鬟拦在屋外,也没有争执,反而赏了丫鬟一只银钗子。
隔着窗户打量了她好几眼,然后才笑吟吟的走了。
青鸾想,这是有鱼咬钩了。
抬她来的嬷嬷极有可能是老夫人的人,却已经倒向了王仕杨的二房,这是要挑拨大房嫡长子夫妻俩的关系,逼迫大房自曝其短。
这些手段,原是她在闺中也学过的,只是她仍想不起二少夫人究竟是谁。
不久之后,又有人来了。
青鸾听见别人喊她“大少夫人”,显然便是大少爷的正妻。
大少夫人一路款步姗姗,周身气度不凡,但面容却有些普通。
她走近了之后,十分得体的口称妹妹,并赏了她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
听说青鸾是哑女,脸上也有疼惜之色,安慰说:“妹妹的福气在后头。”
她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只说了一句话而已。
却在即将跨出院子时,不小心滑了脚。
看护青鸾的丫鬟躲在屋里嗤笑出声,也终于说了一句:“博陵崔氏的礼仪也不过如此。”
她说得轻巧,却在青鸾耳边响起了炸雷,她
不由得抬起了头。
博陵崔氏,曾出过多位礼部侍郎,以礼仪风华闻名天下。
她及笄礼时,博陵崔氏外嫁到京都的某位姑奶奶是正宾之一。
到如今,她终于记起来了。
那位她有些眼熟的二夫人,来自真定韩氏,名叫韩芸韵,当时才九岁,也是她及笄礼上的客人。
在一众送贺仪的小姐妹中,只有最年幼的她送了自己一对活蹦乱跳的白兔。
而就在她及笄礼的那一天,李昱白送了她一对亲手打磨的同心金锁。
抄家时,她在侍女的帮助下,将那对金锁藏在了连枝树下。
那位曾被先帝盛赞说堪当太子的老七,他的生母顺妃也来自崔氏,不过是清河崔氏。
后来,老七薨,顺妃反,她林家被清算,当时还叫赵佣的六皇子改名赵煦,被封太子。
仔细想来,自己家被赐死时,不论是博陵崔氏还是清河崔氏,都正如日中天。
她心中思绪万千,却仍只是拿着手里那本书翻来覆去的看。
又不多时,之前的老嬷嬷回来了,说大少夫人奉老夫人之命,要接她进大少爷的院子,等大少爷回来再给她名分。
王仕杨那位二少夫人的计谋就这么容易的成功了?
天色已经蒙蒙黑了。
青鸾又被一顶步辇送进了东园。
东园比西园大,且比西园雅致。
若是大少爷不死,且能顺利回金陵,这便是未来安国府的当家主母。
青鸾在侍女的指引下进了正房。
大少夫人崔氏就在正房外间的主位上看着青鸾一步一步走进去,还让侍女给青鸾端了软椅坐着。
她长久的不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青鸾,良久之后轻笑一声:“二少夫人许了你什么?让你愿意冒这个险?”
青鸾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看到的是嘲讽。
“如今生死存亡之际,她想的还是用这些争风吃醋的法子来乱我的心神。”
“无论她的谋算成不成,你都没法活着出安国府。”
“看在你和她有几分相似的份上,我给你留条活路吧,”她看了看桌子上的托盘,“去老夫人面前说明一切,拿着它回花船,过自己该过的日子吧。”
托盘里,是一叠金银之物。
“人一旦生了贪妄之心,便会害了自己。”
青鸾伸出了手,示意想要纸笔。
崔氏抬了抬下巴,有侍女立刻送来了纸笔。
“二少夫人让我告诉您,李昱白被捉到安国府里了。”
崔氏勃然变色,竟扶着桌子站起了身,看看字,又看看青鸾的脸:“这是真的?”
就短短几个字,她竟像失了魂一般。
青鸾点头。
“难怪,京都那里传来的消息说他失踪了。”她喃喃自语,“竟是被抓来了这里?”
“我竟不知,他如今与我咫尺相隔?”
崔氏在短暂的吃惊之后,立刻做了许多的安排。
先让人去请了女医,说是为青鸾保胎;女医来了之后,又让人锁了东园,不准任何人进出;还派了人去蹲守西园和外书房……
等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全黑了。
她叫来了自己的贴身大丫鬟,让大丫鬟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又带上了遮面的帷帽。
“绕远些,务必将人引去王氏祠堂。”
大丫鬟带着几个她身边的亲信,趁着夜色遮遮掩掩从东园的角门出去了。
她做这一切,都没有避着青鸾。
安排好后,她独自坐在里间的窗前提笔写着什么。
之后,她拎着个卷轴从房里走了出来,又站在青鸾面前。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傻?”
“用个相似的人来扮死人,就能让我心神大乱吗?”
“不过,看到一张这么相似的脸,我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崔氏用尖尖的指甲在她的脸上滑动,表情逐渐疯狂,“莫非李昱白就是痴迷她的这张脸,所以才拒了我崔家的议亲?”
“她若是活到现在,还能有你这样的好颜色吗?”
崔氏说着,打开了手里的卷轴。
一幅仕女宴客图便就在青鸾眼前铺陈开来。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正是她及笄那日的场景,里面有正在簪发的她,宾客中还有李昱白。
而人群中的李昱白正含笑看向画外,眉目温润,栩栩如生。
作画之人对他是不同的。
青鸾故意提笔问道:“大夫人,这女子是何人?”
崔氏短促地笑了声:“一个死人。”
恰在此时,她的嬷嬷进来禀告说,已经将人引去祠堂了。
她露出丝笑意来,将卷轴放在青鸾手里,让嬷嬷拖着青鸾就走。
三人沿着砖墙在园子里穿行,很快就到了一座离群独立的小院。
进了其中的一间书房,墙边有放兵器的博古架。
崔氏在书房里四处寻找着什么。
嬷嬷问:“大少爷若回来,只怕会和您生分?”
“有什么打紧的,”崔氏说,“现在就不生份吗?”
嬷嬷:“可是这里,大少爷说过不准来的。”
崔氏:“听说江南王氏也有个圣地,和皇家的圣地不一样,不藏遗诏,只藏搜刮来的财宝。”
“这些财宝,是王氏一族历代积存下来的,里面有多少只有承祠的家主才知道。”
“如果李昱白被抓,而安国府里一点风声都没有,那他一定会藏在这里。”
她将书架翻遍了,又将墙上的挂饰也查了,还将博古架都找了。
嬷嬷问:“会不会是夫人猜错了?”
“不会的,”大少夫人说,“这是他消磨时间最多的地方,一定就在这里。”
两人又是一通寻找,直到嬷嬷拿起书架的书检查,其中一本纹丝不动,仔细一看,这本书竟是固定在书架上的。
大少夫人试着扭了扭,博古架后的墙壁传来了“咔咔”的响声。
青鸾的脸上保持着迷惘和惊惧的表情。
大少夫人盯着她,表情变得痴狂,说:“你说,李昱白见了你这张脸,是会怕得要死,还是喜得发狂?”
“你知不知道,王仕廷好男风,哈哈哈……如今的李昱白见了我,会不会跪着求我救他?”
青鸾隐约觉得,二少夫人说的“恨她”,只怕是“他”李昱白。
随着墙壁的打开,露出了一条向下的台阶。
“李昱白,你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哈哈,苍天有眼,如今你会不会后悔当年的拒婚?若不是你的拒婚,我不会守这些年的活寡。”
话音还没落,房门被一脚踹开,王仕杨带着两个亲信冲了进来。
“你……怎么没跟去祠堂?”崔氏惊呼道,“那是谁去了?”
“大嫂聪慧,芸娘也不蠢,”王仕杨说道,“多谢大嫂带我找到密室。”
“我早知道你的野心,”崔氏痛心疾首地说道,“你大哥如今身涉险地,你却关了城门,不是为了防御外敌,只怕是为了让你哥回不来……”
“大嫂与大哥一向并不和睦,他回不回来,你都在守寡。”王仕杨说,“大嫂又何必在意。”
他的亲信很轻易就将人都制住了。
地道里并不黑,光线莹润而柔亮。
“这是夜明珠的光。”王仕杨脸有喜色,却还是没有得意忘形,反而谨慎的让一个亲信守在书房外,又对青鸾说:“青鸾姑娘有大功,你也守在这里,来日我必定好好疼惜于你。”
他挟制着崔氏往地道下走,还让另一个亲信拖着嬷嬷走在他身后。
这是怕更多人知道密室里的秘密,也怕地道的前后都有机关。
崔氏被他推下台阶,却回头找青鸾的位置,确定青鸾在看着自己之后,她的视线缓慢地移向青鸾手里的卷轴。
才一脸挫败地走下了地道。
走了足足半个时辰,经过这条七弯八折的地道后,一个密室出现在地道的尽头。
王仕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走在最前面的崔氏却脚一崴摔倒在地。
“大嫂还是省点力气,少动其他的心思。”王仕杨让亲信将崔氏拎起来,顾不得其他,快步朝里面走去。
密室里竟是一个还算得上风雅的居室,琴棋书画都有,还有一张引人注目的大床。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不可能,一定还有其他暗室。”
王仕杨亲自朝墙壁上摸去,又喝到:“快找。”
亲信将崔氏往墙边一推,崔氏揉了揉手臂,好整以暇地靠坐在墙角里,略带着几分得意的看着王仕杨忙碌。
甚至笑起来:“二弟,你笑我守活寡,焉知守活寡是我的福气。他若是死在外面回不来,那才是我最好的福气。”
她的语气奇怪,笑得也奇怪。
王仕杨顿觉不好,回身扇了她一耳光,将她扇倒在地上,快速回身往来路跑。
往回跑了一段路,就看到一堵铁门,来路已经被封了个严严实实。
“快开门,”王仕杨使劲摇着铁门喝道,“否则杀了你。”
他大喊了几声,又使劲的拍打墙面,只听到崔氏越发疯狂的声音:“没有我以身做饵,想必你绝不会进来。放心,我试过很多次,被关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出不去的。”
书房里,青鸾打开了卷轴仔细观察,终于在里层找到了一封手写的信。
“林姐姐,我知道是你,天底下没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当年我从始至终没有想过要害你,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但大错既然已经酿成,如今我能有机会弥补,已经是上天垂怜。”
“林姐姐,正院的假山十分美丽,你好好看看。”
第242章 安国府23
“博陵崔家的女儿,没有不学无术之辈,或善舞,或善棋,而我善画,尤善斗方绢本设色画,那幅可卖万金的四美图是我化名所作。”
“我之蜜糖,彼之砒霜。我万万想不到,我引以为傲的,会要了林姐姐一家人的命。”
“元丰三年,博陵崔家的女儿受邀去京都姑母家做客,恰逢姐姐及笄,姑妈带着我与妹妹几人一同前往林府观礼。”
“妹妹年幼,懵懂无知,唯有我心知肚明,适龄的世家女子入京,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联姻。”
“当年门阀世家在先帝的辖制下已经日薄西山,博陵崔家每况愈下,亟需助力。”
“我竟在姐姐的及笄礼上,一眼相中了小郡王,生了妄想。”
“直到姐姐与小郡王的婚事传出,我方知自己可笑。”
“元丰四年冬,金陵王氏宴请各大世家,包括我博陵崔家。”
“名义上是为老太君贺寿,其实是为了联姻。”
“王氏举办了花会,来参加的世家女子们各自施展自己的才华与学识,我做了一幅汴京春色图,入了王家嫡长子的眼。”
“婚后不足三月,王大朗见了这幅仕女宴客图,说我婚前心悦其他男子,令他蒙羞,自此再不入我房里。”
“我心中惶恐,又自觉理亏,便日日殷勤侍奉老太君与双亲,又任他予求予取,只盼他回心转意。”
“双亲对我和善,竟让我在世家中博得贤名,人人皆知安国府有位长媳,可惜多年无子。”
“后来,王大朗的妾室有孕,生有一子,记在我的名下,说是我亲生的,人人都道我这当家主母的位置安枕无忧了。”
“元丰六年,清河崔氏因顺妃之故被颠覆,博陵崔氏亦受牵连,崔氏欲将阖族百年积蓄托付于信任之人,以求在风波后东山再起。”
“贤名在外,堪当主母的我得此重任,亲自去求王大朗,又去求了双亲,阖族幼子与财富尽藏入金陵。”
“为此大恩,我呕心沥血,操劳俗务,侍奉长辈,从不言苦。”
“元丰八年,先帝病重,我博陵崔氏最后一位年幼男丁也因水土不服病逝。”
“我大病一场,差点死掉。”
“林姐姐,若是这会病死,其实倒是我的福气,以上种种便都是虽苦也甜的。”
“元佑元年冬,新帝即位大典,安国府入京都朝贺,不知为何,双亲竟不许王大朗同往。”
“王大朗大醉,闹至我房里,我方知往日种种从联姻起,便皆是杀机。”
“王大朗亲口说,多谢我的仕女宴客图,古有一桃杀三士,而他一图除二敌,昌平王与顺妃到死都不知道他们败在哪里。他用一个林家、用一个假死的林楚辞撬动了朝堂局势,若不是太皇太后偏心,太子之位怎么轮得到病弱小儿,这大业便成了。”
“我追问之下,他将我带至密室,亲眼见他与男子欢好。还说,若不是双亲怕他贪慕小郡王,恐在小郡王面前露馅,怎会带王二郎入京。”
“他将我关在密室里近月余,直至王定国回金陵才放出来。”
“至今已有三年,但凡王大朗发现我在暗查当年之事,或是他受挫心情不好,便会将我关到密室里。”
“这三年,我不知林姐姐你在这苦困岁月里身在何处,也不知你是死是活,只知我罪孽深重,种种折磨该是我的报应。”
“今日,说来多谢桐木韩氏擅长的谋算人心,她故意将你引到我面前,又故意说起李昱白,便是诱饵。”
“安国府确实有一笔大财,唯有家主知道,王二郎一直疑心王大朗知道,说来可笑,兄弟两虽是亲的,但为家主之位明争暗斗已有多年。”
“王大朗好男风之事,便是王二郎使计暴露出来的;但王二郎被王大朗打压多年,并无建树,不如王大朗会笼络人心,王定国身边之人如夫人、大总管等,都是拥护王大朗的。”
“韩氏为的无非主母之位,这些我都知道,但我一见你,便知你是你。”
“林姐姐,时隔多年,那点少女思春之心早已消散,如今我只想弥补当年之罪。”
“但安国府防我之心甚重,那孩子也从小便抱养在婆母身边,我亦只能在王大朗癫狂之时,偶尔得知只言片语,所知不多。”
“这密室进去后,有两道密门,先有石墙堵路,后有铁门拦截,我知道关门的机关所在,但除非王大郎随身之密钥方可开门。”
“我别无选择,唯有以身入局。”
“若能困得王二郎一日,或者一夜,姐姐你与李大人是不是能逃出这安国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