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选题—— by歪柒柒
歪柒柒  发于:2024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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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想捂着嘴,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可以不当医生啊。替陆叔叔收租,你当愉快的二世祖。”
“没兴趣。吃人嘴短,我不得天天被他们烦死。”
“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学医。”
陆安屿不假思索:“有什么好后悔的。”
那时候他懒得动脑,笃定铺在面前的路无非两条:要么学商科,跟着陆昌勇后面做生意;要么学医,继承陆晚晴祖传三代的衣钵。
黎想忍不住扭头打量他,看他神色中流露的沉稳和言行举止间不自觉收敛起的嚣张,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场景:
或是他不耐烦地蹙眉,不满她总找各种由头将好看的裙子退给营业员;或是他强势夺过黎想手上的鞋子,径直走向收银台,念叨着不打折就不打折,磨叽个什么劲;又或是他大咧咧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伸出长腿拦住黎想的去处,耍无赖一般:“黎想,你今天要是不原谅我,我不准你走。”激得人恨不能揍他几拳。
陆安屿感知到注视,直觉喉咙瘙痒难耐。半晌,他轻咳一声,目视前方,悠然道:“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发现你变老了不少。”
“...”
车窗缝隙滋滋漏着户外的热风,撩起了一层又一层往事。黎想嘴唇有点发干,探着胳膊在后座摸了半天,“喝水吗?”
“不喝。”陆安屿咽了咽口水,“不方便。”
“哦。”她翻了翻副驾的抽屉和中控,“没有吸管。”
“没事,你喝你的。”
车侧方猛地窜出一辆突突车,陆安屿忙朝左打方向盘急刹车,下意识伸出胳膊挡住黎想:“没事吧。”
水泼了黎想一身,白色薄棉低领 T 恤紧贴肌肤,印出了内里 bra 的形状,衬得薄荷色若隐若现。黎想忙朝后挪了一寸,“没事”。她亦惊魂未定,胸前的层峦叠嶂随着胸腔起伏微微颤动,肌肤还残留和他手臂摩擦的温热。
陆安屿撤回手,小声骂了句骑车不看路的傻逼。转向灯咔哒作响,轮胎在石子路上的摩擦声渐大,车子一路颠簸,连带陆安屿的喉咙都干哑起来:“今年过年打算回家吗?”
“嗯,回。”
陆安屿应了一声,补充道:“我也回。”
黎想侧着脑袋,满面狐疑:“你之前不是说有事,连宁旭婚礼都赶不上吗?”
他斜睨她,“你怎么知道?”没等她回答又直接解释:“工作计划有变动。”
黎想没有追问,亦不打算继续此番尬聊。她扯着衣襟,放下些车窗,希冀暖风能迅速烘干胸口湿了的一大块,不然黏在身上好难受。
“所以....你这四年都没回江城过年...是为了躲我吗?”陆安屿单手转动方向盘,抽了几张驾驶位门侧的纸巾:“擦擦。”
“陆安屿,你能不能改改自作多情的毛病。”黎想重重擦拭着胸口,“我没事躲你做什么?”
“可我是。”他毫不犹豫抛出三个字,转而自嘲般摇头苦笑:“现在好了,以后不用再躲了。”
空气凝结了几秒,黎想敷衍点头:“嗯,是不用躲了。”都已经被迫在一个岛朝夕相处了,还有躲的必要吗?
“晚上请你吃饭?感谢你陪我去医院。”
“不用了,小事。”黎想不断留意着导航,心中燃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烦躁,搔得她恨不能直接跳车逃跑。
陆安屿抿紧唇,直到下车都没再说话。他嘴唇干裂起皮,脸色黯沉,伤口处还有未擦净的血渍。
黎想磨磨蹭蹭,故意落后他几步;觑见他也放慢步调,索性站在原地掏出手机,佯装查看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却不料身后陡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黎想!”
黎想和陆安屿同时扭过头,只见陈知临拎着行李包,一身衬衣西裤,衣袖被挽至手肘处,右手臂搭了件西装外套;正笑着朝她走近。

“你怎么来了?”黎想难以置信地走上前:“你有假期?”
陈知临捞起她的腰,旁若无人地啄一下:“今天周六,我明天晚上的飞机回去。”
“疯了吗?”黎想提高了音量:“周六不加班?”
陈知临无所谓地晃晃包,“带电脑了,但尽量不处理公事。陪你。”
黎想花了十几秒消化,总觉得不太对劲:“你到底有什么事?”
陈知临不理解:“就是想陪你。”
他伸出胳膊揽着她,目光锁着面前人的一颦一笑,心满意足。
这几日,陈知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累。他工作忙起来顾不上看手机,每每查看未读消息时,置顶对话框总安安静静。
距离加深了心中的不安,而文字信息更加无法准确表达语气和情绪。
他不自禁地就着黎想发来的三言两语,自行脑补她可能会有的表情;结果越看满屏的逗号和句号越不顺眼:冰冰冷冷,像是工作总结报告,过于一板一眼。待他细细推敲一番,不由得怀疑黎想是不是还在生闷气,放冷箭。
他连做了好几天阅读理解,从措辞到标点,再结合黎想视频里的敷衍,索性定了张机票:得见到真人才放心。
黎想自然不知道陈知临莫名弯绕的心思,只觉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断打量他的神色,又确认了一次:“真没事?”
陈知临轻笑:“你怎么如临大敌一样?”
「如临大敌」四个字宛如和尚的小木鱼,敲得黎想陡然记起陆安屿的存在。她心头一凛,下意识撇过头;陈知临亦顺着她眼神一望,下意识颔首和对方打招呼。
陆安屿大大方方,上前两步伸出手臂:“陆安屿。”
陈知临礼貌回握:“陈知临。”
黎想眼瞧两个男人出现在同一幅画框,双臂环抱着胸,哭笑不得:生活还能再癫一点吗?
陆安屿一手插兜,语气客套,只说冲浪不小心受伤,麻烦黎想陪同去了趟医院。措辞滴水不漏,话里话外一再表达感谢,假惺惺。
陈知临呢,压根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纯当是黎想的团友,关心了他的伤势,还邀人一起吃晚饭,装模作样。
“不客气,我回房间了,你们好好玩。”陆安屿侧过脑袋,对黎想摆了摆手:“下午的事情,谢啦。”
黎想扯了扯唇,大尾巴狼,还挺会装。
陈知临握住她的手,大拇指不停摩挲虎口处;唇忍不住贴了贴她红晕的面颊。她胸前湿的那片还未全干,颤颤悠悠,勾得人脚步又加快几分。
陈知临凑到她耳边:“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嗯。”黎想眼角余光追随陆安屿的背影,直至消失在人群中,松了口气。
“你怎么没和我说冲浪营里还有男人?”
黎想撤回眼神,一脸坦然:“有什么好说的。”
陈知临耸耸肩,佯装不满;黎想不声不响,低头数着酒店大堂的瓷砖,神思放空。
不过几日不见,文字上的疏离似乎又传染到真人身上。陈知临暗自等着,目光始终罩着她,无奈预料的场景一个都没有出现:黎想没有第一时间紧抱住他,笑到眯眼;也没有叽叽喳喳和他分享营里的趣事,冲浪的心得体会;更没有和他商量接下来一天的行程安排。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内心戏。
房门“砰”地合上,陈知临急不可耐地箍住她,抱着她齐齐躺倒在床上。
怎么可以好几日没见都没话说呢?陈知临想不明白,那就干脆堵住她的嘴,别说话了。他舌尖还有尚未融化的薄荷糖,凉飕飕的,不停探到对方领土扫荡。他一只手覆在她胸前,感受着柔软异常的手感,每揉一下,便听到一声娇喘,好听。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探入,布料潮湿冰凉,贴在手背上,而掌心下的肌肤还有些湿漉漉的。他单手褪去她的上衣和所有遮挡,埋首于她胸前,吮吸,啃咬,缓缓抬起头,哑着嗓子:“把我眼镜摘了。”
他铆足了劲要将这些时日的疏离倾吞干净,又恨时机不好,无法吃得尽兴。他面颊涨得通红,滚烫的前额贴着她的:“是不是玩得乐不思蜀了?还想我吗?”
黎想被撩得不上不下,微喘着:“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想你,想要你。”话音刚落,他又蹭到她锁骨,狠嘬了一口。
他不停感受着她的体温,看她羞到不得不侧目躲闪,眼神款款流淌着欲望。直到此时此刻,他原本悬着的心才稍微踏实一些。
他泄了点情欲,平躺在床上:“明天什么安排?”
黎想缓了几秒,捞起被子搭在身上:“冲浪。”
他支撑起身,诧异地问:“那我呢?”
“你可以租一块板跟我一起,或者在附近游泳。明天我有两节冲浪课,午休时间可以陪你。”
陈知临眸光一沉,“不打算翘课和我去附近转转?”
黎想并没多少浪漫细胞,琢磨的都是很实际的问题:比如团费很贵,她今日不得已少上一天的课,得抓紧时间补;再比如附近可逛的无非那一片热带雨林,团里会组织大家去玩,没必要跑两趟。
陈知临捕捉到她的欲言又止,坐起身,解开衬衫的衣扣,从包里翻出一件短袖。“冲浪算了,太危险,我可不想像你团友那样挂彩。下周还要和客户开会,我在附近游泳。”
“行。”
第二日冲浪课,陆安屿负伤上阵,在海里玩得不亦乐乎。期间他好几次碰见黎想抱着板子朝海里走,都刻意垂着脑袋,回避可能会有的招呼。
一夜过来,他思路清晰了不少:过去的事早翻篇了,他和黎想好歹认识这么多年,有点情分在很正常不是吗?可这情分连普通朋友的友谊都算不上,顶多算时间留下来的后遗症而已。
他瞬间释怀,无意再跑到人面前刷存在感。何必呢?跌份。
他气喘吁吁上了岸,累到几乎力竭;水珠划过防水敷贴,或许渗了些进去。他小心翼翼对着手机镜头撕开防水贴,再覆上两层新的。
背景画面中黎想和陈知临挽在一起,举止亲昵;她正笑着和 Tina 介绍自己的男朋友,又在 Tina 的怂恿下决定带陈知临一起加入今日的团队晚餐。
陆安屿“啪”一下锁屏,走到水龙头下快速冲洗。凉水洗涤了海水的涩,同时冲刷了盘旋在耳边挥之不去的笑声。他深呼口气,磨磨蹭蹭,刻意落在大部队末端朝饭店走。
团友们陆续就座,依旧按照这几日的「老规矩」三两扎堆;待陆安屿走到桌边时,面前独剩黎想右手侧的位置。
他喉咙干涩,眼神落在唯一的空位上,半天没有挪动脚步。其他人都忙着点单,交头接耳,或欣赏今日的冲浪视频;陈知临朝他挥了挥手:“这里有个空位。”
“好。”
他朝桌角的位置挪了挪,半个身子都在桌子外面。餐桌狭窄而长,团友们互相帮忙传菜,偶尔会顾不上他。
陆安屿懒得吱声,闷头扒拉碗里的菠萝炒饭,一大口接一大口,食欲极好。
“炭烤猪颈肉,吃么?”黎想递来一个盘子。
“不吃。”他头都没抬,咕隆着:“谢谢。”
黎想二话不说夹了几大块到自己碗里,自然而然将盘子传给别人。
三碗炒饭下肚,陆安屿慌突突的心总算踏实了一些。他捂着胃顺气,手肘不在意蹭到黎想的,忙不迭又挪远些。他眼角余光扫到黎想正大口喝着冰镇泰式奶茶,喉咙痒了痒,还没启唇,随即听见陈知临的柔声嘱咐:“少喝冰的。”
“你怎么这么唠叨。”黎想不满:“这么热的天,我难道喝热饮吗?”
“待会回去肚子痛,又得搂着我嗷嗷哭。今晚我可没办法陪睡。”
“且,我抱枕头也可以。”黎想一口气灌了小半杯:“爽了。”
陆安屿咬着吸管,嗦起青柠汁,酸到他腮帮子疼;他不由得“嘶”一声,不小心牵扯到伤口,雪上加霜。
黎想转过头:“怎么了?伤口疼?”
“没有。”他惜字如金,忙撇开了眼神。
黎想没有觉出他的异样,下巴点了点桌角的纸箱:“麻烦帮我拿瓶矿泉水。”
陆安屿提起一瓶,帮忙拧好,再放到她手侧。
“谢谢。”
“不客气。”
他时不时看一眼时间,间或和其他团友应付几句伤势情况;偶尔听到有人赞赏黎想的热心肠,也只淡然一笑。
他吃到十分饱,撑得胃有点难受。他甩着胳膊,绕酒店大堂门前的喷泉散步,期间还接了一通陆晚晴的电话,核心内容很简单:听说黎想也在泰国玩,两个人碰上了吗?
他心生烦躁:“泰国毕竟是一个国家,哪那么容易碰上?”
陆晚晴闷声笑:“吃火药了?逮谁喷谁?”
陆安屿掸了掸发梢的水珠:“没。今天冲浪一天,累。”
陆晚晴又说了些医院过年的值班安排以及下一年度的对口帮扶计划,大部分都和陆安屿科室有关。陆安屿敷衍应和,并没听进去多少:他平时累死累活,难得休长假,工作算什么玩意?
陆晚晴察觉到他情绪不佳,几句后便挂了电话。
陆安屿揣回手机,转身朝大堂的方向走。他胸腔团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憋闷,无处宣泄,燥热异常。
几步之外,陈知临单手抄兜,正在候车区等车。他脸上隐有笑容,叫住陆安屿:“回房间?”
陆安屿怔了几秒,扫见对方的装扮和手上提的公文包,拿出寒暄的语气:“这么快回申城了?”
对方点点头,眼神却始终在陆安屿脸上打转,欲言又止。他挑起眉,缓缓启唇:“你和黎想...以前认识?”
陆安屿有些意外,却依然面色如常,坦然应对:“嗯,没想到居然在这遇见,世界太小了。”
陈知临斜睨他十几秒,竟鼻腔嗤笑,挑衅般的:“是、吗?”
简单两个字挑起了陆安屿的战斗欲。他拳头抵到唇边清了清嗓子,换了套说辞:“我们认识十几年了,黎想没和你提过?”
陈知临正打算说什么,随即瞥见 app 推送的航班晚点信息,默默读了出来:“晚点一个小时。”
“小机场都这样。”
“一起抽根烟?”陈知临掏出包里的软中华,抽出一根抛到陆安屿怀中。
陆安屿眼疾手快接住,继续补刀:“黎想应该不喜欢你抽烟吧?”
陈知临无谓地耸耸肩,先点燃自己的,又将打火机递到陆安屿手上。他狠吸了口烟,缓缓吐了个烟圈:“你和黎想分手这么多年了,还记着呢?”

黎想此刻躺在床上,心慌突突的。
和陈知临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他临上飞机前那一条:【我登机了。有一说一,你前男友人不错。】
待黎想回拨电话时,对方已经调成了飞行模式。
她捉摸不透陈知临的意思,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更搞不清楚这两人什么时候凑到了一起,又说了些什么。
她设想了各种可能,再一一否定:本科时期的相册和笔记本早就锁在老房子里,压根没跟她来申城。那陈知临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陈知临的信息像一颗鱼雷炸翻了她的领地,那片她一贯善于隐藏的,且自认为藏得极好的私密领域。App 显示小飞机刚刚开始滑行,黎想烦躁不安,恨不能一脚跨到陈知临身边问个清楚。
她咻地起身,直冲到斜对门。厚实的木门阻挡了汹汹怒火,她陡然清醒了些,手停在半空迟迟未落:该不该敲,敲了又该问什么...最后心一横,“咚咚咚”:她等不了四个小时,必须尽快搞明白这件事。
屋内传来赤脚踩在地毯上的声音,闷闷的。
陆安屿拧开门,并不意外见到黎想。他胳膊肘挡住门框,人慢慢后退,给她挪出一大片距离,嘴里嘟囔着:“进来吧。”
再熟悉不过的气味扑面而来,浓度极高。黎想心一沉,像是失足坠入一张看不见的丝网;丝线细密,不动声色穿入她的毛孔,轻而易举找到心里缺失的那一块,自作主张开始了缝合手术。
她踟躇几秒,又往里走,房间竟出乎意料得整洁:床垫右侧微微凹下去一些,被子和枕头齐齐整整;他穿过的衣服整齐搭在椅背上,冲浪板和其他潜水装备则一字排开,码在进屋右手侧衣柜门口。
她慢慢挪动视线,脑海中冒出那个永远不知道收捡的陆安屿,正皱紧眉头扒拉抽屉,吼道:“黎想,我袜子怎么就剩一只了?”
陆安屿径直走向阳台,拉开窗帘和玻璃门,背倚着门框,也不说话,只觑着她。
室内还有未散尽的烟味,黎想神色难掩不快:“在房间里还抽烟。”
“我这是吸烟房,无所谓。对了,你知道陈知临也抽烟吗?”
黎想目光闪过一丝错愕,“你怎么知道?”
海风撩起白色纱帘,快速置换出一屋子的新鲜空气。陆安屿逆光站着,垂下眼睑,暗影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更添几分冷峻。
“刚和他一起抽了根烟,你来找我不就是为这事吗?”
黎想被问住,顺手扯了张椅子坐下,昂起头直视他的眼:“你们聊什么了?”
视线交汇,陆安屿停顿几秒,转而错目,轻描淡写般应道:“没什么。一根烟的功夫,聊不了什么。”
他晚上吃了太多碳水,胃动力不足,有点恶心;加上高强度运动一整天,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他此刻舌根异常干苦,喝不下太多水,下意识掏出口袋里的烟想靠尼古丁压一压。下一秒,他感知到黎想犀利的眼风,又悻悻地将烟塞了回去。
黎想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几十秒后淡然一笑:“没聊什么就好。”
“怎么?担心他生气?不至于吧?都多大的人了。”陆安屿冷嘲热讽,哂笑道:“世界这么小,撞见现任女友的前男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黎想赫然抬头,原本压下去的烦闷又被他挑起:“那我请问,你当一个合格的前任了吗?”
“合格的标准是什么?”
“合格的前任应该和死了一样。”而不是没事跑到陈知临面前乱蹦跶。
她此刻无比笃定是陆安屿先开的头。他这人一贯如此,显眼包,爱刷存在感。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屁大点事都值得发人人网炫耀,炫耀完又立马删了,神经病一样。不仅如此,他还特别爱翻旧账,一通小吵小闹都能记上好半天,恨不能纹在身上,小肚鸡肠。
黎想在心里将他骂了个遍,越想越觉得合理,难道不是吗?不然陈知临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说那句话?陆安屿到底想做什么?
黎想的话掷地有声,转眼撕裂了二人刚缝合不久的伤疤。
陆安屿收敛起唇角,面色转冷:“我没那个闲心去找你男朋友聊天,是他主动喊我的。”
他怒火蹭噌往上冒,尤其厌恶黎想的弦外之音。他犯得着没事去和她现男友聊天吗?怎么?这么在意人家的感受?还特意跑上门兴师问罪,大张旗鼓的。
黎想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明明矮他大半个头,气势却丝毫不弱:“陈知临没事喊你做什么?喊你你就要应?你说什么了,人家好端端夸你好?”
陆安屿冷笑一声,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你去问他,我不掺和你们两口子的事情。”
“我会问!但我希望你不要活得像个喇叭,到哪都要哔哔两声。”
“黎想,我犯得着和他说我俩的事情吗?!陈知临他算老几啊?!”
陆安屿气得脑袋发懵,刚才被陈知临怼着来一场莫名其妙的对话就算了,现在还要给黎想解释他很守本份,没有在人家面前乱说话。合着他是两个人的感情催化剂吗?
“他问我是不是你前男友,我说是!他问我之前和你谈到什么阶段,我说谈婚论嫁!”陆安屿一口气说完,胸腔剧烈起伏。
好,很好,黎想频频点头,男人可真有意思啊!陈知临又吃错了什么药?疯了吗?
陆安屿怒气上头,忙追问:“请问我有哪句话不该说或者说错了吗?”
“没有!”
“那就行!对了,提前恭喜你,又要跟别人谈婚论嫁了!”陆安屿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急着点,转眼又捏了个稀巴烂:“还想知道什么?”
黎想此刻气血直涌,小腹跟着连抽好几下;她转身朝门外走,“没有,打扰了。”
陆安屿不依不饶:“这次负责任一点,别又在领证当天玩消失!”
黎想猛地将门带上,连带整面墙都在颤动。
她进屋连灌了一整杯冰水,嫌不够,又开了瓶 mini 吧的大象啤酒,苦得她龇牙咧嘴,冲到她上气不接下气。
她几乎卡着陈知临的落地时间,拨出一通电话;等对方刚接通,便劈头盖脸怒骂一顿:
“你有病吗?你没事找陆安屿聊什么?你们有什么好聊的?”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当老板上瘾吗?见谁都想聊几句总结性报告?”
“我们俩什么时候谈婚论嫁了?这有什么好比的?你多大了?幼稚不幼稚?”
陈知临半晌没出声,声声呼吸拍打着话筒;窗外一片漆黑,地上一排排小灯划出飞机的路线,飞机慢慢减速,拜拜员们正齐齐挥舞着荧光棒。
“骂完了吗?”他挪回眼神,语气格外冷静,“卡着我的落地时间就为了追着骂我?”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
陈知临也不明白,刚刚飞行的四个多小时,他不断问自己:到底怎么了?
他知晓黎想不爱提及陈年旧事,便从不追问,暗想大学时代的青春爱恋多半不切实际,敌不过现实的敲打,亦不会刻下什么难以磨灭的印记。可等真见到了陆安屿这个人,他莫名有点慌。
无论是那天两个人刻意错开脚步的欲盖弥彰,还是饭桌上二人不用言语交流就能心照不宣的默契,抑或是一举一动中不自知流露的关心和熟稔,都让他觉得不太痛快。
短短几场「眼见为实」不过是冰山一角,引得他一个劲思维发散,不由得开始琢磨两个人为什么在一起,又为什么会分手。
这样的较真只会带来更多的疑问和烦躁,而「谈婚论嫁」四个字更如一根鱼刺戳到他喉咙:原来黎想也曾恋爱脑到打算一毕业就和人结婚啊?原来她不是自娘胎里便无端排斥婚姻,以至于每每听到这两个字就本能式炸毛啊?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主动打破电波两头皆沉默不语的尴尬:“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讨厌你这样。很幼稚,很小家子气。”
陈知临临到嘴边的道歉转成了嗤笑:“我是幼稚,是小家子气。”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要去打扰别人的生活。”
“黎想。”陈知临躬着腰慢慢起身,跟在人群后面下飞机,“当初他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你脑门一热想嫁给他?”
嘟嘟嘟,黎想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知临望着逐渐黯淡下去的屏幕,妒忌、失望还有之前刻意忽视的问题一股脑卷土重来:他们为什么会参加同一个冲浪营?是约好的吗?他们这几天朝夕相处做了什么?黎想还陪他去了医院...打算冰释前嫌了吗?
他想到一刻,翻出黎想发来的视频和照片,暂停、观看、放大再暂停,无奈地摇头苦笑:每一个都完美避开了陆安屿的身影,黎想啊黎想,可真有你的。
他放下车窗,点了根烟,烟火一明一暗之间,多年在职场摸爬滚打练就的好脾气彻底消磨殆尽。他火冒三丈,下一秒重新按下了通话键。
“不是说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你吗?一言不合就挂电话?”
黎想语气平淡:“如果你能心平气和,我可以陪你聊。”
陈知临压着火气,“为什么会参加同一个冲浪营?”
“巧合。”
“为什么没和我说?”
“没必要。”
“什么是有必要的?”
黎想沉思几秒:“现在和未来,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牵扯。”
“和陆安屿翻篇了吗?”
“早就翻篇了。”
“陪他去医院是关心他?”
“关心也有,认识太多年了。”
此时的陈知临恢复了工作中的杀伐果断,他嘬了一口烟:“和前男友相处几天有什么感想吗?”
“没有。”
他们快速快答,几乎不给对方喘息的时间,更像是职场上的对话,誓要摘清楚责任方、过错方,好判定赔偿金额和款项。到一刻,陈知临终于决定偃旗息鼓:“你知道我为什么说陆安屿人不错吗?”
“为什么?”
“他一开始就解释了是巧合。”
“哦。”
陈知临长吐了一口烟,自说自话般的:“今天是我欠考虑了,向你道歉。”
黎想应一声,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陈知临探出一只手,感受着和海岛截然相反的气候,很快就被灌进来的冷风吹得透心凉。他一口气吸完整根烟,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飞机落地的那一秒,黎想从夏天重新回到了寒冬。
申城湿冷的杀伤力极强,不过几分钟便完全吞噬了热带的潮热,见缝插针往人脖颈和袖口里钻。
黎想在人群中瞥见陈知临的身影,调整脚步朝他在的方向走,却懒得调动面部肌肉给出愉悦的表情。
陈知临伸手接过箱子,神情严肃;他一只手垂在身侧,每每和黎想的手碰到都能感受到她的闪躲,终在一刻他尝试握住,不料黎想直接将手揣进了口袋。
车厢昏暗又阴冷。
黎想打着哆嗦,忙不迭按下座椅加热键,随即朝右侧挪了挪,面对车窗,闭目养神。
陈知临一言不发,踩油门,转动方向盘,加速驶向大路再一脚急刹车停在红灯下方。
“不好意思,没留意红灯。”
黎想被猝不及防的冲力震得心慌,咕隆着:“开车当心点。”她声音不大,语气平和,带了些有气无力的绵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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