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祯拿上工具箱先去检查铺子,木头在羊皮筏子不好运,他只能找地方买上些再说。
而?姜青禾她得?到处走一圈,熟悉镇子的布局,太过于偏僻而?无人烟的地方她是不去的,只往大道上走就很安全。
她边走边记路,强迫自己记住,如?果记不住,她会多走几?遍,顺便将某个路口的标识记在本子上,直到完全记住。
当然各种街道铺子她都给画了图,以防自己有用?到的时候。当然碰见卖婚嫁用?具的店铺,她是一定会去问价的,问完十几?家后她就大概知道行价了。
她坐在旱柳树下,啃着?便宜又厚实的烤馕,虽然特别干巴黏嗓子,但很抗饿又顶饱,再喝口羊皮水囊里的水,也能咽下去。
实在是不敢瞎花钱,尤其这笔钱是别人省吃俭用?,连荤腥都很少沾才省下来借给她的,她哪里舍得?吃香喝辣的。
姜青禾热得?头昏,拿了草帽扇风,又低头瞅自己的鞋底,已?经裂了十来道缝,因为走了太多路,眼下多走些路就磨脚底。
店铺虽然没逛完,不过让她惊喜的是,在远离城门口,以及离她的铺子隔着?数十条街的地方,居然有家红纸铺。
关键是价格比其他十来家都要便宜很多,其他家两张对?联要五个钱,他这里只收三个钱,而?且红纸、麻纸都要便宜些。
姜青禾没有被价钱冲昏头脑,先是上手摸了摸纸张厚度,比起其他几?家的也差不多。
她先买了一张红纸,厚着?脸皮问店家借了毛笔蘸墨水,她也坦然,“我想试试这透不透墨。”
最怕的就是便宜没好货,纸看?着?好,实际一沾墨水立马烂开?,拿回去也不能换了。
店家是个干瘦的小老头,他也没恼,笑呵呵地道:“瞅太便宜了是不,这是俺自家做的,费点劲罢了,哪好意思收那么贵。”
姜青禾了然点头,抬手蘸了墨在红纸上写下一个福字,她字还成,写书法时也勉勉强强能看?过去。
她双手捏起红纸两边,看?了眼背面,只有少少的黑色印记,没有漏也没有烂出一个洞来。
姜青禾这才笑道:“你老人家手艺可?真好,我要是买上几?大卷的对?子和红方纸的话,能再短几?个钱不?”
店家也笑,说是少不了钱,但能多搭给她几?张白麻纸,姜青禾也认了。
细细比对?挑了两大卷的对?联,还有一大摞上百张方正?的红纸,店家还给了她一大袋红纸碎,都是宽边长条的多,她付了两百个钱。
这些实在太多,姜青禾一个人没办法拿得?动,还是店家叫他儿子拉了骡车来,给她送出城门口到乌水江旁。
箩筐拿了回去,给了她一块粗布,叫她垫在下面。
姜青禾坐在河岸上等徐祯过来,她累得?慌,眼睛眺望远方,耳朵却在听旁边人说话。她现在让自己多听,万一有啥能用?的信息呢。
可?惜听了老半天的废话,她干脆开?始编绳,等徐祯喘着?气过来,又等了会儿羊皮筏子,才拿着?红纸回到湾里。
饭是在路上解决的,啃了几?个菜馅包子,她和徐祯又一块搬了红纸到学堂里去。
这红彤彤的多惹人眼阿,一晃功夫各家传遍了,只怕连猪圈里的猪都晓得?这事了。
有了前头那么多次的经验,这会儿早不用?姜青禾费心解释,各家全都眼巴巴跑过去,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他们如?今都有了各自专属的位置,不然还得?争前抢后的,有了固定位置省心点,反正?还能走到中间来说。
姜青禾等人来齐后,把一叠对?联放在桌子上,又拎了一摞的红方纸。
她特意让土长叫来了周先生,论湾里写字最好的,非他莫属,那一手字真的是苦练出来的。
周先生被叫来,说要他写对?子时,他惊讶得?很,因为他不再教学生认字,湾里大小事他也没啥能参与的,他默默地接受逐渐边缘。
眼下晓得?姜青禾让她写字,而?且是跟喜有关的对?子,这两样?他都是最擅长的,尤其一张对?子给两个钱。
他的声音有点抖,往后瞧了眼赵观梅,见她笑着?,周先生立即答应,“俺能写好的,你放心。”
姜青禾说:“给先生你自然是放心的,要是墨水不够,我下回送蔓蔓过去捎给你。”
“哎,”周先生欢欢喜喜地应下。
然后转到了这叠红纸上,姜青禾对?底下大伙说:“这是我用?来剪福和囍字的,这两个字大伙不会剪没关系,等会儿我剪了几?个你们照着?样?就成。”
“只是我晓得?,我们湾里有几?个大娘是剪纸上的把式,有愿意的可?以教教大伙。”
土长插了句嘴,“只教几?样?就够了,到时候教大伙的,给你记在账上,两百个钱。”
原先还沉默的几?个人,一听教大伙能有那老些钱,跟锅里烧滚满满溢出来的水似的,奔涌着?站起来。
“俺能教”
“俺也成的,包教包会阿”
这让那些不会剪纸,又想赚这个钱的,搜肠刮肚地想自己到底会啥,到时候指定也拿出来教教别人,白赚两百个钱。
几?个大娘的剪纸功夫是真好,她们虽然没在红纸上剪过,但在那种芦苇宽叶上都能剪得?很好,更别提这了,这都是她们无聊生活里的慰藉。
有的会剪喜笺,得?用?那长条纸剪,剪一簇红梅又或者是喜鹊,新婚贴门上飘飘洋洋,有的擅长剪团花,也有的是剪喜花和墙花,喜花贴屋子里,墙花贴墙上。
那都是她们自己琢磨出来的,这几?个瞧着?不再年轻,甚至特别老态的大娘,在自己熟悉的剪纸功夫上,教授别人时,竟也能瞧出熠熠光辉。
姜青禾想,她得?去瞅瞅,买些剪纸铺子的花样?来给她们瞧瞧,最好做成一本册子。
最后姜青禾要走时说:“这些剪了喜花和福字剩下的红纸,都给你们了啊。”
她脚刚迈出门槛,果不其然听见一阵惊得?门板颤了几?声的喧闹。
这些大大小小的红纸碎,她们拿回家可?以修修剪剪,在今年装饰自家的门窗院子,增添点喜气。
而?姜青禾想,总要给人一点甜头的。
隔了两天,麦秆全都染好色,她开?始教大家怎么编织囍字盘和筐,这回各家汉子也全都上阵了,论起编筐手活来他们也不差。
之后姜青禾又教了羊毛打灯笼,勾花、做中国结等等,大家学得?很快。
因为学过了编绳,那时候的绳线小到一掉地都差点瞧不到,也能编得?很好。
更别提这种很粗很大的绳结,一天能编出一个来,有钱赚总是不满足的,甚至想着?花样?更多,能赚到更多的钱。
现在湾里大伙对?孩子基本放养得?多,除了伺候地里和牲畜,其他全扑在这上头,一心钻研,吃了饭就拉人瞅瞅她编的咋样?,咋改为好。
以前闲着?没事做,老说东家长西家短,连土长都被她们编排过。如?今这风气倒是好了不少,要是有熟知的人进到春山湾,都得?被吓一跳。
后头姜青禾又去买了一堆布头,染了红叫大家扎花,这她不太行,还得?靠旁人教。
教她的妇人就笑,“可?算有俺能教你的了。”
姜青禾也高兴,别瞅这几?次老是她教别人得?多,但之后都是她从大伙那偷师了。
如?此齐心协力、没日?没夜地弄了二十来天,一堆堆成品,姜青禾也摸透了镇上的行情,店铺快能开?业了。
这家取名为双喜的店铺,将于七月初三开?张。
那天百事皆宜。
第86章 开业啦
原先铺子外头木板全都掉了漆, 徐祯仔仔细细打磨后,油了一层漆,至于可以拆卸的房门板,倒是暂时没管它。
屋里原本的地板也朽坏了, 拆掉重新换杉木板, 徐祯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三德叔领着十来个徒弟过来,补墙锯木装板,叮铃哐啷忙了十来天才好。
进店前先是半包的柜桌,铺一张红布,靠墙边放一个大陶罐压住, 陶罐也栓了红布扭打出来的红花,插了好几树红珠子。
墙上拉了小半根麻绳, 用夹子夹了一张张长短不一的喜笺。
姜青禾搭了梯子, 在天花板处挂上一长串圆圆的小灯笼, 她进山砍了竹子, 自己编的, 一个拳头大,用红纸糊的也快。
一串串红灯笼挂下?来, 让原本阴暗的屋子顿时添了几分喜色。等靠左侧墙的木架子搁上后, 木杆上挂满了对?联, 高?矮不一。
靠边摆了两个对?斜的展柜, 到人腰间, 有很多?空格,上下?两层的柜子都装了各色的红剪纸。
用来跟这个区域间隔开的是一面木质屏风, 很高?又宽,上头那部分贴了个囍字。
后面挂了布盖头, 还有张长桌,置了大小不一的格子,有铜丝缠了红珠子的手串,大小木珠穿起来的项链、毛线勾出来的红头花,以及插在木罐里的各种?木头簪子,有流苏的也有串珠的,还有发套和梳子等等。
墙上挂了一面较大的圆镜子,虽然并不是纤毫可见,但也算得上清晰。姜青禾当时买的时候跟那个店家磨了好久,才从一两讲到八百个钱。
这个镜子的高?度正好坐下?来,想要?试试红盖头、首饰时,能够抬头便瞧见镜中的自己。其他便是一排草编染色的盒子、篓子、罐子,还有不少干果等等,另外间铺子用了红布隔开,那里是扇子、草鞋等时令用品。
等该装的东西全都装进去后,这铺子也越发像样了,再装上新漆的牌匾,两边挂上红灯笼,另有一面红布幌子,就算在这条街上也是扎眼的。
到了初三那日?,又正逢小市的日?子,可谓极热闹。
姜青禾早早来了铺子,穿了件红外衫,她也给蔓蔓穿上一身的红,徐祯没好意思?,照旧穿了一身蓝。
蔓蔓在满屋乱窜,而?起早正凉着的天气,姜青禾的背上渗出一层汗水,她的手都黏哒哒的。不时瞧瞧东西摆好了没,又或是再瞅一遍价格,还默念几遍免得等会?儿磕磕巴巴的。
也不让徐祯闲着,让他去瞧瞧鞭炮挂好了没,别等会?儿打不起来。
今天来给她搭把手的是土长和苗阿婆,两人来回?在屋里踱步,吉时还没到。
土长开始站在门口往远处张望,嘴里喃喃,“也不晓得大花那几个丫头,能不能喊些人来?”
她口中惦记的宋大花,正在小市人流最多?的地方,带着虎妮和湾里其他能说会?道的婆娘,围在别人边上闲扯。
“你晓得不?”宋大花嗓子很响,力求旁边十来人都能听到,她扯着虎妮的衣裳,“哎,那正东路对?街开了家喜铺子,你瞧见了没?”
本来旁边被?她勾起好奇心,驻足听她准备说点啥的人,听见开了家铺子,顿觉没味味子,挎着篮子迈步往前?走。
虎妮见了她们?往前?走,急了,立马搭腔道:“你说那家,俺晓得,今天开张是不,还送东西嘞!”
“送啥东西哩,”一个大娘钻进两人的缝隙中间,瞅着虎妮的脸问道。
宋大花则拉着她,神情极度惊讶地表示:“婶你晓得送啥不,送鸡蛋鸭蛋嘞!人家阔气不,白送的一个蛋,谁不要?谁脑瓜有包。俺是瞧你面善才跟你说的,旁人都懒得告诉她,到的早才有哩。”
“咦,你说的是真的不?别诓人,俺都这一把岁数了,走到那道去可得走上会?儿,别到了又说没有,”那大娘明显心动了,拽拽自己的篮子,又瞅眼边上。
白得一个蛋,对?于她们?来说,诱惑力也是很大的,走几步路算个啥。只要?得了蛋,不煮拿回?家去,倒点滚水冲一冲,搁点糖又补人。
大娘一犹豫的功夫,四五个老太太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真送蛋阿?”
“就正东路那家喜铺子?”
“送几个啊,一个啊,一个也成啊,”
宋大花掏出怀里温热的鸡蛋往她们?跟前?戳,“俺跟你们?赌咒,你们?自个儿瞅,这真是俺领到的,再晚点去赶上人家吉时可就得好等了。”
“走走走,”一群大娘当即往城门里走,完全抛下?了逛逛其他铺子的念头,一心往那边赶。
除了宋大花吆喝外,其他几人也分布在其间鼓捣,所以一时往正东路去的人越发多?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那走。
路上碰见的路人不明所以,忙叫了几个人问他们?做啥去,有人不想说,也有人嘴直口快,忙说白领一个蛋去。
这一说可不得了,又有一波人赶紧混进去,白拿一个蛋的好事,她们?也得去瞅瞅。
等到了正东路那,队伍从几十变成了两百来人,不少大娘都抱怨,早知道管住自己那张嘴了,生生招了那老些人来。
所以到了正东路,赶紧大跨步往前?走,一伙人奔到半路,只听好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唬了人一跳。
那鞭炮声响了挺久,白雾弥漫,红纸屑铺了满地,这才看见那挂了红布的店铺。
一个大娘扯着另一个小伙,问他,“你识字不?那上头写得是啥?”
小伙识得几个字,他说:“那上头是囍,牌匾上的叫双喜。”
“哦,双喜阿,”大娘咂摸了一下?,“那不就是二喜铺子呗。”
“叫二喜铺子也成嘞,”小伙附和点头,双可不就是二,叫二喜没毛病。
前?头歪了的,后头跟着也喊歪了,等鞭炮声消了后,大娘领头冲过去,双手扒着柜子边上,她喊:“这铺子给蛋不?说是白给一个蛋嘞,把俺们?都给诓来了,别说等会?儿不给啊。”
苗阿婆笑道:“老姐妹你这说的啥话,咋会?不给,给,不在这,你们?往里头转一转,走一圈,到对?面那个门上,出去有人给你的。”
本来那大娘只想领了蛋就走的,人家说进屋有的领,她也不怵溜溜的,在一群人的注视下?,率先进了屋。
她踏在那精光的木地板上,心里喊了声娘嘞,够板正的。然后弯腰凑过去,打量着那草编筐,还有盖,盖柄是红的,盖一圈也编了红草绳。
底下?的筐编了好些花纹,两边都有个囍字,这玩意新奇阿,她想拎起来倒着看看底,结果一抱起来,怪沉的。
她赶紧搁下?,忙喊姜青禾,“那店家,这里头装的是啥?”
姜青禾回?了别人的问话,走过来掀起盖子给她瞧,里头是一个个红布袋。
“大娘这是五谷和杂粮,有麦子、高?粱、红豆、干苞谷粒和绿豆,这办婚新娘子下?了轿,不是得打煞,这都给备齐全了,诺,还另送包彩纸,”姜青禾边说边从墙上拿下?个挑布袋子,拉开给大娘瞅,是很碎的黄纸和红纸。
这里打煞师家除了洒五谷杂粮外,还得洒一把彩纸,这些彩纸全是蔓蔓几个小娃坐在那手撕的。
大娘摸摸那几个红布带,她咳了声问,“这老贵了吧?”
“连这些二十个钱嘞,”姜青禾回?她,这个价格比其他铺子要?便宜不少,主要?草编的便宜,木头做的得五六十个钱往上。
穷人家用来在土窑里充点门面是尽够了。
大娘不舍得,挎着篮子摇摇头,又拿起一个编了福字的敞口大盆,“这没放啥,总不能还贵吧?”
“这八个钱。”
大娘又悻悻放下?,径直走到另一边,看了红包,看了对?联,最后久久地站在剪纸旁。
这些剪纸有双喜字、福字、盘花,也有红色宝葫芦,家里生了男孩贴这个。边上还有大红团团展开的牡丹花,生了女孩贴在大门外壁上。另有很小的红方纸,这种?应该是专门贴在要?生时的便盆上,保佑平安的。
旁的倒是不心动,可这个剪纸,大娘摸了又摸,姜青禾从人群里挤过来,又拿出一筐的葫芦,她说:“这剪纸别瞧一个钱一小张,我这还搭给大娘里一个葫芦,里头是浆糊,能沾不少东西哩。”
熬浆糊用的磨了好几次的面,请湾里水花婶熬的,熬出来又粘稠又牢固。这很小的葫芦是根子叔家的,今年葫芦全不长个,比手掌心都要?小。
恼得他要?拆了葫芦架,倒是被?姜青禾买了下?来,小小一个掏空装浆糊正好。
姜青禾虽然不太懂做生意,可她自认为还挺懂这群婆姨的,白送一个鸡蛋是肯定会?来的,买纸犹犹豫豫,给个搭头就心甘情愿多?了。
大娘眼睛一亮,她脑子活得很:“那俺要?是买五张,是不是得送俺五瓶?”
“大娘,不送五瓶,能送你一瓶大的。”
大娘撇撇嘴,算了算了,最后咬咬牙掏钱买了五张纸,专挑那最大的,又在筐里挑了一瓶瞧起来最大的葫芦。
才往另外边走去,付钱后拿上一个鸡蛋,到这会?儿还美滋滋的,一出了门才发现,怪道,她明明是来白领鸡蛋的,咋从她兜里掏走五个钱嘞!
跟她同样揣着白领个蛋的人也不少,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结果进到屋里,满目红彤彤晃花了眼,瞅瞅那福字,想买点贴家里。
装在红布袋鼓鼓囊囊的干果,又有红枣又有核桃的,甚至还能瞅见几个麻圆子,才五个钱,有人忍不住掏了兜翻出钱袋子,准备买上一袋。
那里头碎布头外面用红布粘贴的袼褙,才两个钱,买了还能自己绣点花样子上去,有个姑娘一口气买了五六双,这牢实,省得她自个儿贴了。
更有一大部分人驻足,欣赏半面墙的中国结,有两个妇人嘟囔,“这挂在床头还挺好的嘞,小的三个钱,大的六个钱,这价钱也还成哈。”
“你家闺女不是要?成婚,你买个大的挂他们?帐子里,再买个小的栓身上,那坠下?来多?喜庆,”圆脸妇人说。
旁边有听见的一合计,是哦,这送嫁挂腰间又时兴又好看,关键还算不得贵。
这红结子倒是被?人拿下?了好多?,不过也有那上了年纪的觉着这些不实用,就图个好看,鼓弄人买那把手缠了层层红绳的扫帚,说喜庆,拿回?去扫床用。
如此被?领蛋吸引过来的人,大半都买了些东西,进了店也没好意思?空着手走。尤其这里大多?数人都爱红艳艳的色,一是代表红火,二则喜庆吉利。
揣着东西领了蛋出门,大伙可能不记得这铺子名?字,但一定忘不了这蛋,回?去都得提上好几嘴,逮着人就说,叫他们?都艳羡下?。
不过还有人走出去又折回?来眼巴巴地问,“明天还送蛋不?”
“明天送一把红布头,”姜青禾说,让她送鸡蛋和鸭蛋是真不成了,这三百来个已?经?掏空了湾里大家的存货。
就算每家有鸭,鸭屁股都来不及生。
“阿,那俺明天指定得叫俺姨奶爹娘都来,”那人抱着装五谷杂粮的草编桶,赶紧跑走了。
蛋跟布头相比的话,那指定是布头要?更让心动啊,领一个蛋还能不来,可领布头那走十几二里路都得来。
而?布头的存货姜青禾还挺多?的,有两大麻袋,她一早就打算好了。
忙活一早上,等晌午边人少点时,姜青禾一盘计,卖得最多?的是成卷的红绳,便宜又实用,哪里都有用得着的。
再就是红方纸,一叠才一个钱,大伙觉得多?就划算,不买上一点可惜了。
等送走铺子里零星几个人,宋大花立马瘫在椅子上,指使?虎妮给她倒点水,娘嘞,就算她话多?,可一早上不停地说也受不了啊。
喉咙都要?往外冒烟了。
苗阿婆抹着汗,她累是真累,可瞅着屋里凌乱的摆件,心疼地捡起掉到地上被?人踩了好几脚的剪纸,使?劲抹平,喃喃自语道真是糟践好东西。
“赚了多?少了?”土长忙凑过去问正在盘账的姜青禾。
姜青禾在后头一遍遍数着钱,她最后将那个麻钱,扔进钱罐子里,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说:“一两六钱!”
“啊啊啊,真有这么多?,”宋大花先是惊叫,又忙捂住自己的嘴,可这样还是把在睡觉的蔓蔓吓得一哆嗦。
她们?来之前?私底下?赚不了太多?,毕竟这些东西都算不得太贵,一卷绳子才一个钱,没有贵价的东西,卖出个五六百钱顶好了。
可这才是零头阿!
虽然分摊到几十个人的头上压根没多?少,也足以让人兴奋,虎妮还跳了下?,几个人相视一笑。
姜青禾长呼口气,伸手擦擦手上的汗,揉揉笑僵的脸说:“晌午我做东,吃啥你们?说?”
虎妮喊,“来碗肉!”
宋大花白了她一眼,“赚这钱还不够还债的,你说要?吃肉,啃你自己的肉去。”
“俺喝点水,来个馍馍就成,”苗阿婆不挑,她也心疼着呢,别瞧这一会?儿功夫赚了老些。
可染坊那大锅日?日?都在烧染料,深夜染坊还在上工,各家都点了油灯熬夜编东西,手磨得起了不晓得多?少个大泡,可不就为了这点钱。
这里买点吃食也算近,但大伙正饿着,姜青禾就拿上钱去了隔壁点心铺买黄米凉糕。
那店家笑着说:“哎呀,今儿个你家生意怪好的,多?送你个凉糕。”
姜青禾也没拒绝,实际上她已?经?和这一排包括对?街的店铺都搞好了关系。
搞好关系很简单,她让徐祯做了两个糕模,能印出福字和团花的,送给了点心铺,这玩意可比普通的礼要?重多?了,完全送到人心坎上去了。
跟卖胭脂买卖的,让她挂面镜子在外头,支个摊拿出点东西来叫人试着用用,生意立马好上不少。
至于其他几家,她都会?买上些东西,自个儿又不卖,说到时候叫人来这头买,大伙皆大欢喜。
姜青禾从这头拿了凉糕回?去,大伙吃完了后,开始收拾东西补全,晌午后的生意得差上不少,只零星卖出一两百文。
她也没气馁,回?了家开始一点点记账,这到时候都得跟湾里人对?好账。等下?回?她有钱后,就得先付钱再进货了。
这天早早睡了,第二日?还得早起开门,没成想红布头的吸引力太大,远远地就瞧门口一堆的人,她瞅瞅天,这天还没大亮得吧。
等她们?走过去,压根不等开门,又是人挤人,抢着要?拿红布头,进了屋倒是都瞧了个仔细。
吵吵闹闹到半下?午,为了红布头扯皮,吵得人脑子都是嗡嗡的,但是一算账,赚了小二两,哪怕头昏脑涨喉咙冒烟也觉得值得。
第三天没送东西,开始冷清起来,守到下?午也只有四五百钱的进账。
第四天逢小市,让徐祯守着店,她去推着车拿上东西去集市上卖,倒是比昨天翻倍,卖出一两银子。
别瞅她赚这么多?,每家的钱一盘算,这些钱还不够付的。
但她也不愁,做生意哪有想着几天就想着十来两银子的。
这天下?午她一个人守着店,手里编着筐,这时外头进来个姑娘。
姜青禾对?她印象挺深,有好几天过来,坐在屏风后头看看红盖头,然后没买什么,东西也不领就走了。
“要?买点什么吗?”姜青禾问。
姑娘点头又摇摇头,她说:“你们?这里能给办婚吗?”
姜青禾想了想,办婚事包括装扮屋里屋外,还有花轿、梳妆等等一应包办。
可她暂时就是个卖婚事用具的,还没有涉及到这行阿,而?且她没有人手。
她当即想拒绝。
那包着头巾的姑娘又说,声音有点颤,“二两够不?”
她往外掏出一个打满补丁的袋子,一堆的铜板。
姜青禾忍不住问她,“给你办吗?”
“不是的,给俺姐办,俺想叫她体面点出嫁,”姑娘声音哽咽。
姜青禾有点心软,可她确实没承办过婚礼事务啊,还是拒绝了,“你可以去找找其他家。”
“钱不够,你家的瞧着便宜,”姑娘说得小声。
姜青禾叹口气,她想起那天从麻衣铺回?去,那时她不平的,不正是觉得她们?连出嫁都没能带点红,黯淡无光地走完这一生。
她最后道:“等我回?去问问再说吧。”
可能姜青禾也没有想到,一只走村包办婚事的队伍,要?渐渐成型。
第87章 办婚
依旧是在那间学堂里, 热气焖蒸,姜青禾热汗不停淌,扇扇子影响说话,她就靠在?窗户边上。
“原本我想着给辞了的, 只又一想, 还是先回来问一嘴, 大伙帮着?细说细商量,出个主意。”
姜青禾把事从头到尾都给说了,这种事?她一个人?是办不成的,光是送亲的队伍都得好些人?。
屋子里百来号人?,互相对瞅, 说实话他们哪经手过啥喜事。
“俺记得俺们村,好一年?没人?成亲了吧, ”三大娘说, 穷得都讨不上媳妇。
“婶你记岔了, 今年?小山家不还办过一次, 放了几串炮, ”陈凤妹反驳,对此她可?是门儿清。
湾里人?成亲也最多是放炮, 挂几条红就算了, 请亲戚来吃一两桌, 再多的是真做不到, 稍体面点的会发点用?筷子戳了个红印的馍馍。
柳花婶摇了摇扇子, “俺们那时?候嫁来,娘给备了点薄嫁妆, 坐了驴车就过来了,哪有跟镇上那样子, 又是合媒又是压轿送亲的。”
那时?腰间?绑根红布绳也算是添了喜。
“谁道不是,那会儿湾里穷,能办得起啥。”
这会儿女人?家纷纷说起了自?个嫁人?的往事?,苦是真苦,尤其早些年?土长爹还在?,土长还是个姑娘时?,湾里那些汉子可?是真会捶死人?的,光捶婆娘。
等土长上任后,她专门把那些爱捶自?家婆娘的拉出来,当着?大伙的面天天捶,撕得他们面子里子一点不剩。捶了小半个月后,那些大老爷们再也听不得捶这个字,浑身骨头?缝里都疼,自?此没动过手。
她们感慨着?,土长没有啥感觉,她这辈子又没嫁人?,养大的两个闺女都是死了爹娘的,瞧着?可?怜就收来家中了。
她一时?瞧着?大伙说得泪花子往下?落,用?扇子柄敲了敲桌角,“成了,是叫你们想想法子的,不是诉苦的。眼下?日子好过些了,你们要?是想,俺掏兜子给你们来朵大红花栓上,叫你们再风光出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