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音浅浅一猜,估计有的小孩会跟老师一起搭档,便没接着往下追问。她在鹿雪热腾腾的脑门上印下了?一个响亮的吻,将小女孩塞进了?被窝。
运动会借了?附近高中的足球场,曾用作08年奥运会的场地,布置起来很?是大气恢弘。
程音老远就看?见市台记者的红背心,猜到今天的活动一半团建、一半宣传,估计会有无数大佬莅临,集团总部有娃没娃的闲人,大概都会跑来凑一脚热闹。
果不其然,刚进门她便遇到了?陈嘉棋。
陈嘉棋挽着翠西,也算是亲子搭对的一种,当然以他们?的高龄,不太可能?是参赛选手。
这对母子,妈妈穿海派旗袍,儿子穿亮漆皮鞋,瞧着仿佛要参加晚宴,着装风格和运动场差得有点远。
程音想着,买卖不成仁义?在,她和翠西也算有同桌吃饭的交情,路上既然遇到,总该打?个招呼。
不想她牵着鹿雪往过?走,半路却得到翠西一枚凌空飞来的眼刀,仿佛他们?之间有仇。
陈嘉棋则一味低着头,任凭他妈将他拽往另一个方向,全程假装没看?见程鹿雪又蹦又跳和他招手。
程音愣神的工夫,尹春晓跑了?过?来,与?她分享刚刚获得的路边社消息。
“说是待会儿要带他去相亲。”富婆姐虽不富了?,华妃脸还在,鄙夷的白?眼翻得娴熟,“都说你被连夜甩了?,男的嫌你名声不好。”
程音恍然。黄谣后遗症。
她倒是没什么?,原本?就打?算悔婚,只是其他姑娘们?恐怕都要受些影响。
更想割了?姓曹的了?。
程音这边琢磨着怎么?才能?找到更有力的证据,将曹平江的刑期再做做实,那边锣鼓喧天彩炮齐鸣,运动会开始了?。
照惯例,先奏拉德斯基进行曲,彩色方阵逐一从主席台前亮相。
工会此番颇费心力,舞龙、舞狮、机器人、啦啦队,花样多?得叫人瞠目。小朋友们?大多?胡乱比划,动作幼稚而?快乐,大人们?就显得有些用力过?猛,都可着劲儿在表现。
程音探头看?了?一眼主席台。
以柳石裕为首的集团高管整整齐齐坐了?一排,身边还坐着区领导,估计一会儿要发言,确实规格很?高。
她又多?看?了?一眼,柳石裕右手边,清俊挺括一个背影,不是季辞还能?是谁。
昨天他还在上海自贸区,竟连夜回了?京,就为个运动会?
像是心有灵犀,季辞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程音不太确定,虽然确实看?的是她在的方位。
随即手机跳出了?一条微信。
Z:遮阳帽呢?
遮阳帽忘了?,早上走得过?于匆忙,由于前一天他刚提醒过?,程音不敢答。
Yin:春天阳气生?发,中医说要晒背。
这句话未经大脑被她直接发出,发完才想起来,是程敏华过?去常爱说的。
春天的时候,她会领着季辞和程音,一高一矮两?小只,在校园里到处溜达。
程音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季辞也没再回应,因为区长开始讲话了?。
这种讲话都是枯燥八股,愿意仔细听的人很?少,看?台上的闲人们?开始自行畅聊八卦。
毫无疑问,前两?天的热点新闻必然会被涉及,好多?其他部门的人都只在通讯录上见过?程音这位八卦女主,能?有看?真人的机会,纷纷交头接耳,状似无意或干脆大剌剌的,频频探身回头向她张望。
行政部后勤组这种垫底部门,位置自然靠后,她便仿佛在高台上展览一般。
纵使心理素质如程音,这时也觉得有些难受。
还有更让她难受的。
红背心的电视台摄影师为了?取个全景,特意站在看?台山顶,正好是旁边的过?道。姜晓茹陪着随行女记者,也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大肆八卦。
“居然是真的?”
“你以为,我跟她住同个宿舍,夜里经常回来得可晚,满身烟味酒味,在附近酒吧街做那个。”
“哪个啊?”
“就你想的那个。”
“啧啧!”
没有什么?比同班同学的背书更能?令人信服,何?况还住同一个宿舍。
程音冷脸听热议,还是没搞懂这个千古之谜:她到底哪儿得罪了?周跃跃?
周女士的人生?远比她圆满,父母双全,家庭富裕,男朋友是学工部的助教,和就业处的老师很?熟,她连毕业找工作都比其他人顺遂。
市台那是一般人能?进的吗?
何?必盯着她不放呢?
程音好涵养,被人当面造谣还能?面无表情,尹春晓这暴脾气可受不了?。
“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踢了?踢程音。
程音正低头给律师发信息,告知他又有新的线索发现——此前她就好奇,那段录音到底是从哪儿传出的,当天的督导谈话除了?老师,只有学工部的人在。
这不就都连上了??
发完信息,她抬头对尹春晓笑:“我喜欢玩儿阴的。”
尹春晓都懒得理她。
看?台后方在做局部修葺,就地堆了?些沙子,她弯腰抓起一把,翻栏杆到周跃跃等人后方,伸手扬了?把沙,再闪身进了?出口通道。
三分钟后富婆姐好整以暇回到座位,拍了?拍掌心的灰:“姐喜欢现世报。”
程音噗嗤一声笑了?。
第57章 结婚
姜晓茹一边怒骂着京城的妖风, 一边帮周跃跃清理头发上的沙土。摄像老师等不及记者就位,直接将镜头拉近,对准了运动?场。
第一个项目即将开赛。
开场得要?鲜亮、热闹、先声夺人, 因此工会选了个趣味项目。彩色毛毛虫一溜儿排开, 全景拍出来甚是好看,但景别再往近了拉, 画面中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不和谐音。
一个哭丧着脸的小女孩。
小女孩长得漂亮,即使哭丧着脸也很上镜,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她被放在了第一排。
也因如此,她的无助便被展示得格外彻底——赛事场地有自带摄像机位,连接了看台对侧的巨幅显示屏, 于是全场数千人众目睽睽,看着小女孩一点点涨红了脸,急红了眼圈,马上就要?掉金豆子了。
“那个小朋友怎么?啦?”柳石裕都忍不?住问了一句。
坐在他右侧的季辞没说话,蹙眉盯着屏幕, 然后低头发了条短信。
柳亚斌接住了他爹的问题:“好像是家长迟到了,没法参赛吧。”
家长确实迟到了。
三次检录通知都没叫来人,程鹿雪心急如焚,身?后的嘴欠小男孩还在拱火:“我就说你没爸爸吧, 你爸在哪呢,净吹牛。”
男孩的爸爸坐在他身?后,闻言吓了一跳, 抬手给了小男孩一巴掌:“别瞎说。”
“谁瞎说了!昊昊妈妈说, 她妈妈是坏女人,在外面乱搞。”
小孩学舌, 连自己说的是啥恐怕都没闹明白,被他爸蒙头蒙脑一顿抽——好奇的眼神已经忍不?住看向?了鹿雪。
程鹿雪听而不?闻,只强忍着眼泪央求裁判,能不?能再广播通知一次。
五分?钟后,广播声响彻场地:“毛毛虫竞速即将开始,请006号选手程鹿雪同学的家长尽快到赛场参赛,请程鹿雪同学的家长尽快到赛场参赛。”
程鹿雪同学的家长在观众席,心中深感?迷惑。
所以鹿雪不?是和林老师一起表演?那她怎么?也不?说一声?
程音顾不?上太多?,从坐席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往看台出口?跑去,从看台山顶到赛场且有一段路呢。
刚跑到一半,又听广播喊:“请程鹿雪的家长陈嘉棋先生尽快到赛场参赛!”
嗡的一声,程音的头炸了。
看台上也嗡的一声,细小的私语如暗流四?下翻涌。
谁?人力的小程?她男朋友吗?还说要?结婚呢……铁定结不?成了呀……这种女人……
程音站在看台出口?处,周围一圈议论纷纷,听在她的耳朵里断断续续。
她满脑子只有大屏幕上鹿雪哭泣的脸,想催着自己的再走?快点,脚却完全不?听使唤,刚迈出去就踏了个空,重?重?摔在了台阶上,往下滑了好几阶。
太痛了,甚至分?不?清到底哪儿在痛,手蹭破了一大块油皮,脚腕也很不?对劲,程音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
等?痛感?过去,她才?重?新听见了议论声,声音还不?小,就在她的头顶。
“陈嘉棋是我们院的院草,比我高三届吧,以前他们是同学,程音一直想追他来着。”
“你不?知道,陈家可有钱了,他就是比较低调,这女的心眼儿贼多?,天天幻想嫁入豪门。”
“这回丢脸丢大了吧。”
她那位想象力丰富的舍友,还真是给她准备了一整本的故事会。
程音满心惦记着女儿,没工夫搭理神经病。她想赶紧跑下去救火,但别说参赛了,她此刻连路都走?不?了,脚踝怕是扭伤了,一落地就钻心地疼。
大屏幕上,她家小姑娘已经红了眼圈。
赛事组当然不?可能无穷尽地等?人,广播三次无人应答,便宣布了006号选手弃权。
裁判上前去拉程鹿雪,试图让她离开赛场,小女孩人站着没动?,金豆子已然掉了下来。
程音颓丧地靠在了出口?通道,风吹着她浑身?发冷,这是一片太阳完全照不?到的阴凉地。
忽然,满场哗然声起。
程音疑惑抬头,然而从她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对面的大屏幕。
屏幕上,赛场上所有人都抬着头,表情十分?诧异,鹿雪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的悲伤之色烟消云散,像是被忽然升起的太阳照亮。
发生了什么??
场内所有人,除了程音以外,都亲眼目睹了正?在发生的事。
坐在董事长身?边的男人,忽然起身?离开座位,走?到了主席台的边缘。
这儿离赛场最近,半悬于看台一侧,距场地有一米多?的高度差。于是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柳世那位素来做派儒雅的季总,就这样直接单手撑地,翻身?跳下了主席台。
帅是帅极,惊也惊呆。
此时程音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季辞已经在满场的哗然声中走?进场地,进入画面,她可以在大屏幕上看到他了。
只见他笔直地走?向?鹿雪,弯腰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一只手的食指屈起,擦掉了她滚落的眼泪。
“舅舅。”鹿雪小声叫季辞,有点不?好意思。
舅舅个儿太高,她被他这么?抱高高,连站在后排的人都能看见她在哭了。
“对面有个摄像头,正?对着你的脸,”她那没心没肺的舅舅竟还继续戳她,“你再哭,就要?上电视了,全市人民都能看到。”
鹿雪惊恐地瞪大了眼。
她抓起季辞递给她的纸巾,响亮利索地擦干眼泪、擤了鼻子,一出溜回到地面。
“我们快点去比赛吧,你会毛毛虫竞速吗?”她紧张地问。
“我什么?都会,”季辞自大地答,“走?吧,小姑娘,让我们去拿几个奖牌。”
他接过她刚擦完鼻涕的纸巾,毫不?在意地塞进了西装裤兜,然后抬起长腿,跨坐在彩色毛毛虫上,在满场震惊的目光中,对程鹿雪拍了拍手掌。
“过来,宝贝。”他神态自若道。
程音被尹春晓寻到,搀扶着回了看台。
她整个人处于一种过载之后的空白状态,眼睛在看,耳朵在听,大脑却不?肯接收信号,滋滋地充斥着杂音。
王组长和小神婆在轮番问她问题,可她并没有答案,她也不?知道季总为什么?突然出现,激情投入了可笑的幼儿园大班竞技项目。
“可能是,为了塑造企业社会形象。”程音喃喃。
“那这形象也太……”尹春晓看着赛场上那一对配合默契、大杀四?方的亲子档,“天伦之乐了。”
尹春晓转过头,一旁的摄像师已取完了全景,周跃跃正?拎着话筒往出口?通道走?。
“我就说吧,这种人,天天想着攀高枝儿。”周跃跃的嘴巴拧成了M型。
“也不?可能真的娶回家。”姜晓茹也不?痛快。
她想的是,同样都是不?能过明路的关系,怎么?程音就能搞到这种好货,年轻英俊头发浓密,肩宽腿长腰腹有力。
这二位不?痛快,尹春晓可就痛快了,冲着这俩的背影又丢了一把沙子。
酸鸡变成了柠檬酸鸡,酸去吧!
鹿雪玩得也很痛快。
她老舅没骗人,真的擅长一切项目,杀得对手片甲不?留,她现在都有点担心,会不?会自己拿到的奖金太多?,最后所有的助学款项都由她来捐出。
那她每天光给那些大山里的小伙伴写信,都能写到半夜去。
“奖金分?给其他小朋友吧,每个人都捐一些,大家一起来写信。”鹿雪提议。
“你的钱,你处理。”季辞甩手掌柜。
“是我们的钱。”鹿雪当场纠正?。
这一天程鹿雪扬眉吐气,骑大马,打胜仗,然而等?到凯旋时刻,她忽然想了一件要?紧事。
妈妈说过舅舅身?份特殊,不?能对外乱讲……
她苦着脸,冲季辞招了招手,等?他弯下腰,忽然张开两条肉嘟嘟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舅舅,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季辞抬手就把她抱了起来。
“我有一个小小、小小的请求。”
鹿雪央求地揪住了他的袖口?,季辞的心瞬间化?成了软泥,可以任凭这小屁孩搓扁捏圆。
“什么?请求呀宝宝?”
什么?请求都行,要?月亮都行,初一到十五,不?同形状各来一个,给我们鹿雪凑成一整套。
“我能不?能告诉同学,你是我舅舅?”
这是什么?古怪请求?季辞差点就想点头。
但另一个更古怪的念头,却让他保持了静止与?沉默。
鹿雪眼里期待的光慢慢熄灭,她难过了,不?过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今天的程鹿雪已是满载而归,她妈说过,人贵在知足。
“好吧,不?可以也没关系,还是谢谢你。”她小声道谢。
“程鹿雪同学,”季辞总算开口?,很严肃的态度,“今天原本是陈嘉棋来陪你比赛的,对吗?”
“对……”
“他爽约了?”
“嗯。”
“那你觉得,他能和你妈妈结婚吗?”
“啊?”
小姑娘莫名其妙,不?知道运动?会和结婚有什么?关系。
“你想让妈妈像你今天这样,一个人披着婚纱,站在人群里哭吗?”
程鹿雪大惊,原来是这个类比,简直很有道理,没有信用的人根本不?能相信!
“不?能,妈妈绝对不?能跟他结婚!”她成功地被他把话题带跑偏。
“可是婚纱都定好了,特别漂亮。”
“那怎么?办?”
“要?结也不?是不?行,换个人就是了,”季辞说得轻松写意,“程同学,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
“你能不?能告诉你同学,我是你爸爸?”
我们的话题女主程音,并没有等?到鹿雪的大满贯颁奖礼。
她的脚踝像发酵的紫薯面包,痛得一秒钟都无法再忍。程音将女儿托付给尹春晓,再给季辞留了个言,便让江媛媛陪着,去积水潭医院挂急诊去了。
小神婆心里也很急,一路都在抓耳挠腮。
公司里有超绝八卦,就发生在她身?边,而她竟然一无所知,她的磁场失灵了吗?
“音姐,你和季总在谈?”
“……不?是,我们以前认识。”
“你们以前谈过?”
“不?是!很小的时候认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程音都无奈了,为什么?一定要?往那种方向?猜,“普通邻家小妹,你们季总看不?上的那种。”
这个理由说服了江媛媛,按照她所掌握的宫斗进展,季总目前的任务是在攻略孟家千金,这种关键时刻,怎可能突然旁生枝节。
除非他疯了。
待到晚霞满天,逢魔时刻,小神婆却亲眼见证到,他们季总究竟有多?疯。
看崴脚到积水潭,这无疑是个不?太明智的选择。急诊室挤满了危急重?症,高空坠落头骨撞出坑的,路遇车祸肋骨戳进肺的,程音的那个紫薯面包不?管有多?紫,在此地都不?算大事。
先疼着吧。
可是真疼,起初她还能好好坐着,逐渐有些体力不?支,最终只能奄奄一息半躺在椅子上,尽量把脚抬高。
程音脸白得像个蜡人,昏昏沉沉等?着医生叫号,忽然听到鹿雪的声音,在叫她妈妈。
她勉强睁开了眼,牵着鹿雪站在她面前的人,竟不?是尹春晓,而是季辞。
程音觉得自己大概是痛昏头了,她有点不?太确定这人到底是季辞,还是某个长得像他的人,或者干脆就是她在昏沉状态下产生的幻觉。
季辞怎可能直接跪在急诊室的地上,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检查……
检查完他匆忙离开,过一会儿重?新回来,带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夹板。
他给她的脚做了简单固定处理,然后直接将她从椅子上抱起,小心翼翼地避让着人群往外走?。
“知知,我们换个地方去看,好不?好?”他连声音听起来都特别温柔。
程音没力气回答,她觉得这个身?体姿势很别扭,再不?抱住他的脖子,她可能就要?滑下去了。
小神婆呆若木鸡,看着18楼的儒雅男神,以一种特别偶像剧的姿势,当众表演了一个标准公主抱。
他甚至还非常肉麻地在哄人:“知知乖,再忍一会儿,马上就不?痛了。”
……这什么?虎狼之词啊!
她刚为什么?没给他们录下来?现在就算回去跟人讲,也绝不?会有人相信她的!
程音不?知何?时陷入的昏睡,也不?知自己醒在了何?方。
窗外大片暗蓝色的天空,被树枝分?割成雅致的半透明色块,墙上的油画也雅致,射灯投下椭圆的光,仿佛美?术馆的布展。
身?下的病床却告诉她,现在她在医院。
大概是私立,环境才?会如此宜人,还能为挂水特意开出一间病房。
外面的走?廊安静仿若无人,程音视线转动?,看到了守在床边的人。
季辞单手支颐,轻闭着眼,从指甲尖到睫毛尖,都是女娲花了心思的造物。
唯一破坏艺术感?的是上唇与?下巴上的胡青,这一天由于过于疲惫和漫长,连季总都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护士推着轮椅进来时,雕塑似的美?人转醒,程音闭上了眼装睡。他们聊天的声音很轻。
“季先生,挂完这支水,您太太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
“踝关节切忌受力,这个月最好卧床。”
“知道了。”
剩下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医嘱,程音没注意听,心思都在护士进门时的那句话上。
他太太?
她闭着眼,耳朵热热的,并不?知道在雪白的病床上,那一双红耳朵看起来有多?醒目,自以为装睡很成功。
忽闻季辞含笑的声音:“醒了就起来,回家再睡。”
一只脚打满了石膏的人,要?“起来”谈何?容易,程音乱按病床上的按钮,反而调错了方向?,变成脚高头低的体位。
这下连脸也一起红了。
季辞强压着嘴角,将某个倒挂着笨蛋从床上抱起来,轻轻放进了轮椅。
他竟还变出了张羊毛小毯:“刚醒会冷,盖着点。”
待安置好程音,他又去旁边的床上抱鹿雪,小姑娘不?知睡到了那个爪哇国,被挖出被窝时说了句梦话:“爸爸加油!”
还挺应景。
说加油就加油,季辞单?*? 手托住鹿雪,忽然弯下腰,看着程音的眼睛,说出一句骇人听闻的台词。
“知知,我们结婚吧。”
第58章 协议
程音在少女时期, 曾无数次幻想季辞跟她求婚的情景,无不浪漫而盛大,布满了花瓣、气球、蜡烛、水晶等常见爱情元素。
她?没想到它?当真发生, 居然是在如此新颖的一个场景。
程音愣愣看着季辞。
走廊虽安静, 并非无人往来,门上的长条方窗好似一个窄形电视, 播放着夜班的护士、溜达的病人、沉默的家属。
这儿是?医院,人们在此?生老病死,桩桩都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但很少有人在这儿求婚,还用那种聊家常似的口吻。
程音没有回应,而是?低头去找手机。
她?打给了梁冰。
怕被季辞听到,她?还特意背过身去, 小声地问对面?:“你老板今天下午,又发病了?”
正忙着赶榜的冰凉薇甜太?太?,疑惑地停下了疯狂码字的手指。
没有啊,他老板只是?在颁奖仪式结束后,抱着一起比赛的小女孩离开了现场, 导致他被一群人追着打听,是?不是?季总隐婚生了个女儿。
他也?想问呢,怎么季总和音姐女儿长得那么像,难道这故事?竟是?总裁夫人带球跑?好古早的狗血题材!
程音没能满足梁冰的好奇心, 她?的手机被人抽走了。
“我现在很清醒。”季辞看她?的眼神有些无奈。
程音对此?持保留意见,您听着可不清醒,结婚对象您确实?是?有, 但从来不是?我啊。
上周挑婚纱的时候我还是?你妹妹呢, 你猜怎么着,我当时的结婚对象也?不是?你。
程音满腹的心理活动, 最终化作一个大无语,听着季辞继续往下说:“你最近病急乱投医,到处找人相亲,是?不是?为了给鹿雪上户口?别在外面?乱找了,我正好没有结婚。”
……正好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在外面?乱吃东西了,厨房正好空着,三哥给你下碗面?。”
程音哪可能跟着他一起疯。
“三哥,我一个有孩子的人,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不知道你和孟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谈了这么多年,家中长辈也?都赞同,有什么矛盾你们好好解决。”
她?本意是?想好言相劝,劝了两句心中酸涩,干脆闭了嘴,眼睛去看墙上的画。
此?时才注意到,画是?古斯塔夫那幅著名的《吻》。
“如果?你在奥地利听故事?,那么离开维也?纳那日,请务必带走一个吻。”如此?浪漫热烈的主题,所?表达的情感却是?——毕生的情人从未真正在一起。
很好笑。
程音笑了,命运真是?最好的幽默大师,如此?卖力地讲冷笑话,她?想不听都不行。
腿摔断了,她?连跑都跑不出去。
季辞将鹿雪重又放回床上,扯过被子一角,盖住她?圆鼓鼓的小肚皮。然后他将程音连同轮椅一起,转到他的方向。
她?还不看他,他只好伸手扶正她?的脸。她?垂着眼皮,他干脆单膝触地,试图与她?目光相接。
……这下真是?求婚的姿势了。
“我和孟少轶是?普通朋友,之前跟你解释过的。孟老师也?许有其他想法,但那不是?我的想法。”
“我跟少轶偶尔一起出门,因为她?是?个好向导,而我需要去一些比较偏远的地方。”
“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人。”
“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突然失踪了,我无时无刻都想找到她?,经常焦虑得通宵睡不着,怕她?挨饿,受冻,一个小姑娘在外面?被坏人欺负……”
“我哪有什么多余的心力,跟别人谈恋爱。”
程音不知何时与他目光相接。
她?三哥如今成熟儒雅,已是?高不可攀的清贵之人,此?时与她?相对恳谈,却是?显而易见的低姿态。
就?算年少时,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季三,他何曾与人低过头。
“我知道你现在独立又能干,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鹿雪也?养得很好,但这世?上恶意之人太?多,我真不放心你跟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结婚。”
“已经四月份了,下个月就?要提交幼升小的资料,你临时找人,哪还来得及?”
季辞这样的谈判高手,要说服人只是?时间的问题,程音还在做无谓的反抗,试图提醒他正身处于宫斗漩涡,总要顾及孟老的想法。
季辞冷然:“你哥暂时还不需要靠出卖自己,来获得旁人的选票。”
他说这话时,像极了年少时的桀骜模样。
她?最爱的初恋脸都被祭了出来,程音哪还招架的住,谈判高手精准把握到她?面?露犹豫的一线时机,放下了最后一块砝码。
“我的病,总是?不定?期发作,又不敢让外人知道。知知帮了我那么多回,不如救人救到底?有个明面?上的身份,方便随时照应着,我很需要你。”
他家这个姑娘,历尽沧桑归来,变得吃软不吃硬,不谈感情只谈交易,他得换个方向拿捏。
果?然她?迟迟疑疑松了口。
“所?以,我们只是?假装结婚,对吗?”程音说不好心里是?觉得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季辞微微歪头,笑得光风霁月:“不然呢?”
话里有话,程音秒懂,恨自己一时多嘴——好似她?巴望着发生点什么似的。
“要假装多久?我这边只需要配合给孩子上个户口,加上30天的离婚冷静期,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够。” 她?立刻撇清嫌疑。
季辞失笑,好没良心,但也?非常帅气,这种用完就?扔的态度。
希望某一天哪怕他不在了,她?也?不会感到难过。希望她?面?对世?上所?有男人时,都是?同样的理智冷静,一切都先考虑自己。
心中酸涩混着欣慰,表面?他却云淡风轻:“我自是?希望,你能一直帮我打这个掩护。不过一直绑着你不放也?不现实?,不如先以一年为期?届时看你的意愿,是?要终止还是?继续。”
一年,听起来也?还适宜。
但和季辞结婚非同小可,她?其实?还有其他顾虑。
“我的职业发展才刚起步,要是?跟你结婚,算是?直接站了个队,而且,还不是?我预先选好的那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