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叫那些妇人?顿时?扑桌大笑,也有捶了自?家男人?一拳,叫他去买顶来。
等她们笑够了,土长点了个人?,“师婆,你专去十里八乡给合媒的,你说说能办不?”
师婆是湾里很有能耐的一个阴阳家,之前姜青禾盖房开铺子,那些吉时?都是请了她掐算的。
她也是湾里去婚宴上最多的人?,有时?还有人?请了她,专门去撒五谷杂粮打煞的。
“俺不说能不能办,”师婆口齿清楚,“要?是办这种婚事?,领头?的包办的,叫主事?东家。主事?东家要?做啥,给女方要?做好送亲,给男方就要?迎亲。
这送亲阿,最穷的人?家借毛驴子来拉,好些的有大轱辘车,缠点红布头?就算了,这俺们湾里有。”
“新?嫁娘家得布置,要?有鼓匠吹吹打打,上了车得童男子压车,道士或师家打煞、到地方成亲。这迎亲更得麻烦些,还要?管上菜端盘的一应大小事?。”
“你们自?个儿说说,能不能牵头?做?”
“真要?做的话,那青禾指定是主事?东家了,”王婆走到姜青禾边上搭着?她的肩膀说,“这一应事?物也只有你拿得出。”
“我做主事?东家没问题,我家还有棚车,到时?候拿些红布来,装扮下?倒也得了,可?上哪去找鼓匠呢?”姜青禾能有底气做这个东家,可?旁的又不是她说有就有的。
鼓匠可?不仅仅是打鼓的匠人?,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乐匠。
“俺啊,”长了个塌鼻子的王大顺指指自?己,“俺会吹唢呐。”
“你那唢呐叫只能叫听个响,俺会敲大鼓,敲得震天响那种。”
“你搁这吹呐,得嘞,都拿了那东西来,吹吹打打叫俺们也听个热闹,光说没用?,”刺头?花丫啐了几人?一口,怂恿几人?搬了家伙什来听听。
这些人?也经不得激,当下?撩起衣摆蹿了出去,带着?水淋淋的器具回来,那唢呐还淌着?水哩。
王大顺抹了把往下?滴的水,解释道:“多少年?没用?了,全是灰浆,给洗了把,你们听俺给你吹一段哈。”
他架势起得很足,双手搭在?唢呐上,用?力憋了口气,两颊鼓胀,正唠的人?都转过来瞅他,然后只听一声很沉重像是放了个大屁的声音。
“娘嘞,你可?别现眼了,哈哈哈哈哈”
本来憋住没笑的,硬是没憋住,笑得捶桌 。
王大顺脸胀得通红,他老爹从家里追过来,听了这声从后头?给了他一脚。
“孬货,学了个锤子你学,一天天净给俺丢脸了,滚滚滚,”王老爹让他滚到边上去,自?己一把抢过唢呐,用?袖口擦了擦,对大伙道:“这瓜娃子吹不好,俺好些年?没吹过了,大伙当捧个场吧。”
王老爹真没咋吹过了,早些年?在?关中时?,还能送亲送丧走街串巷地吹,到了这都搁置了。
他都不用?咋摆架势,只消手搭在?唢呐上,腮帮子鼓的跟金鱼般,摇头?晃脑,从唢呐里便传出一段流利的喜乐,旁边拿了鼓的赵茬子咚咚打了起来,另有敲镲子的老头?跟上,叮叮当当地响了又响。
多喜庆多热闹,叫人?忍不住对着?和几声花儿,“手拉手儿入洞房,喜洋洋,贵人?俩给俺们禳床。”
等唱完,唢呐收了,大鼓停了,唯有敲镲子的余韵,大伙还笑着?哩,土长转过头?问姜青禾,“你觉得能办不?”
“咋不能办,到时?候人?答应了,去吹鼓帮工的一天给这个数阿,和月底的帐一块给,”姜青禾伸出两个手指头?比了比。
王大顺咂了声,“两个钱啊,两个钱也成,反正歇在?家没钱挣。”
“是二十个钱,”姜青禾又不是黑心地主老财,让人?忙活一整天才?给两个钱。
“嚯!!”汉子全沸腾起来,蠢蠢欲动,而妇人?则撇他们到一边,忙问道:“俺们呢?俺们呢?”
“梳妆的总得要?吧,俺手可?巧了,给新?嫁娘盘个发不成问题的。”
“俺,俺,俺,”水丫喊了好几声,还在?说的人?都回头?瞅她,她娘拉了她一下?,“你想说啥?”
“俺不要?钱,俺能跟着?看新?娘子不?”水丫眨巴着?眼睛,她去上口村看过一次出嫁,还捡了粒糖,可?好可?热闹了。
她娘拧了眉头?要?数落她,姜青禾连忙说:“想去就去阿,那下?湾离俺们这也不远。”
“叔婶你们先想着?,我明儿个把人?请了到湾里来商量商量。”
姜青禾说完出了门,徐祯带着?蔓蔓在?院子里挖土,一道回家的路上,徐祯暗戳戳地问她,“要?在?这儿补个婚礼不?”
“补啥,”姜青禾摇头?,她的人?生里有很多遗憾,可?婚礼她没遗憾,因为两人?没啥亲人?,选择的旅行结婚,一路那么人?见?证过。
“明天你看铺子阿,嘴巴甜一点好吗,别人?一问你就干巴巴地说个价,”姜青禾想翻白眼,徐祯摸摸鼻子,他不想看啥铺子,他更愿意伺候马骡子和猪。
蔓蔓装大人?似的摇摇头?,“爹你这可?不成啊,等喊姨姨,阿叔,公公,婆婆,才?有人?会来买啊。”
徐祯伸手轻挠蔓蔓的脸,“就你知道。”
可?他不想去守铺子,第二天还是老实去了,姜青禾则在?后门和那姑娘交谈,这才?知道人?家叫细妹。
细妹揣着?一袋的铜板说:“俺姐是送亲又是迎亲,俺姐夫也没爹娘帮衬,家里只有他一个。”
她咬了咬嘴巴,艰难地开口,“能做顿喜宴,再找人?充送亲的不?”
她们家亲戚隔了不知道多少路,男方又没亲戚,她想着?能热闹点。
“啥时?候办婚,日子算了没?”姜青禾老早想问这个最要?紧的问题了。
细妹一僵,她摇头?,“请师家太贵,没算日子,只想着?胡乱凑个日子,你们这边说也成。”
她们那地请个师家得送好礼,送了礼后还得再花上两三百个钱才?给算,压根舍不得。
“那合婚也没合是不?”姜青禾默默叹气。
细妹小幅度地点头?,姜青禾伸手,“钱给我吧,这合婚和请师家瞧日子,给你办了,明天你来这找我。”
“把属相和生辰报一下?再走。”
细妹扯了头?巾,喜出望外?地应了声,也不怪她瞅了那么多家,就瞅这家最顺眼。
姜青禾拿了属相生辰,又记了她的要?求,最后往绒线铺跑了一趟,买上好几捆绣线。
从后门那出去,往外?走那一条路卖的是油盐酱醋,她各要?了些,记了账,一下?没两百个钱。
把铺子留给徐祯和蔓蔓,她自?个儿先回了湾里找师婆商量。
师婆接过瞅了眼,当即笑了,“这婚不错,马羊同圈满罐油,往后日子过得指定不错。”
姜青禾很好奇,“这算相合了,那可?有不合的?”
“那当然有,你当老婆子是瞎说的不成,白马犯青牛,羊鼠一旦休,金鸡不见?狗,青龙见?兔泪长流,蛇虎如刀锉,猪猴不到头?,”师婆念了一堆,她盖上茶盖,“往后你要?见?了这些属相的,就莫要?招揽了,”
姜青禾又请她说了一遍,然后问,“那鼠和牛呢?”
师婆斜了她一眼,“你考俺来了是不,这是你和你男人?的,放宽心吧,鼠配牛,代代有。”
姜青禾赶紧笑着?给她捏肩,请师婆算了成婚的好日子,师婆早把好日子记在?了心上,脱口而出,“五日后,十七是个好日子,喜神在?东北,福神在?正南,到时?候俺跟你们一道去,这给八个钱得了”
师婆往常都是十六、十八对双起数地喊,这会儿真给了实价。
这种钱得当场给清,姜青禾摸了八个钱给她,又出门叫大伙说事?了。
从这天起,湾里到处能听见?唢呐呜呜哇哇的声音,有时?悠扬婉转,有时?噗噗直响,然后过不了多久,就会传来王老爹暴怒的声音,“俺摘鞋拔子抽你信不。”
打鼓的鼓点也不成声了,指定又是哪个娃闹着?要?过了鼓棒,咚咚咚一阵直敲,不过他们最爱玩的就是那铜镲子,打得啪啪响,吵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边上给盖头?缝流苏一圈妇人?也不恼,听着?这叮里哐当的声音,摸着?手上红艳艳的盖头?,只觉得自?己好似也在?心里又成了一遍亲。
她们有时?也恍惚,不觉得这在?绣别人?的盖头?,就跟绣自?己出嫁那盖头?一般。
另一波妇人?则对着?那一捆红布头?发愁,做嫁衣是做不成的,做件外?衫还得考虑从哪拼凑不留缝,做着?还好看些。
只好一张张布头?摊出来,几人?比比划划,好半天才?能下?手。
不远处空地上,几个光棍汉抢着?要?举红灯笼,两只大红灯笼贴了囍字拴在?竹竿上,增添点喜气。
还有闷热的灶房里,几个做饭手艺还算可?以的大娘,正在?琢磨着?做啥菜嘞,头?一次出去给人?烧饭,可?不能丢了面,但倒油时?还是抖着?的,一哆嗦多倒了些。
其他几个大娘立马齐呼,“倒多了!”
油得平平抹一层锅底,再多那太奢侈了。
至于菜,为了不花大钱,都是各家凑出来的,嫩苞谷、一堆人?跑山里野地采的黄花菜,摘了后就给它放日头?底下?晒干,各家只要?了点,其余全都装在?袋子里,万一后头?还有用?哩。
有根叔家种了一大丛圆茄子,姜青禾掏了十来个钱买了大半。结果预备掌勺的只留了几根鲜的在?藤上,其余全摘了,切成圆溜溜的片,一张张贴在?高粱蔑编的席子上,晒成干茄子片,还得怕它坏了,挂起来通风。
姜青禾不解,掌勺的陈大娘拉着?她苦口婆心地说:“谁不晓得鲜菜好吃,可?过了季,那没鲜菜吃可?咋整。这茄子晒成干,炖到肉汤里可?馋人?得很,又体面不是。”
她被说动了,还跑去镇上买了一堆圆茄子回来,妇人?们摩拳擦掌给切了片,各家掏出高粱席晒出去,让小娃躲在?屋檐下?,拿着?柳条赶雀。
等傍晚凉快了,姜青禾还领着?几个人?去北海子捞鱼,之前没吃,是鱼都太小了,下?不去嘴。
眼下?应该长了不少,只是野鸭蛋早被大伙摸得精光。北海子的小鱼很多,大鱼却?少,只捞了四五条,先养在?盆里,到时?候也能充一道菜。
回去路上还不忘捡干牛羊粪,那天还能带过去烧灶。
等到七月十五,姜青禾叫上虎妮和宋大花还有其他几个丫头?,跟她去布置新?房。
这会儿蔓蔓闹脾气了,她叉腰跺脚噘嘴全都来了一套,“我不要?去镇上,又没有小鱼哥哥跟我玩,小草姐姐也不在?,我要?跟娘去。”
“走走,祖宗,”姜青禾无奈带上她。
去下?湾村也不远,坐车一个时?辰能到,途经好几个庄子,姜青禾坐在?那想,下?回她拿了东西沿途卖过去,指定能赚几个钱。
下?湾村瞧着?比春山湾要?好上不少,光是那屋子就有不少间?青砖瓦房,路也平整许多。
只路过的村民瞧着?都不是很友善,不管是下?地干活路过的,还是蹲在?墙边吃饭的,都死死盯着?她们。
问话的男人?不太友善,“做啥来俺们村?”
“来给陈细妹家办婚,”姜青禾不冷不淡回了句。
那些人?哦了声,又嘀嘀咕咕开,没说啥好话,瞅见?了跑来的陈细妹还喊:“呦,请了人?给你那哑巴姐姐办婚事?,细妹你真是了不得了哦,啥时?候请人?给俺家儿子也办个呗。”
陈细妹低头?不语往前快步走,倒是把春山湾来的几个丫头?气够呛,她们湾里可?没有嘴巴那么碎的。
姜青禾瞧着?他们反倒觉得,这才?对味,很符合她生活过的村子里那些碎嘴子的,不管男女。
宋大花呸了声,“俺们是她这边的娘家亲戚,给办个婚有啥可?说嘴的,走走,等后头?俺那边几十个亲戚来,看你们还说不说得出口。”
她重重哼道,下?车揽着?陈细妹往前走,姜青禾白了那些碎嘴汉子一眼,真想叫虎妮一拳给他们打趴下?,虎妮咬着?牙表示自?个儿确实是这么想的。
谁说女人?才?嚼舌根,男人?恶起来,还有女的啥事?。
那些汉子被臊了脸,也呸呸吐口唾沫,都要?绝户了,哪来啥亲戚。
其他丫头?义愤填膺地骂人?,陈细妹拉了把头?巾擦泪,“不说那些人?了,你们瞧瞧能咋置办下?,俺姐说不了话,又怕见?生人?,这会儿躲在?屋子里。”
姜青禾拍拍她的肩膀,打量起这座院子,倒还成,有个几间?屋子。
她和宋大花几人?拿了红布、红纸浆糊利索得张贴开,蔓蔓去帮忙前,伸手摸摸陈细妹,她说:“那些人?坏,姨姨好,别理他们。等我再大点,就能跟虎妮姨姨一样有力气。”
“打趴他们!”
蔓蔓说得掷地有声,倒把陈细妹逗笑了,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打别人?哩。
蔓蔓安慰完她,跑去殷勤地帮忙,踮起脚给虎妮递剪纸,又是给她娘送浆糊,这头?跑那头?跑,全场数她最忙碌的样子。
等两头?的屋子都布置了,原本破旧的屋子也染上一层喜色,门边贴了红彤彤的对联,大门也贴了囍字,喜屋墙上有墙花,炕边上也给栓了红结子。
直叫陈细妹哽咽,又拉着?她姐的手不放,盯着?她试了红盖头?,才?落了泪。
一晃眼到了七月十七那日,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春山湾出发,十来辆车,各家的牛、骡子、驴齐上阵了。
小娃也闹着?要?去凑热闹,本来说去二十人?,后头?不收钱也跟着?一道去,就变成了几十来人?。
一路上说说笑笑可?热闹,还把其他庄子的人?给惊动了,有人?问她们做啥,一个问地一个答天,“俺们是春山湾那的主事?东家,到下?湾办喜去呢!你们有啥喜要?办的,就来春山湾找俺们阿!”
“哎,你们那还包喜事?阿,可?真了不得嘞。”
“那是,来找俺们办啊,俺们便宜着?嘞——”
一路宣扬到了下?湾村,昨天那一堆男的,瞅见?了这十来大轱辘车绑着?红绳,车上那几十号人?,立马歇了声,灰溜溜地走远瞧去。
宋大花又呸了声,“都说了俺们是她们娘家人?,怂货!”
说完高高兴兴哼着?歌,一进了村里,唢呐立时?吹了起来,大鼓砰砰敲,镲子噼噼啪啪,领头?两人?汉子身上栓了红绳,拿着?红灯笼走下?去,鼓匠带点红跟着?过去,敲敲打打走到陈家。
姜青禾作?为新?上任的主事?东家,安排得有条不紊,掌勺的带上人?去迎亲的院子里,梳妆的早些进去,师婆留着?候时?辰,小娃都进院子里。
这一通的动静顿时?吸引了大半村民来观看,围着?院子不肯走,而屋里赵婶子给陈大妹解开辫子,梳了头?,仔仔细细挽成发髻。
在?她们这只有未婚的丫头?才?能梳辫子,成婚就得把发髻挽上去。
姜青禾则托着?她的脸,抹了层面油,再用?黛描她的眉毛,这活计除了她,湾里也没几个妇人?能干了。
又打了两团的胭脂,叫陈大妹抿一抿红纸,唇色立马红润起来。
旁边围着?的几个丫头?立时?喊,“哎呀,新?嫁娘真好看!”
其实陈大妹长得并不算好,塌鼻子小眼的,可?这会儿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上簪了红花,脖子带了珠串,眉毛黑了,脸上也红,瞧着?真不像她自?己。
可?惜她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表示自?己的感谢。
陈细妹倒是揽着?她的脖子哭了一场。
然后盖上红盖头?,等着?师婆喊吉时?到,踩着?红毡,坐上盖了红布的棚车,鞭炮响起,乐声四起。
在?下?湾村众人?的眼神里,陈细妹风风光光送她姐姐出嫁了。
而在?春山湾的女人?们瞧来,又瞅了眼自?己身上挂的红花,眼睛湿润,仿佛在?送年?轻的自?己出嫁。
只有姜青禾感慨万千时?,又瞅了瞅递来的几个婚事?单子,照这架势,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实现跟草场牧民夸下?的口了。
第88章 要看戏了
喜宴喧喧嚷嚷, 那?办喜事的小院里头外头挤塞了好些人,下?湾村几个妇人溜到了灶房里?,看看这外头?来的人整治些什么菜色。
赵大娘大大方方让她们瞧去,倒油稳定发挥, 只心里?念叨, 下?回还是买了猪板油来炼猪油, 哪家好人用清油炒菜的。
掰碎的茄子叫热油一炸,煸得?紫皮软塌塌,蒜末一搁,舀勺黄豆酱,那?香味刺挠得?人心痒痒。
旁边炉子上炖了肉, 茄子干在肉汤里逐渐饱满,吸足了汤汁, 味从没盖紧锅子里?溢出, 直往人鼻子里?钻。
灶台那?总有?两口大锅, 一锅炒了茄子又炖上了鱼, 白花花的豆腐切成片, 还洒了一把红辣子,咕嘟起泡。
另一口锅蒸了红枣馍, 还有?一大盆的蒸蛋, 虽说是鸭蛋, 可跟鸡蛋差不了多少。
少不得?自家地里?头?种的豌豆、扁豆、丝瓜、西葫芦, 凑了八样菜, 头?一次出门掌勺可不能?叫其他?人看笑话。
那?些下?湾村的妇人扒在门边,眼巴巴盯着, 有?个妇人摸摸自己的嘴,好悬没留口水。她伸着脖子往前, 眼往炉子上瞟,嘴里?问,“你们这来给做饭,收不老?少啊,搁那?老?些油还有?肉。”
“可不是,比俺爹前头?过五十大寿,请的那?几个伙夫架势要利索,你闻这味,哎呦喷香的。”
赵大娘忙挤出笑回她们,“这不单请的,俺们跟鼓匠送亲的都连一块,那?院里?院外挂红挂灯的,更别提这碗筷油盐菜是自个儿?出的,不给主家添麻烦,一一算来一二两钱,俺们这也没啥赚头?,只算个脚费。”
她说话客气,又带着笑,倒是让存心挑刺说嘴的那?几个妇人收了嘴,琢磨起人家的话来,倒真没啥。
“你们只接办婚事,那?头?生儿?,爹娘大寿给不给办的?办一场跟今儿?个这样的,得?要多少?”有?个妇人走进门槛里?问。
赵大娘指指外头?,“俺就是个帮厨的,这你得?问外头?,瞧见那?穿毛蓝布高高瘦瘦的女人没?那?是俺们的主事东家,得?她牵头?搭桥俺们才好来做。”
“阿,这是主事东家阿,害,俺还当陈家哪门子的亲戚嘞,瞧着岁数可轻,兰子,快俺们过去问问,你不还说给你老?娘办个寿,这吹吹打打多好听。”
几个妇人忙走过去寻,姜青禾正瞧师婆念打煞词,自个儿?也念一遍,“吉日良辰,喜神来临。宝镜一圆,恶煞远遁。”
听到背后有?人喊她,姜青禾忙笑着转过身,“几位嫂子有?事不?”
“俺就想问问,你们这给办头?生儿?、娃十二岁过生和大寿宴不,得?要多少个钱?”妇人把她拉到一边问。
姜青禾说:“自然是办的,只是家里?要挂红披彩来一番不,那?得?贵些,一两银往上了。如?果只要吹吹打打和掌勺做饭的话,八百个钱左右。”
“但钱也并不是一口咬死了的,比方嫂子你家里?人少,只想叫几个鼓匠吹打番,做菜也只需十来个人吃,那?还能?再减点。可若说请了二三十人,做好些个大菜,那?钱又得?另算了。”
妇人一指灶房,“那?跟他?家一般呢。”
“九百钱上下?吧。”
妇人撇嘴,旁边几个交头?接耳,觉得?价钱倒算不上太贵,但要从她们兜里?掏走这笔钱,那?跟扯了肚肠似的难过。
“哎呀嫂子,你们要是拉了人过来在我们这定,给你们少百个钱成不?”姜青禾见她们犹豫,笑眯眯地说道?。
“拉一个给少一百个钱?”最先问话的妇人眼神一亮,立即问道?。
姜青禾点头?,“是极,你要是叫十个来,你就是办婚也不收你钱了。”
人大多是好占小便宜的,更甭提这里?的人,能?磨嘴皮子叫别人来办,自个儿?便省了一大笔钱,自然钻破了脑袋也要拉人来。
旁的几个人倒不管,只这妇人一时撩了衣衫,摆出副架势来,“你等着,俺给你喊人去,记着俺叫陈艳妮,别到时候不认账。”
姜青禾便道?:“嫂子,我们虽说是刚做这行当,你要是不信,就去春山湾那?头?找我们,跑得?了和尚总跑不了庙。”
好说歹说把人给说通了,姜青禾操办其他?事情来,端盘上菜,数人头?,今儿?个给一同来观礼的人也备了红枣馍馍。
刚调配完,菜也上了后,姜青禾才啃了口馍馍,只听有?人指着她喊,“哎,这就是主事东家,找她准没错,你们瞅瞅那?饭菜,油滋滋的。”
她望过去,只见刚才说自己叫陈艳妮的那?个大嫂子,扯了一堆男男女女过来,硬往她跟前拽。
姜青禾呆呆地咽下?嘴里?的馍馍,举起来问他?们,“先吃一个不?”
馍馍特意做了不少,给他?们几人来上一个也不成问题。
十来个人捧着刚热腾腾出锅的馍馍,左右手来回倒腾,呼呼吹气,都忘了自个儿?说来商量啥了。
陈艳妮暗自呸了声,一群不中用的东西,脑子里?只顾着吃了。
她喊,“大妹子阿,他?们来办事的,这个过三天给他?的儿?子办头?生儿?,就周岁那?,这个啊,说家里?一双老?人害了急病,给冲个喜,要热闹喜庆,二两也成,弄阵仗大些,这吹吹打打要上十来个人。”
姜青禾忙拿了红纸头?和笔,她说:“嫂子你慢些,在这谈误了别人的喜事,你们村有?能?谈事的地不,我得?挨个记下?来。”
“还有?这冲喜,要师婆不,我们湾里?的师婆老?神了,请她给来看看,只是这另得?收钱的。”
那?男人一听差点没被馍馍给噎住,他?忙捶了几下?胸口,才粗嗓子地应道?:“那?敢情好,俺爹娘岁数还轻哩,请了好几个郎中,咋看都没法子,叫师婆来瞅瞅也好。”
姜青禾应下?,让宋大花帮忙招呼下?,自己跟着一堆人出了门,找了间小院挨个听要求。
她表面沉稳,其实暗自咂舌,这下?湾村的人可比春山湾的有?银子多了,连认干亲也得?热闹番。
不止,甚至还有?求儿?女的,要请了鼓匠,掌勺的烧几个菜,送到那?求子娘娘庙前,请她赐个孩子下?来。
也有?孩子身弱,想要保锁也愿意花八百个钱请来吹打,认了有?名望的人为干爹娘,给孩子套个红布项圈,吊个锁儿?,干爹娘拿走钥匙,此后能?不夭折,健康长大。
完全出乎了姜青禾的意料,要办婚事的很少,基本都是这种求保佑又或是过生的要求。
她也一一给应下?了,只是有?些不在下?湾村,比它还要远些的,她要的价便要高些。
办事之?前得?先收两百个钱的定金,要是到场说不办了,定金不退回,提前跑湾里?来说,那?就退还。
为了钱扯了好一会儿?皮,他?们怕姜青禾收了钱不来,姜青禾怕他?们到时候反悔,说到时候不成去镇上正东街那?双喜铺子找她。
这才松了口,最后被陈艳妮压着,各自都要不去家里?拿钱,要不借了钱先给上,拿着红纸单子走前,反反复复叮嘱,叫她别忘了时辰。
等他?们都走了,陈艳妮点点自己,“给你拉了这么多人来,免了是不?”
姜青禾笑道?:“不收钱,嫂子你想办啥?”
“俺啊,俺办婚事,俺家有?个女娃要嫁了,他?家那?派头?大的,说要压俺一头?,俺不服气,你也给俺像今儿?个这样,找几十个人来捧捧。菜就不为难你们,给俺比照今天再来两个肉菜成不,”陈艳妮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的话。
姜青禾都应了,压根不能?小瞧人家,能?一气叫了十来个人定的,本事挺大,她又说:“那?到时候我这儿?再给你家姑娘,搭个荷包跟头?巾,祝她和和满满。”
“哎呀,大妹子你敞亮,俺瞅你心肠好,再去给你吆喝声,”陈艳妮快步走了出去,她当然能?吆喝来,谁叫她爹是村长呢。
后面忙活到要回去时,姜青禾理?了下?记事单子,光这一天在下?湾村就收到了十八份单子,大多是八百来个钱,但光定金她就收了三两六钱。
姜青禾难以克制心里?的激动,她这条路真的没走错。开头?定下?了,哪怕路子歪了点,也只是将路越扩越大了而已。
回程的路上,坐在车上看着远处霞光漫天,大伙相?互闻闻身上的汗味,又瞅了眼前头?打绺的头?发,相?互大笑,娃也跟着笑。
王老?爹拿起唢呐吹了欢快的乐段,大鼓时不时咚一声合上,在夕阳下?随风荡漾。
一路笑着回到湾里?,守在村头?东张西望的人听见动静立即迎了上来。
“咋样啊?”
操心的大娘忙喊:“累不累哟,来,都喝口水,喝口水,坐下?来歇歇脚,”
“没给俺们春山湾丢面吧,”王胖子说,当即挨了土长一记,“你说点好的。”
“俺们呱呱好,”蔓蔓大声地说。
“哈哈哈,哎呦那?可真出息了,来,蔓蔓,婶给你糖吃啊。”
而在车上的人一个个跳下?来,扯着没去的人,说得?唾沫横飞,直把那?些人艳羡的。
姜青禾跟着土长往前走,跟她说了说今天的事情,还有?的话留到明儿?再说,实在是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可她回去后还不能?睡,趴在桌子边算账,盘算明天起早要买的东西,缺啥等等。
徐祯实在看不去,吹了灯叫她赶紧上床睡觉,钱这玩意是挣不完的。
但挣钱是上瘾的,花钱是叫人难受的。
隔日起早姜青禾没叫徐祯,而是喊了虎妮跟她去了镇上,她要买一批粗瓷盘子和碗,昨儿?个用的碗是从各家借的,要把走村办事当一个正经营生,那?碗不能?次次靠借。
买了大概五十口碗和五十个盘子,这个大头?,虎妮先运回了春山湾。
而姜青禾又去扯了好几匹粗白布,找到蜜饯铺买了好几大袋的乌梅,以及四五斗的大麦还有?糖块,零零散散的菜蔬等等。
她暂时这两天将铺子教给徐祯,等把这里?脱手,她对铺子有?新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