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辞挑了下眉:“对我这么没信心?”
那倒不是?,程音其实?是?对季总太?有信心。
若是?宫斗失败,他被逐出公?司,一切倒还好说,她?这个“前妻”在柳世?仍可有立足之地——参考王云曦,凭自己的本事?,在职场还是?能吃上饭的。
可若他赢了……这家优质公?司,她?还真就?没法再?待了。
说一千道一万,夫妻是?过于深度的绑定?关系,董事?长夫人是?个专属职业,好比一个小型的总统夫人或大使夫人,别说沿着职业道路稳步前行了,想在本公?司当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都是?奢想。
再?说了,万一到时候季董有了正牌夫人,得多大的心胸,才能容忍她?继续待在同一家公?司?
“我们能隐婚吗?”程音提了个附加条件,“尽量别让同事?知道。”
如此?,也?能将对她?职业生涯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季辞这回真的气笑了。
“不想引发太?多议论。”程音解释。
“好。”季辞扶额。
本来也?不打算让她?直接暴露于人前,但真听她?亲口说出……
他家知知还是?这么会气人。
正聊着,护士推门进来,问是?否需要帮忙协助出院。
季辞直起身,帮程音盖好小毯,又将鹿雪重新从床上抱起,调整好她?的睡姿。
“劳烦送我们去停车场。”他道。
程音也?对帮忙推轮椅的护士道了声谢。
两个人都平平静静,没人看得出来,这里刚刚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求婚。
车还是?前几日那台,迈巴赫的黑色商务车,新提的车,车身太?长,司机老李不怎么开得惯。
事?先给他的地址,他也?从未去过,不是?季总常住的公?寓,也?并非后海的老宅。
他忍住了没往后张望,但眼角余光看得到,程小姐是?被季总抱上车的。
小心翼翼,护若珍宝,瞧着不像只是?崴了脚,倒像整个人都是?琉璃做的,生怕碰坏了似的。
老李松开手刹,油门都没敢给,让车平稳丝滑地滑出了停车位。
直到车上了京通快速路,程音才发觉窗外的景色不对。
“开过东单了?”这不是?她?回家的路。
“你脚这样,回自己家怎么住?谁送孩子上学??一日三餐怎么吃?”季辞先斩后奏,理由倒很充分。
程音被这一连串问号塞住了嘴。
季辞如今也?算摸清了她?的脉——不肯平白受人恩惠,就?算是?他也?不行,或者说,是?他尤其不行,必须来点儿自食其力。
于是?他现场给她?派了个活儿:“脚要消肿至少两周,你先休半个月病假,这段时间在家别闲着,把羲和的宣传方案做完。”
妹妹爱上班,也?擅长上班,那就?让她?上个够。
他笑得仿佛过年时跟亲戚炫耀的家长:“听说我们知知,每年都拿国奖,让我看看传播学?优等?生的专业实?力。”
建国门往东是?通州,史称通县。
这些年建设北京城市副中心,市人民政府被迁移至此?,区域内肉眼可见的繁华了不少,一路见到新楼盘鳞次栉比,入住率并不低。
车开进一个崭新小区,地库宽敞明亮,程音略感困惑,她?记得季辞住在城里。
车停稳,季辞将睡得奇形怪状的鹿雪从车里抱出,理了理她?乱七八糟的羊角辫,然后一手抱着娃,一手推上程音的轮椅,示意司机离开。
老李一言不发将车开走,他想,从今日起,季总或许需要更多的隐私空间。
老头放了一首欢快的凤凰传奇。挺好,他老板是?个好人,老板高兴他也?高兴。
“这是?哪儿?”地库直达的入户门,肉眼可见的造价不菲,程音忍不住问季辞。
“这儿离幼儿园不远,附近有冰场,等?到九月开学?,旁边好几所?重点小学?。只是?我们上班稍远,但我考虑,还是?紧着孩子方便,你觉得呢?”
我觉得您……进入角色未免有点太?快……
程音很不适应季辞这一身纯正的奶爸风味,然而他对鹿雪的喜欢,看起来完全发自内心。
甚至陈嘉棋……被鹿雪叫过那么多声“爸爸”的陈嘉棋……都没他这般事?事?有考虑。
此?时程音不得不认可了太?子党对季辞的评价——姓季的手段了得,收买人心太?有一套。
等?见到了鹿雪的儿童房,程音已经彻底无话可说。
据季辞所?言,这套独栋原是?某明星预定?,由于出国定?居临时转卖。
208们不差钱,给女儿装修的房间就?算放在迪士尼乐园,也?能当个专门的展区。程音不敢想象鹿雪明天早上醒来该会有多高兴。
这是?她?穷尽一生都无法给孩子提供的成长环境。
不怪季辞当初选择离开,人往高处走是?客观规律。
由奢入俭难也?是?,看来接下来这一年,她?得经常跟程鹿雪洗洗脑——别把这样的生活当做人生常态,她?们只是?来这儿度假的过客,不能因为天上掉了个馅饼,就?不再?自己耕地。
多少中了彩票的人,人生反而过得越发糟糕。
同一个道理。
季辞将鹿雪放入挂着海蓝色帐幕的公?主床,回头便见程音扶着轮椅,坐在门口若有所?思。
她?看起来不悲不喜,眉目生而秾丽,神情却极素净,似乎很难被俗世?的尘埃沾染,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神魂飘荡去了遥远的地方。
他忍不住快步走到她?面?前:“怎么?累了?”
程音抬头看他,不言语。
他摸摸她?头发,“累了早点休息。”
季辞说不清心底的失措从何而来,他从来都是?镇定?而有主意的人。
从他九岁那年,瞒着家里的老人,偷偷攒钱买了开往北京的火车票,去找他传说中的“小姨”,凡是?他想做的事?,无论结果?如何,终究都能做得成。
可此?时,明明他已开始收网,确信一切尽在掌握,她?也?一同被网罗于他的计划……
他却觉得,她?不会乖乖听从他的安排和指令。
原本她?也?不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季辞上前,将程音连轮椅一同推到了走廊的尽头。
“晚上你睡哪?我房间,还是?客房?”
他步履平缓,态度自然,径直将她?推到了主卧:“睡我房间吧,客房没有洗手间,你的脚不方便。”
程音若是?腿脚好使,此?刻恐怕已经蹦了起来,而今只能如坐针毡,连连摆手:“我们又不是?真的结婚了……”
季辞低头,看见她?顺滑乌发间,粉红耳廓隐隐若现:“我的意思是?,主卧让给你,我睡客房,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宽敞的主卧确实?是?唯一选择,只有在这儿轮椅才能畅行无阻。
程音将自己关在洗手间,学?习如何单脚站立,杵着拐刷牙洗脸,不时地瞄一眼雪白的猫脚浴缸。
她?住在胡同这半年,甚至没有好好洗过一次淋浴,更别说舒舒服服地泡一次澡了。
可是?不行,门外有人等?着,隔着花玻璃都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他总不至于每次都要陪她?用卫生间吧……程音把水龙头开得哗哗响,才肯坐下用马桶,但脸还是?烧得厉害。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
她?很不适应家里同时还住了一名成年男性。
“柜子里有干净睡衣,可以自己换吗?”季辞在外面?问。
程音心慌慌:“可以!”
她?说不可以,难道他还打算进来帮她?换不成?
一通搏斗,程音将自己折腾进了睡衣,大小正合适,就?是?图案可笑,印了一群绿色恐龙,难以置信这是?季辞的品味。
可偏偏就?是?,十几年前他也?买过类似的一套。
程音看着镜中的自己,岁月厚待她?,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松松绑个高马尾,她?还是?十来年前的高中生林音。
眼神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林音照镜子时带着满腹怨念,她?可不想穿这种没名堂的睡衣!
她?自己选的多好看啊,买一套却被他退掉一套。丝绸吊带不行,可爱女仆也?不行,季三这个老古板,连她?晚上穿什么睡觉都要管。
他说他来买,买就?买吧,这豁丑的一身,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林音越看越气,脱下恐龙睡衣扔到一旁,忽然眼前一亮,看上了季辞挂在浴室的白衬衣。
季辞那天回来的晚。
喝了点?酒, 整个人处于非正常状态,不过?那段时间整个实验室的人都不怎么正常。
大师兄从仓库翻出了半箱啤酒,大家聊着?天, 互相打着?气, 一人两罐分着?喝了,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
谁也不知羲和的未来究竟何去何从。
只能靠你?了, 小师弟,赵奇重重拍季辞的肩。季辞沉默不语。
就在半小时前,他收到了JHU的录取信。
啤酒花苦涩,不对季辞的口味,但这一晚他还是跟每个人都碰了杯,因为不知将来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
美国他是一定?要去的, 林音暂时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安排。直接带去巴尔的摩肯定?不合适,她即将升读高三,这时转IB体系申请国际校,在完全没有基础的情况下,成功的可能性为零。
唯一的方法, 让她先在国内高考,读国际联合培养的专业,大三再?接去美国,继续待在他的身边。
可这家伙任性, 程老师走了之后,更是一天都离不得人。
他没想好要怎么与她开口。
季辞晕晕沉沉,踩着?月色回到家, 发现屋里没亮灯。
林音很少这个点?就睡觉, 今早起?来叫嚷着?鼻塞头疼,估计是暖气停了, 夜里贪凉踢被子?,受了点?风寒。他想想不放心,停步在她房间外,轻轻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又提声喊,里面仍然猫悄的,季辞没有迟疑,直接推了门进去。
窗户半开,晚风掀起?帘子?,间歇性地送入月光,如潮汐拍打着?斜倚在床上的身影,他第?一反应是伸手去试她的额温。
才刚碰到人,耳边听到一声娇笑?,手被捉住用力一扯,他已猝不及防跌在了床上。
林音起?初只是淘气吓人,不想季辞喝到微醺,居然真的一拽就倒。
少年的身体劲瘦结实,比想象中重许多?,压在身上叫人喘不过?气。
林音的眼睛在夜里纯然是摆设,嗅觉却一如既往可靠——甜的青草气,苦的消毒水,还有微辛的啤酒味,混在一起?等于她最喜欢的那个人。
她脑袋懵懵,情不自禁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季辞在那个瞬间,脑袋竟也是懵的。
清醒是他一贯的底色,毕竟川西的风凛冽,京城的雪也苦寒,他从?小到大很少有机会去体验什么柔软的东西。
此时不知是酒意消磨,还是夜色迷离,他忽然跌入了一段桃花色的梦——这一年春天来得格外晚,已经到了五月,窗外还看得见?垂枝的桃花,空气中浮动着?小满时节特有的湿意与躁动。
几个呼吸之后,他才意识到触手温软,不是梦也不是桃花,是少女馨柔的身体。
腰腹猛然紧绷,他火速撤身离开,然而?为时已晚,她既缠住便无松手的道理——谁让他擅自进了她的房,又上了她的床,她是无辜的一方。
无辜的人直接开了灯。
她的衣着?其实还算齐整,扣子?一颗没落都好好扣着?,衬衣的衣摆也一直遮到了腿弯,问题是……那是他的衬衣。
“你?穿得什么!”季辞简直疾言厉色。
“旧睡衣没干,新买的太丑,我都没衣服穿。”林音还能振振有词。
台灯的光离得太近,将阔大的白衬衣照成了半透明,那一弯隐匿其中的娇柔曲线,直接看红了他的脸。
季辞倏然转身,“换件你?自己的T,长裤要穿,晚上冷。”
硬梆梆丢下几句,他便要往外走,忽闻身后瓷砖地噼啪轻响,她居然光脚跑下了床。
“穿拖鞋!”他气急。
一转身被小疯子?跳进了怀里,他没有办法,只能伸手去接,总不能摔了这祖宗,地太硬也太凉了。
她是故意的,他心知肚明——仗着?他最近对她宽松,很久没说重话,有事?没有撩他一把简直成了她每天的恶趣味。
但没有哪一次会像今晚这般过?火。
季辞接住她之后立马后悔,想扔地上又舍不得,可她实在太疯了,衬衣底下不能算是完全的真空,但也只是“不能算是”。
他的手无处安放,只能一路上移,掐住她腰侧,她却在这过?程中一路下滑,险些掉了下去。
林音发誓,她真的是害怕摔了,才下意识搂住了季三的脖子?,用双腿勾住了他的腰。
该环节绝非蓄意设计,因此当他震惊望向她,她自己也惊呆了。
夏日衣料轻薄,阴差阳错,误打误撞,他们前所未有地亲密贴合。
她直着?眼睛与他对望,风正好吹开窗帘,月亮的潮汐冲刷过?少年人的身体,隐秘的,忍耐的,搏动的。
他额角的青筋。
林音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季辞从?身上扒拉下来,面朝下丢到了床上,像在扔一只面粉口袋。
鼻梁在荞麦皮枕头上撞得酸疼,她扭身要抗议,屁股一阵火辣辣的痛,竟挨了响亮的一巴掌。
“你?打我!”她震惊无比。
季三从?小到大何尝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这一巴掌也是真的气恼——但与其说是恼她毫无分寸的举动,不如说是恼他自己,居然真的起?了反应。
是羞恼的恼。
少女扑在枕头上,蓝床单,白衬衣,比衬衣更白的腿,以及隐隐若现嫣红的巴掌印。
这一幕像盛夏艳阳天,让他呼吸紊乱口干舌燥,几乎喘不过?气。
“衣服穿好早点?睡。”季辞稳住心神转身出门,步履还是稳的,摔门声却有点?响。
林音被关门声震得一抖,扭头把 脸埋进枕头,又羞又气,呜呜地一直哭到了睡着?。
她并?不知道,他在浴室冲了半天澡,路过?她门口时踟蹰许久,还是再?次敲了门,进了门,帮她穿好睡裤,盖好被子?,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不知道他摔门并?非出自鄙夷和拒绝,而?是濒临失控,落荒而?逃。
程音被一套睡衣翻出了陈年记忆,有些疑心季辞是故意找来的同款,一想人家日理万机,哪能如此闲极无聊。
她坐在轮椅上将睡衣换毕,镇定?地将车滑出了洗手间。
季辞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两秒,疑似压下了唇角半个隐笑?,程音不太确定?。因为他很快就非常亲切地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程音摇头。
她没这个习惯,也没这个条件,穷人都是靠早睡来抵御饥饿感的。
“那睡觉吧。”季辞弯腰将她抱起?,直接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这个动作?在这一天发生了无数次,她的身体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过?于密切的接触——但此时此地,在午夜时分,幽静卧室,配上这么一句台词,程音还是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冲击。
如果今早起?床时有人告诉她,今晚她会被季辞抱上他的床,她一定?觉得对方八成是疯了。
更疯的是,接下俩他们还要一起?结个婚。
程音直着?眼,红着?脸,难得看起?来有点?呆萌,表情一如她睡衣上印着?的绿色恐龙。
季辞克制又克制,才没有顺势亲一下她的额头,灯光照着?她毛茸茸的发际线,仿佛阳光下嫩黄的鸡仔。
“晚安。”他帮她垫高伤脚,盖好被子?。到底没忍住,伸手抚了下她的头发。
“手机帮你?放在床头柜,有事?打电话叫我。”
程音点?头。
“一个人睡觉会害怕吗?”
程音摇头。
“害怕也可以叫我,我就在对面房间,开着?门。”
程音点?头。
“半夜要是想去洗手间,一定?要叫我,不可以自己去。”
程音僵住,这个要求她可能办不到。正想蒙混过?关,点?头应付,忽见?季辞面露微笑?:“不用不好意思,以前也不是没陪过?。”
以前,是说她学龄前吗!
程敏华曾有一次出差,她半夜叫不醒林建文,只能叫醒季辞。厕所可黑了,晚上她也不敢下地走,怕床底下有妖怪吃她的脚。
季辞虽然不比她大几岁,力气是真大,轻松把她抱去洗手间,然后靠在门口等。
不说她都忘了……
程音真的觉得,她的脸皮有点?支撑不住,好在这时季辞帮她关了灯。
她不知道的是,他也快支撑不住了——逗弄她是很有意思,但她躺在他的床上,很乖巧的模样,裹在黑色被褥中,看起?来比任何甜点?都可口。
再?看下去……他可能控制不住晚上的梦。
“睡吧。”黑暗中传来他温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亮起?一团柔和的光,托在他的掌心。
“给你?留了盏夜灯。晚安,知知。”
那团暖光被留在了她的床边,是一片六角雪花的形状。
暖的雪,真少见?。
程音打了个哈欠,听着?他的脚步走出了房间。
程音以为自己在陌生地方必然认床,不料一睡而?沉,比千古沉船都沉。
被褥有她很熟悉的气息。
早上也是被她熟悉的方式叫醒,鹿雪用娇嫩的手指轻挠她的鼻尖,“妈妈,起?来吃早饭啦!”
她睁眼看到鹿雪,以为自己在做梦,怎么好像看到她自己?
再?仔细看还是鹿雪,乍看觉得像,是因为梳了她小时候常梳的公主发箍辫。
程敏华的拿手戏,很费妈的手艺活。
季辞什么时候学会的,她已经想不起?来,总之就是程敏华有事?不在家,她早上起?来嚎啕大哭,不肯就这样去上学,嫌丑。
少年冷着?脸给她梳头,十分不情愿。
他一学就会,手艺精湛,但也只给她梳过?那一次。直到很多?年后,她和季辞在小屋同居,才又重新获得了这种待遇。
程敏华离世后的那段时间,他对她堪称予取予求。
正如此时。
“去帮妈妈拿牙膏牙杯。”季辞将鹿雪从?程音身上拎下来,“小猪好重,别压到妈妈的脚。”
“我不是小猪,”鹿雪不走心地哼唧抗议,“我都知道避开伤脚的。”说话间,已经噔噔噔从?洗手间取来洗漱用品,装在干净的盆里,端给了程音。
这也是她小时候病中的待遇。
当年还用搪瓷盆,印着?花开富贵,边缘和底部磕出细小的黑色豁口,里面装着?牙缸牙杯。刷牙洗脸完毕,一日三餐也这样端来,她可以躺着?一天都不用下床。
程音看着?牙膏鼻子?发酸,到底没有如此骄奢淫逸,推说她要上厕所,坐着?轮椅去了洗手间。
早餐是在餐桌吃的。
太阳煎蛋,番茄酱画出笑?脸,鹿雪得意显摆:“早餐我和爸爸一起?做的!”
这称呼让程音一愣。
他俩似乎都没觉得有何不妥,十分顺畅地接受了彼此的新身份,要说反常,鹿雪是很反常,她很少这么多?话而?活泼,叽叽喳喳的。
吃完饭她还想带程音参观她的房间,又警告她不要去打开隔壁挂着?“实验重地”的门。
“里面有你?一定?不想看到的东西,”鹿雪神神秘秘,“比蓝胡子?的房间还吓人。”
不就是大鼠小鼠,眼球头骨,程音用断掉的那只废脚都能想的出来。
小孩还有其他的宝要献,季辞却提醒她注意时间:“晚上回来再?和妈妈玩,爸爸先送你?去上学。”
这称呼!
从?季辞嘴里说出来,比听鹿雪说还要惊悚百倍。
那俩就这样有说有笑?,有问有答,抓起?书包和小水杯,手拉手准备出门赶校车了。
临出门前,鹿雪跑回来抱着?程音耳语:“舅舅说,以后他就是我爸爸了,你?们结婚了,是真的吗?”
听听!这是能让外人听见?的话吗……程音尽量管理住自己的表情:“是。”
“所以,我可以一直住在这里?”鹿雪眼睛亮晶晶,“每天都能见?到Ruby?”
程音虽不忍,仍如实告知:“暂时吧,能住多?久,不确定?。”
鹿雪的有一秒的失落,但还是努力扬起?嘴角:“希望稍微久一点?。”
程音没忍住亲了她一口:“嗯,去上学吧,晚上见?,程同学。”
这句话直接把小姑娘的表情点?亮,从?现在开始,她每天晚上都能回家了。她拥有了自己的房间、宠物,还有爸爸和妈妈。
鹿雪蹦蹦跳跳跑回她新得到的爸爸身旁,朝程音挥了挥手:“妈妈,晚上见?!”
门一开一关,室内恢复宁静,程音坐在轮椅上四处看。
来时黑着?天,她什么都看不见?,此刻天光大盛,照着?客厅三组间断的落地大窗,在北方算是难得一见?的设计。
程音小时候跟程敏华回老家,去了几趟杭州过?后,就开始嫌弃帝都干巴缺水,绿植都不够鲜嫩蓬勃。房子?的窗户也不够大,为了冬天可以保暖。
她曾经有心愿,将来长大搬去南方,家里落地大窗要有一整排,窗外枝叶葳蕤,像美术馆。
这个家就有点?像。
也不知道是哪位明星卖出的二手房,品味跟她实在契合,程音都想找找那人的电影来看。
程音正对着?窗外出神,玄关传来门铃声,她艰难地调转轮椅,尚未适应这个新的交通工具,门锁已自行开启。
以为是季辞,却听到柔和礼貌的声音:“您好,请问可以进来吗?”
一个穿整洁制服的中年妇人。
手机同时响起?,这回当真是季辞,“刚给家政阿姨开了门,见?到没?若是不合眼缘,我们再?换。”
他挑的人哪能不合眼缘,一眼就稳重和善。
“我去上班,需要什么和阿姨说,腿尽量抬高,多?休息,药等我晚上回来换。”
“……哦。”
这对话风味,简直像是过?上了。
挂掉电话,家政师笑?着?请示:“太太,午饭您吃哪种口味,常见?菜系我基本都会。”
“……都行。”
确实是过?上了。
程音病假请了一个月, 人不在江湖,江湖却飘满了她的传说。
运动?会的余温尚在,微信右上角显示有上百条未读信息, 大多是在询问她和季辞之间的关系。
只有王云曦把流言当做事实, 回给她三个字:“做得好。”
误打?误撞,超额完成了任务指标, 王云曦若是知道她即将和季辞结婚,恐怕会给她额外?多发一笔年终奖。
程音一律没回。
她不回,不代表其他地方不泄露信息。
梁冰和老李从来滴水不漏,原先想要巴结季总的人,连他口?味偏咸偏淡都打?听不着。
这次却和往常不同,知情者比想象中要多。
人力组的组长说, 季总很早之前就找他调阅过后?勤组的简历资料。
幼儿?园的林老师说,季总是程音女儿?的紧急联系人。
如果这?*? 种只算捕风捉影,季辞本人的反应则格外?耐人寻味,据说程音传说中的前男友陈嘉棋,因为联系她不上, 没忍住在路上拦住季总,问他是否知道程音的去向。
那位一贯情绪稳定,随时?随地对任何人都和颜悦色的笑面虎,居然?当场垮了脸, 干脆利落送给陈嘉棋一个字:“滚。”
上述八卦,多由尹春晓向程音转述,她想了想, 只回了简短的五个字:“姐, 好好上班。”
她不在的日子,后?勤组得靠尹女士支应门庭, 可别等她回去复工,连人带组已经?被姜组长端了,叫她无工可复。
尹春晓惯知进退,见?程音不打?算深聊,便也回了五个字:“姐,好好休息。”
这俩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在办公室互相称“姐”。
“姐”与年龄无关,那是一种江湖地位。
不过程音哪可能休息。
她是个劳碌命,只要没在工作,整个人就焦虑得坐立难安——如今扭了脚,立都立不起来,更?叫她着急难受。
衣食住行有人照料,闭眼睡觉睁眼吃饭,她上次过这种蛀虫生活,还在幼儿?园。
抓耳挠腮一上午,程音拿出反复审阅过的羲和宣传方案,决定再往里添些花头。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她现在完全把季辞视做自己最?大的甲方。
甲方爸爸给她提供如此上等的工作环境,给鹿雪提供如此高级的情绪价值,她不得连轴加班、肝脑涂地?
刚打?开PPT,就有电话突然?拨入,程音低头一看,是蒋知韵。
前次她们算是打?赢了一波舆论战,至少在网络上获得了大量支持的声音,临时?注册的社交媒体账号,关注人上万,都在等着院方进一步的处理意见?。
“听内部消息,曹的靠山太硬,他们还是打?算保。”蒋知韵气得声音都抖。
“怎么保?”
“拖到风声过去,这事到现在都是空来空去,打?嘴仗,舆论场很快关注别的事情去了,会审美疲劳。”
“你们打?算用最?后?一招?”程音问。
既打?电话过来,估计就是与她商量此事,真人出镜,实名举报,这是终极杀招。
“学姐,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好不好,最?近我压力一直很大,期中考试也考砸了。”她声音低落。
还是个小?孩子呢,期中考试是天大的事。
对小?孩子下?手,曹平江怎么还不死。
“我想想,”程音果断道,“晚上给你答复。”
其实她一时?脑热,险些就点了头,只是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并非孤家?寡人,还有个甲方……
事涉声誉风险,她有必要知会她的重要合伙人。
季辞破天荒准时?下?了班,梁冰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他行色匆匆的老板停下?脚步,微微一笑:“要接孩子放学。”
梁冰呆若木鸡,第一个想法是音姐牛逼,随即狂喜他即将拥有充裕的创作时?间,最?后?才后?知后?觉——他老板那一脸荡漾,是在跟他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