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一看,说道:“凭什么她能考我,我也要考她!”
于是反手也写了一个送过去。
张珠珠看着旁边拿扇子给自己扇风的李弗,说:“要不算了吧。”
这能行吧。
李弗安慰张珠珠:“都是小孩子。”
两人说完,出去跟宾客了。
过了一会,侍女过来跟张珠珠说:“郎君和包三姑娘正来回地出题,已经出到第四道了,说是一定要分出个高下来,看谁能把谁难看了。”
张珠珠选择沉默。
这时候包大姑娘过来找了张珠珠,也露出尴尬无奈的神情,说:“三奶奶见谅,我家这个妹妹,她一根筋。”
张珠珠说:“没事,小孩子,都一样。”
两个姐姐都很体谅对方的处境。
那边出题出的热火朝天,最后是包三姑娘先被难住的,她到底年纪小些,而且小宝还有张珠珠这么个姐姐,被难住也没什么。
小宝得意洋洋地来找张珠珠,说他是如何赢的。
张珠珠看着这个弟弟,说:“你把人家难住了,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小宝说:“那我以后教她吧。”
张珠珠:“你看见人长的什么样了?”
小宝:“我看见了,她装成她家丫鬟过来送题目,我看出来了。”
张珠珠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现在去问问那边,看人家是怎么想的了。
包箬正在挨训,她偷穿侍女衣服过去的事情被发现了。
她很是不服,说:“我专门换了衣服的,首饰也换了的,怎么会有人看出来?”
包家大姐:“你是傻子,难不成人人都是傻子吗,长了眼就该看出来,便是张家郎君看不出来,他姐姐身边的人还看不出来,说不定人家这会儿正要说你没教养呢。”
谁家的侍女不是规规矩矩的,她跑过来,肯定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把人家给看了个遍。
哪个侍女能有这胆量,是不要命了吧。
这能不看出来吗。
包家大姐叫人看好她这妹妹,准备过去赔礼。
包箬这时候喊住她大姐,说“姐姐,我觉得还行。”
她也相了不少,只有今天这一位和她志趣相投,长相也过得去。
不如就这样吧。
反正都是要嫁人的。
大姐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白了妹妹一眼,说:“你觉得行,那不管用。”
包箬正要反驳,她大姐继续说,“这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你觉得合眼缘,是头一件事,要我去看了,爹娘去看了,再去仔细打听打听,看他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又不是今天看了,明天就要你嫁过去。”
他们家着急归着急,可上赶着不是好买卖。
包箬听了反倒很意外,说:“我还以为,你们巴不得我马上就能嫁出去。”
她十七了,家里催她催的紧,可着急了,叫包箬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赶出门似的。
包家大姐:“当然不是,催归催,也不是叫你胡乱嫁出去的,剩下的事情不用你管。”
说完这话,包家大姐匆忙走了。
张珠珠才把弟弟给打发走了,正被人逮着问一些家庭问题。
她从前的妹妹们都已经大了,如今正要面对这些事情,张珠珠和李弗夫妻和睦,于是担负起了这个重任。
包家大姐过来,就听到有妇人说:“早知道我晚嫁两年,我给珠珠姐姐当弟媳妇。”
张珠珠正要反驳着玩笑话,另一个妇人说:“我不一样,我最羡慕潇潇,我要是投胎晚上二十年,说不定给姐姐当女儿。”
“这个好,我也想,到时候我就能在山上那个庄子避暑了。”
“我想要那艘新船,还是南边来的匠人做的。”
“我不要别的,我就要姐夫这样的爹,我那个爹实在离谱,我都嫁了两年了,他要把给我的嫁妆要回去,给我那个异母弟弟充做聘礼!“
“你这个就太离谱了,你可不能给!”
“我才不给,那本来就是我娘给我留下的嫁妆。”
一众年轻妇人在这里议论纷纷,最后一致觉得投胎当张珠珠女儿最好了。
张珠珠点了下人数,心说她下辈子投胎当个兔子的话,可能一胎就能满足她们的愿望吧。
这辈子就算了。
她从人群里挤出来,瞧见包家大姐,对方先说:“我家那丫头实在不稳重,让三奶奶见,笑了。”
张珠珠指着在旁边议论纷纷的出嫁少妇们,笑着说:“稳重不稳重的,有什么要紧,她们嫁了人也没个稳重的。”
这样说来,就是不在意包箬假装侍女的事情。
包家大姐笑着说:“您说的是。”
张珠珠说:“我那弟弟也实在很不稳重,这几年读了那么多书,科举还是不成,恐怕是绝了这个指望。”
这是一开始就要说明白的事情。
包家大姐其实心里还是希望妹妹能嫁个做官的,自己立得住。
张家显然是指望着张珠珠的,到时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张珠珠这个出嫁的姑姐,是那家里正儿八经做主的人,妹妹嫁过去,不止要看婆婆的脸色,还得看姑姐的,这日子不好过。
包家大姐想到这里,硬是厚着脸皮说起这事来:“读书不成罢了,不要紧,天底下也不是人人都读书的,我那妹妹也成日里心心念念地想去女学读书,德言容功这些事情,是不大精通的,若真成了,恐怕要人仔细照看。”
张珠珠听她说“照看”这两个字,便觉察出她的意思。
“恕我直言,既成了婚,就不是小孩子了,我觉得照看大可不必,谁也不能照看谁一辈子。”张珠珠说道。
小宝成了婚,那人家夫妻的事情,张珠珠是不会管的,她还得劝她娘少管。
尤其是这俩人,他们俩显然不是符合长辈期望的孩子,这一点不是可以通过婚事就能改变的。
张珠珠最不理解的一点,是大家普通觉得,一个不靠谱的人,成婚之后会变得可靠。
借用她以前看得的一句话:那是结婚,又不是做法!
包家大姐看她这架势,是根本不想管啊。
“小孩子,还是得管一管的。”她说道。
管的太多不行,不管更不行啊。
张珠珠心想这家人还挺仔细,起码在女儿的婚事上,非常谨慎。
她道:“我最多有空问一问。”
两人交谈了一番,包家打听的多些,张珠珠没问什么。
包家如何,包箬如何,林文婴早打听清楚了,今天就是让人家女方来相看的。
翌日吴贵娘就逮住张珠珠问了起来。
“这才相头一个,小宝就情愿,我还以为要多相几个。”她道。
张珠珠随口说了两句,心里想主要是也没有别的女孩爱好是这个了,大多数女孩都是文采比较好,这样的少见。
吴贵娘最后还是不死心,说:“你弟弟科举是真的不成了?”
张珠珠扶着她坐下,说:“您要是还有这个,心思,我有法子。”
吴贵娘看着女儿,听她说:“您今天回去就磨刀……”
“你又胡说,我又不是要杀人!”她无奈道。
张珠珠:“我还没说完呢,您把刀,架在您脖子上,跟他说,他不学,您就不活了,然后我叫李弗去给弟弟找京城最好的先生,保准他金榜题名。”
吴贵娘在某一刻,真的觉得心动,她犹豫说:“恐怕你弟弟要不高兴,他考科举那会,晚上起来偷偷哭。”
孩子压力太大了。
张珠珠说:“那您想清楚了,弟弟不哭,您就该哭了,反正这个家里总有人要哭,为什么是您,不是弟弟。”
吴贵娘登时摇头:“不行,不行,你这、你这太缺德了。”
张珠珠:“我也不是头一天缺德了,您也知道。”
今天之后,吴贵娘终于死了让儿子读书这科举当官这个心思。
她心疼儿子,宁愿自己哭,也不让儿子哭。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第432章 外甥肖舅
小宝的事情还是比较顺利的,他有张珠珠这么个姐姐,打小也没被娇纵出什么大毛病来。
他也许并不十分出众,但他性情温和,说话做事都颇有分寸,礼数周全。
包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希望能对女儿好,不要嫌她沉迷算术,不通俗务。
张家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张家这里的要求呢,是有分歧的。
吴贵娘就是那个觉得成婚就是施法的人,觉得姑娘嫁过来做了媳妇,就不一样了。
张珠珠为此和她商谈了好几回,让她不要抱有这个幻想。
李弗晚上哄睡了两个孩子,就听见张珠珠问他:“你说成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弗听到这个问题,立刻警惕起来。
“你现在后悔可不成了。”李弗说道。
张珠珠不甘示弱:“怎么不成,后悔的话,我马上收拾包袱就走。”
李弗说:“你就不顾念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张珠珠说:“到了我或者你,哪个要走的时候,肯定是已经没有感情可顾念的了。”
真到了那时候,还说感情的,不拿着刀互砍已经是念旧情了。
李弗道:“我应当是没有那一天的。”
张珠珠:“你的意思是说我有吗。”
她说完了,笑眯眯地看着李弗。
“……你也没有,都没有,”李弗赶紧说,“你怎么说起成婚是为了什么来了,咱们俩与旁人又不一样。”
张珠珠说道:“只是今日跟我娘说起这事来着,她等着儿媳妇过门,风风光光地做婆母呢,你在村里的时候也知道,我那祖母是格外地会欺负人,我娘就是那么过来的,不是说她也会那样,只是如今相中的这个,并非那等贤良淑德,一心想着丈夫家里的女孩儿,恐怕到时候要有矛盾。”
张珠珠和林文婴隔一半个月,还有分歧呢,张家肯定也少不了。
李弗在她旁边坐下,随手拿了个扇子,给她扇风,说:“你仔细想想,你操心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张珠珠愣住。
李弗说:“小宝只是叫小宝,不是真的小孩子,包家也是格外谨慎的人家,若成了,包家肯定是深思熟虑过,做了权衡,也会教他们家的姑娘,怎么样做媳妇、儿媳妇,总不会一点规矩都没有。”
“就算严重到了起争执的那一步,你和小宝劝着岳母,小宝和包家再去劝着这女孩儿,到时候彼此各退一步就是了,你真有意思,这个时候怎么糊涂起来了。”
张珠珠听完了这些话,倒在床上不出声了。
李弗也挨着她,说:“要是弟弟好处理不了这样的事情,那要我说,不成婚也要不了命,叫他先别成婚,我也是二十多了才娶的你。”
李弗自认为自己还是很不错的。
作为儿子,丈夫以及父亲,他的能力都是足够的。
张珠珠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是,我糊涂了,”张珠珠说,“我担心我娘变成那等作威作福的婆婆,我爹也跟着支持她,也怕小宝做不好,到时候一家子鸡飞狗跳的,我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
张珠珠不是胡乱揣测,她爹娘都是非常非常传统的人,在村里,婆婆和媳妇不和,争吵打骂都是常见的事情。
张珠珠经常听说谁家婆婆把媳妇给打回娘家去了。
争吵就更不说了,张珠珠可是亲历过她祖母来家里骂人的。
她对自己能够处理得好这些事情,但她担心她娘处理不好。
关键是她娘这个人,也不一定能在这鸡飞狗跳的关系里占便宜,这纯粹就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尤其是她和吴家的人亲近,万一听了侄子还是侄媳妇的撺掇 那就更热闹了。
李弗想了想说:“这样,我去和弟弟说,你不要再管后面的事情了,我会教他的。”
李弗觉得张珠珠眼下是不太合适操这个心了,天气热,她才生了孩子不久,天天思来想去的,这是没恢复过来。
她做姐姐的,关心则乱。
张珠珠对李弗还是比较信任的,说:“那行吧,你们都是男的,有些话你说也方便,我相信你,就不过问了。”
李弗笑笑:“正好,叫亲戚瞧瞧,就说这是我给弟弟亲自安排的婚事,叫他们彻底歇了加上加亲的心思。”
张珠珠:“好,那交给你。”
于是李弗这个三姐夫,开始操起心来了。
李弗确实是很尽心了,一家人都看在眼里。
大姐夫连夜给小舅子多准备了点东西当聘礼,还托人给在外地的二姐夫捎信,叫他不要落下了。
张金金把这事情当成笑话给张珠珠说了。
张珠珠笑得要昏过去,当姐夫的还卷起来了,这像话吗。
“大姐夫不用这样,”张珠珠忍笑说,“李弗也不是为着去表现的。”
张金金笑道:“你大姐夫说了,你们家李弗年纪轻轻做官做到这个地步了,还亲自去过问小舅子的婚姻大事,那显得他这个大姐夫太没用了,这些事情还是要做的,不然爹娘以后只记得有个三女婿,不记得大女婿和二女婿了。”
张珠珠哈哈大笑。
出了三伏天,两家的事情最终定了下来。
包家瞧着李弗这样上心,心里对张家也不免看重更多。
这可算是解了吴贵娘和张大春老两口的心头大患,他们总算是看到抱孙子的期望了。
更长远的,就是这个孙儿是个会读书的,以后科举当官,给张家光宗耀祖。
张珠珠道:“万一孩子们都像爹娘呢。”
张大春:“诶,你不懂,外甥肖舅,包家出了个正经进士,你弟弟有了孩子,那肯定像他大舅子。”
吴贵娘:“对,外甥肖舅。”
这个理由,还真是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张珠珠给他们俩拍手。
她笑着对李弗说:“看来红豆以后要像小宝了。”
李弗一本正经:“红豆可以像我舅舅,他老舅。”
林家也是官宦人家呢。
夫妻俩都笑了起来,舅舅、老舅那么多,总能挑出来一个可以像的不是。
实在不行,认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干舅舅,也是可以的。
张珠珠头一次知道,外甥还可以这样像舅舅。
姚玉馨终于从南边回来了。
她人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就捎带了一船的东西过来,张珠珠准备等她回来去看她,但姚玉馨进了门见过家里长辈都没歇,便来找张珠珠了。
张珠珠见了她就问:“你这着急忙慌的,有什么事情。”
姚玉馨也不说笑,她道:“是有件事要找你。”
张珠珠道:“是什么大事?”
姚玉馨坐下灌了一杯茶,便说:“是一桩人命关天的大事。”
她回来的路上,遇到一对姊妹,大的十三,小的十一,两个人要上京救她们的母亲的。
两个女孩儿姓胡,爹去年病死了,娘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便守了寡。
守寡的妇人姓常,常氏膝下没有儿子,不过家里也没什么可图的,常氏素日里也是个急脾气,因此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公公也早就去了,婆婆恼恨她没给死了的儿子生下一男半女,跟小儿子在一起过日子,也不管他们母女三个。
人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常氏这里不只是惹了是非。
胡家同族的一个男人,按辈分算,是常氏丈夫的同族兄长,他们的祖父那一辈是亲兄弟,这人在外头混日子,村里人都管他叫胡三。
他欠了赌债回来躲着,瞧见常氏母女三人,当即心生恶念,找了人要把这母女给卖出去。
这时候恐怕要有人疑惑,都不算是亲生兄弟,怎么就能卖出去?
诶,如今的社会环境,还真可以卖。
没有丈夫、又没有儿子的妇人,没有父亲、又没有兄弟的女孩儿,这个同族的胡三敢卖,就有人敢买。
头一回常氏求了邻居帮忙,逃了过去。
结果胡三就开始造谣,说常氏跟邻居家的男人有染,谣言一传开,闹得十分难看。
常氏是浑身上下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没过多久,常氏的名声就坏了,连带她两个姑娘都被同村的姑娘欺负。
这时候胡三再要卖她们,就没人拦着了。
孤儿寡母的命运,外人又能有多少精力担心,何况胡三不止造谣,还威胁过要帮她们的人。
有和常氏关系好的妇人帮着常氏,结果被胡三带人给打伤了,常氏哪里好意思这样连累旁人。
常氏被逼的没办法,连夜就准备带着女儿逃走。
胡三听到消息,便带了人过来拦着,争执之中,常氏用剪刀捅死了胡三。
这下是真的闹大了,胡三的爹娘和媳妇立刻就报官了,把常氏给抓走了。
半个村子的人都姓胡,常氏捅死了胡家的男人,自然是逃不过一死的。
不过眼下的死刑,也很谨慎。
所有要判死刑的案子,都会被送到京城审查,确凿无误了,才会被杀。
现在想翻案,还来得及。
姚玉馨说:“她们是听了狱卒说,要翻案得找大官,便打算来京城,当地县令的女儿是读过书的,她出钱把她们安排北上的一个商队里,那商队运的是瓷器,我遇上了就想看看,她们知道我是京城的,就来找我了。”
姚玉馨看着那两个女孩儿,当时就决定要帮她们。
托关系悄悄让这个案子,由死到生,自然是可以的,姚玉馨不找张珠珠,也可以做到。
但她心里很不痛快。
“常氏丈夫的祖父,跟胡三的祖父是亲兄弟,这样的关系,他们都能卖了常家母女三个,这是什么道理!”
姚玉馨十分气愤:“我们女人简直是比物件都不如!”
随手就能把三个大活人给卖出去,一个村子的人都被吓得不敢拦着,反手杀了要卖她们的人,反倒是被判了死罪。
姚玉馨抓着张珠珠的手说道:“珠珠,你说说,天底下还有多少像她们这样苦命的女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张珠珠从头到尾听了这件事情,同样神情严肃。
“这事,咱们要管的。”她对姚玉馨说。
而且要尽量往这一件事的根本上去追究,一个人,一个女人,不管她有没有丈夫、有没有儿子,任何人都不该有权力将她变成奴婢。
胡三这般行径,应该属于拐卖妇女和女童,他是个人贩子!
但想要翻案,却不失那么容易的。
胡三死了,他是个男人,按辈分常氏应该叫他一声“大伯”,常氏是捅死了同族的长辈,这么一来,她确实难逃一死。
而且家里没有男人的妇女和孩童被同宗同族的人,甚至自己的亲兄弟发卖,这样的事情不算少见。
不说外人,男人把媳妇孩子给卖了的事情,难道少见吗。
婆婆卖儿媳妇的事情,同样常见。
女子总是少有反抗的机会的。
姚玉馨说:“我已经让我哥哥请了谢瑛大哥到家里来,他如今是大理寺少卿,专管这事的,我得问问他该怎么办,不管怎么样,先保住常氏的性命再说。”
张珠珠赞同:“我会和李弗商量的。”
姚玉馨说完大事,又去看了潇潇,逗她玩了一小会,便匆忙回家去了。
张珠珠在书房待了半日,李弗回来的时候,推开书房的门,说道:“看来今天是有要紧事情。”
张珠珠点头:“是要命的事情。”
李弗在书桌的另一边坐下,听张珠珠说完了这件事情。
李弗道:“你不是只想保住常氏的性命吧。”
张珠珠说道:“有些事情,做了总比不做要好的。”
常氏的性命要紧,天底下所有女子的性命都要紧,女人不该这样无力地滑入命运的深渊。
张珠珠可以救具体的,一个妇人的命,但她救不了更多。
就算律法上面,明确地写了丈夫、婆婆和宗族中的人不能够出卖嫁到这个家的媳妇,可能也没有多大用处。
律法在很多时候,凭的也是人心,它现在很难变成女人手中的利器。
一个女子的命,它属于父亲、丈夫、儿子、公婆、兄弟、同族、甚至不同族的人,唯独很难属于她自己。
很难,但也多少应该有一点期望啊。
毫无指望的话,也太可怕了。
李弗拿过她手里的笔:“想好了吗,我来写。”
张珠珠说:“是你要想清楚。”
李弗看着她,张珠珠已经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弗:“你现在可是在刑部。”
第434章 无主之人
刑部的尚书之位现在是空缺的,李弗到底年轻,内阁觉得他现在有尚书之名,未免太可怕。
所以内阁一直没有通过皇帝这道命令,李弗的亲爹在里头也不管用。
李启还得避嫌。
李弗没有名分,这不要紧,皇帝信任他,要他办事,他把实权握在手里了。
张珠珠要是把常氏的这一类事情拿出来做文章,让朝廷更改律法的话,那李弗逃不过这件事情。
李弗想给张珠珠开后门,那很简单,但这不是李弗一个人能够做决定的事情,这是要经过内阁审议,皇帝同意的大事。
如果张珠珠出现在人前,到时候李弗的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她会问李弗想清楚了吗。
“你想不清楚就慢慢想,”张珠珠说,“这事情,我是得想办法的,要是你被御史上奏弹劾,我可不会收手。”
李弗仰头看着自己的妻子。
他们夫妻两个人的位置总是颠倒过来的,李弗就这样仰视着张珠珠,非常认真地说:“我不是任人拿捏的无用之辈。”
他是李弗,是让李家重回京城,让太子和皇帝同时取信的人。
御史要弹劾他,除非拿出他要叛国谋逆的证据来。
张珠珠这时候才笑了起来,她把李弗推到旁边:“这次不用你。”
李弗只得站了起来,让张珠珠让出位置。
常氏这个案子,要保住她的命并不难,胡三的行为虽然普遍,但不能遮掩他人贩子的本质,只要咬死了常氏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失手杀人,那她罪不至死。
姚玉馨不找张珠珠,她一个人都能摆平这件事情。
现在让她们不甘心的地方,是寻常妇女没有明确的凭据能够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作恶之人很难得到应有的惩处。
人活着,怎么能够全然指望虚无缥缈、不知好坏的命运。
这是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
张珠珠这次没有先去找陈蛟,她提着两壶酒去见了宋章。
宋令延的媳妇薛氏也在这里,张珠珠看她一个人等着,不见宋章,说:“姑姑又喝醉了。”
薛氏样貌端庄,她站起来和张珠珠见礼,说:“没有,姑姑不愿见我罢了。”
薛氏是个规矩体面的好女人,她和张珠珠不是一路人,跟宋章的女儿徐湄,还有儿媳妇走得近,她过来,是做说客的。
宋章自然不愿意见她。
张珠珠正要应付两句,薛氏就说:“妹妹,劳烦你劝一劝姑姑,孤身一人,到底孤独,我们这些人,到底不是姑姑的嫡亲儿女,母子、母女,岂有隔夜仇。”
张珠珠一听薛氏说话就头大。
薛氏是个规矩人,是宋家的好儿媳妇,温柔体贴,端方大度,张珠珠可不是。
“嫂子,我们既然是外人,更不好说姑姑的家事,你说是吧。“张珠珠委婉道。
薛氏听了,立刻皱眉。
薛氏真不明白,她长在深闺之中,宋章、张珠珠这样的女子,她难以接受。
张珠珠也不指望她接受,说:“孝顺孝顺,除了孝,还有顺,姑姑年纪越发大了,做小辈的,要顺着才好。”
薛氏目瞪口呆,心说张珠珠竟然也敢跟她说“孝顺”,她本人在婆婆面前都没多孝顺吧。
但薛氏不会反驳,只能皱眉。
正好这时候宋章的侍女来喊张珠珠过去,张珠珠跟薛氏道别,赶紧走了。
宋章今日十分清醒,她靠在躺椅上,正在吃冰镇的瓜果。
张珠珠觉得很神奇,姑姑上了年纪,喝酒不少,但她并没有变得昏沉,还是很有精神。
她看见张珠珠,说:“延儿的媳妇真是个多管闲事的,我自己的儿女,我不想见就不见,要她一个小辈来当说客。”
宋章不想见自己的儿女,那两个孩子没有一点像她的。
宋章哼了一声:“他们哪里是要见我,不过是徐家栽了跟头,不如从前了,他们才想起我这个人来。”
“小时候还讨喜,越长大,越像他们那个爹,我见了要早死两天。”
张珠珠看她真生气了,说:“姑姑别这样说话,您多活着,日后的诗集便更厚些。”
宋章当即眉开眼笑,她道:“你是为什么事情来找我。”
张珠珠便将常氏的事情给说了。
“姑姑不必指名道姓地写她,写的含混些,也不必让她得救,就写一个被卖来卖去的女子。”
宋章听罢,躺回了椅子上,沉默许久。
“投胎做了女人,谁不是被来回地卖,”她说,“我也一样,被父母卖,我书法最好,成了名后,丈夫又卖我的名,得了的名声、钱财都是他的。”
“连我都是他的。”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似乎本身就是财物,所以女人没有姓名,没有名声,更没有钱财。
所以当财物失去主人的时候,财物就可以被人抢夺,他人无法阻止,甚至无意阻止。
女人,永远都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宋章道:“珠珠啊,跟我说说你的打算,我想听。”
宋章总是愿意听张珠珠说话的。
她有时候能在张珠珠的描述中,体会到不一样的东西。
张珠珠的目标很明确。
人想要立足,不管男女,最要紧的是吃饭。
吃饭这事,要么有地,要么有钱。
人必须得合理合法的拥有一个确定的身份,而不是某人的附属,这样才能保障你拥有一些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