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当然知道了,额们冬天织氆氇的机子要冒烟了,把她带来的羊毛都织成氆氇了,她说过?会找人来拿的,”宁布满脸的坚定?,“歇家是?不会骗人的。”
毕竟他们没有?勒勒车,连像样的马都很?孱弱,根本无法?送到春山湾。
在他们想要去往春牧场的时候,坚守着?这件事?,等了又等后终于盼来了。
宁布压根不等霍尔查开口,自顾自地说着?,他应当是?这个冬天吃的不错,脸也圆了些,说话声也大,脚步轻快。
人一旦没有?饥饿感,做什么都很?有?精气神,包括说话,宁布说话是?一茬接一茬,像草原上细密缠绕的草层。
“额们这个冬天一点没歇过?,你看这是?歇家要的氆氇,阿拉玛织的,多漂亮的颜色啊,还有?这些嘎乌和木碗都是?俺们一点点雕出来的,…”
霍尔查掏了掏耳朵,这么密的藏语让他听的头昏脑胀,眼睛瞥向那一堆的木碗,又从一叠叠整整齐齐五颜六色的氆氇上略过?。
最后他在宁布说的最起劲的时候打断道:“歇家还要跟你谈点你有?的东西。”
宁布茫然,“什么?牛羊粪?”
“昂,这你们没有?吗?”霍尔查震惊。
宁布挠了挠脸,“有?啊,还挺多的,这几?天草活了起来,带着?羊出去吃鲜草,捡了很?多。”
但是?他真的发自内心的疑惑,悄悄贴近霍尔查,他压低声音问道:“歇家为啥收这个?她们那缺火用?了?”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压根没有?粪肥田的说法?,只有?羊吃草,羊落的粪便让草原上的草长得更好?。
“她不缺,你们缺啊,”霍尔查极力?美化姜青禾,“你们缺粮食啊,她就想跟你们用?你们有?而且很?多的东西换啊。”
宁布愣了会儿,他看向草原,感慨了句,“歇家真的像草原应灵神啊。”
因为他们的粮食真的快要吃完了,在转场前快要靠羊奶过?活时,歇家来了。
当霍尔查说不止是?换他手里?的,还要换其他部落的时候,宁布的心里?像草原掀起了草浪一样不能平息。
他带着?霍尔茶找到了其他几?家小部落,他们都以放牧为生?,由?于不种地,只能靠着?奶制品果腹为生?。
当听见上一年秋听过?的歇家,眼下要收他们手里?积攒的牛羊粪,还用?粮食来换时。
大家内心的震惊并不讶于草原一夜之间草长得比人还高,他们不敢相信在于,真的有?人会拿粮食过?来换。
当他们第二十次质疑时,宁布这时要说:“额就说歇家是?个好?人啊。”
但是?对于这群常年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牧民来说,歇家这个词在他们心里?不再是?一团模糊。
他们有?的把歇家当做宝贵的东西,比如羊吃了会有?很?多酥油的羊茅草,以及不能缺少的羊奶。
或者说是?带给他们生?命的草原,宽广而伟大。
此时属于草原的春天才真正来临。
第142章 让长生天审视
对于小部落的牧民来说, 每年最难熬的是冬春两季,冬天太?冷,羊不产奶,粮食少得可?怜, 干草备得不足, 羊饿得要去舔土饱胀而死。
而春季牧草长得慢, 熬过了一冬后羊的膘情很差,又正值下羔剪毛期,随时都要损失一批羊,只有熬到春末才有奶和肉吃。
所以要是能用?牛羊粪换到粮食,这对于他?们来说, 更有希望在长途跋涉中转到夏牧场去。
几个小部落的人开始把东西收拾好,迁到藏族那冬窝子旁边搭起帐篷, 然后边赶牛羊吃草, 边捡拾牛羊粪, 将它们晒干后码成墙子, 等着?霍尔查来收。
他?们有的部落只有一匹好马, 不舍得折腾它。
霍尔查他?们是六天后来的,在草原上放牧的牧民听见牛的哞哞声, 直起身子眺望远方。
他?们看见勒勒车上载着?一袋袋的东西过来, 相互间?议论纷纷。
有人指着?那几辆勒勒车上的东西, 好奇又有点兴奋地问, “那是什么?”
宁布手里拿着?捡牛羊粪的棍子, 他?眼睛睁的很大,喃喃地说:“那袋子额见过, 是装粮食的。”
“有个不一样的人,”部落小孩指着?最后那辆过来的勒勒车说。
大家的视线又从布袋上移到后面, 看见了坐在最前面的那张面孔,是个长相秀气的女人。
“那是谁?是霍尔查带来的帮手?”有人发问。
宁布赶紧扔掉棍子,他?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往前大跑了几步,又转回来说:“什么帮手,那就是歇家啊!”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的挠挠后脑勺,有点茫然,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个未曾谋面的歇家应该有着?黝黑的脸庞,脸颊两团红,带着?头巾,身材宽阔能轻松骑大马驰骋草原,一拳能抡飞好几个人的那种。
但是他?们也很容易就接受了眼前这个歇家,虽然她瘦弱,面庞没有那么黑,长相也很清秀,可?一说话就让人觉得她很温和,很容易亲近。
“那是你们捡的牛羊粪?”姜青禾下了马车走过来,她现在藏语已经说的挺流利了,“我知道,你们喜欢把它码成墙子再来烧对吧?”
宁布在远处帮忙卸粮食,扭过头大声说:“对!”
本来还?站在帐篷边不敢过来的牧民,见她说话时像草原上的毛毛风,也有人大着?胆子问,“额们拿来烧的,你呢?”
姜青禾琢磨了下他?那句话的意思,笑了笑,“我们不拿来烧,拿来撒田里,让地里长出跟草原一样多的草啊。”
她已经习惯了跟牧民讲话用?更直白的话语,而不是肥田两个字,因为他?们听不懂。
在来之前她已经知道了,除了藏族以外,这里还?有几个小聚居的部落,是哈萨克族以及土族,只是他?们更喜欢称自己为土民或土家户。
她提前学了几句这两个部落的话,力求拉进关系,“听说除了藏族以外,还?有几个群落,谁是瓦克部落的?”
姜青禾实在有点分不清,因为选择游牧的牧民穿着?很简单,灰扑扑看不出颜色来。没有华丽的服饰,最多是女人会戴上一条头巾,而且脸庞并没有那么容易区分。
来自瓦克部落这一群哈萨克族人悄悄站在一起,他?们面对外来做买卖的人都有种天然的畏惧心理?。
“听霍尔查说,你们并不那么爱吃青稞,喜欢塔尔米是吗?”姜青禾迈过几株牧草,表情?和煦走过来站在他?们中间?闲聊。
哈萨克族人一听这句藏语中间?夹杂他?们的语言,神情?缓和了很多,尤其听到塔尔米,有人咽了咽口水。
他?们并不像藏族和蒙族那样爱吃青稞,他?们部落的人更喜欢塔尔米,有时候背了羊毛和皮子去蒙藏边集换,只换这种米。
而塔尔米其实就是糜子,也是黄米,最不挑地,漫山遍野能长的作物?之一。
所以在姜青禾知道后,她包圆了湾里大部分人家还?没吃完的黄米,去年粮食丰收,有些?人家甚至吃上了白米。这种适口性不算好的糜子和青稞都被剩了下来,装进麻袋里刚好能运给喜欢吃的人。
“你们给我牛羊粪,那我肯定?要给你们需要的东西嘛,”姜青禾说话时,很自然地伸手将旁边小孩头上的羊毛摘下来。
然后转过头问另一边的牧民:“你们是土昆(土人)吧,刚好你们也吃固日勒伊德希(面食),我带了点,还?有希格(蒸熟的青稞穗),大家一起尝尝吧。”
至于藏族她不用?了,糌粑她压根不会做。
土族的牧民被她这一整句很流畅的土语给惊住了,他?们以为这个歇家不会说土语的。但对于姜青禾而言,土语真的很容易上口,毕竟就是在蒙语上变下发音,有些?几乎是同音。
姜青禾朝后头喊:“徐祯,你把那几个蒸笼拿过来。”
她不知道第一次见面要带给大家带点什么,干脆请虎妮也来帮忙,昨天晚上做了百来个馒头,半夜鸡鸣第一声起来蒸好。
赶到这花了三四个时辰,自然冷了,但是这种馒头做的软乎,冷掉后除了口感差一些?外,其他?没有影响。
在场的牧民头一次见到比拳头还?大,又白生生的馒头,他?们忙跑去不远处的沟渠里洗了手,才回来接过,没有人会拒绝粮食,尤其在肚子里还?咕咕直叫的情?况下。
也有不好意思的,因为好客的牧民应该煮他?们本部落的食物?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姜青禾却说:“我也在招待你们啊,等你们有了粮食后再请我们吃一顿吧。”
他?们这才红着?脸接过馒头,用?自己的语言道谢,那些?娃啃着?快比自己脸大的馒头,咬下一口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满足声,很像小兽。
这些?游牧民族虽然禁忌很多,除了肉以外,很多面食他?们都能接受,尤其在饿肚子的情?况下。
本来他?们对歇家的距离感,在这一口一口咽下肚的白馒头里消失了,他?们也像宁布那样发自内心地觉得,歇家真的是个好人呐。
在大伙吃着?馒头,还?有蒸熟的青稞时,海桑从地窝子里走出来,她略带羞涩过来喊姜青禾,“图雅啦,阿拉玛做了酥油茶,请你们去喝。”
要知道这一碗没在上个冬天让姜青禾喝上的酥油茶,被朵甘思部落里的人念叨了好久,他?们如此感谢带来粮食的歇家,却贫穷的压根没有办法?献上一碗酥油茶。
不过姜青禾来的时候刚好,她们昨天刚挤了羊奶,在藏族特有的木质酥油桶里经过几百上千次后,才打出了酥油。
本来想?着?做点糌粑吃的,刚好赶上姜青禾来,她们忙进了地窝子,把包在羊肚里的那一小块酥油全都倒出来。
倒进酥油桶里,加上熬好的茶水和一小撮盐,用?带底托的木棍上下冲打,打出细密的泡沫,最后倒进壶里让它沸腾。
海桑拉着?姜青禾进地窝子说:“这碗茶等你等了一冬啦。”
“那我要好好尝尝,”姜青禾进了屋子,面对一众的扎西德勒声,她回大家,“扎西德勒,su。”
她接过端来的酥油茶,颜色类似于奶茶棕,闻着?有股很浓的奶味,上面漂浮着?些?许油花,有些?微膻气。
姜青禾看着?海桑示范,她也学着?轻轻吹开边上的油花,喝了一口,她连咸奶茶都接受良好,酥油茶自然也不例外,这点油花并不让人会觉得腻,淡淡的苦咸味,打过的羊奶很丝滑。
不过她几乎喝上一口,旁边拎着?茶桶的藏族阿妈就要来给她倒茶,吓得姜青禾连忙一饮而尽,将碗放回到桌子上。
可?藏族阿妈还?是往里头倒茶,海桑笑着?说:“你是贵客,额们不会让茶碗空着?的,你不喝就不要端了,等要走时再喝点。”
姜青禾恍然,她笑着?不再管那杯酥油茶,在屋里闲聊了会儿大家冬天过得怎么样,等外头粮食全部卸完,大家都进来喝过酥油茶后。
她才走出去,跟外面一众牧民说:“这次来除了见见大家以及收牛羊粪以外,还?是想?问一问,今年的春毛卖吗?”
“如果要卖的话,可?以用?粮食换,”她拍了拍那一堆叠起的粮食。
“不只是春毛,如果有上年攒下来的皮子或者是羊毛都可?以。”
其实现在压根不是剪春毛的时候,还?太?早了些?,天气不够热,失去羊毛庇护的羊也会生病。
所以姜青禾只是想?趁着?这个难得能过来的机会,跟他?们打好交道,好换羊毛和皮子。毕竟别看这些?部落人少,但是他?们的羊并不少,一年年的配种早就壮大了羊群。
而且他?们不像蒙族土默特小部落那样,因为头人阿拉格巴日长老有平西草原的地契,而要被迫交牛羊毛的税。
这群部落的人居无?定?所,他?们很少出现在市集和大众的眼里,衙门管不着?他?们,所以他?们部落的羊毛从羊身上剪下来后就全归自己。
“去年的也收吗?”哈萨克族人期期艾艾地问,上年碰上了黄毛风,蒙藏边集都没来得去。
“换啊,要青稞、塔尔米还?是麦面都可?以,”姜青禾的粮食储备量很足,甚至她还?早早承包了今年春山湾所有的青稞和一半以上的黄米,甚至请了二?牛早早帮她去收粮,在五月青稞收获期买下,为换秋毛和皮子做准备。
牧民们欢天喜地地去拿自己剩下的羊毛和些?许皮子,宁布在一旁面向姜青禾说:“琶杰。”
姜青禾接受了他?这句福寿增生的祝福,然后拉过徐祯,她说:“你能把这句话跟他?也说一遍吗?”
宁布愣了会儿照做,姜青禾说:“我还?有个孩子,希望下次你见到她也说一句。”
这下宁布真的笑了,他?吐出舌头,然后表示,“下次我会祝她扎西德勒,再祝她齐木德(永生)。”
姜青禾摇头,她面向这茫茫的草原,她迎着?风说:“把齐木德献给草原,和草原上的草吧。”
这样在草原上到处游走的人们,才能赖以生存。
换了粮食的这天晚上,姜青禾留在了冬窝子里,路途遥远,她没办法?一天内来回。
她吃到了哈萨克族的酸奶,很浓郁的奶香味,因为奶是哈萨克的粮食,所以她们的奶制品都有股醇厚的奶味,而且味道上,藏族、蒙族和哈萨克都有差异,各有各的好吃。
还?有土民的伊日哈,麦子做的茶,有股淡淡的麦子香。
由于姜青禾说过这是买卖,各换各需要的,压根谈不上啥感谢,大伙便不再说,而是邀请她下次再来。
等到秋季羊奶量最多的时候,请她来吃牦牛奶做的酥油茶、奶皮子和酸奶,以及土民说的热天来,请她吃萱麻口袋,她一一应下。
后面姜青禾起身跟徐祯出去,两人手牵手一起走在初春的草原上,月光朦朦胧胧,偶尔有虫鸣,更多的是清脆的鸟叫声。
这是难得惬意的时候,抛去了种种要做的事情?。
她甩着?徐祯的手,前后摇晃,望着?天上的湾月,有点后悔,“应该把蔓蔓带过来的。”
“这路走得太?累了,她现在应该很高?兴,”徐祯跟她十指相扣,走在被羊啃秃的草地上。
姜青禾笑了声,已经能想?象到,蔓蔓邀请她的几个好朋友过来,夜里在她的房间?里睡觉,几个小丫头趴在一条被子里,头凑头想?,嘀嘀咕咕说话,然后说到兴奋的地方还?要嘻嘻哈哈大笑。
虎妮肯定?会走过来喊,“老猫獾最喜欢敲不睡觉小娃的门了。”
然后惧怕一个不存在生物?的孩子们,就会老实闭嘴,渐渐睡着?,乱七八糟地躺着?睡觉。
姜青禾这样一想?,便觉得没带上蔓蔓也挺好的啊,她和徐祯也很少有二?人独处的时间?。
这回倒是在草原上好好走了圈,最后姜青禾走累了,徐祯背着?她走,她把脑袋搁他?的肩膀上。
两人随意地聊,连能看见的小草也值得说几句,最后徐祯问她,“苗苗,做歇家开心吗?”
他?很少会问这种话,因为他?有时觉得做歇家对于苗苗来说,那很难用?简单的快乐去定?义,更是一种背负在身上的责任。
毕竟之前在祭敖包时,长老递给她的那两条哈达,被她好好挂在他?们房间?的墙上,只要窗户一亮,光打在上面,最先看见的就是蓝白两色的哈达。
他?知道,这对于苗苗而言意义重大。
可?是今天看她轻松打入其他?族群里时,当他?们得到粮食后的欢呼雀跃,他?分明看见了苗苗的脸上也有最真切的笑意。
所以他?想?,当歇家应该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吧。
“最开始不觉得,”姜青禾回忆起那时,怎么描述那时的累呢,每一天就连睡着?时脑子里都在想?事情?,她有时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驴,被绳子拴在磨上带着?前行。
那个时候的疲累,除了身体上还?有心理?上的累,有段时间?老是会觉得想?哭,尤其是自己能力有限时。
她慢慢将身子低伏,趴在徐祯的背上,侧目是远方无?边黑暗的草原,她的声音渐渐低了点,她尝试用?很久没说的普通话来表达,“可?现在你问我啊,我觉得很快乐。”
“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你懂那种曾经是为着?钱,为着?羊毛、皮子和羊去做一件事的吗?那时我满脑子都是这些?,我觉得我要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歇家。”
“姚叔说没有女歇家,就是因为女人心太?软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可?在做买卖交易的时候,感情?就变成了束缚在脚上的绳索,拉着?人不能走。”
姜青禾笑了声,“可?我就是剥离不掉情?感,大家对我太?好了。
当我为着?很多身外之物?去奋斗的时候,到了一定?程度,我会再难拥有满足感。”
“但是当它转化为另一种感情?之后,就是我希望土默特部落能够欣欣向荣后,我觉得每一天看着?它变好,大家有更好的生活时,那种快乐是多少的羊毛、皮子和羊群都没有办法?换来的。”
“虽然直到今年,我依旧会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心软了。要是像其他?歇家那样,该收的收,该克扣的克扣,不要谈感情?。”
“这样的话我应该早就成羊大户了,坐拥上百头羊,有数不清的皮子,羊毛一堆又一堆,用?都用?不完。”
“可?是现在,”姜青禾她望着?照着?两人前行的明月,“我终于明白了,我想?做个草原歇家,做个好歇家,让来跟我交易的牧民,能得到最基本的尊重,能给他?们带去温饱。”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最好还?有一点点富足。”
“这样不管过了多少年,我能够坦荡的站在这片草原,站在曾经立过誓的长生天底下,告诉他?,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这就是姜青禾想?说的。
徐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爱她,他?把姜青禾放下来,亲吻着?她的脸颊,在月色萦绕的草原里拥吻。
他?都很难说自己人生里有问心无?愧的事情?。
姜青禾她说:“虽然现在我能力有限,中间?也有好长的路要走,幸好我有足够长的时间?。”
她知道她未来漫长的人生里,要走哪一条路。
在这个夜晚,她清晰地剖析着?自己的情?感,她知道她对于歇家这份“职业”,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么浅显。
当她的物?质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后,不管是以前想?要的彩色衣裳,还?是过冬能轮换着?穿十五天不重样的棉袄、皮袄。又或者是口腹之欲,想?要吃到更好的,用?更好的,她很容易满足,这些?都不能再吊着?她往前走了。
虽然钱还?是可?以的。
可?人的一生里只充斥着?钱的话,那多么乏味啊,她想?要让草原真的欣欣向荣,让生命得以坚固,而不因饥饿、寒冷、风雪和意外变得脆弱。
姜青禾想?,她也爱上了这片包容着?无?数生命的草原。
所以她想?要她的名?字,能够在未来与这片草原紧紧关联。
不过路是走出来的, 不是说出来的。
在姜青禾说完她的豪言壮语后,她还得继续忙活。半夜起来,在大家还睡着的时候,牛羊无意识地哼叫中, 他们一行人载着牛羊粪以及羊毛和些许皮子, 坐在勒勒车上驶离了这片草原。没?有告别, 反正还会再见面的。
初春的草原雾气濛濛,牧草覆盖土地,车轱辘驶过,骨碌碌的声?响惊起禽鸟,姜青禾还看到了一场日出, 阳光划破云层,雾气消散。
在一路颠簸, 抄各种近道后, 他们抵达了土默特小部落的冬窝子。
此时河滩前的溪水潺潺流动, 山谷间的鸟雀鸣叫不停, 牲畜棚里还有几只羔羊在吮吸母羊的奶, 至于其他的羊群,膘情好健硕的羊被带去了离湖泊近的草原放牧。
而留在这里不远处的, 都是已经产羔或者即将要生产的母羊, 不时有牧民的勒勒声?传来。
还在冬窝子里的牧民阿妈晒出了羊毛褥子和羊毛被, 用树枝用力拍打, 有的在溪水里洗刷碗筷。
她们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热切欢迎姜青禾了, 因为真?的家人怎么会要次次像客人那样迎接呢。
她们只是都放下了手里的活,笑着说:“图雅回来了啊。”
乌丹阿妈手里在搓小?梅朵的衣裳, 她抬起头,脸庞上满是笑, “从草原过来,有没?有看见哈图他们进山了?”
姜青禾接过哈斯塔娜递来的酪蛋子咬了口,她摇摇头,“没?瞧见啊,他们干啥去了?放羊?”
“才不是呢,”吉雅提着一桶洗好的衣裳过来,她看了看旁边的山林,用蹩脚的方?言说:“去试你上次送来的,那个筢(pá)子”
“搂柴去了是吧,”姜青禾替吉雅补完了这句话,她还以为啥呢。
其实要让一个以牛羊粪来生火的部落,彻底放弃烧牛羊粪,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如果他们将牛羊粪燃烧殆尽,那么今年牧民开荒的田地就没?有肥料。
所以大家努力适应着去捡拾干柴和砍树。
除了这件事,这一整个冬季里,牧民们也有在学习,比如哈斯朝鲁和格日里泰跟徐祯学着最?基础的木匠活,从一开始的生涩,到如今已经能做出像样的木桶来。
都兰除了教大家方?言以外,她也在穰穰子上用炭笔,跟琪琪格学蒙文?,虽然真?的很难,但她已经学会了不少词的写法?。
而琪琪格也能教其他人算账,即使从一开始的二十个,到最?后只有高雅罕学会了点皮毛,但这也很好嘛。
不过其他牧民阿妈还是在练她们做毛毡的手艺,因为论起做毡来,她们是很擅长的,只不过她们只会做厚重的毡,那种轻薄一些能做鞋的毡面,她们要慢慢摸索。
而牧民阿叔在练削皮子的手艺,力求能够做到薄到透光但皮子仍然有韧劲,不会被戳坏。
这还是姜青禾跟毛姨商量出来的,皮子的新用途,做羊皮灯。
但这种所需的方?法?和对皮子的要求太高太精细,所以需要不停地练,就连毛姨这样的能手,在铲皮子想?要将它铲到薄如蝉翼时也做不到。
关于这个法?子,姜青禾只能暂时先想?想?。
所以在这个冬天里,牧民们都有各自忙碌的事情,哪怕开春忙碌的时候也不曾懈怠,尤其关于沤肥。
这种对于姜青禾来说是个酷刑,没?有人能受得了沤肥时的味道,牧民当然也一样,因为牛羊粪基本不算臭,除非是腐烂的。
但是沤肥咋说呢,好比现在姜青禾站在这里,隔着远远的一路,都能闻到对面在搅拌时的臭味。
“哦,怎么能这么臭!”吉雅捂着鼻子抱怨。
对岸的高奇格跳脚,他干呕了声?,“图雅,能不能不要这个东西。”
“可以啊,”姜青禾笑眯眯地说,“那今年的高粱、荞麦、黏黍子什么的,都不要了嘛。”
吉雅和高齐格闭嘴,谁会不喜欢吃荞麦和高粱呢。
姜青禾心下颇为好笑,其实她的认知?也有错误,她以前单纯地以为牧民爱吃青稞、面粉和挂面。
但并不是的,青稞是因为好种,面粉是真?的爱吃。
不过在开地之前,姜青禾带来了种类丰富的粮食,比如荞麦、高粱、软硬糜子、黍谷子、谷子、红豆、黄豆、苞谷面等等,看看大家喜欢吃什么,到时候多种些。
这为一众牧民打开了另一扇大门,他们发现自己压根没?有那么爱吃青稞。
他们最?喜欢的是高粱,不管是煮着吃,还是用高粱面做的粘糕、面条和煎饼都爱吃。
其次是软糜子磨成?的黄米和红豆,做的粘豆包大家也赞不绝口,他们还喜欢用硬糜子炒出来的炒米,比小?麦还要受欢迎。
甚至连黏谷子这种牲畜不是很爱的东西,但却被牧民所喜欢,蒸成?的白小?米能吃好多,甚至超过了青稞面做成?的糌粑在他们心里的地位。
苞谷面也没?人排斥,做的馒头大家也很愿意吃,荞麦就是好吃不耐饿。
这些粮食极大的丰富了牧民只有羊肉、奶制品包括一些面粉的生活,虽然他们最?喜欢的还是肉,可这饱腹感极强的面食,让他们头一次产生了吃饱喝足的感觉。
所以姜青禾给他们定下了以高粱为主,其他各种粮食为辅的耕作结构,未来还可以再调整。
她还曾笑话大家实在太好养活,因为喜欢吃的这些粮食完全不挑剔,不用太精细也能成?活,刚好适合他们这些刚种地的新手。
但是好养活是好养活,该上的肥还是要上,这让大伙极为痛苦,姜青禾听了一耳朵的牢骚。
直到长老喊她,“图雅你来一下。”
大家才不再嘀咕,姜青禾走过去,长老指了指前面那条小?路,“走吧,去瞧瞧。”
牧民们要开的荒地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那里小?溪汇聚到了庞大的黄水江里,只要能把两岸荒地开垦出来,真?的可以实现粮食铺满田野。
姜青禾扶着长老走过了一个缓坡,她伸手撩开一旁垂下的树枝,“这里要尽快开一条路出来,不然农具都不好运。”
这条路实在太窄,要开路就得把两旁的树给砍掉,然后再填土,才能成?为一条大道。
在这里当着长老的面,姜青禾也说起曾经跟土长说过的话,“人还是太少了。”
不同的是长老也赞同,“真?的太少了,羊都比我们人多。”
他拄着拐杖走过一个台阶,稍稍喘了口气接着说:“等走敖特儿的人一离开,能留下种地的更?少了。”
姜青禾稍微思考了下走敖特儿的意思,其实敖特儿就是帐篷的意思,走敖特儿意味着牧民带着小?帐篷和勒勒车,离开驻扎点去更?远的草原放牧。
牧民虽然选择定居,但作为游牧民族,他们依旧要保留自己的习俗,没?有办法?割舍下,所以就让一部分?人带着羊群去放牧,短暂地进行转场。
到要剪春毛时将羊群带回来,然后等剪完春毛之后,再转到贺旗山背后的高山夏牧场放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