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by朽月十五
朽月十五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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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青禾接过步弓,她当然知道测量土地没有那么简单,尤其?那些极其?不?规则的地,要?是?想精准算出亩数,得?花个小半天的时间。
但?是?在戈壁滩这?种起伏几近于无,相?当于平地的,用步弓翻转测量是?容易的,一边走满六十?弓,在边角插上树枝,四个角插好就为一亩。
在量地时土长不?会说话,这?种事要?很专注,计数不?能错误,边缘线也不?可以偏移太多,要?合乎正确的亩数。
测完五亩地后,最前面竖着的木头?旁边影子渐渐短了截,姜青禾已经走不?动了,她累得?一屁股坐在荒滩上。
“干不?动了?”土长从另一头?拎着步弓走过来,坐下拧开羊皮水囊问?她。
姜青禾指指自己的脚,她今天穿的还是?厚底布鞋,但?是?那些戈壁最不?缺的就是?石头?,很多尤为尖锐的,硌得?脚底生疼。
她自嘲,“我应该跟马一样?在蹄子上钉个脚掌,这?石头?忒硌脚。”
怪不?得?那些骆驼客带着骆驼走戈壁滩,都得?在蹄子上缠上牛皮底,或者钉蹄掌。
土长笑她,“那你这?人?脚估摸着没法?要?了,走吧,都晌午了,先量这?些地,等叫大家伙捡了石头?再量。”
“石头?捡了铺砂地?”姜青禾撑着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沾的土粒子,好奇地问?土长。
“是?啊,俺想想还是?得?铺砂才能在旱天保住根苗,”土长弯腰捡起块小石头?,在手掌心掂了掂,她看着满地深嵌在土地的石头?,摇了摇头?,“都得?先挖出石头?,把?地翻一翻,下种漾肥后才能铺砂。”
“这?砂也讲究得?很,不?是?俺们说的这?里的石头?,这?种能用是?能用,总不?如砂好。砂有三种,一是?去山里挖土,筛了土后留下来的山砂,二则是?不?常见的井砂,三就是?那清水河里底下捞出来的河砂了。”
土长跟姜青禾边走边说:“这?土的砂也不?是?不?能用,得?筛。要?是?树苗能活得?好,俺是?不?想铺砂的,实在是?磨人?得?很啊,这?一亩地得?三五个人?来铺一天,所需的砂实在多,除了自己下河捞以外,镇上买卖更贵。”
“但?铺了砂后,来一次雨就能保墒,地里的水不?被日头?晒没,那旱天也不?用怕树苗枯死,而且这?铺了砂的地能管二十?年,不?能用了再换一批砂就成,麻烦就麻烦些吧。”
“到时候请虎妮她三叔,在砂田里种瓜的,他是?挖沙的老把?式了,看河道和山沟流向就知道哪块地方的砂最多。”
姜青禾感慨真是?术业有专攻啊,她问?了嘴,“在清水河挖?”
土长摇头?否认,“你回家收拾一下,俺们下午去黄水江那里,让瓜把?式瞧瞧哪里砂多,俺和你瞅瞅江,想想咋挖,等想好了俺们去趟镇上,把?挖渠和理书这?件事都办下来。”
时间紧得?很,春耕在即大伙要?开始准备新一年的耕种,拖拉的话还要?误了开荒地。
所以下午姜青禾揣上徐祯做的枣窝窝当干粮,坐在牛车上分?给土长和瓜把?式时,土长笑她,“这?是?哪门子的干粮,吃的这?么好。”
枣窝窝还不?是?那种揉了面把?红枣塞进去的,而是?得?先煮红枣再晾干,用黄米面和苞谷面调拌在一起,切好的红枣塞进去,捏成窝窝型上锅蒸。
徐祯用的是?软黄米,不?是?那种硌牙的硬黄米,蒸起来颜色好看,吃起来口感糯,而且煮过又晒干复蒸的红枣很面,加了糖刚刚好的甜。
瓜把?式吃了一口就笑说:“难得?吃到这?么精细的吃食了,这?面筛的细,放的糖也好,俺吃到这?口算是?得?你的济了。”
姜青禾拿出那一兜的枣窝窝来,半敞开给两人?,“你们吃嘛,多吃点,叫你们今天享享我的福。”
这?话叫土长和瓜把?式都笑了一通,吃完一个枣窝窝后便没人?再吃。因为走过戈壁滩后是?黄土地,人?都没办法?开口说话,风吹起来一阵黄风,让人?呛咳。
姜青禾只好裹紧焊在身上的头?巾,虚着眼透过缝看到哪了,她的屁股都快颠成四半了 。终于听见哗啦啦倾泻直下的水声,有湿润的水气?钻过来时,她知道到地方了。
黄水江不?同于贺旗镇内最大河域乌水的平平波动,它有个坡,让它的河水十?分?凶猛湍急。所以即使?它的河面宽阔非常,羊皮筏子也没有办法?从这?里过,而且它冬日不?上冻,只是?水流速渐缓。
瓜把?式自己拴好了牛,下去找水流浅能有砂石堆积的地方了,留下姜青禾跟土长面对着这?浑浊的黄水。
“我还以为这?是?条小河,小河水浅,旱天一蒸就没了,可这?河就算挖个五六条水渠,它也少不?了太多的水,”姜青禾一路往上,看着越发宽阔的河面,只觉得?用来挖渠引水灌溉实在很合适。
尤其?这?片水域的前半截是?黄土地,而不?是?戈壁滩,开荒地种草和挖渠能互相?兼顾。
“衙门不?给你挖能有啥法?子,只能再去磨磨了,”土长揉了揉眉头?,她手指着黄水江那坡的下游地段,“你看从那往后移一点,先立水闸再挖渠,绕过那些石块,难是?难了些,但?两三年内能挖通,这?水渠就能养活一片的林地。”
姜青禾听着土长的话,眺望远处的一片的黄,这?里连棵高出地面一米的植被都没有。
正是?因为草木不?丰,所以狂风能席卷着沙漠里的沙子毫无阻挡地漫过春山湾。
但?是?如果水渠挖成,水流浇灌着树木让它成活,长成一片防风林,那么黄毛风的威力能逐渐削弱。
她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谈不?上什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但?绝对有利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可明明是?对于土地极其?有力的事情,却要?花大钱去办下来,姜青禾扔了块石头?打水花,看着石头?跃过河面然后消失。
她说:“谁管渠道?”
土长指指天,“最大的那个官管水利,俺们是?见不?到的,俺们只能见到渠正。”
姜青禾从南边雨水丰茂的地方来,哪怕待了两年也难以摸清这?里水渠的重要?性,重要?到有朝廷委派的水利官员,以及渠正,还有各渠会有渠长分?管,也会有的地方派威望重的老人?为水利老人?管水渠。
“你晓得?为啥不?,俺们这?里地段好,左边的庄子离得?远,右边的又隔着一道黄水江,前后都是?山,哪来的村子,所以俺们这?水渠只供俺们自己用就成。”
土长敲了敲自己的腿,指着远处那些不?靠山前后相?连的村子说:“可是?你瞅他们那地段,一村挨着一村,那渠是?得?从两村或三、四村田道里头?过的,这?天旱不?雨地又缺水,为着点粮食不?都争水保田地。”
“为着渠先给哪边的田用,几个村子间打死人?的都有,尤其?是?旱年的时候,一点水动辄打的头?破血流。所以为啥衙门要?分?派渠长管水渠,还有选水利老人?,实在抢水抢得?忒狠。”
“他们闹了人?命官司后,衙门管水渠管得?更严了,要?是?被发现挖私渠那就是?重刑,蹲四年牢还得?做苦役。不?仅如此,哪怕你上报去要?挖渠,没有渠正带着小吏来瞧过和盖红章,你都挖不?了,这?是?俺说的为啥要?花钱疏通,就是?拿钱请他们走一趟来瞧瞧。”
姜青禾听得?眉头?紧皱,却又琢磨到点名堂,她望着远处那连片的村庄,已经能想到复杂的水渠结构。
她忙问?土长,“我们湾里是?不?是?没有渠长?”
土长摇了摇头?,“俺们这?种算小打小闹的,就算从清水河挖到棉花地的一段,也到不?了要?渠长的地步。”
“是?啊,就是?我们这?没有渠长,衙门也不?知道这?里水利的地形啊,尤其?你说对岸闹的事情,我们跟他们是?相?连的,衙门还以为又是?这?片的,肯定不?敢给你开渠。”
姜青禾不?敢说摸透了衙门渠正的心思?,她觉得?大概就是?如此。因为这?里为着水渠闹事多,而春山湾就隶属于这?片黄水江的区域,地形上也被划分?到跟对岸村子一块,所以为了规避麻烦,他们干脆直接拒绝挖渠请求。
所以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怕不?是?钱不?钱的事情。
土长忙问?她,“那你觉得?咋样?会给俺们开渠?”
姜青禾从背着的布袋里拿出一本册子和一只炭笔,她指着黄水江以及对岸村子,又对着眼前的黄土地和远处的春山湾绕了一个大圈。然后才说:“画个明确的地形图,给衙门看,让他们知道我们这?就是?个山洼子,不?管是?黄水江还是?清水河,都挂靠不?着其?他村子的,跟他们说清楚,这?水渠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土长恍然大悟,她用力拍了拍姜青禾的肩膀,“还得?是?你的脑子活啊,俺咋没想到嘞。”
“可要?是?姐你不?跟我说,我哪想得?到,”姜青禾说的是?实话。
她也不?再说啥实话客套话,专心画起了地形图,她的绘画和记忆能力还行,画出来的东西哪怕粗略,也精准地把?春山湾处的地方给画准确了。
两人?都觉得?可以,等她画完,瓜把?式从远处回来说:“一处能挖,明天叫人?来挖吧”,在夕阳西下时坐车圆满回程。
第二天姜青禾带着地形图,以及打好的腹稿和土长坐上羊皮筏子,一路顺流到了镇上,来到了位于六部之外的水利部门。
渠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记性还行,看见土长的脸就说:“你是?那个之前找了俺好几趟要?挖水渠的,你们那边挖渠不?好挖,俺们过去也是?为难。”
“不?为难,俺是?老实本分?人?,咋会想着为难渠正你呢,”土长陪笑道,她将卷起来的图纸一点点摊开在桌子上,“渠正你看,俺晓得?俺之前莽了点,让你老人?家难做,这?回俺带了地形图,你老人?家先瞅瞅,再看能不?能让俺们挖渠。”
渠正怀着好奇接过那卷边的地形图,被上面的划分?线、河流走向还有村庄分?布以及土地给惊了下。
他见多识广,更精细的水利图纸都见过,只是?小小的感叹了一下,就看起了这?个地形图,他边看边问?,“你们是?哪个村子的?”
“诺,就在这?两山夹缝中的春山湾啊,”姜青禾适合接上,“我们这?里就是?个山洼子,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家,而且渠正你瞧,这?黄水江把?我们跟对面村子都给分?开了。”
“而我们要?挖的水渠,跟对面村子沾不?着关系,那河流湍急,你瞧上头?我画的那坡,那是?水流最急处,连羊皮筏子都难以过去的地,更别提我们这?又没有桥,等于跟对岸的村子彻底分?开了。”
姜青禾见渠正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才接着往下说:“所以我们从这?头?来挖渠灌溉这?片地,就是?只给我们湾里用,而且不?分?户。”
听到这?渠正才动了动,他抬起头?问?,“不?分?户是?啥意思??”
“这?片水渠不?用来种庄稼,而是?挖了种树的,这?片树不?属于家家户户,当然也不?能说它属于湾里,种下了就是?这?片地里的,”姜青禾回道。
渠正点点头?,意思?用来种树的,这?跟灌溉各家各户的农田又要?更讲究点,因为镇上早几年对此是?有出过布告的,要?支持各村各户种树。
他又细细看了眼这?张地形图,他问?,“那你们树种下了没?”
土长告诉他,“去年种下的,抢着雨后半夜给种的,现在基本都活了,要?是?成的话,渠正你可以带着人?去瞧瞧。”
见渠正犹豫,姜青禾便说:“从镇上到春山湾坐筏子平稳得?很,顺流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不?会颠簸。”
这?会儿才是?大早上,回来还能赶上最末的晌午饭,渠正瞅了姜青禾一眼,咋就跟个人?精似的,毕竟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车马的折腾,但?是?羊皮筏子还能坐一坐的。
最后他叫了两个小吏一起坐筏子到了春山湾,见这?个庄子虽然落在群山之间,可一切似模似样?,从边上走还能听见里头?有朗朗读书声。
询问?了番晓得?是?社学,他不?禁连连点头?,心下好感已经升了不?少,等见到那茫茫戈壁滩上长出来的苗种,他来回走了一遍,又蹲下来细瞧,从开枝程度就晓得?说的不?是?假话。
等他带着小吏从黄水江那里回来后,渠正最后只说了词,“中!”
“到衙门领盖章条子吧。”
姜青禾跟土长暗暗欢喜,又不?敢表露,只能一路憋到了衙门里。
在条子盖章要?写清楚引水原因,姜青禾特意强调让衙门写为了种树,还写下了一句话,风高土燥,引水灌木,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望树木成活,特批开渠。
渠正只说:“好好种,别辜负了这?苗种。”
而当姜青禾跟土长走出衙门时,土长还捧着条子还有点茫然,就批下来了?
而姜青禾却已经开始展望,当水渠流经每一寸干涸的土地,让草芽蓬发,树木生长,绿色填补戈壁,黄沙渐渐退去,而那一天不?会太远。

第141章 属于草原的春天
拿到挖渠条子后, 那天姜青禾跟土长坐最后的筏子回了湾里?,告知大伙这件事?。
老一辈的感慨,“黄水江那大河比清水河可阔多了,从那挖条渠出来, 能养活几?片林子嘞。”
“树苗子吃水多, 有渠保着才能活。”
土长说:“挖渠是件大事?, 也是?苦差事?,各家出点人来,银钱按人头给,一天有?十个钱,年中和年尾各算一次, 肯定?不会叫人白做工。”
其实十个钱也属实少了,挖渠是?实打实的苦力?活, 那抡起锄头刨地, 土硬到要用?力?往下砸, 会震的整条手臂发麻。
不等大家嘀咕, 土长又说:“除了挖渠, 在黄水江那边俺们还打算立两架筒车,引水灌河边那片地。”
“那边俺记的可不是?啥疙瘩地, 是?黄土地来着?, 也种树苗不成?”胖婶手里?磕着?南瓜子, 边吐壳边问。
“这就是?为啥要找你们来, 那边翻了地晒过?后, 雇你们种草,”土长站得累了, 说完就坐下来,跟大伙面对面说话。
李叔忙问道:“啥是?雇?种个草也有?钱拿?”
土长告诉大伙, “怎么没钱拿,只是?得你种好?到能收了,这一亩地二十个钱才能给,不只是?那边的荒地,湾里?所有?的荒田今年都种草。”
这话让底下人直犯嘀咕,要知道湾里?并不是?养牛羊的大户,他们有?的最少一两头,像是?四婆养了几?十头那还是?少的。
所以他们并没有?那么需要草,并不像牧民那样动辄养上百头羊,要很?多的草料才能上膘。
所以有?人就说:“那还用?问嘛,种草割下烧了做灰肥啊。”
当然听到土长说卖了给牛羊牲畜吃时,他们压根没话能说,种呗,种草可比种粮食要简单太多了。
开春之后,除了春耕,要忙活的事?情太多了,堆肥、捡粪、剜青、刨地等等,之前下了农田回来后还能休息,眼下却不成了。
得趁着?天光正亮着?的时候,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娃,都得背着?篓子去戈壁滩捡石子。或者用?小铁铲刨生?在里?面的尖石,一点点挖出来扔进篓子里?,再拿去倒在不远处的石堆上。
一部分人还得去黄水江那里?捞河砂,成堆成堆的砂石捞起,铺在席子上吸水晒干再收入仓房,等着?盛夏酷暑来临前把砂给铺上。
他们忙,姜青禾也忙,理书的事?暂时顾不上去办了,她把地里?的活让徐祯带着?一头牛干,将蔓蔓送到童学去,当然童学也还没正式开学,只是?先看顾原来的这十几?个娃。
自己跟土长拿着?步弓在湾里?的荒田里?到处走,边走边合算出亩数,而这些分出来的荒田在之后都得记在整个春山湾的名下,作为公田。
五天走坏了她两双布鞋,真的是?从天刚亮走到天擦黑,连晌午饭都是?坐在地里?解决的,最后还剩点边角地的时候,姜青禾坐在拉毡子上,她敲着?自己肿胀的腿说:“湾里?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人口也少。”
土长颇为赞同第一句,对于第二句她有?话讲:“其实人算不得太少,毕竟七十来户,加起来有?二三百人,比起其他村才百十口的总要多些。”
“再有?点钱就好?了,”姜青禾累极了,她上半身靠在草上歇会儿,看着?天上大团大团的云说:“要是?有?钱就招边上村子里?人的来挖渠啥的,总要快些。”
土长掏掏自己的兜,她叹口气,穷的叮当响啊,到处都需要用?钱,过?两天又要买草籽和苗种,连眼下让大家挖渠种草的都是?白?干活先。
关于缺钱的痛苦是?永恒不变的,逃也逃不开。
但是?没钱该搞的也都得搞起来,三月初三宜动土,挖渠动工开始。
土长在黄水江边进行了简单的祭土地爷仪式,杀了只公鸡,再放了几?串炮仗,几?个汉子抡起手里?的锄头,在定?好?位置各刨了几?下就算完成。
从今天这条名为兴安的水渠正式开渠。
当然一条渠要活,并不是?靠批下来的条子,除了大伙奋力?挖渠外,最要紧的是?落点和渠的走向。
取水口要找得好?,渠水进入渠道都是?从渠口开始,渠口要进水量大,而泥沙不多,避免渠道里?堆沙阻塞而水不流通。
还得反复踩渠、测渠深,十丈为界,把住整条渠的走向。
这是?十来位湾里?的老一辈花了好?些天才定?好?的位置,所以当除了要立闸口的地方,其余的土被一锄头一锄头凿开,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极其复杂。
他们看着?将要以每天一寸寸的距离蜿蜒到春山湾旁的水渠,到通渠那时灌溉着?两旁的土地,长出草木,带来生?机。
没有?人能在此时不感慨。
姜青禾也是?如此,她更知道这是?个极其庞大的工程,毕竟兴安渠宽六米,而长度有?五里?,深则两米,还要贴石块才能保证底部水不渗出。所以这得需要几?十个人日?夜不停,年头转过?几?个,才能看到通渠的那一天。
她那天吹着?来自黄水江的滚滚风潮,转身面对着?黄土地来的阵阵黄风,看到岸边立起的两架巨大筒车,它的架子深深扎进地里?,等到硬土地翻好?能上种,它将引来黄水
江的河水,到纵横交错的沟渠里?,灌溉这两岸的草地。
而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时间。
在开挖水渠的隔日?,姜青禾又跟土长跑了趟镇上衙门,这回是?去落实理书身份的。
这个很?好?办,土长自己觉得妥当,写文书的小吏也不会不答应,只是?递文书时说:“那你们可得好?好?上心了,除了之前挂在户籍上的那些地以外,所有?荒地在立夏前会有?书吏进村待几?天合算。”
“你们今年的地丁是?真的要收,推脱不得了,诺,这是?上头新的文书,你们拿去瞅瞅,不同的地征银是?不同的。”
小吏推来一张厚纸,上头大概意思是?上田(包括水田)一亩半按一亩征银十个钱,中田则为两亩折合成一亩上田,下田四亩折合成一亩征银十个钱,今年新开荒田不征田税,来年起科。
其实这个摊丁入亩征银还算合理,但是?摊到庄稼户头上都是?一笔不少于三百个钱的费用?,甚至更多,因为春山湾每户所种的田地没有?少于五十亩的,虽然并非全是?上田。
趁着?土长还在细看那个征地丁的文书时,姜青禾则问小吏,“那番粮地呢?今年新开的荒地也能免田税不?”
“番地啊,哪个部落的?”小吏翻找手里?的册子,转过?头问。
“蒙人。”
“那也不成的,番地本来赋税就轻,你看啊,”小吏拿过?书册,点点上面竖着?的一行字,“你自个儿瞅,蒙藏两族的番粮地,只纳粮不纳草,每亩地只收两斗的本粮,哪怕新开荒的也要收,收的再少一点。”
他说:“你们这种给不出来的话,再要不就是?折色。”
“折色?”姜青禾有?点不解。
小吏告诉她,“就是?拿银钱来抵要收的粮食。”
姜青禾问清楚了青稞折色后,她又问道:“那户籍落的地是?草场,还要征草束吗?”
“征,这个草束跟开荒地就不是?一回事?你懂不,你开不开荒地,只要你户籍落了草场,就得按亩来征草束。”
小吏关上书页,他看了眼姜青禾说道:“既然你问了,给你们也提个醒,前些年逃过?了就算了,现在粮草吃紧。”
“又要打了吗?”土长放下手里?的文书,赶紧问道。
“哪啊,眼下太平得很?,俺们可还指望再过?十几?二十年好?日?子嘞,这是?前头打了胜仗缴来的牛马羊,足足有?上万,可不就粮草吃紧,今年草束必征的啊,你们下头那平西草原在首征的这一批里?, ”小吏微笑。
姜青禾觉得他笑的好?让人心烦,但同时又知道,今年的草价必涨,种草这条路稳赚不赔。
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往年贴出的布告文书还能看吗?”
“俺这肯定?不成,你出门往左拐,有?间书铺,上店家那买去。”
土长出了衙门问姜青禾,“买布告做什么?”
由?于土长虽然识字,但那布告上写的全类似文言文,语意极其压缩,她看不懂都是?听布告使念的,所以她的手里?压根没有?这些年的布告内容,只有?小部分她听过?的才记在脑子里?。
“我想找找,头几?年有?没有?啥政策,比如我来的那年还说开荒地免田税一年,次年征半,第三年全纳的,”姜青禾说起这一茬来,她就是?抱着?希望看看。
最后从那个书铺店家得到了积满灰尘的布告,他还很?得意,“这些都是?俺自己去抄的,好?些年没人要过?了,可赶着?碰上你了。”
确实也就碰上她这个冤大头了,这些布告实在生?涩难懂,姜青禾看的晕晕乎乎,只能回去慢慢看。
收起布告后,她和土长没去衙门,而是?去了牲畜行找羊把式。
也算是?赶巧,羊把式没出门,正从牲畜棚出来,他看见姜青禾还愣了下,转头朝边上的屋子喊:“巴图尔,你那草场来人了。”
巴图尔在屋里?应了一声,接着?风似的跑出来,用?他浑厚的声音喊:“谁来了,谁来了?图雅!!”
他真的好?激动,那张胡子挂满两鬓的大脸上都能看出笑意来。
见他俩有?话要聊,土长自己去找羊把式谈牧草的事?情去了。
巴图尔拉拉自己身上沾满血迹的围布,他昂起头指给姜青禾看,“这一个冬额会了好?多,啥羊的口炎,还是?骨头扭到了额都会,额还能给羔羊断尾,刚还在给一头母羊接羔嘞。”
“吃了不少苦头吧,”姜青禾说,她印象里?的巴图尔又高又壮,虽然胡子拉碴的,但不管是?拉着?勒勒车,还是?骑着?马,都能让人一眼瞧到他那精气神。
可这秋冬的磨炼让他沉稳了不少,瘦而且脸颊凹陷,眉骨更加突出。
巴图尔嘿嘿一笑,他并不想说自己学得有?多累,这学两把刷子的事?情哪有?喊累的理,哪怕是?给羊掏屎那也得做啊。
“额这还有?会子就能回去了,大伙咋样?在冬窝子那边住得好?吗?”
巴图尔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都好?啊,有?吃有?喝的,图雅还教大家说方言嘞,一个个现在都会说上几?句了,等这一批母羊下完羔后,大家就从冬窝子里?迁出来,要去开荒地了,”姜青禾如实说。
巴图尔心里?安生?多了,然后带着?姜青禾在屋子里?随意逛了逛,正碰上土长和羊把式一起走出来。
姜青禾问羊把式,“叔你知道南边那里?怎么样储藏干草,颜色还是?绿的?”
羊把式想了想,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是?怎么让羊草割下来,草还是?绿的,他没见过?,要是?知道的话,他肯定?早早让牲畜行调制干草了。
但鉴于他跟姜青禾也是?老交情了,而且她这人出手大方,对于羊把式这种眼里?只认钱的人来说,就跟这样的人合得来。
所以他虽然不知道,但还是?给姜青禾出了个主意,“你去问问南北货行那的人,兴许有?知道的。”
姜青禾后面又跟他闲聊了几?句,巴图尔出来送她,“等再晚些日?子就回去啊,等额的这两把刷子更稳点。”
“好?,我会把你这话带到的。”
姜青禾跟他挥手告别,又和土长去买了牧草的草籽,再去南北货行时人家关门了,最后回了湾里?。
当傍晚土长叫来湾里?人,当众跟他们说明姜青禾当理书这件事?。
原本以为大伙会有?格外强烈的反应,但是?他们特别平淡,有?的人还蹲着?,手里?捧着?饭碗继续吃,嘴里?塞着?饭含糊不清地说:“早知道了啊。”
“这个理书她不当,难不成让俺来当,那真是?笑死个人哩,”剔着?牙的李伯开口,众人大笑出声。
“这事?土长你就甭说了,俺们心里?门儿清,来点别的。”
土长跟姜青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随后说起种草的事?情,这个事?情要格外看重。
说完了各个草籽要注意的,土长等人散的差不多了问姜青禾,“上次说的向牧民收粪肥这件事?办的咋样了?”
“等着?吧,”姜青禾笼统地回道。
但其实她早就把这件事?托付给了霍尔查。
所以早在几?天,草原上的禽鸟还安稳栖息在木架子上时,霍尔查带上几?个人赶着?勒勒车,沿着?他们熟知的方向,一路狂奔。
初春的原野活过?来后,冬窝子里?的藏民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霍尔查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宁布看见他,几?乎是?跳起来的,小跑迎过?来,他隔着?老远就喊:“是?歇家让你们来的吗?”
霍尔查跳下勒勒车小跑了几?步,他纳闷地说:“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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