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弗不为所动,脸色甚至更难看了些。
不止张珠珠被吓到了,连吴贵娘和张大春都吓到了。
要知道,平时都是李弗给张珠珠端茶倒水,好像还洗过脚啊。
吴家的亲戚们更是陷入了迷惑。
张珠珠用高超的演技把眼泪憋了回去,又笑着看众人,说:“夫君朝政忙碌,你们多见谅。”她重新倒了杯茶,两只手碰过去,恭敬极了。
吴大郎和媳妇对视一眼,心说这不是抓瞎了吗。
李弗冷声说道:“反对近亲成婚,是我在京兆府的时候提出来的,连当朝太子都拒绝和母家表妹的婚事,若是我自家的小舅子,却娶了有血缘关系的表妹,这叫我如何在朝中立足。”
张珠珠的声音细如蚊蚋:“对不起,夫君,我、我不知道这些事情。”
李弗接着说:“我在朝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抓我的把柄,你们却要制造把柄,往人家手里送,怎么,是看我日子过得太快活了吗!”
张珠珠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摇头:“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我哪里懂朝政啊。”
她抓着李弗的手臂:“夫君不要休了我,我们还有一双儿女,潇潇才一个多月,夫君……”
她这厢哭得凄惨,吴家众人看得心惊。
吴贵娘和张大春俩人看的傻眼,但他们默默不多话。
但李弗就那样冰冷无情地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她哭了一会,李弗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说:“小弟的婚事,我这里自有分寸,若给我惹了麻烦,就算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说罢,起身就走。
张珠珠难堪地看了亲戚们和父母一眼,嘴里喊着“夫君、夫君”的,追了出去。
等拐过弯,李弗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张珠珠上一刻还涕泗横流的,这会儿脸上早带了笑意,顺便对李弗说:“哎呀、哎呀,好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啊,要抛弃我这个糟糠啦!”
李弗也无奈地看着她:“这下高兴了。”
他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处理这事,但张珠珠这个人,多少是有点戏瘾的。
俩人昨晚上说起这事,张珠珠突发奇想,说这样可以永久劝退想打秋风的亲戚,从此再没有后患。
李弗不是很同意。
他对于名声,也是很有些追求的,若是做出这么一副恶毒的样子来,吴家回去了,岂不是要在那一带传扬他的恶名吗。
李弗不愿意。
张珠珠也不正经解释自己有什么理由,她非常蛮横地反驳了李弗。
李弗担心没有好名声,难道张珠珠就有好名声了吗?
张珠珠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悍妇,不让丈夫纳妾,只给丈夫生了一个儿子,至于这个女儿,女儿在许多人看来是不作数的。
有些人觉得张珠珠和李弗恩爱,但总有人说闲话,认为张珠珠凶悍善妒,还折腾出许多事情来,不是良配。
张珠珠是一直承受着这样的名声的,只是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
都是夫妻,凭什么只有她名声不好!
李弗也得尝一尝。
这个说辞,李弗无力反驳,只能从命。
然后就有了今天这一场大戏。
张珠珠露出畅快得意的笑容来:“高兴了,很高兴。”
李弗好笑道:“我名声不好了,恐怕你也被连带,人家回头要说你有眼无珠,看错人了。”
张珠珠对此的态度十分从容,说:“何止呢,人家还要说,当初我就不应该攀高枝,攀高枝都摔得惨,我有这一天,也是咎由自取,男人嘛,本来就凉薄,是我不知好歹。”
张珠珠要是过得好,是运气好。
要是过的不好,那就是她应得的命运,是她蠢。
她挽着李弗的手臂,说:“放心吧,对你没有多大影响的。”
男人的名声一般是坏不了的,杀人放火的都能浪子回头,何况只是抛妻,人家也没有弃子。
男人的道德,是一个没有上限也没有下限的东西,还很容易被人遗忘。
真是令人羡慕。
李弗与她靠得更近了些,说:“辛苦了。”
张珠珠的名声确实不是很好,这是连李弗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就算他挨个跟人去解释,也免不了某些谣言。
李弗有通天的手段,也只能让旁人闭嘴,而不能让他们改变想法。
而张珠珠是承受这一切的人,李弗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张珠珠说:“嗯,我很辛苦的,多理解我。”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李弗把她鬓角的碎发整理了一下。
“恐怕我理解的不好。”
就算是像他们这样亲密的夫妻,也不能事事都可以心意相通的。
张珠珠:“没关系,我要求不高。”
她从来都不指望李弗全然理解她的,李弗也做的很好了,很配合她。
李弗:“那不行,我要求高。”
张珠珠听了,不由瞪大眼睛:“这样的要求,我还是第一次见。”
李弗说:“我当然是最好的,任何事情都要是。”
张珠珠心说这种事情,好胜心也不用太强了。
堂屋里,吴家的亲戚们正看着张家老两口。
吴大郎的眉头拧的跟麻花似的,说:“姑父,姑姑,三表妹,她、她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这也太惨了。
张珠珠才生完孩子不久,就担心李弗要休了她,李弗连他们这些亲戚都不放在眼里,当着人面就这么欺辱人,也太无情了。
张大春和吴贵娘的心情都不是一般的复杂,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当然不能拆女儿和女婿的台了,只能跟着露出无奈的神情来。
张大春半晌憋出来一句,说:“三女婿平时是很好的,他不这样。”
吴贵娘正担心这话说了会不会露馅。
只听她大侄媳妇说:“姑姑你不懂,他在人前肯定是要装着的,今天不装了,这是根本不把我们这些穷亲戚放在眼里。”
张大春不知道,他那一句话,正好起到了效果。
这种事情,越是真的,越是要遮掩着,不能叫人知道。
那一片都说他们吴家这个表姑娘,嫁到京城享福来了,现在瞧瞧,她享福?
呵,她享的什么福,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受苦呢。
高嫁有什么好的。
要是她老老实实的,嫁到吴家,怎么会受这么多苦。
吴大嫂这会儿倒是想不起来,吴家靠着张珠珠得了多少好处,她光顾着嘲讽这个攀了高枝的表妹了。
吴大郎也连连叹气,他看着自家妹妹,说:“这婚事,是真的不成了?”
“姐夫管小舅子的婚事,这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但人家伸的长又怎样,人家是当规矩,规矩就是人家定下来的。
吴贵娘急忙说:“唉,你们也瞧见了,这婚事确实不能成。”
吴大嫂子看着姑姑急切的样子,心说她倒是如意了。
这祖宗托梦的法子,都压不住张家,可怎么办才好啊。
“表兄妹,表姐弟成婚的多了去了,怎么朝廷还管这事?”吴大郎忍不住问了起来。
张大春说道:“好像,是说,这有血缘的成亲,生下来的孩子容易夭折。”
吴大郎听了皱眉:“孩子夭折多了去了,那是妇人身体不好,孩子才容易夭折,你们看环儿,身体多好,十里八乡来提亲的,家里的门槛儿都踩烂了!”
定的什么破规矩,李弗一个臭小子,他懂什么!
现在的孩子夭折确实很普通,生五个能活三个,就是好的,传染病啊,孕期疾病,孩子基因缺陷,这些都不能预防。
但是近亲结婚生下的孩子,夭折率和残疾率,比普通的高多了。
吴大郎的确不懂这个道理,但他攻击这个条例,不因为真假,只因为利益。
张珠珠心想,都是亲戚,何必呢。
人心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
吴贵娘心里惦记着娘家兄弟,侄子侄女甚至孙辈们,张珠珠贴补给她的,她私底下总要想法子分出一些来贴补娘家。
吴家靠在她的接济,不说锦衣玉食,起码是比从前强出了几十倍。
这应该足够了。
在天底下,吃喝不愁的人家能有多少,他们已经过得够好了。
但在知道吴贵娘打算给儿子娶媳妇之后,他们立刻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张家的独子身上。
他们吴家都能有这么许多接济,那张珠珠这个亲姐姐,能给她弟弟的,肯定更多,如果把吴家的女儿嫁过去,那这些贴补,就有正当的理由,变成吴家的了。
他们好像已经忘记了一些事情。
他们能得到好处,是因为吴贵娘心善,惦记着他们。
若是有良心,应该对此心怀感激,而不是贪心地想要谋求更多,甚至还弄出了祖宗托梦定亲的谎言。
但人就是这样难以控制自己的欲望,不仅不控制,在这不正当的欲望不能被满足的时候,他们还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怨恨起他们本应该感激的人。
升米恩斗米仇,就是这么来的。
吴贵娘心中隐隐的后悔,她不明白,她的儿子明明可以娶个更好的妻子,凭什么要娶吴家的姑娘。
从前就不说了,吴环现在配得上她的儿子吗!
张珠珠这时候走了进来,她已经洗了脸,只隐隐看出有哭过的痕迹。
她走上前,勉强露出笑容,说:“夫君他……他平日是很好的,只是这几日朝中有事,他心情烦闷,我也帮不上忙,表哥表嫂不要误会了。”
吴家众人彼此看看,心中都想,看来他们这表妹的日子,确实是艰难,都现在了,还要粉饰。
可怜,实在是可怜得紧。
他们心里这么想,面上还是很客气,吴大嫂子笑着说:“知道,知道,男人都这样,你表哥在家里,有时候也要推搡我两下,男人嘛,在外头累。”
张珠珠回头看了表哥一眼,心说好家伙,这还是个家暴男啊。
从前也不见表哥这样,看来这几年是日子太好,都张扬起来了,还跟媳妇动手,看把他给出息的。
什么人啊。
张珠珠内心疯狂吐槽,又叹了口气,说:“这婚事,是真成不了。”
吴大郎说道:“妹妹,你不能想点办法?”
张珠珠苦笑一声:“他们若成了好事,我恐怕就要收拾包袱,从这家里出去了。”
堂屋里一片安静,孰轻孰重,吴家人还是知道的。
张珠珠要是真的被休,那他们所有人的好日子就都到头了。
因李弗的态度不好,吴大郎带着人,气恼地先离开了,连午饭都没吃。
吴贵娘和张大春倒是留了下来。
张珠珠送走了不速之客,一扫之前哀怨的神情,说:“爹,娘,你们中午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做。”
吴贵娘脸色不好看,说:“我怎么还吃得下啊。”
被帮扶了几年的亲戚这么强逼着,还求到女儿女婿这里帮忙来了。
吴贵娘郁闷啊。
张大春倒是好些,说:“你们两口子一早商量好做戏呢,怎么不先跟我们通气,万一再露馅了。”
张珠珠哈哈笑道:“不会,随便演演就行了,表哥他们也看不出来。”
这戏别提多敷衍了,张珠珠都没过瘾呢。
吴贵娘说道:“你在外头的名声……要是他们去打听,那不是要露馅了。”
张珠珠心说我名声怎么了,她说:“他们能打听多少,何况外人又怎么知道事情,娘你放心,儿媳妇肯定不是环儿表妹。”
吴贵娘皱眉:“你看她吃的,多胖。”
张珠珠很是不同意这话,说:“胖些就胖些,有什么要紧,她就是天仙,您也看不上啊。”
吴贵娘心心念念要的儿媳妇,可不是那样的。
吴环一个小姑娘她知道什么,刚才看张珠珠哭,她还着急呢,只是胆小,不敢说话。
她只是个被兄长控制摆布、无力反驳的女孩儿,吴贵娘也是,不挑侄子侄媳妇的刺,反倒嫌弃一个女孩儿。
这是重点吗。
吴贵娘讪讪不说话。
张大春急忙说和:“好了,好了,这事儿过去了就成,咱们一家人不能吵架。”
吴贵娘接济娘家,张大春心里也知道。
他小气抠门,可吴贵娘是从女儿们手里得了好处,他也抠不着,索性懒得说。
没想到人家千里迢迢地找上来了。
张大春庆幸自己早早地被张大秋给塞进了牢里,没了张大秋撺掇,爹娘都老实很多,弟媳妇和两个侄子那里,他偶尔接济些,他们也安分。
李弗听说恶客走了,这会儿抱着姑娘过来,正好避免了母女的争执。
吴贵娘把外孙女抱了过去,说:“女婿,给你添麻烦了。”
李弗道:“两位不要误会我无礼就是。”
夫妻俩赶紧说没有,李弗对他们俩孝敬,跟亲儿子也差不了多少的。
吴贵娘说:“委屈你当这个恶人了。”
李弗道:“不打紧,几句话的事情,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要是去外头说,他把张家的亲戚给怎么着了,怎么是不会有人相信的,李弗的好名声可是太久太久了,不是三言两语能够破坏的。
张大春说道:“你们俩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张珠珠:“别的办法也有,这个最管用,在咱们这个家里,李弗是最不能得罪的。”
李弗不同意,这事就不能成。
“那让你弟弟回家?”吴贵娘说道。
张珠珠:“别,万一表哥不甘心,要生米煮成熟饭怎么办。”
吴贵娘目露震惊:“啊……这不能吧,那是你亲表哥,他不能这么干啊。”
张珠珠笑笑:“那你让弟弟回来。”
吴贵娘是真不敢了。
“不了,不了,万一真连累三郎的前程就不好了。”
张珠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娘,如今她娘也是会说漂亮话的人了。
“这你不用担心,”她给母亲拆台,说,“这规矩定下来,倒不是专门为了防备孩子夭折的,是为了阻止世家大族几代人都联姻,关系近的分不开,咱们家可没什么家世。”
张珠珠觉得她娘有意思,之前都说过看不上吴家的姑娘,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说了。
吴贵娘脸通红。
李弗按住了张珠珠,说:“累了一早上,让岳父岳母先休息,有话吃了饭再说。”
张珠珠瞪了李弗一眼。
吴贵娘心说好女婿,好女婿。
第429章 争宠
张珠珠这一招也算是立竿见影,吴家的亲戚们不得不消停下来,再不提起托梦定亲这样的话了。
他们真心实意地认为,离了张珠珠,张家就要完了。
张家完了,他们也要被连累。
别的事情他们也许想不明白,但是这件事情,他们心里再有数不过。
张珠珠跟陈蛟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陈蛟立刻睁大了眼睛,说:“我也得试一试。”
陈蛟的众亲戚们,也是对她抱有着不该有的期望的,搞得陈蛟也很烦恼,要是她失宠,可能麻烦会少一点。
张珠珠忙道:“你这里恐怕不行。”
陈蛟一想,顿时又叹气:“也对,我这里多少人盯着,要是我稍微露出失宠的样子来,恐怕我那两个儿子当天晚上就要啃窝头了。”
他们这宫里,捧高踩低的事情比比皆是。
如今皇帝年纪大了,太子正值盛年,还没有对手,但凡陈蛟这个太子妃失宠,立刻就会有人将其他女子送到东宫来。
陈蛟有两个儿子又怎样。
只要她失宠,她的两个儿子被太子厌恶,等着他们的结局自然不必说。
张珠珠笑道:“多少人见了你都要眼红,可不要说这样的话,辜负了太子的苦心。”
陈蛟说:“我知道,我不同他说。”
周毅为她做到这个份上,陈蛟已然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她很感激周毅。
剩下的事情,她会自己努力争取的。
她如今也不止常见张珠珠,其他命妇们,陈蛟也是经常要见她们的。
她这个太子妃的名声和威望,早就今非昔比了。
张珠珠在宫里待了大半日,下午才回去,她离开的时候,在宫门口被太子给拦住了。
周毅是有问题要请教她的。
陈蛟近日里越发地忙碌起来,对于丈夫和孩子的事情就没空全部都要去关心了。
周毅对此很是忧心,他同时也很好奇,张珠珠到底是怎么管着那么多事情,还有空关心李弗的。
张珠珠听了这话,笑着说:“殿下是要去争宠吗?”
周毅差点被呛到了,忙说:“这跟争宠有什么关系?”
张珠珠说:“太子妃管着不少事情,还有两个孩子,还有殿下这个丈夫,如今你要博得她的关注,这当然就是在争宠了。”
这就是在争宠。
周毅沉默了半天,然后他咬牙切齿地说:“那该怎么争?”
争宠就争宠吧,媳妇成天顾不上他,这也不行啊。
张珠珠笑了起来:“当然是光明正大地争了,殿下是太子妃的丈夫,又不是什么外人,太子妃关心你,是你应得的,如今她顾不上,你只要告诉她就好,她会关心你的。”
周毅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的。
他道:“这么简单吗?”
张珠珠:“就是这么简单,不然成家的意义在哪里。”
如果太子后宫中妻妾成群,那关心他的人自然不缺太子妃一个人。
“我想让李弗做什么,李弗对我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明说的,”张珠珠接着说,“殿下和太子妃只有彼此,是至亲的夫妻,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至于脸面,关起门来还要在乎这个,那也太辛苦了。”
张珠珠都不用猜,周毅肯定是拉不下脸,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想让媳妇来关心自己,是太矫情了。
其实大可不必。
人就是需要被关心和爱护的,即使是当朝太子,也不例外。
周毅朝张珠珠拱手:“多谢嫂子提醒,我明白了。”
张珠珠还礼,便离开了。
周毅的面子,这几年消耗下来,也所剩无几,所以晚上就对太子妃提出了要求。
陈蛟非常坦诚地承认,说这的确是她的过错,但事出有因,她不是故意的,现在就给太子赔礼,说会改正。
然后周毅顺利得到了他想要的关心。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有些习以为常的事情,有时候反而会被忽视,还需要有人提醒。
他又跟李弗说起这事来,李弗心想你跑到我面前来显摆,那你可真是找错人了。
李弗只说:“殿下与太子妃夫妻恩爱,这是好事。”
周毅点头:“嗯,大好事。”
陈蛟之所以忙碌,也有周毅的原因在,他很愿意让太子妃持有一些权力,这对于她,对于他们的儿子,都是好事。
这边,让张家人着急上火的事情也总算有了眉目。
还是林文婴辛苦给打听了一番,有了消息的。
吴贵娘被请到了李家,在外头躲躲藏藏了好些天的小宝,也终于能够现身回到京城来了。
他瞧见张珠珠就抱怨起来,说:“表哥们什么时候走啊,我跟做贼一样,自己家都不能回。”
张珠珠:“行了吧你,在山上住的还不高兴,又没人管你,几十个人伺候你一个,甜瓜你都吃了一筐。”
她有个半山腰的大宅子,大夏天的,那里可是避暑的好地方,张珠珠才生了孩子,不好过去,今年都便宜了这个弟弟了。
小宝嘿嘿地笑起来,说:“那我有家不能回,就只能躲那儿,我也很惨。”
张珠珠是没看出来哪里惨了。
小宝又说:“我听说姐姐你还让姐夫演了一回恶人,至于这么大动静,还要让姐夫上阵。”
张珠珠说道:“好歹姓吴,是娘的亲侄子侄女,我手段再多,也不能用在他们身上,你也是,不见就算了,若见了人,也要客客气气的。”
小宝说道:“他们都逼婚逼到我头上来了,我还要客气。”
张珠珠:“跟他们客气,是给娘面子,不是给他们。”
吴贵娘也是姓吴的,若亲儿子女儿跟自家侄子侄女闹得太难看,她恐怕要难过,没有这个必要。
小宝听了解释,这才点头。
林文婴正跟吴贵娘说那女孩子的家世。
张珠珠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不得不说,她婆婆在这件事情确实很尽心。
她真找了个和小宝爱好一样的姑娘。
这家人三代都在钦天监,到了这一代,儿子科举出仕,年纪大些的女儿,也顺顺利利地出家了,只剩下这个小女儿,喜好些旁门左道。
对女子来说,很多事情就是旁门左道。
家里人拿她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想说亲,可这姑娘就没有这个心思,家里人也不敢说她。
林文婴突然看着张珠珠:“说起来有些意思,她要去女学读书,我这才听人说的她。”
张珠珠本来是没有兴趣的,这会儿一听到这话,不免在心里夸一句有眼光。
小宝成婚不成婚的,都是小事,这个妹妹,她是要认识一下的。
吴贵娘听了,却有些着急,说:“她要去女学?”
作为张珠珠的亲生母亲,吴贵娘对女儿的“不务正业”是不太赞同的,只是张珠珠并不受制于她,她说什么都没用。
儿媳妇的话,吴贵娘还是希望自己有些婆母的威严的。
这个女孩子想去女学,一看就是跟张珠珠投机的,这过了门,她哪里有面子啊。
张珠珠说道:“娘不要要求太多,人家家里几代都是做官的,哥哥科举出仕,姐姐也嫁的官宦人家,你看看人家多好的家世。”
不是张珠珠拆自家的台,是有这家世,人家姑娘根本就不愁嫁。
看她姐姐不都嫁出去了,也就是这女孩子爱好跟别人不一样,要不然哪里会有这种事情。
吴贵娘回头瞪了张珠珠一眼,又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说:“你看看,人家一个个的,都是去当官了,你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怎么偏偏就你不行。”
小宝低头不说话。
他当然好好学了的,可有些人,生下来就不是读书的料,你让他寒窗苦读,他就想上吊,这有什么办法。
林文婴忙劝说亲家母:“小宝自然有他的好处,也不是人人都要读书出头的。”
林文婴本来是想找个贤淑的,成婚后能规劝丈夫读书,李弗特意去劝了她,说小宝跟他大哥一样,确实不是读书那块料,还是找个爱好差不多的,不然也太受罪了。
吴贵娘叹气:“也怪我不争气,只生了他一个,要是多生几个,就没有这烦心事了。”
小宝跟个小鹌鹑似的,低眉顺眼地不吱声。
林文婴说道:“你岁数还不大,过十八年,孙子就该成人了,到时候肯定让你如愿。”
吴贵娘点头,让儿媳妇多生两个孙子,肯定有能读书的!
于是她又打起精神来,说:“怕人家看不上小宝吧。”
林文婴道:“这个不怕,不瞒你说,小宝有三郎和珠珠这样的姐夫、姐夫,哪里发愁婚事了,只是咱们想找那等真心实意过日子的好人家,好姑娘,这就难得多了。”
可有那想把家里不受宠的或者美貌的女孩儿送到张家去,想攀关系的,只怕到时候,里里外外没个消停的。
林文婴还说:“说起来还有个好处,小宝若和这姑娘成了,他这个女婿,以后倒是能够承袭岳父的身份,去钦天监任职。”
吴贵娘听到这里,神色果然好了些。
这个好处,还是很值得的。
张珠珠心想,这多惨啊,爹的东西,不能给女儿,还得给女婿。
没有比做女人更苦的事情了。
吴贵娘回头问小宝:“你觉得怎么样?”
小宝讷讷说:“我也不知道,这得问问人家姑娘吧。”
眼下人都没瞧见,他自然是什么都不好说的。
他受张珠珠影响很大,觉得成婚不光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得双方都情愿,盲婚哑嫁要不得,一方情愿也不行。
于是这事情就交给了张珠珠。
大热天的,张珠珠寻了个借口,请了不少人去京郊玩耍,这女孩这里,请的是她姐姐,稍微暗示了一下,让她姐姐把妹妹领上。
这家人也发愁小女儿的婚事很久了,虽说张家的出身实在拿不出手,可这会儿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两个小辈能相中挺好好,相不中就算了,他们也不是非逮住了李家要怎么着了。
李弗低声对张珠珠说:“包家对这事没太上心,倒是包二姑娘的夫家,很是操心。”
张珠珠道:“会连累你?”
李弗说:“要是会连累我,那弟弟的婚事,你还管不管。”
张珠珠无语地看着他,这跟问她,小宝和他掉水里了,张珠珠先救哪一个有什么区别。
李弗道:“玩笑话罢了,你忘了,这二姑娘是庶出,包三姑娘和她大姐才是一母同胞,她大姐的夫家还算不错,到时候帮衬一些,也是应当的事情。”
成了一家人,难免就要你连累我,我连累你,这是不能分清楚的。
毕竟这是个连坐的时代。
包大姑娘正在对着妹妹好言相劝,包三姑娘说:“要是我嫁去张家,我能去女学吗。”
姐妹两人长得很像,包三姑娘个子要高一点,看起来更活泼。
包大姑娘:“……你怎么还惦记这个,不知悔改。”
包箬转身,不想跟姐姐吵架,她从袖子里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东西,说:“大姐,你叫人把这个送过去,这是我出的题,要是他不会,我就不相了。”
包大姑娘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的,说:“你不相,你要干什么,你要上天!”
包箬:“是你们说他不科举,跟我喜好一样我才来的,你们骗人我可不答应。”
包大姑娘半晌没说话,还是叫人把东西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