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点头:“我等您一起。”
“我晚上回来的时间不定,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等我做什么。”
苏御说罢,又对喜儿道:“让小厨房赶紧上菜,日后到点了只管伺候你主子先用饭,无需等我。”
“是。”喜儿应道,忙跑出去传膳。
喜儿出去后。
苏御牵着顾夏到桌子旁坐下。
顾夏想坐到旁边的凳子上,却被苏御拉了住,一把抱着坐到自己怀里。
顾夏猝不及防,下意识搂住苏御的脖子,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顾夏无措极了。
“爷,您……您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去!”
都已经传膳了,随时会有人进来,被看到了怎么办,也太不成体统了!
“你愿意等我,我很开心。”苏御看着她,完全舍不得挪开眼。
“这是妾身该做的。”
“可我不希望你饿肚子,所以下次还是不要等了。”苏御的手摸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按了几下。
顾夏不住点头,说:“爷,您先放我下去吧,会有人进来的。”
“亲我一下就放开你。”
什么?顾夏呆了,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苏御没忍住笑了,也不再逗她,低头吻了吻她的唇,便放开手让她下去。
第18章 闷气
虽已将人从怀里放出,可苏御还是握着顾夏的手。他有意增进两人之间的感情,所以一直柔声同顾夏说着话。
“除了拾花,今日还做了什么?”
顾夏不知要怎样跟苏御聊天,她长这么大,就没怎么跟男子讲过话。
只除了那十天……
怎地又想到他了?
顾夏闭了闭眼,将不该出现的人从脑海中抹去,语调轻轻,细细说着自己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苏御神情温和,不时回应一二,看着心情极好。
“王妃差人送了好些赏赐过来,只是妾身身份低微,无法亲自向王妃叩谢。”顾夏轻声说道。
苏御闻言,把玩着顾夏的手一顿,抬起头凝视着她,问:“你想见一见母妃吗?”
顾夏不明白他这样问有什么用意,赶紧抽回手起身,说:“妾身惶恐,王妃身份高贵,岂容妾身轻蔑。”
苏御看着自己突然空了的手,没有动。
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顾夏却莫名心慌了起来。
屋外雪大如席,风声萧萧。
夜风把堂屋的隔扇吹得吱嘎作响,两人之间才起的那么点温情就这样被薄寒浸了个彻底。
不一会儿饭菜送了上来。
苏御看都没看顾夏一眼,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一时之间屋里只能听到碗箸碰触时所发出的声音,显得十分沉闷。
顾夏依旧站着,听着声响,身子不觉越发僵硬起来。
她隐约能明白苏御到底在不高兴什么,但她不能理解,或者说,她不愿意去理解。
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顾夏心想。
等丫鬟再端菜进来时,顾夏鼓起勇气拿了一副筷子,小心翼翼地给苏御布菜。
苏御还是没有看她,但也没说什么,只抬手指了指对面,示意她坐下吃饭。
顾夏犹豫了会儿,还是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地开始用饭。
今日的晚膳很清淡,顾夏的筷子只往离得最近的那道清炒玉兰片上伸了两回,其余时候都只闷头扒饭。
忽的,一筷子炒鸡脯被夹到了碗里,紧接着,又是一块油焖冬笋。
顾夏抬起头,看着苏御淡漠的眉眼,心里不觉酸涩起来。
她不是木头,她能感觉到世子对她的慇勤,可那又怎样呢?
当初父亲也是这般宠爱阿娘的吧,可最后还不是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她看过很多书,懂得很道理,也知晓当一个男子愿意宠着一个女子时,他会千依百顺,连烽火戏诸侯的蠢事都会做。可当他腻了,不想要了,又会是何等的翻脸不认人。
若为正妻,没了宠爱,起码还有地位。妾就不同了,裴姨娘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她绝不能步娘亲后尘。
所以她必须守住自己的心。
一顿饭,就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用完。
朱嬷嬷很有眼色地领着丫鬟们一起把碗箸都撤下去,将空间留给屋里的两人。
苏御却不领情,直接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进了净房。
顾夏在原地静静坐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唤喜儿打水来梳洗。喜儿应声,可之后进来的却是朱嬷嬷。
朱嬷嬷伺候得很仔细,她先给顾夏拆了头饰,换了件碧色的寝衣,再拿芳液给她漱口,用梅花汁泡的水给她洁面,擦干后又帮着她抹上香膏,最后将人扶到内室的镜子边坐着,一遍一遍地为她通发。
直到净房里的声音停息,苏御迈着步子出来,朱嬷嬷才放下梳子,躬身退了出去。
顾夏努力克制着心中涌起的酸意,起身走到苏御身前。
夜色悄寂,丝丝缕缕的梅香从外间飘入,萦绕在两人周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御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顾夏身上,表情平静无波,他说:“你总是这样惹我生气。”
一句话,令屋里的气氛再次转变。
顾夏呼吸一滞,手脚蓦的冰凉,连面色也跟着泛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苏御靠过去,伸出手,捏住顾夏的脸,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我说过,不可轻贱自己,你怎么总是记不住?”
苏御的语气很平静,目光却十分犀利。
顾夏不敢直视这样的眼睛,稍稍别开视线,低声道:“我这样的身份,如何都不算轻贱……”
苏御闭了闭眼,松手放开顾夏,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在怪我。”
顾夏想否认,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苏御定定望着她,暖黄的烛光打在她柔美的侧脸上,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盖住她的眼睛,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笼着一层淡淡的悲伤气息。
齐星礼说过,他们接触的时间不多,她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她的悲伤只是因为自己成了轻贱的妾室,而非其他。
这个认知令苏御好受了不少,起码她不是因为别的男人才这般难过。
烛火摇曳,发出“啪”一声响。
苏御放在身侧的手松了紧,紧了松,反覆几次,终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说:“你可以怪我,怪顾府,怪任何人,却不必这般轻视你自己。”
顾夏一怔,下意识抬起头,与苏御深邃的目光撞到一起。
“你是我的女人,是我将来孩子的母亲,你比任何人都要高贵,我不允许你轻贱自己。”苏御认真地看着顾夏的眼睛,说,“记住了吗?”
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顾夏闻之眼瞳微缩,愣愣看着苏御,她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个妾,又怎么会是他孩子的母亲?
苏御看她这副样子,语气一下子就软了:“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要记住,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们之间的羁绊还远远不够,所以眼下绝不能让她知晓实情,若是此时就让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所设下的局,那自己便再难走进她的心里。
苏御很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现在还远不是向她剖白自己心意的时候。
顾夏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搅在一起,轻轻说道:“爷,您无需这般安慰妾身。”
他这样的身份却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以这样认真的语气,顾夏无疑有被感动到,即使未来难以预测。
“你觉得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苏御拉过顾夏的手握在自己手里,郑重地说,“你现在不信也无妨,我会证明给你看,咱们有的是时间。”
说着,苏御拉起顾夏的手至唇边,亲了亲她淡粉色的指尖。
顾夏感到手指一烫,想抽回来,却没能如愿,反而被对方拉进了怀里。
苏御低下头,顾夏正好抬起头,四目相对。
盈盈眼波透着些许羞赧,玲珑有致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如暖玉般温润……
想到这肌肤摸上去的触感,苏御顿时口干舌燥,揽在顾夏腰上的手不觉收紧了些。
“你说你上过药了?我要检查一下。”
温热的气息就扑在耳垂边,熏红了顾夏的耳廓:“爷,别……我真的上过药了,您要信我。”
“你都不信我,还敢要求我信你?”
这怎么能一样啊?
顾夏局促不安地攥上苏御的寝衣,低着头,小声辩解:“我真的上过药了,那……那儿也没什么好看的。”
苏御细细打量她的神情,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来,出口的声音也变得越发低哑:“那儿可是我的温柔乡,怎么会不好看?”
话毕,苏御不容拒绝地将人打横抱起,边走,边吻了下去。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顾夏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身体不由一软,想到昨日的经历,她忍不住想逃,却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来。
理智一再地提醒她,她该顺从他一点。
他是她的男人,他对她这样好。
幔帐落下,拔步床里,自成一方天地。
苏御利落地脱去彼此身上的衣衫,手摸到顾夏身后,一勾一拉,小衣的系带就这样被解了开。
顾夏感觉他的动作停了一下,正疑惑着,就见他俯身吻了下来。
顾夏看着埋在自己胸前的黑色头颅,霎时羞得满脸通红。
说好的检查呢?他这是在检查哪里!
仿佛猜到顾夏心中所想一般,苏御抬起头,低哑的声音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别急,慢慢来,反正都要看,那我就都检查一遍好了。”
一通“检查”下来,时间已过去小半个时辰。
等苏御再次翻身覆上来的时候,顾夏咬了咬唇,主动搂上他的脖颈。
苏御一怔,从上往下凝视着她,目光很幽深。
顾夏羞赧极了,可做都做了,干脆仰起脸凑上去吻了一下苏御的嘴唇。
很快顾夏就没有精力羞赧了,她被苏御按了住,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拔步床上锦被凌乱,一只手从床帐中探了出来,一阵乱舞后,紧紧拽住了幔帐,不一会儿一只大掌追出来,覆上了先前那只纤细的手,将它捉了回去。
结束时已是亥时末。
顾夏无力地趴在枕头上,锦被只裹了她半个身子,外露的背上满是斑驳的青印。
苏御正欲将肠衣取下,无意瞥了眼,就受不住地再度压下来,循着那些印子又吻了一遍。
顾夏由着他折腾,伸出手,想去碰一下肠衣,又觉得不好意思,正想缩回来,却被苏御一把抓了住,笑说:“我人都是你的,想摸哪就摸哪,害羞什么。”
……他误解了。
顾夏脸一红,颇有些气急败坏道:“我没有!我就想看看你裹着的那是什么东西。”
昨夜后来他似乎也带了这个东西。
苏御淡定地拉过顾夏的手往下。
顾夏慌乱地缩回手。
苏御见状笑了笑,也不勉强她再来,解释说:“这是避孕的,现在还不是咱们要孩子的时候,得在过一阵才好叫你怀孕。”
顾夏当然明白,他才大婚不久,世子妃都还有没动静,怎好叫妾室先有了身孕。
见顾夏不说话,苏御便知她想岔了,凑上前咬了咬她的鼻头,道:“现在不叫你怀孕是有别的原因,你别多想。”
顾夏只当他在安慰自己,她也不想深究这个,便转移话题道:“我只听说过避子汤,还没见过这样的。”
苏御取下肠衣,用帕子裹好,放到床边的茶几上。
“避子汤易得,肠衣却是难弄,而且它是用在男子身上的,戴上它,男子就没那么快活了,所以才会用的少,导致许多人都不知道它。”苏御搂着顾夏,缓缓解释道,“避子汤吃多了对你身子有损,我戴上肠衣,虽少了些快活,却也值当。”
这样的话,顾夏明显不信,就他那贪欢的架势完全不像没那么快活的样子。
苏御看出她的意思,不觉又笑了起来,笑声格外醇厚好听。
“只怪温柔乡里太温柔,带着肠衣都已让我这般流连忘返,若是没了它……”
“……”顾夏急忙伸手捂住苏御的嘴,阻止他再讲下去:“爷,我困了。”
苏御顺势亲亲她的掌心,说:“睡吧,一会儿我抱你去沐浴。”
洒扫的丫鬟婆子们一早便起来清扫道路中间的积雪。
她们得在世子爷起身离开前,清出一条可以行走的路来。
顾夏是被环佩叮当的声响给吵醒的,睁眼望去,就见苏御已然穿戴整齐,看着像是要出门的模样。
见顾夏欲支起身子,苏御上前扶了她一把,说:“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只是时辰不早了,你先起来,等用过了早膳再回来补觉,可好?”
顾夏是不情愿的,可她没有表现出来,缓了缓神,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苏御见状,俯身在她眉心亲了一下,又温存地摸摸她的脸,这才起身去了外间。
顾夏由喜儿伺候着简单梳洗了番,就走了出来,可不能让世子等她太久。
屋外天幕暗沉,瞧着迟些时候还会下雪。
今日的早膳是小米粥,佐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碗苏御特地吩咐小厨房备下的蒸蛋羹,里面加了牛乳,闻着很是香甜。
只是顾夏没什么胃口,稍稍吃了两口蛋羹就放下了碗勺。
苏御见了,觉得她吃得太少,半哄半骗地逼着她吃完那一碗蛋羹,外加小半碗米粥,直到顾夏的肚子都微微鼓起了才肯罢休。
一碗热腾腾的蒸蛋羹下肚,顾夏还真精神了不少。
“早膳还是要吃的,不然对身子不好。”苏御看着顾夏稍稍变好的脸色,说道。
想了想,他又说:“今日端王府上设宴,我会晚点回来,你不必等我,早些歇息。”
连着两日他都宿在梧桐院,今晚竟还要再来?顾夏疑惑,不由放轻了声音,试探道:“世子妃可会与您一同前去?妾身有好些日子没向她请安了。”
“她不去。”苏御说,“我走了你便好好休息,不必向她请安,以后也不必去,她不会为难你。”
顾夏诧异抬起头,看着他,他还是那副表情,可顾夏莫名有种感觉,他在不高兴。
这个认知令顾夏感到惊慌。
苏御盯着顾夏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抬手握住她的,低声说:“夏夏,有的时候,我也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生气,会不高兴,但这些负面的情绪都不是针对你的,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所以你不用怕我,在我面前你无需这般小心翼翼。”
顾夏闻言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苏御知道分寸,也不逼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有样东西给你,就在书房的桌案上,记得去看。”
话毕,苏御起身走了。
顾夏站在原地,安静地目送苏御走远,胸腔下的心莫名动了一下,仿佛有一颗深埋在心底的种子,突然就破土而出,发了芽,只那绿芽不大,脆弱得可怜,却令她不忍将它重新踩回心土之中。
苏御走后,朱嬷嬷张罗着将碗筷都撤了下去,走上前来,低声询问顾夏道:“姨娘可要上床再歇息歇息?”
顾夏此时已彻底清醒,摇了摇头,说:“不了,总是躺着,精神头反而不足。”
朱嬷嬷也是这么想的,闻言满脸赞同,顿了顿,她又道:“再过两日就是元宵了,咱们院子也得筹备起来,四处都要挂上灯笼,添些喜庆,既然姨娘您不想再歇,奴婢打算安排人将屋檐下的冰棱都敲一敲,会有些嘈杂,您可要出去逛逛园子,避一避?”
顾夏顺势看去,屋瓦下的冰棱足有半尺余长,确实该敲一敲了。
“我去书房待着便好,无妨的,你们不用顾及我。”
朱嬷嬷不动声色地同喜儿对视一眼,笑道:“书房的地龙是今早刚刚燃的,这会儿还不够暖和,奴婢再去添两个炭盆。”
“嗯,你自去忙吧。”
朱嬷嬷屈身应诺,随即便退了下去。
云叆叇,日曈朦,不见阳光的天空总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在这样的压抑之下,无论多美的景色都透着一股子沉闷。
小书房齐整的桌案上,摆着一册字帖,内容是用小楷写的《后赤壁赋》,墨迹新鲜,显然是不久前刚刚写下的。
顾夏裹了件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斜靠在书房窗边的榻椅上翻书。
窗子被整个打了开,顾夏只需抬眼就能看到窗扇外的梅林,以及正在忙碌的丫鬟们。
鎏金的仙鹤香炉里,丝丝缕缕的香雾升腾扩散。
顾夏没有熏香的习惯,只是今日天候沉闷,便听了朱嬷嬷的建议,让喜儿点了上。里头燃的是清淡的荷香,闻着确实舒心不少。
做好一切,喜儿左右转了转,见屋外众人都在忙碌,请示过顾夏后,便一同帮忙敲冰棱去了。
喜儿瞧着年纪小,做起事却极为利索,她搬来一把凳子,拿着个绑着棉布的竹梆,利落地敲着檐下那些别人够不到的,才将将结成团的冰棱。
琉璃一样的冰棱子,从檐上落下,炸开一地晶莹,安静的梧桐院里到处都是冰棱子落地的破碎声。
很多洒扫丫鬟们费力才能处理的地方,喜儿轻轻松松就能搞定,惹得众人惊叹连连。
喜儿也有意卖弄,跟耍宝似的,干得越发卖力。
丫鬟们受到感染,也渐渐放了开来。
一时间,院子里尽是欢快的笑语声,冲淡了沉闷天气所带来的压抑。
顾夏看着窗扇外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觉也露出了笑容。
这喜儿当真是个妙人。
雪花窸窸窣窣地落下。
顾夏正看得出神,朱嬷嬷突然来报,说绾宁郡主前来拜访。
绾宁郡主,苏绾宁,是瑞王妃的掌上明珠,苏御的同胞妹妹。
瑞王与瑞王妃共育有一子一女,便是苏御和苏绾宁两兄妹,他们也是瑞王留在这世间的唯二血脉。
苏御对这个妹妹极为宠爱。
绾宁郡主是将门虎女,性子飒爽,平日喜好舞刀弄剑。瑞王妃也不拘着她,由着她凭自己的喜好行事。所以郡主平日要么在练武场里练武,要么出府去玩,或逛铺子,或跑马,或踏青,所有被贵女圈子认定为不成体统的事情,她通通做了个遍。
还有传闻说她曾跟着世子去过军营,与军中将士切磋武艺。
上京的贵女圈对绾宁郡主的行径颇有微词,虽不敢明着表现,可私底下都在笑她粗野。
绾宁郡主得知后,也不冲动,而是专门寻了个契机。
——在春日宴上大放异彩,惹得旁人嫉妒,趁着那群人又私底下编排她时,她直接抽出腰间的鞭子找上带头的那几人,一鞭子打碎了那些人身侧的几案,让她们以后有话当面说,别像个长舌妇般,只敢在背地里乱嚼舌根。
武德帝听闻此事后极为不满,专门训斥了其中几位贵女的兄父,还特赐了绾宁郡主亲兵百名,以卫其安宁。
如此殊荣,在本朝可是独一份的。
从此以后再没人敢对郡主所为多说一句闲话。
自己同她并无来往,她怎会突然来梧桐院拜访?
顾夏转头,略显茫然地望着窗外暗沉的天幕,欢快的笑声依旧在耳畔回响。
短暂的思索了片刻,顾夏站了起来,往前厅方向走去。
无论如何,她都得去见一见。
细雪纷飞,在顾夏的斗篷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霜色雪霰。
顾夏走得不快,等她走到前厅的时候,苏绾宁已经在厅堂里坐下了。
见人走来,苏绾宁缓缓抬起头。
款款而来的小娘子生得极好,面若皎月,眼似桃花,她今儿穿了身绯红的交领短孺,下配软银轻罗百合裙,外罩红刻丝的斗篷,一路走来,被那一地霜雪衬得十分惹眼。
这是苏绾宁第一次见到这位被他哥哥捧在心尖上的小娘子。
苏绾宁一瞬不错地看着顾夏。
顾夏福了一礼,中规中矩道:“见过郡主。”
苏绾宁上前扶了顾夏一把,说:“都是一家人,嫂——。”
话说一半,苏绾宁蓦地收了声。
顾夏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确定道:“扫……什么?”
苏绾宁摆摆手,略带了些许神秘,悠悠道:“没什么,总之你不用客气就是。”
哥哥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就是不长嘴,还瞻前顾后,事事都想万全,活该心意被人无视,她才不要帮他戳破。
况且这种事情,她这个做妹妹的还是莫要越俎代庖的好。
见对方不愿说,顾夏也识趣地不再问,点了点头,道:“谢郡主。”
“我平日最烦的就是这些礼数,你不用跟我讲这些虚礼,咱们是同辈人,不妨就以名字相称。”苏绾宁抄起桌上的热饮子,大大方方饮了一口,说,“我唤你夏夏,你叫我绾宁就成。”
“这……”顾夏有些迟疑。
平心而论,顾夏是喜欢苏绾宁的,因为苏绾宁做的那些事,都是顾夏打心底里想要去做却永远也不可能去做的事。这世道给女子框了诸多枷锁,极少有女子能冲出这些枷锁活出自我,而眼前人就是其中一个。
可她们毕竟身份不同。
“你莫不是也嫌我粗野,不愿与我深交。”见人一脸为难,苏绾宁故作失落道。
顾夏听了,连连摇头否认。
苏绾宁不依不饶:“若非嫌弃,那你为何迟疑?”
顾夏不觉好笑,这对兄妹,似乎都喜欢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暗自思量了番,顾夏实话实说道:“您是郡主,而妾身只是世子爷的妾室,自然不敢与您名姓相称。”顿了顿,顾夏再道,“可既然郡主你不嫌弃,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绾宁妹妹。”
苏绾宁灿然一笑,说:“夏夏,你看着也不比我大多少,我可不叫你姐姐。”
若非刚刚自己差点漏嘴叫了嫂嫂,眼下再喊怕引起她的怀疑,真想直接叫声嫂嫂,也算给哥哥助把力。
顾夏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苏绾宁。
她今日也穿了红衣,是一条石榴红的散花裙,红的很正,衬得她肤白如雪,很是明艳大气,五官与苏御有几分像。
“绾宁你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想了想,顾夏还是问了出来。
“我前阵子出门太多,被母妃给训斥了,最近只能在府里呆着装装老实,可屋子里实在太闷,就出来逛逛,经过附近的时候,听见你们院子里的笑声,所以过来瞧瞧。”
原来如此,顾夏了然,解释道:“是丫鬟们在敲冰棱,所以闹腾了些。”
“热闹些好,有人气。”苏绾宁眼睛都亮了,兴致勃勃道,“在哪敲冰棱呢,带我去看看。”
顾夏失笑:“这会儿怕是已经忙完了,你听听,都没声儿了。”
苏绾宁竖起耳朵听了听,还真没声了,她非常遗憾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又高兴起来,说:“看不成敲冰棱也可以看些别的,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儿,夏夏你可得带我好好参观参观。”
“这是自然,只是梧桐院小,你莫要嫌弃才好。”
苏绾宁连连摇头说不会。
她怎么可能会嫌弃呢?这院子的布置,她也是添了力的,贡献了好些东西,哥哥更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往这儿搬。就说刚刚装热饮的杯子,瞧着朴素不起眼,实是大家之作,折成现钱,都够外面的普通人家吃用一整年了。
顾夏很喜欢绾宁的性子,笑笑道:“那便走吧,我领你四处看看。”
“嗯。”
两人四处逛着,苏绾宁对顾夏自己带进府的小东西特别感兴趣,拉着顾夏询问了许久,末了,还要走一只做工一般的彩瓷娃娃。
看完院子,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苏绾宁在梧桐院里待了有一个多时辰,直到快到午膳时间才起身离开,回去主院陪王妃一道用午膳。
“回来了。”
苏绾宁刚一进屋,就听见自家母妃的声音。瑞王妃坐在罗汉床上,面前的几子上摆着一张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娄分别搁在她的面前,她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瑞王妃放下手中的棋子,抬手挥退左右,望着苏绾宁,问道:“如何?”
苏绾宁想了想,说:“仙姿佚貌,容色惊人,同哥哥站在一块,定然十分养眼。”
瑞王妃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说紧要的。”
苏绾宁笑着坐到瑞王妃身边,挽着她的手,说:“相貌如何就不紧要了?哥哥生的这样好,不寻个同样好看的嫂嫂如何登对?”
“女孩子家家的,满嘴胡言。”瑞王妃看着这个女儿就头疼,明明是个姑娘,性子却跟小子似的,偏生御儿还向着她,兄妹俩一个鼻孔出气。
苏绾宁俏皮地眨了眨眼,道:“嫂嫂性子极好,有分寸,也懂进退,您就放心吧,您儿子的眼光不会有错的。”
瑞王妃:“具体说说。”
稍稍斟酌了下言辞,苏绾宁缓缓将两人今日会面的情形一一说与瑞王妃听,末了还将顾夏赠送的彩瓷娃娃拿出来,放到桌几边上。
“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对下人也宽和,听你这样说,确实是个好性子的姑娘。”瑞王妃看着面前的彩瓷娃娃,道。
苏绾宁点头赞同,顿了顿,又说:“最重要的是,哥哥喜欢她。”
瑞王妃闻言一怔,随即笑了,没人比她更懂这句话的含义。
瑞王已去九年,可她生活的地方依旧充满了他的痕迹。
墙上挂着的弓,书房里摆着的兵书,博古架上的顽石,卧房里并排的两个枕头……这些物件无一不是瑞王生前留下的。
她一直守着这间屋子,一如丈夫还在之时。不正是因为于她而言,王爷才是最紧要的?
即便他已不在。
瑞王妃眉眼含笑,转头望向琉璃窗外如扯絮般飘荡的落雪,轻声道:“是啊,御儿喜欢才是最紧要的。”
苏绾宁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彩瓷娃娃,突然抬起头,说:“我瞧着嫂嫂好似还未将哥哥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