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大汗淋漓回了春山湾,早几步到的虎妮早宣扬出去了,大伙干完地里?的活匆匆赶过来。
而姜青禾得?先把事情跟土长商量,毕竟她可以带着大伙赚钱,但不能?总事事越过土长,叫她的威严扫地。
每次说事她也先叫土长给起个头?,她才好接着往下?说。
“这段日子大伙苦得?很,俺都晓得?,五月稻子生了虫,俺们操心又费力,月底忙着割稻子,六月也不得?安生,又是补种稻秧,关水给田里?喷治虫药,还包揽了各种手工活计。”
土长简略地说了说,“到了七月,田里?也能?闲了些,又操劳上赚钱了,这件事今儿?个拿到台上来好好说。”
“俺请了青禾做这个主事东家,牵头?做这个叫办喜事的,有?些人没选上。没赚到钱,眼瞅着别人兜里?一把一把麻钱进账,心里?不舒坦,俺晓得?。”
底下?有?些大娘妇人一听顿时低了头?,本来家里?人少,又有?娃要操持着,哪能?四处走动。
眼瞅别人赚了钱,自己只三两个钱,哪里?能?高兴得?起来,不挂着个脸便算好了。
“别给俺嘴上犟着,心里?烫着,俺便说了,没法子叫每人都从这事上赚到钱,可这事不能?赚,难不成没别的行当了吗?”
土长晓得?好些人的心从此时就不平,心里?的怨念一天胜过一天,等再晚些,这些出去办喜事的赚了不少钱,一说嘴一问,那?湾里?真得?闹翻天。
“俺跟青禾也商量过了,像是喜姑这剪纸好的,除了铺子里?收,还能?拿镇上去卖不是,小市大市都有?笔进账,还能?顾着家里?头?。”
喜姑也笑了,“俺正想跟青禾说一嘴呢,俺们瞅了她给的剪纸图,一日能?剪不少,都给铺子免得?多了些,想着几人跑镇上去卖点。”
土长点点头?,“你尽管去卖,还有?哪家愿意出头?做豆腐的,他?们出门不单单办喜事还要掌勺,鲜菜没那?么多,豆腐算道?菜,只要做了肯定收。所以找家做豆腐、撩豆腐皮打豆腐干子、做豆皮。”
原本本来垂着头?抠手指的,立马昂起了头?,这活计能?做啊,虽说起早摸黑辛苦了点,可左右能?赚些钱。
没轻易开口是因为有?自知之?明,要论做豆腐的手艺,只有?老?陈头?家。
果不其然,土长也是这么问的,“陈叔,你领着你们一大家子做成不?”
“成啊,咋不成,俺们家也没出门办喜事的,昨儿?家里?还闹着哩,眼下?好了,甭闹了,有?活可干了,”老?陈头?笑得?露出一口豁牙,他?家另外七八个人也笑得?不好意思。
土长又下?去跟姜青禾嘀咕了几句,才上来接着说:“还有?湾里?驴子、骡子多的,马叔和王叔,出门办事到你们两家借,一头?两个钱成不?”
“那?敢情好,你们只管可着借吧,”这两人也露出喜色。
土长另还点了花婆子,家里?只有?个孙女,土长安排了她洗拿回来的碗,一次给五个钱。另有?孤寡老?人带娃的,她就安排让老?人家去捡柴,一捆柴两个钱,到时候收了拿到办事的地方烧。
至于还剩不少人,她给画了个大饼,“以后有?需要捧场的都去,每人给五个钱,还包饭。”
勉强叫其他?躁动不安的人好受点。
等她说完,姜青禾先是笑着说:“昨儿?个我可怕得?一大早后背就出了汗,生怕我们第一回接了单子,没办好,给春山湾丢丑。”
“出去才晓得?,俺们一个个都把式着嘞!”
说得?大伙扑哧一阵笑。
姜青禾作为本次的主事东家,她得?表态,“我们湾里?的这三个鼓匠,别瞅人不年?轻了,可一上手小后生压根比不上。”
王老?爹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
“但也得?说了,人还是太少了,要是边上人喊叫,敲打出就没声了,所以王老?爹你好好教教大顺,再选两个跟你一道?练,大鼓和镲子也是,人多敲出来才好听。”
姜青禾说完,虎妮搬着一筐的乐器上台,她拿了三把唢呐、两个大鼓和四把镲子搁台上,她拍了拍鼓,“这晚点领走,有?谁想让自家娃学门手艺,只管领了让各位老?爹好好瞅瞅。”
“这天热在路上赶,又忙着灶台一众大事小情,人容易生热病,我和土长商量了下?,叫五个婶子起早熬些酸梅汤和大麦茶,叫大伙带去路上去去暑,不会没关系,等会儿?我会教的,大伙都能?来喝阿。”
姜青禾其实还有?不少要说的,只是得?把去办喜事的单独留下?来说,不然其他?人听着了心里?又该不忿起来。
她另说了句重要的,“上个月大伙帮忙做的筐这些东西,帐我打好了,钱也算好了!早前说是月底给,可大伙总要用钱的,压着不如?早些给了,也叫你们安心。”
要说之?前听着各项安排啥的,还有?不少恹恹的,可一听要发钱,顿时要从凳子上蹦起来!
这可是忙活了好久的辛苦钱,磨得?指头?侧边生了水泡,两手上的茧又多好几层的钱。
也及时安抚那?些躁动不安的心。
他?们目光灼灼地盯着姜青禾,盯着她手上有?各家标识的钱袋子不放。
姜青禾又何尝不是如?释重负,她没辜负大家的努力。
虽然做出来东西很廉价,可是努力和汗水并不是,它们让买去的每一家都熠熠生光。
姜青禾压着钱袋子说:“还有?个好消息!”
大伙停了声转过头?看她,那?眼里?闪烁着期盼。
“今晚大家带上板凳,到学堂门口来,不看牛皮灯影儿?,我们看草台戏!”
那?是姜青禾一早便约好了的,想着发钱的时候也能?让大家乐呵乐呵,临时加点钱改时间罢了。
她却没想着叫好些个老?人抹了泪,花婆子说:“俺这辈子只听过一回戏,叫俺念了小半辈子,没成想啊。”
以前哪敢想能?有?现在的日子过呢。
可姜青禾要是知道?,她想说,这日子才哪到哪呢。
好日子至少得?衣食富足,三天两头?吃顿肉,糖油不缺,小娃有?学上,最要紧的是精神富足阿。
第89章 提上日程的童学
哪怕是晚上才看戏, 可他们领了鼓鼓囊囊的一袋钱,压根坐不住,先去数钱再找找坐啥板凳,站后?面也能?看得见。
有小娃拉着她娘的衣裳, 央求着, “娘, 做碗凉粉中不中?”
她娘伸根手指头戳了戳她额头,“光想着点吃了?,今儿个挣了?钱,给你做碗。”
小娃顿时欢天喜地,牵着她娘的衣角一蹦一跳出了?门。
等人?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 还留下来的就是明?儿个出门办喜事的一波人?。
“刚我没说,这会儿得说道说道。我买了?白?细布, 让染坊染了?, 拿回家裁两身?衣裳穿, 出门总要喜庆体面些。”
姜青禾刚说完, 王老?爹挠挠脸, “那俺得把俺这头身?子都搓洗遍,免得脏了?这新衣裳。”
“真给做衣裳阿, 看俺这埋汰模样, 回家得拿板子好好给刷刷, ”赵老?头忙闻了?闻自个儿身?上衣服, 皱着眉头道。
其他几个妇人?就笑话他们, 一群大?老?爷们半点不讲究,回去把臭脚给洗洗。
把他们臊得脸红。
姜青禾也跟着他们笑了?一阵, 接着道:“晚点赵大?娘你们掌勺的留下,得商量菜色, 再来些撑场面的菜。”
赵大?娘哎了?声?。
她又严肃地道:“这个主事东家名头我能?担着,各项东西由我这头拨钱。可我还管着铺子,没法次次跟着同去。所以我请大?花做小东,周先生带着他儿子小鱼跟着记账拿单子,成不?”
这都是商量好的了?,明?儿个姜青禾再跟最?后?一次,这事情就交由更能?说会道的宋大?花去做,染坊到时候再招工。至于周先生是姜青禾请的,他志本不在此,让他跟几天是教教他儿子小鱼。
小鱼可比他活泛太多了?,虽说十五来岁,但说话做事已经很有样子,而且他识得字又能?写,只要多出去混混,自有一番事业。
关于宋大?花做小东家,底下一群人?压根没敢有意见,估摸着偷偷做点啥也不行,她真的管得很牢。
至于旁的,可能?就是让湾里大?块头羊福,带上他的羊皮筏子,每天送姜青禾去镇上,以及让黑蛋跟着姜青禾去镇上采买必备的菜蔬。
这里完事后?,大?家陆陆续续散去忙自己的事情。王老?爹揪着王大?顺的耳朵,另一边怀里还死?死?夹着三把唢呐,边训他边出去。
大?鼓不算重,赵老?头一手拎一个,拿镲子的树根叔在他一边嘚瑟。宋大?花找了?小鱼说话,黑蛋拉着羊福要去看看他那个羊皮筏子稳不稳,有没有叫虫蛀了?,并反复叮嘱,别误了?时辰。
土长又去转棉田了?,她一天能?早中晚去个三趟,赵大?娘几个讨论烧啥菜热火朝天。
而姜青禾拉了?师婆到一边问,“婆你家闺女能?出师了?不?”
“出啥师,就她那玩意能?给人?看啥,甭说跳大?神,她上去给人?扭个秧歌还差不多,”师婆叹气,这娃从小教起是半点不成器阿。
姜青禾也不在意会不会给人?跳大?神,她在意的是,“那她会合婚吗?会定日子不,晓得五行、冲煞、吉神宜趋不,最?好是能?通一点那种叫魂啥的。”
“咋,你还想请她出山阿?”师婆语气有点震惊。
“她要是通的话,我想在铺子门前开个摊子,不管求神问卜,只管算日子这种,”姜青禾说得认真,昨儿那一趟她是完全明?白?了?,这里人?大?多迷信。
师婆背过手去,“叫她去磨磨也好,旁的不敢说,光这几样她还算个样子,一天给她两百个钱就成,别给多了?,她眼下不在家,等她过两天回来俺叫她上你那去。”
姜青禾跟她说好,被赵大?娘拉过去教她们炒菜,后?头又有五个婶子找上门,说咋熬大?麦茶和酸梅汤。
如此终于折腾到天色将晚时,她洗了?脸出来,路上基本都是搬着凳子往学堂外?走的,娃三三两两蹦着往前走。
有的女娃扎了?红头绳,手里捧着一碗凉粉,神情凝重,眼睛往地上瞟,又时不时抬头看路,生怕不小心打翻了?。
连几个男娃手牵手在她旁边蹦来蹦去,嬉嬉闹闹也没理。
姜青禾觉得挺有意思,一转眼又看见个少年一手端着一碗浆水面,他弟弟蹦起来说:“俺等会儿吃第一口?哈。”
她闻言笑了?笑,随手接过旁边大?娘递来还热腾腾的菜饼,咬了?一大?口?,难得掺了?点油。
一路上有人?给她递吃的,姜青禾也笑着接过,等到了?学堂那儿,草台戏的架子已经搭了?起来。
几个大?木头墩子,上头盖一层木板,铺几张大?炕席,后?头支几根竿子,挂一块早就污渍斑斑的蓝布做底布,最?前头栓上两个红灯笼便完事了?。
草台戏简陋,它在乡镇村民眼里可不简陋,要是哪个村请了?唱戏的,热闹得一塌糊涂,那人?山人?海不是说玩笑话的。
有的人?家把连瘫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老?人?都给搬过来,就能?知道这戏在他们心里的重要性。
大?人?还矜持点,时不时往幕布后?面瞟那换了?戏服的,一群娃完全控制不了?,上蹿下跳。爬戏台上去的有,跑着去问人?家唱戏的,咋瞧都瞧不够,瞧到了?还要手拉手疯跑出来大?笑。
他们在闹,徐祯则牵着蔓蔓过来,蔓蔓手里还端了?一碗鱼儿粉,头大?尾巴尖,像是条鱼儿在游。
她没走到,还隔一段路就开始喊,“娘,给你带了?粉呦。”
姜青禾忙双手接过,问她,“晌午跟你爹在镇上吃了?啥?”
“吃了?,吃了?,”蔓蔓重复几遍,她最?后?摇头,“我忘了?,问爹。”
“非吵着要吃点心铺的酥饼,给她买了?块,后?头吃了?碗酿皮子,吃完就闹着要睡,姚叔还来过一趟,瞅了?瞅又走了?。”
徐祯放在板凳坐在姜青禾边上,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他不是个能?守铺子做生意的人?,一天下来把他折腾得够呛。
姜青禾也夸他,夸完吃鱼儿粉,加了?芹菜沫、辣子和醋汁,酸酸辣辣又弹牙。
蔓蔓坐下没多久,她腾地站起来,指着不远处说:“我去找小草姐姐和二妞子姐姐玩。”
她揣了?一兜的糖,怕糖掉出来,一边用手捂着,一边避开人?群侧身?往前跑。
像是快乐的小鸟。
大?伙等着戏开场,没成想先等来了?土长,她运来了?一车的沙地西瓜,她吆喝,“拿刀来,今儿个有戏看,俺请你们吃块瓜!”
众人?欢呼,有刀去找刀,没去的拍拍这稀罕货,嘴巴真的得咧到耳后?根去了?。
今天是啥好日子,有一兜钱拿,有戏看,又有瓜吃,再也想不出比这样好的日子了?。
尤其当他们吃着脆生生红润润的西瓜,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声?,眼神不错地盯着那一甩袖,一扭头,还能?和上几句秦腔时,只觉得夏夜里扰人?的蠓子都没那么烦了?。
哪怕到后?头夜里模糊不清,可照样津津有味地看完了?,回去时还咿咿呀呀唱着,梦里都是这几出戏。
可生活只有一晚的戏,一夜过去照样得上工得干活。
鸡叫第一声?,老?陈头家里的窗户已经透出点点灯光,石磨吱吱呀呀转动?,烧灶的,推磨的全都忙了?起来。
他旁边人?家的灶台也烧了?起来,呼呼炒着大?麦,另有口?锅熬上了?酸梅汤。
赶车的老?把式几个聚在一起抽了?旱烟,身?上热乎劲起来。拍醒牲畜喂了?草料,牵着走一圈,瞅瞅脚掌磨得厉不厉害,要不要新钉个铁掌。
赵大?娘则清点篮子里的菜蔬,宋大?花小心翼翼往车上搬碗筷,还得再数一遍要带的东西带齐全了?没。
小鱼则跟着周先生又打了?几遍账,拿了?册子,又带了?笔和墨拴在身?上,吃了?一碗赵观梅煮的糖水鸡蛋才出门。
而王大?顺则被一把薅起来,半睡半醒地跟王老?爹走到山脚下去练唢呐了?,正碰见几个结伴进山捡柴的老?汉。
这边虎妮喂完猪崽,和苗阿婆有说有笑往染坊走去,今儿个也得染红嘞。
至于姜青禾,徐祯醒了?送她出门,自个儿回头打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而她乘着羊福的羊皮筏子,黑蛋两只手搂着筐,一眼不眨地等着到镇上去买菜。
当鸟叫冲破山野的寂静,天边有了?光亮,而这片地上的人?们,早已奔波繁忙。
他们不知疲倦,他们为着养家糊口?。
等姜青禾买完菜回来,五六辆车已经全都准备好,放了?碗筷的箩筐紧紧缠绕在车座两边,宋大?花坐在上头守着,务必不叫它碰碎一点。
其余人?全都站在车旁边,还有昨儿留着唱戏的那帮人?,今儿个也被哄了?去,添点喜气。
今天也往下湾村那里去,来过一次便也不生怯,问了?路叫人?带着。
加上戏班子一群人?沿着下湾村的桥头,一路敲敲打打,师婆进了?那害病两老?口?的屋子,直叫窗子都开了?,透点气进来,跳了?几段念念有词,又烧了?符纸。
戏班子也唱了?几段,闹了?那么一场,又请大?伙吃了?一顿宴。
不知真神还是假神,半下午时那老?太太便能?起身?了?,说要喝粥,喜得那家人?要给师婆磕头。
师婆只说:“甭给俺磕头,给她和老?头熬一碗碎饭吧,别给吃长饭了?。”
这饭也是有讲究的,吃碎饭代表不好的东西很快碎掉,人?便会好起来,吃长饭那这事得越拖越长。
等回去的路上,大?伙看师婆的眼神便跟见了?真神一般,宋大?花还问,“婆你真能?通阴阳阿?”
“通个屁,”师婆翻个白?眼,“他家那老?两口?又不是啥大?病,夜里惊冒着了?,一通闹腾,尤其那老?太太,知道子女把她放心上,又请了?师婆来跳大?神,心里稳了?自然就好了?。”
“你们信不信,明?儿个俺们去的时候,他家那老?两口?都能?出来走动?了?。”
师婆啥通阴阳的本事没有,但揣摩人?心里的本事很有一套,说的又是吉利话,人?一听就舒坦了?。
果不其然明?儿再去下湾村时,昨日还病恹恹的老?两口?,今早都能?坐门口?吃饭了?,那户人?家的儿子还朝师婆磕了?个头,又另给了?谢礼钱。
这下他们春山湾办喜事的队伍,彻底在下湾村出了?名,隐隐扩散到其他的村落里。
不过这些姜青禾暂时不知道,她把走村的事情托付给宋大?花后?,火速在自己的铺子立了?个很显眼的摊子,挂了?吉时良缘的签和锁。
请了?师婆的女儿来坐镇,她不年轻了?,本名姜青禾无从得知,因为她喜欢人?家叫她师姨。
师姨旁的本事不好说,可一往那摊子上一坐,师家的气势便有了?,她也会吆喝,“来测一测属相犯不犯冲了??那个婆,来测测嘛,不准不收你钱。”
老?太太见她叫了?,走过来坐在那摊子上说:“师家阿,俺老?婆子还真有所求,你帮着瞅眼这两个合不合,这是属相、年岁和生辰。”
师姨瞅了?眼这纸,合婚看相,这五行相生、旺月则好,要是五行相克,又犯月冲撞,昧着良心也没法子说合适。
“这好啊,金逢水,五行相生,这四蛇六青龙,是旺月,姻缘和而美满,只管俺这给你写了?婚贴拿回去。”
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她往外?掏钱,又说:“那俺再瞧个日子?”
“这个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师姨说完,又指指后?头的铺子,“婆你去瞅眼,有没有用得上的,俺们这还包办婚事的,俺娘更厉害些,包打煞包禳床。”
“成,就搁你这儿定!”
姜青禾瞅着老?太太高高兴兴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真没选错人?啊。
而师姨抱胸,她就说她适合来摆摊当个算命的,她娘非说她要走村,屁!
“记得你说的,一个月给俺一两二的,可别反悔,”师姨盯着姜青禾。
姜青禾立马保证,“现在给都成,就是姨你瞅瞅我这铺子里还再进些啥不?”
“啥都能?多进些,有俺在,保管生意自个儿送上门来,”师姨拍拍胸脯保证。
有了?她的这番话,姜青禾除了?湾里剪纸啥要得更多以外?,还去进了?红色杯盏筷子全套,头面没有银的,倒是买了?点铜镶珠子的等等。
也确实如师姨所说的,有她这种每路过一个人?,就喊对?方过来测测的,进店里瞅瞅的,平常四五百个钱,现在已经能?每天进账一两多。
而且不算店铺,只他们下村办喜事,一天几百到一二两都是有的,虽然刨除种种,她能?得到的也没多少。
但姜青禾每每数钱的时候偷着乐,乐完又觉得有钱可真好,好些事都能?办了?。
比如其一,答应给草场的粮食能?备齐全了?。
又或者是其二,请砖窑烧砖,请汉子进山伐木,她出钱,造个正儿八经的童学。
这件事她一直没有忘记过,只是当初囊中羞涩,又听了?土长的一番言论,觉得盖这个不太现实,她便只能?歇下这个心思。
可眼下她能?盖了?,不说上课的问题,她想先各种娱乐设施弄上,好叫孩子能?一块玩蔓蔓也有个伴。
虽然蔓蔓嘴上没说,但好多次她夜里都哭闹,说不要去镇上,妹妹不好玩,要跟哥哥姐姐玩。
而二妞子和虎子最?近老?是跟着王贵下果园,下地去,小草则跟着四婆,只有蔓蔓不是天不亮被送到赵观梅那,就是跟着徐祯窝在铺子里,也不能?出去玩,最?多蹲在屋棚底下数路人?。
而且边上铺子的人?大?多没那么热情,她就更不愿意去了?。
哭的最?厉害的一次,是姜青禾自己忙着辗转多个地方去收东西,夜里回来得很晚,蔓蔓打着哈欠,硬是撑着没睡。
听到她回来了?,趴在她身?上,哭的扯着嗓子,一抖一抖的,那是蔓蔓从出生以来哭得最?惨的一次。
小小的娃在一次次去往别人?家时,睁眼就不见了?爹娘,尽管离开前已经跟她说过再见,但还是让她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分?离焦虑。
有好几个夜晚都不肯睡觉,非得紧紧拽住她和徐祯的衣裳,才能?安稳睡去。
所以姜青禾从那以后?尽量不把她托付给别人?,要不自己带着,要不让徐祯带着。
但即使这样,愧疚的心情总难以平复,她把孩子带到了?这个世界,不管在哪,她都得负责呀。
那从先造一个童学开始吧。
要开始建一所童学, 并没有想象那么难。
首先?姜青禾出了钱,虽然挂在土长身上,谁也不知道她才出了大头?。
但只要干便有相应的钱拿,烧窑工自然愿意, 那些没活在家的汉子下地干完活, 带上酒吆五喝六, 缠把斧头?进山砍木材,一天也能赚上二十来个钱。十来个老汉去?染坊旁边空地翻土整地,给他们烧火做饭的大娘也有几个子拿,谁又会反对。
当然要是搁五月前,干活没钱, 各家拨人头?,还要顶着热死黄天?做活, 面上不说, 回?了家躺炕上指定跳脚。
可有钱了, 便也有了笑脸。
只?童学造地很大, 几乎占了染坊边上小一亩的空地, 徐祯终于能卸下铺子那杂七杂八的活,领头?造屋子。
动土时姜青禾带着蔓蔓来看了, 土长走过来说:“俺们春山湾如今是一天?一个样?了。”
她没说多亏了你?, 只?难免深深地感慨。
早前耽搁的办事处在建了, 童学也要渐渐落成, 姜青禾还说到时候找个画匠, 给漆成彩的。
晚些还得铺砖修路,原本湾里的路就难走, 一坑一洼,路上全是陷进去?的石头?粒子, 莫说牲畜硌脚掌,人走在这路上,鞋底薄的脚都得被?戳破。
如今大伙往外出去?的时候多了,时常抱怨路难走,在外头?也算了,只?在湾里运土也不好运,十次有大半得陷沟子里去?。
这是大的变化,也有小却很显眼的,湾里花丫办了家小小的裁缝铺,先?头?她从姜青禾手上拿了一两多的银子,跑去?买了堆针线和白土布,叫染坊染了红和黄。
拼凑着给她家娃做了身汗褂子,宽裤脚,又凉快颜色又俏,一出去?便叫大人给瞧上了。兜里有了几个子后,十个钱做身衣裳,想着一两日能赚回?来,也舍得花费了。
往前夏日里娃灰黑满身,如今出来爬的胖娃娃挂了红肚兜,女?娃男娃也渐渐脱了灰布衣裳,穿红穿黄的。只?大人还要做活,怕脏了衣裳,倒是做了一身,等着冬闲时穿嘞。
除了她,西头?陈家三?小子脑子也灵光,从姜青禾那铺子拿了货,姜青禾还给他买了些针头?线脑,糖油等货。他便时常跟着办喜事的走村,他们在那吹吹打打,他就挑个前后的小担,四处吆喝,一日也能有个四五十个钱的进账,更多时百来个钱嘞。
眼下也有村里人肯往镇上去?了,带着自家做的些许东西拿过去?卖,便有人家拿出自家的羊皮筏子,一趟收一个钱,载着大伙去?镇上。
走村办喜事的每天?早出晚归,一回?来湾里更热闹了,跟着一道学吹唢呐、打大鼓的、敲镲子的,乒乒乓乓。
而且在社学彻底不办了,周先?生也没有学生后,倒是又有几家拉着十来岁的娃过来,拿了束脩,叫周先?生带着认几个字,算算账。
往常是觉得学几个字能有啥出息,又考不上镇学,功名更是说梦话。可眼瞅着小鱼会识字又能算账,跟着一道出去?,这钱赚到了,嘴巴活络起来,人也板正了,晌午顿顿吃带油水的饭食,不过小半个月,那身子比田里的稗子蹿得都要快。
她们自个儿琢磨,想要体面又挣到钱,还是得识得两个字,这算账也要手拿把掐,不说日后跟着一道走村办事,便是往镇上铺子里谋个账房,那也极好了。
如此自有好几家叫周先?生好好教?导番,以往人最?多时也只?收了八个,眼下陆陆续续有十个男娃女?娃来识字了。
土长说先?白天?在学堂里教?着,过阵在后头?砌个新的,新做桌子和椅子,往后保不准还有人想叫娃也跟着识字。
土长瞧着远处堆叠的木材,难得生出了踏实。
而姜青禾又何尝不是,当时嘴上说的,也逐步实现。
在童学动土后,姜青禾托了师姨看一天?铺子,徐祯也留一天?空出来,两人带着蔓蔓去?镇上好好玩会儿。
蔓蔓到现在对镇上的最?深的印象,只?有红灯笼房间,她睡在里面,以及坐在门槛上歪着脑袋看路边来来往往的人。只?是有时她叫婆婆和姨姨时,她们也不会摸她头?,更不会冲她笑,蔓蔓更不爱去?了。
说要去?镇上玩,蔓蔓脚蹬着地,手紧紧拽着徐祯,她喊:“不去?铺子。”
徐祯抱起她,拍拍她的背,“不去?铺子,我们去?镇上玩。”
她趴在徐祯的背上,眼睛滴溜溜地转,“玩什么?”
“去?庙会上玩,”姜青禾好好跟她解释了什么是庙会,蔓蔓才点点头?。
八月初三?到初八期间,镇里人会在雷公庙里举办庙会,这还是师姨跟她透露的,说比市集要热闹多了,而且还在乌水江畔不远,顺流而下就能到。
刚过半路,宽阔的河道一侧全栓满了羊皮筏子,形成一座浮桥,可供人通行。
徐祯先?下去?,伸手拉过姜青禾,两人牵起蔓蔓的手,让她踩稳。
蔓蔓头?一次走在这样?的桥上,脚想蹦,可她努力克制着,最?后临近走到岸边她没忍住,在羊皮筏子上蹦了蹦,筏子弹了她一下,她跑到岸上大笑。
一家三?口躲进树荫里,四面八方全是涌动的人潮,庙会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瓜,大西瓜嘞——”
“醉瓜,醉瓜来一块,有酒香气的醉瓜喽—”
“枣儿水,枣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