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批人走了之后,留下的照顾产羔的母羊,挤奶做奶制品,还要修路、翻地、下种等等事情。
姜青禾走过了那一条狭小?的路,她看见了两岸狭长的地貌,遍地生长着杂草,牧民在地里割草,小?娃则蹲在里面一点点拔。
她心里琢磨着,转过头问了长老一句,“引人进来怎么样?”
但这句话说出口,她又?摇了摇头,能住在一起的牧民都是知?根知?底的,贸然引人进来,万一发生了什么也很难预料,不能保证人都是好的。
不过长老和她的想?法?有些不同,他说:“其实我们部落,应该可以称作阿寅勒,但之前它是用来称牧户的,而不是牧营地。”
“是因为这些牧民在好些年里,他们的蒙古包渐渐聚在了一起,人越来越多后,就变成?了阿寅勒(村落)。”
长老回忆着以前,他想?起了很多,面对着宽阔的荒地他说:“像乌丹、萨仁,”他又?念了好几个姜青禾熟悉的人名,“这些都是半路聚在一起的啊。”
“图雅,我把这些半道来的人称作是额顿霍喜格。”
这个词一出来,让姜青禾有些微怔愣,它代表恩赐的财富。
对于她来说,只有特别有用的人才能够得上这个词。
而长老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
他甚至轻轻吟唱那古老的歌,“流水潺潺,山泉淙淙美丽的草场四?季常青。
这里居住着五百万人民,人们相亲相爱,彼此不分?。
在主人的洪福照耀下,吉祥如意,欣欣向荣。”
姜青禾已然懂了,她笑着说:“等碰见合适的人吧。”
她心里想?着这件事,往杂草地里又?走了几步,看到孩子们捉虫子玩,有的在地里打滚,被他的额吉一把拉起呵斥。
之前有过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她指着春山湾的方?向跟长老说:“湾里有一个地方?,它可以让孩子学到点东西,有更?多的玩伴,眼下他们都会说些方?言,我觉得可以让小?梅朵这些孩子去那里上学。”
毕竟之后大人越来越忙,无暇管照孩子,这些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一二岁,最?小?的五岁,放养着很容易出事情。
“可以去吗?”长老问,他也想?孩子们能学点东西,哪怕出去多点玩伴也可以,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叫春山湾的地方?,里面的人愿不愿意。
姜青禾说:“可能要请都兰和吉雅去那里带他们了。”
毕竟两个民族的习惯完全不同,也很难共通,姜青禾这个办法?只是权宜之计,毕竟她更?想?看到的是牧民有自己的蒙学。
能学点不同的,骑马、射箭、放牧、分?辨草料、弹奏冬不拉等等,只是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给办上。
这个要不要去童学的问题,在傍晚大家回来后,坐在外面的院子里进行了详谈。
乌丹阿妈说:“叫小?梅朵去吧,她天天打滚,衣裳都不够她换的。”
“让我家的也去,他啥也干不了,只会拽着我的大腿,我都要变成?那只吃了白毒草的羊了!”萨日盖几乎是拎着她家那个皮小?子,悬空提到姜青禾面前的,她做梦都想?有个人能管教一下自家的娃。
一群人讨论得唾沫横飞之际,姜青禾拍拍都兰的肩膀,她说:“要你带一带他们了。”
都兰笑着说:“挺好的,反正我家的羊少,正好分?出去给其他人放,带着他们玩也挺好的嘛。”
吉雅凑过来说:“好玩的事得让我去嘛。”
只不过这件事大人们说定了,还没?有问过孩子的意思。
小?梅朵说:“要看看那个地方?才能知?道要不要去啊?”
姜青禾带着他们去童学转了转,这群老是在草原上追逐打闹的孩子,连一只蚂蚱都让他们欢喜的,看见了这么多好玩的之后,纷纷都喊着跳着要来。
最?后姜青禾跟土长说过后,暂时定下了粮食的问题,决定再加一亩地种粮食,土长跟湾里大伙说了这件事,虽然有些人心里很不情愿。
可这童学自己家孩子也没?花钱,还能白吃顿晌午饭,哪里管得着有没?有蒙人的孩子过来,只要别犯事就成?。
如此说定后,谷雨那天童学开学,全部孩子一起上学。
湾里小?娃都被嘱咐要听话,晌午多吃点,绝大部分?穿上了簇新的春衫,红的黄的,难得有人家还给娃全身上下搓了遍。
牧民的孩子也是如此,要去别人的地盘,当然得收拾得齐齐整整,从头到脚收拾一遍不算,还给娃穿了祭敖包才穿的袍子,反反复复叮嘱,不要惹事。
这两波人一在童学门口碰面,春山湾的婶子们想?寒暄几句,发现自己不会说蒙语啊,那叽里呱啦跟鸟语似的,想?说点啥也说不出口,就对视一眼,尴尬地笑笑。
没?想?到旁边的女?人先开口的,一股外来腔调,努力捋直舌头的感觉,她敬佩地说:“姐,你家有这么老多的娃呐。”
陈婶没?想?到她会说方?言,当下被震住了,过了会儿才啊了声?,“是啊,六个呢,你家几口人呐,就一个娃,那你这不成?不成?,多生几个才好,那养大了种地人手也多啊。”
两个不同族群的人,因为娃的事情热络地聊上了。一个想?着这啥蒙人也不难相处啊,这不挺好说话的,还说要来帮她家翻地,让下回她去草原请她吃羊肉。
另一个则想?,这也不像图雅说的有点难说话,还让自己去她家吃饭,多好啊。
这两波人互相聊上了,娃们也自己聊自己的,小?梅朵指着旁边的男娃说:“多大了还哭鼻子,你羞羞脸,我们那小?羊羔刚生下来也不会哭。”
哭得快要岔气的男娃一听,他用袖子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好奇地问,“小?羊羔真?不哭鼻子?”
“昂,”几个蒙娃大声?地应道。
等候在外面的时间里,大家都相互熟络了点,虽说不认识,可湾里婆姨最?擅长嘴皮子和面子功夫,管你啥人都能说上几句,牧民阿妈也不内向,哪怕操着蹩脚的方?言。
本来都是很莽的女?人,一见面自然也没?有太多隔阂,最?后一同进了童学。
第一天的时候并不上课,只是让大人带着孩子进了童学看一看,认一认自己是哪个课舍的。
不同于上一年的十五个人时的小?打小?闹,今年加上牧民的孩子,总共有七十五个孩子,
除去牧民的二十三个娃分?做一个班,剩下的五十二个孩子按照年龄划分?成?四?个班。
三岁到五岁,六岁到八岁,八岁到十岁,十岁及十三岁,每个班会有两个个老师看顾。
除去赵观梅跟毛杏,剩下的两个主管老师是已经有孩子,年纪大而且被湾里大伙说脾性好的婶子。
其余四?个有十六七的女?孩来帮忙打下手,一同看着孩子,另有几个来打扫的婶子,守门的也从一个,增加到三个。
除此之外,整个童学变化不少。
“瞧瞧多阔啊,”陈婶子探头进了新的灶房里,直接是在后院另砌了一座宽敞大院,那开阔的,屋里光是水缸就有六七个,一排的碗柜上百口碗,看的人眼花缭乱,光烧饭的婆子也有六七个。
更?别提那娃睡觉的地方?,分?了男女?两大间,还是木板床带着梯子的,看的人直咂舌。
大人们满意,孩子早就玩疯了,尤其是湾里的孩子,眼馋了那么久,终于可以自己玩上了。
不管是玩滑梯,还是钻爬绳子,他们玩的都很小?心翼翼,还得时不时看自家爹娘的脸色,生怕到时又?反悔。
索性这次真?的不会了,因为第二日,他们坐在了童学明?亮的课舍里,屁股底下是带靠背的凳子,脚踩的是光滑的地板。
有老师带着一起去洗手,剪掉了长长而且生满污垢的指甲,打上香香的胰子。老师会用篦子把头发来回梳几遍,要是生了虱子,会被带出去洗干净头发再回来。
没?到吃饭的点还能吃上几个小?小?的野菜饼,让原本进了童学而不安哭闹的孩子都抽噎着吃了起来,野菜饼太香了。
晌午吃上了一大碗带肉的荠菜饺子,这个时候的荠菜正水灵还嫩,白面皮的饺子吃的这一群娃头也不抬,毕竟在自己家不饿就算好的,没?有挑的理。
所以在分?班的时候,看着个子矮矮像是五岁的,一问年纪都已经八岁了,吃得太差几乎没?有肉食,身子骨都长不好,八周岁的孩子还没?有五周岁的蔓蔓长得高。
是以童学最?多的成?本在吃的这一块上,让孩子吃饱吃好为主。
连黑面馍馍都照吃不误的孩子,没?有一个挑食的,他们也没?有资本能挑食,所以最?后连面汤都喝完了。
赵观梅让还想?吃的孩子上来拿,有女?娃捧着碗怯生生地问,真?的还能再吃一碗吗?她从来没?有吃饱过,饥饿除了让她长不高,还让人觉得头大身子小?。
要不是来了童学,她现在还饿着肚子,背着比她人还大的篓子去割猪草,赶鸭子进水,喂小?鸡,闲下来才能捧着碗很稀的黄米粥,囫囵吃个半饱。
这个被叫做细草的孩子,日常听到最?多的就是,女?娃子家家不下地,只做些轻省活计,少吃点,留给你爷你爹你哥吃。
虽然她娘不曾打骂过她,但是她真?的从来没?有吃饱过,太饿了。
赵观梅摸摸细草枯黄的头发,告诉下面一起听着的孩子,“在这里没?别的,肯定能吃饱,想?吃的都上来拿。”
她想?起姜青禾说的,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吃饱吃好,老是饿肚子会把娃给托垮的。
就像种子落在了贫瘠的荒地上,只要多施肥浇水除草,那也是后期能拔高长好结穗的。
在童学开学前,姜青禾告诉过她们这些管着孩子的,她说:从今年开始你们不再是姨姨,是老师,要把自己当做比周先生还厉害的先生。实在做不到,就把自己当做种庄稼的,孩子就是你手上的苗种,想?要他们好好长大成?才,不是给吃的就行,要付出关心、呵护跟爱。
赵观梅看着眼前一群狼吞虎咽的孩子,又?想?起那篦子梳下来的虱子,那干枯的头发,她沉思着。
不止是春山湾里的孩子认为童学好,以小?梅朵为首的孩子也觉得童学实在太好了,有认识的都兰姐姐和吉雅姐姐会帮她们梳头发洗头发,剪指甲等等。
课舍还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可以玩,有着很漂亮尾羽的毽子,一个很大的壶里还有很多的箭,除了没?有锋利的箭头外,可以用来投进去,这让喜欢射箭的孩子简直兴奋极了。
有一两把挂在墙上的冬不拉、马头琴,还有几只小?鼓,拍一拍咚咚直响。
都兰姐姐说之后还可以自己做弹弓,和骑小?马。
当然除了课舍里,楼下的院子里的东西他们更?喜欢,有牢固的绳索可以让人往上爬,有架起来横着的梯子能吊着过去,还有安在墙上凸出来木头桩子,爬上去可以踩着过到另一边。
所有的新奇事物都让他们惊喜,这种喜欢不同于在草原上追逐打闹,或捕捉到一只蚱蜢还是小?鸟,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真?好啊,想?要留在这里。
因为身边有熟悉的玩伴,认识的大姐姐,而且蔓蔓还会从一楼爬楼梯专门上来找他们玩,他们都不想?离开童学了。
包括初入学的其他孩子也是如此,睡过了童学只有一个人睡的床铺后,吃过好吃的甜糕,回家又?得睡在好些人一起睡的大炕上,自然喜欢童学。
入学的第二天圆满结束,在第三天的时候,周先生带着一叠裁好的红纸,他跟姜青禾一起过来给孩子们取大名。
当然在说给所有孩子取大名这件事上,很多人不同意,他们虽然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想?法?。但他们执拗地认为,名字不能改,在已故祖宗前都认过的。
被土长痛骂后,又?冷冷地说:“你当你的娃以后还在湾里不成?,要是出去能上镇学,能出去外面谋个活计。要让她/他说自己叫傻妞、肥蛋、龟娃不成?,等着他们被人笑话死吧。”
最?后还是周先生出面说了话,姓不改只取名,保证取的好听,大伙才捏着鼻子含糊几句后同意了。
这些所谓的狗蛋、小?丫、大女?、粪球,取了贱名好养活的,在今天后,都将被带有浓厚祝福和含义?的大名取代。
他们的人生从进入童学,从拥有了自己正式的名字后,而变得不同。
从名字开始,逐步走向另一条宽阔大道吧。
第144章 再富一点吧
取名前, 七十五个孩子?搬起小板凳,坐在二楼空旷的课舍里,茫然地听着上面周先生说话。
周先生说了很长一段祝福语,没有一个孩子?听懂的, 都低头相互说话, 或者抠着自己的指甲。
姜青禾就上来笑眯眯地问他们, “童学好玩不?”
“好玩!!”小娃异口同声应答。
“哪里好玩?”
他?们站起来叽里呱啦地说哪里哪里好玩,有的说话含糊不清,姜青禾也听不太懂,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巴前,小娃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那这么?好玩的话, 今天还有一个好玩的事情,”姜青禾的语气?带上了些许夸张, 逗引地那些娃忙问, 其中蔓蔓的声音最响, “什么?好玩的事情, 看戏吗?”
“肯定是骑大马, ”小梅朵附和?。
姜青禾摇摇头,她微笑着说:“是请你们给自己换一个名字。”
“啥是名字呀?”有些孩子?不懂。
“名字就是, ”蔓蔓屁股半离开凳子?, 扒着前面孩子?的肩膀凑过去说, “你叫大虎, 姓陈, 陈大虎就是你的名字啊。”
“那俺叫王三胆是不是?”
“俺是王石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自己的名字来,当然也有年岁渐大, 名字又很难听的就羞于启齿,却?还是被?其他?人嚷嚷着叫出来, 他?们脸皮像是要被?滚水烫红了。
姜青禾敲了敲旁边的鼓,她笑着说:“所以这个好玩的事情都知道了吗?爹娘给你们取了小名,到童学来,你自己给自己取个大名,怎么?取?你可?以自己想,也可?以把你想要的跟周先生说,他?会?给你几个词,你选一个。”
“那以后这就是你的大名了,在童学里,谁都要喊你这个名字。”
这对孩子?们来说十分?新颖,能自己换个名字被?别人喊,而且是自己决定,这下大家?都绞尽脑汁地想,到底要叫什么?名字呢。
周先生坐在桌子?前,赵观梅按着小名一个个喊上来,最先来的是叫傻妞的,她属实不算聪明,高烧之后脑子?有点?糊涂。
她也说不来自己要取什么?名字,只是笑,周先生说:“就叫宜吧,诸事皆宜。”
他?提笔在纸上写上,赵观梅用毛笔沾了点?朱砂,点?在傻妞的额头上,代表从此心明眼明。
当然也表示傻妞这个名字被?王宜给取代。
大多数孩子?其实想不好自己的名字,要求稀奇古怪,有的说想每天能吃很多的饭,叫饭桶也行,周先生只能给他?取了名字叫有粮,还有个兄弟叫满仓。
有些是真的想换名字,比如细草,她一点?也不想要当株草,周先生说:“草并非不好,以前有芝草为灵芝,是人人追捧的东西,你不想名字带草,叫紫芝成不?”
紫芝,细草在唇齿间?念了念这个名字,欢欢喜喜应下,她领了写着自己名字的红纸条,抬头让赵观梅给她点?上朱砂,从今以后她就叫方紫芝了。
还有一个是脸上生了点?胎记,她想要一个好名字,不想要叫有痣,姜青禾看了她的胎记一眼,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说:“琳怎么?样,是美玉的意?思,它美到身上有点?东西大家?也不会?在意?。”
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听懂了,她接受了琳作?为名,她叫陈琳。
又比如像二妞子?、虎子?,一个叫王倩,一个则叫王益,小草也有了正式的大名,跟着虎妮姓李,叫李德秀。
这些换了名字的孩子?在未来不知道多么?感谢,在启蒙后,明智时,才明白没有让那种畸形的名字伴随整个人生,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他?们领到自己名字红纸时,细细摩挲着,咧嘴笑起来,无声地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这个名字会?伴随他?们的整个童年。
等这边取名渐渐结束时,蔓蔓扒着姜青禾的腿问,“娘,我也想换个名字。”
“你想换啥,我跟你说,你换了到时候不要怨我,”姜青禾内心十分?平静,她已经能接受蔓蔓要改名叫糖糖、糕糕这种,连更?乱七八糟的稀米、小馍,红红都听过。
蔓蔓跟她讲道理,“你看娘你叫苗苗,我应该叫小苗的。”
姜青禾捂了她的嘴,告诉她,“你跟你爹说去吧,”把她塞给赵观梅,自己去了都兰那里。
果不其然没有换到名字的都已经闹开了,小梅朵问,“为啥我们不能换名字?”
姜青禾拍拍桌子?让他?们坐下来,她自己拉把小凳子?坐在他?们旁边,有点?神秘兮兮地问他?们,“你知道你们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孩子?们安静了,他?们大孩子?知道点?,还小的要啃手指,茫然望天花板。
“你们跟他?们不同,你们的名字是额吉和?阿布给好好取的,你看吉日格拉的名字,这个代表幸福,你的额吉有了你后,她每一天都很幸福。”
姜青禾跟他?们好好讲道理,“阿木古兰是平安的意?思,希望你每一天都平安,敖登高娃的意?思,你们见?过夜里的天吗?那闪烁的光叫星星,而她名字的意?思就是跟星星那样美丽…”
“如果你们换了名字,那额吉跟阿布真的要伤心了。”
这下他?们琢磨着自己名字的意?思,羞赧地笑笑,不再闹着要换名字。
而今天也是姜青禾给他?们上蒙文课的第一天,从刚才的名字入手,在板子?上写下蒙文。
这时蒙族的孩子?们还兴致勃勃的,用炭笔在穰穰子?上胡乱涂画着,到后面都开了小差,望着窗外的云,眼前都是那一连串竖着写的歪七扭八的鬼画符。
而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要学很多很多年。
童学的第三天在取名字中结束,第四天在孩子?们吃了点?心后,提上篮子?挖野菜开始,春天有漫山遍野的野菜,他?们在田间?地头嘻嘻哈哈地拔起一株,放到篮子?,有的挖着挖着扑起蝴蝶和?虫子?来,叫几个老师也是哭笑不得。
挖好的野菜娃们自己洗,洗干净了后到灶房做成了野菜团子?,摊成野菜鸡蛋饼,娃们一边哇哇叫,一边吃的起劲。
第五天一起做了风筝,第六天春风正好,老师领着小娃一起到空地上放风筝,有一个上面绑了口哨,风一吹就呼啦哇啦地响,娃们追逐打闹着,好不热闹。
姜青禾跟土长站在一边的水渠道上看,土长望着孩子?欢快蹦跳的样子?,她偏过头说:“还好俺当初听你的了。”
最开始的时候,办童学是不被?土长理解的,可?现在她真的明白了,再穷不能穷教育这句话,孩子?就是地里的苗种,你待他?/她精细才能长得活泛。
姜青禾抱臂,她看着逐渐升起的风筝,高高飘扬,那时她办童学的初衷啊,只是想让蔓蔓能够有学上,有玩伴,能学到些东西。
可?是现在这样更?好,孩子?就是要上学的啊,是所有的孩子?。
土长问她,“还有事情不?没有去探田,”
“今天有件事情,”姜青禾压低声音,她侧过头对土长说。
土长看她一眼,觉得自己五大三粗的,人家?怎么?能这么?细腻呢。
“教她们做骑马布子??”土长重复了一遍。
姜青禾点?头,“这会?子?不刚好闲一点?,想着把这个事情先给办下来嘛。”
其实是姜青禾今天路过苗阿婆家?的时候,又看见?她在搓柳条,她恍惚中记起了两年前第一次上山看见?苗阿婆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想的是什么?,帮帮曾经窘迫的自己,她只能帮着苗阿婆搓柳条取柳絮,再转过下一年时,她依旧无能为力,照旧坐下来帮忙。
可?是现在,她对土长说:“哪怕没有入童学,对我来说,十三四岁以上到十八的,都是孩子?,不能以来了初潮就觉得她们长大了,这件事要管的啊。”
这是姜青禾到了这里两年多,依旧感觉无法适应的,哪怕她已经能用最好的填充物,她更?没有办法想象其他?人过的日子?。
“怎么?管?”土长问道。
“我上回不是收了点?羊毛,已经弹完清洗干净了,还有些布头和?针线,叫她们来跟着苗阿婆一起做吧。”
姜青禾说,女孩子?脸皮薄,她对于她们来说算是外人了,教怎么?做这个总不合适,但苗阿婆是这么?些年一直帮着她们度过难熬时刻的人,她老人家?教最合适。
这件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土长帮忙叫来十二以上到十六岁未出嫁的丫头,由苗阿婆在童学里单独的小房子?里教她们。
有的孩子?是会?做,趁着这次机会?能扔掉那些发硬到缝缝补补的骑马布子?,本来就正愁着来月事后该怎么?办,看着蓬松而柔软的羊毛,手里拽着那略带点?厚重而舒服的布头,有点?想哭。
可?有的是初潮刚来,惶恐不安,家?里娘也只会?让她垫一垫,但苗阿婆告诉她们,这是姑娘家?的一道坎,月月来一次,见?了红也不要怕,肚子?疼的话到这里来躺一躺,有红糖能泡水喝。
而且这有专门隔出来的帘子?,可?以让她们晒骑马布子?,而不是半夜洗了,偷摸晒出去,第二天起早没干又收进来,或者就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阴干的。
苗阿婆也说,如果觉得白拿过意?不去,可?以到染坊里来帮着做点?活,大家?都答应了。
教完后,苗阿婆从小屋里出来,姜青禾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站起身,她问,“婶怎么?样?”
“害,比俺烤那个柳条好多了,以后俺再也不砍也不烤了不搓了,俺这个活就抛喽,”苗阿婆跟她并肩往外走。
她跟姜青禾都笑了声,哪是活计抛了,其实就是不用和?不需要这个了。
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至这天之后童学渐渐步入正轨,小娃玩闹学点?知识之余,也会?下地干点?农活。
比如旁边开垦出来的菜地,清明时正是种瓜点?豆的时候,陈老头在靠墙一侧搭了很多的木头架子?,让豆角爬藤,还有黄瓜,豇豆。
过道两旁还有上一年随手撒下的草籽,眼下这种叫母猪刺的花便洋洋洒洒开遍了,黄灿灿的一大片,在满目黄花里,童学里的娃要下地干活了。
蔓蔓带上她的小锄头,小背包还有水壶,赵观梅领头,她的手被?另一个班的大姐姐牵着,大娃带着小娃下地刨土。
不止翻地,还一起种树,每一个孩子?都能领到一株沙枣树的苗种。
沙枣长得高,开花时香气?四溢,等到秋时还能吃到它红艳艳的果实。
还没种下时,小娃们就开始想以后打沙枣时候的样子?了,吵着说自己那株结的果子?最多。
后来他?们在春风正好的时候,把自己的沙枣树苗种在过道上,种好后会?挂上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
蔓蔓种树时就会?说,刨土一边说:“枣儿枣儿你快快长吧,长好了给大家?吃。”
“给四婆吃枣,给娘吃枣,给爹吃枣,我喝枣儿水。”
她嘀嘀咕咕念了好久,最后拍一拍土,她笑嘻嘻地说“枣儿不害羞,当年红丢丢。”
结果蹲太久了,起不来一屁股墩在了地上,小草哈哈笑着从旁边跑过来拉她,赵观梅憋着笑给她趴屁股上的土,蔓蔓却?毫不在意?,“绊一绊才长得高嘛。”
虽然是有点?疼,但她才不会?哭呢。
种完了树后,蔓蔓提起小锄头,跟小草手挽手,一起跟着大家?回去,还得去看鸡窝里刚生下来的小鸡崽呢。
在童学的孩子?无忧无虑,山野中自在玩耍时,而大人们却?各有各的忙,阳春万物,正是春种接羔的好时节。
王婆去年养的红鸡,在今年清明节趴窝,孵出了很多的小鸡仔,全被?大家?五只六只的买走了,养着等生鸡蛋。
还有徐婆子?的鸭子?,早早也被?惦记上了,上一年稻子?虫灾大伙都还记得,小鸭破壳不久,买十只二十只的都有,就小鸭等着腿骨长好了,到时放到稻田里去,好肥田。
这才真的是区别邻家?鸭,群分?各线鸡。
而去年杀了过年猪,吃足了有猪肉的瘾头后,今年大伙也合伙去赶猪客那里买了猪崽,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头猪崽百来个钱,还要土长先垫付,也有的养起了大鹅。
到处能听见?叽叽咕咕、嘎嘎还有猪的哼哼声,好像哪家?不养点?什么?,就被?人给比了下去一般。
除了春天的羔仔外,最忙的还是春种。
棉花地要犁,快到了枣芽发能种棉花的季节,稻田边的水车骨碌碌响个不停,蓄水到上田,把式领着徒弟在田里给稻子?育秧。
苞谷要赶着天种下,麦子?地要到最后几次浇水期,油菜、甜菜都得一一落地生根。
实在忙得人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下了自家?的田地,又上荒地开荒、沤肥,去戈壁和?那头的黄土地犁地。
姜青禾反正累得裤腰都松了两圈,她之前的鞋底全都磨坏了,毕竟她虽然不咋下地干活,但总在田间?地头跑着丈量土地,一亩地的边都有六百多米。
而且她是春山湾和?草场来回跑,这边量完那边量,力求早点?把地给丈量完。有时候还要往镇上跑,看看铺子?新装的咋样了,自从铺子?的地契属于她后,她就想着彻底改掉再重新布置。
人忙得都要掉头发,她再一次跟土长碰面时,她指着眼下的黑眼圈跟土长说:“累的连睡都睡不安稳,老是梦见?自己在地里拿着那步弓走来走去。”
土长也打了个哈欠,她最近睡得更?少,忙得要命,她揉了揉脑袋说:“上镇里吧,你要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