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by朽月十五
朽月十五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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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暂时没时间想这些,将羊圈里的好羊全都挑出来?后?,还?得分出老羊和病羊。
羊把式此时用竿子狠狠戳了几下?地面,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把这些羊养到?六七岁,肉不能吃不说,皮子也不好卖,费草费料养着做啥!就问你做啥!”
姜青禾没说话,巴图尔上前说:“这只羊生了三?年的小?羊羔,后?来?没奶了,可她带来?了六只小?羊,额怎么好杀她,额会好好养着她。”
“这些羊在额们部落叫达日哈拉森,不宰也不会卖,它们给额们带来?了小?羊羔,带来?了数不尽的奶,得养着它到?老。”
再将它的头颅放在那高高的土堆上纪念。
羊把式沉默,他叹口气,汉人养羊一是吃二是卖,只想叫羊长得肥,觉得会带来?羊奶、皮毛和肉,才有价值。
可牧民?不仅仅把羊当成财富来?源,更倾注了感情,有些牧民?一年到?头除了羊病死外,是舍不得宰羊的,他们宁愿长长久久养着它们。
盼望着春秋带来?羊毛,有羊奶喝,足够了。
巴图尔的话让羊把式闭起了嘴巴,看完基本上羊出现的问题后?,他背起自己?的箱子往外走,好些病今天没法子治。
他不要坐勒勒车,姜青禾跟巴图尔说了几句,赶紧追上他,“阿公,你咋要回去了?”
羊把式站在草堆里说:“啥药带得都不够,咋给瞧病,还?有可不得跟牲畜行说声?,得在这留个三?四天。”
姜青禾跟着他往前走,走在无边的草原上,迎面袭来?阵阵热烫的风。
羊把式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没有说话,所以两人沉默地走完了好长一段路。
送他上了羊皮筏子后?,姜青禾立即去找土长,落实休整地的问题。
“不用挨家挨户找他们,”土长给姜青禾塞了个梨,“他们那休整地三?三?两两的,有些在那犄角旮旯的地方,你带着他们挨家挨户去认田阿。”
“上水田那片田正空着,也有小?二十亩地,先叫他们暂时种着些吧,你说的叫他们开垦荒地,”土长啃了口梨,琢磨了下?,“湾里没有百来?亩的地能给开荒的了,全都是分散地。”
土长思?来?想去说:“跟你先透个底,旁人俺也没说过,之后?外来?开荒的俺不收了,本来?这里荒田也算不得多。”
“那这剩下?的荒田,俺想叫大伙给种上树苗子,正好把湾里这圈给围起来?,谁知道之后?会不会有黄毛风。”
姜青禾啊了声?,“那些剩余的荒地全种树,亏了点。”
“你说种啥?”土长拉进?点凳子,连梨都不啃了,准备听她的高见。
“拿出点田地来?,各家眼下?都赚了些,种点果树林呗。大花男人是天把式,我们后?院那几棵果树他都伺候得好好的,买的多年生苗,除了头一年的果子不能吃外,之后?几年不是都有果子吃。”
“各家有钱的买上一两株,要种院子里的种院子,不会伺候想多买的,可以一起合种,也不强求,只觉着都种一堆树,实在是亏了些。”
土长挑眉,细细想了会儿,才说:“你说得在理,等俺找王贵问问。”
姜青禾提完建议就走了,她压根不负任何?责任,湾里有片果园多好啊。
第二日,她照旧去开铺子,师姨早早等在那了,开门第一大早,给揽了桩生意?,虽然?只有几个钱的进?账,姜青禾依旧高兴。
她得赚钱才能有办事的底气,只是她收整东西的时候想,咋才能让部落有一笔钱,到?时候所有关于牧民?整体的花费,都从里头支出。
不然?像这次,她可以代付半两银子,晚点买萝卜籽、农具,或者是之后?的羊种等等用料,难道都她先付,再平摊到?每个牧民?头上。
她想想都觉得不合适,可咋能有一笔钱呢,只有各家出头羊卖掉,拿到?的钱数才能支撑起之后?的建设,只是咋卖,还?得再想想。
在她沉思?的时候,草场上的牧民?正如火如荼,很有奔劲地干活。
图门两兄弟帮着吉伦巴雅尔老人,将羊圈里犹带点湿意?的草刨出来?。掰碎几块干牛粪扔在草上给点着,时不时再添点,又?翻了翻羊圈里的地,让上头附着的腐蹄病的病菌消失。
在日头刚照到?蒙古包穹顶时,外出放牧的汉子,早早带着羊群来?到?背山的草场边吃草。
往常他们会坐下?来?歇会儿,看羊吃草,然?后?时不时起身,用柳条子给羊驱赶飞来?的蚊虫。
可这会儿三?个汉子凑一起,对着羊吃草的背影指指点点,惹得生性敏感的绵羊往边上小?走了好几步。
巴图朝鲁皱着眉头,言语生涩地开始数,“呐各,嗨也嘞,古鲁…阿鲁,”
用蒙语从一数到?十,还?算能数好,可后?头从十一开始完全乱套了,他们十以上的念法是十的蒙语加一到?九这样的。
数着数着,越数越糊涂,二十一后?头跟着二十六了。
阿拉达哈哈大笑,“巴图可真?傻,你听额咋数的。”
他一头头点过去,数到?十五的时候都很流利,一被旁边的打岔,立即忘了数到?几了。
阿拉达抓抓自己?的头发,放个羊而已,咋还?要学数数,这会儿换了巴朝图鲁笑他了,“你看看你自己?。”
在地上揪草根的安木日斜眼看这两个傻子,“你们笑啥,会数了?”
两个立马蔫巴巴的,最后?三?人揪着草根,练习一根根数数,等他们熟练不磕巴了,才会在羊身上数。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贺旗镇山脉附近,乌斯荣贵带着其他两人,四处寻找可以避风处的凹地,不会有落石,最好能照到?点日头,可以常年使用的地方。
整座山脉大得吓人,围着走上一圈一天也走不完,他们在落石间一点点探索,力图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冬日避风港。
他们的探索才刚起步,而巴图尔和琪琪格早就起来?忙活,衣裳已经染上了一身羊骚味。
巴图尔帮忙压着羊,还?不忘问,“羊不出奶,要不是奶水少,这咋治阿?”
“富点的红糖加五个蛋,拌在料里喂羊,”羊把式也没避讳不说,将法子告诉他,“你们的话,借些黄豆磨成浆煮熟,每日喂上两趟,喂个三?四天就出奶了。”
他说得快,都兰帮着也尽量快一点说成蒙语,让琪琪格好记下?来?,她们偷师偷的光明正大,羊把式也不藏私,有时候还?会多告诉她们点旁的。
这时一部分牧民?在草原上拔起狼针草,顺便割草,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都在那数数呢。
总不好叫自己?落后?于他人,他们又?不是老古板,等会儿连娃都能数得很熟练了,就他们还?磕磕巴巴的。
另有一群娃背着柳条筐子,带着叉子弯腰在草地里,翻开一片片或枯萎或厚实的密草,捡拾干掉的牛羊粪。
这不是为了冬天做准备,而是积攒晚点种萝卜白菜的肥料,虽然?他们没咋吃过萝卜,也不咋能吃到?白菜,可他们知道蔬菜是好东西。
哪怕晒得两颊显出一团团高原红,沉重?的粪肥压得肩膀勒出红印,小?小?的脊背无法直立行走,只能抱着筐子,来?回往返蒙古包。
这时他们会休息,得到?来?自在屋里修补锄头的阿妈煮的一碗奶茶,然?后?又?呼朋引伴往另一片草场,捡拾新的牛羊粪。
牧民?们不怕苦也不怕累,他们坚信他们民?族谚语里说的,一个人踩不倒地上的草,众人踩出阳关道。

第95章 越来越好
忙碌了一天的牧民, 在日头移到东哈那的上端,傍晚来临时,各家蒙古包的穹顶飘出缕缕细烟。
放牧结束的羊群游荡在草原上,低头啃食新冒出?来的野韭菜, 牧民发?出?“勒勒”的声音, 赶着它们往羊圈走。
风灌满了整片原野, 牧草轻颤颤,连云也被吹得四处摇摆。
巴图尔甩起?长鞭,马架着勒勒车往前走,羊把式靠在车板上,时不时看眼在草原上奔跑的孩童。
“额们图雅说, 今年让额们去种地,种萝卜和白菜, 把式你说, 冬天羊吃了会长膘吗?”巴图尔转过来, 他黝黑的脸庞带着淳朴的笑。
羊把式拍拍自己的木箱子, 他说:“咋不长嘞, 羊积食难受吃不下草料,掺点?剁碎的白萝卜煮一煮, 喂个?两顿就?能吃了。”
“冬天只?有干草料, 掺点?胡萝卜碎, 至少能不掉太多膘, 一天吃个?两三根, 不要喂多了,白菜叶子也一样, 羊吃多会难受。”
巴图尔原本还收敛着笑,听到这话?笑得车一阵阵摇晃, 琪琪格努力?稳住不让字迹偏移。
“那额得好好种,种一大片,羊不吃了人再吃嘛,”巴图尔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
他话?很多,“图雅还说让额们部落富起?来,不用到处转场,哎,其实能定下来住在一个?地方也挺好的,每年转场都累啊。要是有蒙医那更好了,去年呼日查就?不会病死了。”
不是每个?牧民都喜欢四季转场的,有些更向?往他们之前曾短暂生?活过的土默特右旗。那里不是所有人住着蒙古包,有木头房子,平房子,有军营子,杂货铺、蒙医开的铺子等等,虽然?穷苦的牧民甚至住不起?蒙古包,只?能住柳条房,但有地耕种,有病就?能医。
只?是苛税很重,他们才背井离乡,辗转多个?部落,最后变成如今的土默特小部落,所以他们并非不能放弃游牧,在更好的生?活前。
都兰和琪琪格相?继停下说话?的声音,羊把式也没有开口,一路上只?有巴图尔喋喋不休的声音。
等近了蒙古包群落,姜青禾正在蒙古包外面?,和阿拉格巴日长老说话?,两人谈论着关于钱的问题,更准确一点?应该叫公款。
阿拉格巴日长老说:“那让大家挑一头羊出?来,建个?羊圈关在一起?,额知道?的,什么都要钱。”
但他也有疑惑,“天热买羊的人少,要怎么换到钱呢?”
“我知道?的,全部我是卖不出?去的,我只?能一两头羊先拆开卖,羊杂碎、羊血卖给湾里,我们那有走村办亲事的,另外的羊肉,只?要不膻气,镇上有两家卖羊肉汤的铺子各要半扇,价钱并不会太高,半扇两三百个?钱。”
姜青禾把话?说得很明白,她今天去几家专卖羊肉的铺子里问过,有两家说,能先买点?试试。
别瞅大热天的,觉得吃羊肉会躁得慌,但这里的人们热天更爱喝羊肉汤,有话?说:伏羊一碗汤,不用喝药方。
所以虽然?眼下卖羊并不算容易,而且得赶在凌晨半夜时分,将羊宰杀掉。趁着阴凉气还在,赶紧处理掉,羊血要先煮,而羊肉得趁着天没亮,立即送到镇上去。
所以钱能赚,只?不过赚得很辛苦,姜青禾也去问过牲畜行,他们有固定收羊的渠道?,不收外来的。
她嘴里说着,也瞧到了勒住马的巴图尔几人,她脚往那边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说:“长老,这件事得麻烦你来做了。”
“去吧,会叫他们好好挑一只?羊过来的,”阿拉格巴日长老慈祥地说。
姜青禾又说了几句,才往巴图尔那边走去,都兰跑过来,两条长长的辫子前后甩动,她手里握着本子,笑容洋溢,“图雅,你看看,这都是琪琪格写的。”
琪琪格停住要走的脚步,下意识挺直脊背,头微微往前伸。
姜青禾伸手接过,她低头仔仔细细瞧着,上头都是琪琪格稚嫩的字迹,努力?让每一个?蒙语站在它该有的位置上。
琪琪格几乎将羊把式所说的话?,字字句句给记了下来,因为她分不清哪些是重要的,又怕疏漏,干脆将全部给写下来。
“干得好啊,琪琪格,”姜青禾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拍对方肩膀的手,用很惊喜的声音夸赞她。
琪琪格咬着唇,她腼腆地露出?一个?微笑,又稍稍低下头,姜青禾则慢慢向?她走过来。“你写得很好,琪琪格,你可以帮长老一起?记一下,各家出?的是绵羊还是山羊吗?”
这个?要求很简单,比让琪琪格记羊把式说的话?还简单,她立即小幅度点?头,即使内心雀跃,可面?上没有太大波澜。
只?是大步走过来,要拉着都兰往前走,而巴图尔拴好绳子喊,“图雅,晚上留下来吃点?。”
姜青禾也答应一声,羊把式朝她招手,“你过来。”
羊把式一屁股坐在草上,敲敲自己的腿,他拧开羊皮水囊,喝了口水后说:“你领着他们去种地?”
“是嘞,不过只?能先种萝卜和白菜,其他菜蔬粮食,得等到明年再说了,”姜青禾也坐下来,离他有半臂远。
“没想过种点?草吗?”羊把式低头说话?,他将羊皮水囊搁在药箱上。
姜青禾抬手指着眼前一大片的草,她说:“这些不都是草吗?”
“是草阿,你再瞅瞅,除了黄花苜蓿以外,其他草只?够羊塞牙缝的,而且这里草场的苜蓿也越长越差劲了。”
羊把式揪起?几根苜蓿,捏在手上,语气深沉,“养羊不只?靠一种草,草场不能只?有成片的苜蓿,俺今天走了那么久,其他牧草瞧见的太少了。”
“苜蓿羊爱吃,常吃这一种草料,羊的肚子会胀起?来,会拉稀,羊拉稀止不住也会要了它的命。所以俺说种草,这其他草少得可怜,再者实话?跟你说,再不好好捯饬,这片草场要不了三五年,草最多只?能长到小指头那么高。”
“这土,你但凡掰开草瞅瞅,都要成沙了,来场黄毛风,那更完蛋。”
“那种什么草,眼下还能种吗,出?草快不快,能赶得上入冬前收吗,要是能种,明天就?开始种成吗…,”姜青禾坐近了些,她的神?情逐渐严肃而认真,噼里啪啦放炮仗似得,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砸在羊把式的耳朵里。
“急啥啊,”羊把式掏掏耳朵,“种草也得看时间,要种的不是一种草,至少得十二三吧。”
“俺说的这些草,基本在春秋两季种下。得种啥,一是那羊茅草,俺转了一圈只?瞧过几小丛,这草不怕旱更不怕寒,绵羊吃了蹭蹭长膘,藏族那边叫它肥羊草、酥油草,他们那边的羊个?头长得也壮实。”
羊把式昨天回去的一路上就?在想这个?,他本来觉得自己烂好心,到这又不想说了,可听见巴图尔的话?,干脆抖吧抖吧又给吐露出?来。
眼下这几片相?连似乎没有边际的草原,其实都属于苜蓿草原,长满了苜蓿。甚至多年潜移默化下来,霸占了其他牧草的生?长空间,更有逐渐往更偏僻生?满野韭菜的地方长去。
但这些越长越旺盛的苜蓿,并不一定都合羊的胃口,它们有绝大一部分,是羊觉得不好吃剩下来的草种。
所以羊把式走到这片草场时,一直在找其他的牧草,有是有,只?是真的太少了。
他才会提出?要姜青禾带着大家种草,除了羊茅以外,还有诨名叫沙大王的沙打旺,这种牧草特别适合在戈壁和沙漠中?生?长,因为它极为耐旱,而且风沙越大,它根系往土或沙里钻得越牢。可以改善贫瘠到逐渐沙化,不适宜大多数牧草生?长的土壤。
还有冷蒿,牧民很熟悉,他们称为小白蒿,几乎是羊群最喜欢吃的一种草,因为它在春季返青格外早,正值早春放牧青黄不接的时候,被视为救命草,而且秋季好些草里头都是粗纤维,只?有它嫩得多汁,不过眼下也渐渐地从这片草场消失了。
又或者是羊胡子草、红豆草、野燕麦、紫花苜蓿等等。
姜青禾听完后,她只?问道?:“想全都给种上,至少种上十几二十亩地,得花多少钱?”
是的,不管在哪里的建设上,永远脱离不开钱这个?字。
羊把式思?考片刻,伸出?两个?手指头,他说:“比方说一亩地种红豆草,要用3斤的草籽,但是红豆草成熟后落粒十分严重,想要收集它的种子很麻烦,这种价钱就?不会太便宜。你买得多,俺也能跟种子行那里杀杀价。”
姜青禾抠着自己的手指,她点?点?头,“再等个?一两天吧,买肯定是要买的,只?是银钱上总还有不趁手的时候。”
羊把式沉思?片刻说:“俺之前在关中?那片时,他们有个?养羊的法子,出?膘快肉又好吃,而且养上三四个?月就?成了。”
“你们这能不能养好,俺也说不准,你且听一听。他们是挑了那刚出?生?的公羊羔,只?要公的,养在羊圈里,只?喂它吃百里香、小白蒿外加野葱和野蒜,放点?干草、苞谷面?和麸子。养到三四个?月后再给骟了,吃到三十来斤就?拉出?卖。”
“买的人很多,排着队都买不到,你晓得为啥?这肉不膻气不说,自带一股牧草独有的香气,有人说它是肉中?的人参。”
羊把式似乎想起?了当初尝过那羊肉的滋味,只?哪怕到现在也没再尝过那样好的肉,可只?要一说起?来,总让人口水泛滥。
姜青禾难以想象那滋味,她觉得这样养出?来的羊,肉质应当极细嫩极美味的。然?后她自不量力?地问,“那我们这地的羊能这样养不?”
“虽说你们今年进了这大尾羊,可能不能被圈养得住还要时间嘞,更别提他们养得最多的这种蒙古羊,天生?就?是得多放牧出?去的,冬季雪厚没法子。”
“不像是关中?那的小尾寒羊,虽说也是蒙古羊里的一种,可它放不了牧,跑得快,吃得少,那一点?膘都叫跑青跑没了。可它圈养起?来,半年出?栏,上膘也快。”
羊把式说得很仔细,姜青禾都不用琢磨,就?知道?要是养得好,这行当有得做,销路不愁。
可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牲畜行卖小尾寒羊的羔羊不,要多少钱一头啊?”
羊把式用近乎怜悯地语气说:“最最便宜也得五百个?钱一头了。”
姜青禾一算,草场看似有七十三户,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只?是一家好些儿子分出?来住的,哪怕只?有一个?人,都算作一户,其实最多只?有三十来户人家。
就?算按三十户,最便宜一头五百钱,都得十五两了。
“害,到时候赚到钱了肯定养上,倒是买草籽的话?,阿公你帮着给我掌掌眼阿,”姜青禾说,关于这件事,她没钱啊,就?算急也没有用。
这时巴图尔小跑出?来喊两人进去吃饭,先给上了酸奶,一盘炒米、几块奶豆腐,一碗加了奶皮子和酥油的咸奶茶,以及一叠风干肉。
羊肉眼下没法杀,天太热了,没时间做,很快会坏掉,只?能等羊把式将全部羊看完,正好能赶上姜青禾的蒙古包祝祭,到时候杀几只?来吃。
喝了冷冰冰的咸奶茶后,姜青禾啃着奶干,她说:“你们多余的这些奶干、奶酪、奶渣卖不?”
她老早就?想问了,要是卖得话?,她还能放在另一间铺子里卖点?,但是估摸着她们不会卖。
巴图尔的妻子呼春转过来看她,笑着摇摇头,“不卖的,靠着这个?,得在冬窝子里熬一冬天呢。”
姜青禾叹息,她真的想赚钱想疯了,居然?打起?人家过冬粮的准备。
不过说不定,等以后粮食多了起?来,奶制品和羊奶真的会有剩余的那天。
吃了饭后,各家开始陆陆续续牵着各家养了一年差不多的羊过来,都是煽了的,而且这时候的羊肉质虽然?没有羊羔那么嫩,可紧实。
他们抚摸着羊的皮毛,知道?再舍不得也没法子,羊把式吃了一整块奶皮子,吃得太饱了,干脆帮忙在边上看了会儿,指导琪琪格写。
几十头收入羊圈,像是养羊特别少的几户人家,按两户人家一头羊,阿拉格巴日长老从他的羊圈拨了五头出?来,再让这些人来帮忙打草喂羊。
隔日天黑沉沉的,草原上有几束火光在移动,这时还有蚂蚱和蝈蝈的虫鸣,几个?牧民拉着两头羊去往清水河。
到河岸边也早早有几团火把照应,巴图尔卸下木凳,徐祯给他搭了把手,两人相?互撞了下,寒暄几句。
管着外出?掌勺的赵大娘摸了把羊,她赶紧叫她男人,“把盆给放上,先接羊血阿,两头羊的羊血接好,大春你们两个?先搬过去煮熟阿。”
她还得留在这洗羊杂碎呢,羊还没杀呢,赵大娘就?安排好了,“羊网油那块给俺啊,肉再割一块,哪肉最肥实割哪的。”
“咋吃啊?”大春问她。
赵大娘如今会的样式也有那么些道?了,说话?底气足得很,“你瞅你,还问做啥子,拿了杂碎做碗汤,羊网油炼了,到时候用它来炒羊肉,做个?羊肉糊茄儿,趁着还有茬鲜茄子能吃。”
“再做个?脂裹肠嘛,哎哎哎,留点?羊血阿,到时候灌进羊肠里,掺点?羊油,一蒸切片,那醋一拌,可不美死个?人。”
巴图尔按着羊,艳羡地对姜青禾说:“你们吃得可真好阿。”
“这段时间吃的是好哈,”赵大娘跟他唠上了,“俺们以前吃啥,顿顿馍馍,地里有啥菜就?烧点?,那么一小块的羊油在锅里滚一圈,那菜就?算沾了油水了。”
“可眼下,俺们起?得是比以往累了些,热死黄天到处搁外头走。可自从青禾给谋了这个?差事后,俺热了喝那个?,那个?酸梅汤和大麦茶,愣是没生?过暑热。”
“晌午能吃上带油水的饭菜,要是主家客气,那吃剩的席面?还能搂一搂,带回家叫家里的也跟着吃上点?。
不说俺每天出?去都有钱,就?算眼下俺几个?媳妇儿子搁家里,那也有十来个?钱可以挣阿,不管是编筐编绳,还是上山砍树造屋,往常家里为这为那闹得人心烦,眼下是彻底不闹腾了。”
赵大娘说得是实打实的心里话?,往前头数个?几十年,她哪有那样的好日子过哦,老是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扯皮。
可算现在日子好过了,还能买上新鲜的热豆腐,湾里的路一天比一天好走,前几天还是黄泥路的,这会儿都给铺上青砖地了,听说过几天还要种上果树嘞,真是一天一个?盼头阿。
巴图尔听得心里要冒酸水了,可他一想,他羡慕个?啥,要不了多久他们牧民也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他顿时心平气和了,还能跟赵大娘聊到一块去,听她说说湾里的变化。他到时候都得学了给其他牧民听,叫他们也知道?,自己往后能过上啥样的日子。
姜青禾打了个?哈欠,听他们说话?说得都犯困了,帮忙上手一起?剥皮,这些皮子得留着,到时候硝了卖给皮作局。
牧民今年的羊都没杀,只?有冬初到眼下意外死亡的羊,他们才取了皮子,也积攒下不少,等地种上,就?可以熟皮子了,做山羊板子又比熟皮要快得多。
只?是得等她让徐祯钉的板子给做完。
一边忙着一边想,等天微微露亮光时,这羊肉已经?乘着羊皮筏子运往镇上,送到昨天姜青禾说好的店家手里。
这两个?店家生?意盘得大,每天要的羊肉很多,所以暂时加进一家也无妨,要是羊肉真的好吃。
卖了羊肉得到六百个?钱,姜青禾又回了一趟湾里,带着巴图尔认上水田的路,她已经?把萝卜籽和菜籽都已经?买好了。
巴图尔就?带着一伙子人进了湾里,虽然?事先有说过,也在给稻子拔稗子的人吓住了。
不过人家来种地的嘛,领头的巴图尔又会说方言,热心肠的汉子连稗子也不拔了,教他们咋整地省力?。
他们真的有蛮劲,二十亩一天全翻了透,本来就?是熟地。第二天压根用不着姜青禾了,一堆田把式上赶着教他们种萝卜和白菜。
可让巴图尔说了又说,常把他们是好人挂在嘴边。
萝卜和白菜种上了后,又开始轰轰烈烈地种草,姜青禾这才知道?,在草场边缘居然?还有一大片退化的沙地,曾经?也是水草丰美过的。
姜青禾起?早忙杀羊,还得去铺子,晚上又赶到草原去,等忙完这边的事情。姜青禾回去已经?挺晚了,徐祯举着支被风四处摇摆的蜡烛,站在围墙边等她。
听见动静跑了几步,语气担忧,“咋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又叫啥事给耽搁了?”
姜青禾累得脚疼,她挨着徐祯走,“忙种草的事情。”
等进了屋,她闻到一股甜味,她坐下来歇会儿,“煮了啥?”
徐祯把蜡烛放在烛台上,他掀开盖子推了过去,“熬的桂圆红枣茶,给你补补。”
“你今天去镇上了?”姜青禾吐出?一个?桂圆的核,她记得家里没有桂圆了,但是说出?口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连徐祯早上说去烟行结一下钱,最近烟行不需要之前的盒子了,他们要转用烟袋,说把这几个?月来欠的钱给结清,之后要是有用到,就?过来喊他。
欠款一共有六两多,徐祯在镇上挑挑选选,只?买了些桂圆和红枣,由于烟行和正东路相?距太远,他没去,直接回到湾里做活。
他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放在姜青禾的手心里,他说:“拿去用吧,钱都能再赚的。”
姜青禾摸着他粗糙的手,上头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知道?被木刺扎了多少个?口子,被严重的一次,手被木头砸中?了,还好没有断骨,乌青了小半个?月。
她手里紧紧捏着钱,忽然?想到,她会因为忽略蔓蔓而难受,因为蔓蔓是她生?的,蔓蔓会哭。
但她从五月起?,也忽略了徐祯,因为他不会哭闹,永远站在身后,忙着那些小却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她也理所应当地忽略他了。
有时候忙完很累,徐祯跟她说话?,她都不一定能回两句,转头就?睡着了。
天不亮出?门忙这忙那,有些事情完全脱手不管了,而且她现在暂时也没有给家里带来多好的生?活,房子二楼到现在都没有装修上。
相?反徐祯忙着造童学的事情,还兼顾着照料蔓蔓,家里所有的牲畜,后面?又添了几只?母鸡,都是他在喂养。
甚至还得去地里,照料棉地、稻子、红薯、土豆等等,洒水、施肥。
爱是常觉得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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