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回?到?县城,她等了好久的大巴车,才将她带回?村口,又沿着田埂走?了好长一段路到?的家。
而这次回?来,她在?长途客运站附近见到?了那种三轮车,外面罩着层帆布,晒不着淋不着,跑起来灵活,不过要和别人拼座,还有鸡鸭鹅挤在?一起。叶芸探头看了眼?,转过身走?到?另一辆空车前,跟村民谈好了价钱,直接包车送到?村子里?。
三轮车是不开进土路的,不过叶芸给的钱足够令人心动,这村民反倒乐得跑一趟。
曾经二尾巷到?青溪村的距离,对叶芸来说鞭长驾远,回?来一趟尤为不易。
如今千里?之行也不过是转念之间,纵有需要克服的地方,钱也都能摆平。
三轮车在?靠近叶芸家的那条土路边停下,叶芸将钱付给村民,并和他约定来接她的时间,告诉村民到?时候还能挣得同样的钱。
村民笑得合不拢嘴,主动把大包小包提下车,说是帮她送回?家。叶芸没拒绝,拎着皮包走?在?前面。
正值傍晚,天色还没暗下来,不少人农忙回?来在?门口闲聊忙活。瞧见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的女人走?进村,后?面还跟着个帮她提东西?的人,这派头十足的模样引得不少村民跑来围观,一时间都没认出她是叶家的大女儿,直到?叶芸走?进叶家院门,大家才确认她的身份。
叶家院门大敞,门头挂着灯笼,贴着大大的喜字,叶芸看见这架势,不禁加快脚步迈入家门。
叶家的院子中坐了不少人,正聊得热火朝天,突然有人走?进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交谈,朝门口看去。
叶芸穿着显瘦的长裤,时髦干练的短外套,一头及肩的波浪长发,摩登又前卫。院子中的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愣了那么几秒,二妹叶茹最先回?过神,站起身迎向叶芸。
“大姐?真?的是你?啊,大姐!”
叶芸朝她露出久违的笑容,张开双臂,二妹情绪激动地扑进她怀里?,双手紧紧抱着她,泪如雨下。
叶芸感觉到?怀中二妹失控地抽泣,抬起手拍着她的背,瞥向院中的其余人。
除了叶家的人,院子里?还有几位生面孔。
叶母赶紧走?过来,劝开二妹,脸上挂着欣喜之色,握住叶芸的手:“你?可总算是回?来了,你?能这个时候回?来真?是太好了。”
叶芸眼?眸微转:“家里?有喜事?”
叶母拉着叶芸回?过身,对里?面那对老夫妻介绍道:“这是我大女儿,在?城里?生活。”
那对老夫妻打量了番叶芸,客气地对她直点头。
叶芸疑狐地看向叶母,叶母同她说:“你?二妹下个礼拜办酒,你?赶巧了,能送你?二妹出嫁。”
叶芸讶然地回?过头去看二妹,叶茹侧过身子低头抹着泪。
三妹跑到?叶芸跟前,她长高了,是大姑娘的模样了,不像从前毫无顾忌,这回?见到?自家大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叶芸转头对老夫妻笑了笑,以示客气,便扯住三妹的手:“来帮我拿东西?。”
骑三轮的村民回?来了第二趟,将叶芸在?县城买的东西?都搬到?了院子里?。她几年?才回?来一次,出手大方,买了不少东西?带回?来。
三妹帮着一起往家提,叶芸问她:“小弟呢?”
两人走?到?屋里?,三妹往院中瞥了眼?,低声说:“送去县城读书了。”
“看来成绩不错嘛。”
三妹将东西?放在?墙角,嘀咕了句:“哪里?不错,塞了不少钱才送去的。”
叶芸和三妹将东西?放好走?回?院中时,两方长辈正在?商谈下周接亲的细节。
三妹从家里?搬了凳子出来给叶芸坐,叶芸便坐在?院子一角,端起茶水歇歇脚,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家老妈子说道:“到?那天你?们?喜糖多准备点,我家过来接亲的人多,他几个堂哥结婚的时候,女方家备了不少东西?,小辈都拿到?了红包,多少倒是无所谓。当然了,太少也不好看,亲家你?说是吧?”
叶母坐在?他们?对面,和善地笑了笑:“我们?村的规矩,喜糖一般是男方家里?备着,提前送过来。红包的话,没这个说法,要给也是男方接亲带红包给女方这边的人,哪有嫁女儿还给红包的?”
“是是是,我们?来接亲红包肯定会准备,我的意思是,小辈大老远陪着过来,给他们?讨个彩头,面子上也好看不是?说到?规矩,叶茹嫁到?我们?那边,按理说,是照我们?那边的规矩来。”
叶母听了这话,有些笑不出来了:“既然是按照你?们?家的规矩,那也好办,来多少人,给多少红包,你?们?提前准备好不就行了。我们?家叶茹哪方面也不比别的姑娘差,还能丢了你?家面子啊?”
叶芸拿起茶水喝了一口,顺势看向坐在?老两口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准确来说,是她未来的妹夫。
这男人长了张大饼脸,头发颇长,半边额头和眉眼?都被?这飘逸的长发遮住了,说实话,叶芸瞧了他半天,都没瞧出他到?底长啥样。他父母在?为了接亲当天的流程费尽口舌的时候,他在?低着头扣指甲缝里?的脏污,事不关己地抖着腿。
叶芸又将眼?神转向二妹,二妹坐在?叶母身旁,拧着秀眉,紧紧盯着那对老夫妻,一眼?都没瞧她这个未来的丈夫。
不知?道聊到?哪了,叶母将话头转到?了叶芸身上。
“就说我这个大女儿吧,嫁人的时候,她婆家可是什么要求都没有,光彩礼就比你?们?多,人家也没要我买这买那,反而带了不少礼品过来,就包括现在?,哪年?春节不稍人送一堆值钱货来。”
叶芸眸光隐隐晃动,胸口像被?人压着,透不过气来,凝神看向自家老母亲。
对方老夫妻被?说得面子上挂不住,男方父亲发了话:“你?大女儿能干又洋气,嫁得好是你?的福气,我们?家就这个条件,而且叶茹岁数也不小了,耽搁下去着急的是你?们?。”
村子里?不比山外头的大城市,这里?的姑娘大多数18、9岁就找到?婆家,20岁都抱上娃了。当年?叶芸是20不到?给的白家,而叶茹都二十几了还在?家中,本就有人跟叶母说闲话,让她抓紧把叶茹嫁出去,别等成了老姑娘。为了这事,这两年?叶茹和叶母的关系始终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
如今听见男方父亲这样阴阳怪气,叶茹的小拳头握了起来,脸都气白了,叶母的面上也流露出一丝难堪。
叶芸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抬起头问道:“你?们?家儿子多大?”
老夫妻的视线转向她,男方母亲回?:“26周岁。”
“做什么工作的?”
“我们?村里?哪有什么工作,家里?田都忙不过来。”
“那还是挺能吃苦耐劳的,早上几点起床?”
说完抬手制止男方父母说话,而是看向那位准妹夫:“你?几点起床?”
这位留着飘逸长发的小伙子,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问我啊?”
叶芸点点头,听见他说:“那得看我晚上几点睡了,一般10点、11点。”
叶芸眼?皮子略抬,转向对面老两口:“这个年?纪在?我们?村,要不是计划生育,娃都生三了,怎么拖到?现在?才说亲?”
她就差把“虚岁27,没有工作,游手好闲望天收”说出口了。
在?这场博弈中,男方拿捏叶茹岁数大刚占了上风,叶芸就毫不客气地揪出他们?儿子的软肋,为了不暴露自家儿子的劣势,男方父母只有停止发难。
叶母及时出来打圆场:“这样,我们?再商量一下。”
男方显然也坐不住了,起身后?,男方母亲对叶母说:“行吧,你?们?商量商量,我们?过两天再来。”
叶母应下了,将男方家人送出家门。
叶芸进屋去看了眼?叶父,叶父已经不大能认得人了,叶芸同他讲话,他看看她,也不说话,已是一副油灯枯尽的模样。
叶芸在?叶父屋中坐了一会儿,便听见屋外传来哭声,她起身走?出屋子,见到?二妹捏着拳头眼?圈发红。
叶芸径直走?过去,问道:“哭什么?”
二妹不肯说话,背过身去趴在?桌子上,
肩膀颤抖得厉害。
叶母对叶芸说:“你?快劝劝你?二妹,她总认为我给她说亲是为了彩礼钱,一点都不知?道为自己终身大事着急。”
叶茹的声音闷在?臂弯里?:“那我问你?钱呢?还不是拿给小弟读书了,要不然刚才为了几个红包,让对方把我说成这样。”
三妹缩在?门边上不知?所措,叶芸转过头问叶母:“二妹说的是真?的?”
叶母唉声叹气道:“我能怎么办呢,你?弟这么小,不读书下来能做什么?”
叶茹直起身子嚷道:“你?也知?道这么小不能不读书,当初为什么让我下来?”
叶母被?她堵得无话可说,转而拉着叶芸:“你?爸最近要抓药,我得留点钱在?身上,我要手头宽裕,刚才不会为了几个红包跟那边掰扯半天。”
叶芸听出叶母的意思了,想让她帮衬一二,她没主动揽下这事,也没说不管,只是转身拍了拍二妹的肩。
“不要哭,姐在?,不能让你?给人欺负了。”
她这么说,叶母自然是认为叶芸答应出钱给二妹撑场面了,毕竟这两人自小关系要好。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叶芸如今过得滋润,举手投足都是大城市出来的派头,二妹出嫁这么重?要的事,在?叶母看来,长姐也该有所表示。
晚上的时候,叶芸将二妹拉到?房中,多的没问,就问了她一句:“你?跟姐说实话,那户人家,你?是想嫁,还是不想嫁?”
二妹低头攥着衣角,五官皱在?一起,半晌过后?,点了下头。
“当真??”叶芸眼?里?多了丝探究。
二妹嗫嚅半晌,说道:“想不想的,都到?了这步,哪由?得了我。”
“你?就跟我说,你?想还是不想?”
叶芸了然于胸的语气让二妹不得不跟她说实话。
她拼命摇了摇头:“不想,一点都不想,我见着那个男的就讨厌,一想到?以后?要跟他一起生活,我就觉得这日子没盼头了,可是我不想别人说我是老姑娘......”
二妹又哭了起来,这一天下来,眼?睛都哭肿了。
叶芸摸了摸她的脑袋:“姐知?道了,睡吧,这事我来处理。”
这两天二妹始终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从前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充满烦恼的大人。叶芸回?来两日,就没见她笑过,记忆里?,她还是挺爱笑的。
老家空气好,无论白日还是夜里?除了鸡鸭偶尔叫几声,总是安逸的。叶芸站在?老房子前独自待了会儿,目光落在?门前的那片花生地上。
自从碰见苏红后?,那些久远的记忆总是不自觉浮现,这几日她的思绪也跟着恍恍惚惚,心脏时常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拉扯着,即便回?来了,那种无力?感仍然无法排解。
叶芸走?回?院子中,二妹坐在?屋门前发呆,她走?到?二妹身后?,将她的发绳去掉,长发散落,叶芸给她编起新发型。
二妹没有动,乖巧地坐着,忽然问起:“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叶芸眼?神轻抬,手上的动作没停:“不联系了。”
“我猜到?了,他那年?回?来找过你?。”
叶芸手指僵硬,停下动作:“哪年??”
二妹想了会,告诉她:“鼠年?春节前。”
叶芸是猪年?12月19日那天走?的,鼠年?春节前,也就是她走?后?的一个月。她猜到?他有可能会来老家找她,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回?来过。一来头两年?过得太艰难,回?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交代,二来不想面对过往的一切,这一拖,就拖了四年?多。
“妈不知?道他是来找你?的,他对妈说是走?亲戚路过这,顺道来看看,待了一小会儿就走?了。”
叶芸继续编着发,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每年?春节那边都送东西?过来?”
“每年?大年?三十前,会送不少年?货、衣服、用的东西?,还有我们?姐弟的过节红包。都是以你?的名义让人送回?来的,妈总跟村里?人说你?婆婆会做人,每回?都替你?准备这么多东西?。”
叶芸喉头逐渐发紧,佟明芳当然不可能为她考虑这些,也只有可能是白闻赋,在?为她留着这条后?路,当有一天她在?外面累的时候,有家可回?。
死寂的心跳突兀地颤动了一下,她将复杂的心绪压了下去,把从城里?带来的发夹为二妹别上,拿过镜子递给她。
二妹左照照,右照照,终于露出了笑意:“真?好看。”
......
叶芸到?家后?的第四天,那对老夫妻再次带着儿子登门拜访,这次不仅是老两口,那小伙儿的两个姑姑也来了,长相又粗又黑,这小伙子完美遗传了两位姑姑的样貌。
一家子人往叶家院中一座,便有种来势汹汹的架势。
叶父无法当家作主,叶母一个人面对亲家这么多人,气势上到?底弱了一截,拉着叶芸出来坐坐阵,叶芸顺从地坐在?叶母旁边。
两位姑姑一坐下来就现身说法,告诉叶母她们?两家儿子娶媳妇的流程,大意是佐证男方父母的说辞,证明他们?那边的确有这个规矩。
对方说叨一番后?,叶母也就松了口:“既然你?们?那边讲究这个,我们?也就按照你?们?的规矩来吧,本来就是大喜事,也别为了这些小事闹得不愉快。”
男方一听女方这边同意了,自然和颜悦色起来。
坐在?旁边未发一语的叶芸,转向叶母,问她:“你?打算掏钱包红包了?不是说爸还要抓药吗?”
叶母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低下声说:“你?那天不是答应了吗?”
叶芸平淡地回?道:“答应什么,我不明白。”
叶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碍于男方还在?不好发作。男方那边假装聊天,发现气氛不对,余光偷偷瞄了过来。
叶芸提高了嗓音:“妈你?的意思是让我出红包的钱吗?我可不出,你?嫁女儿,不应该你?出吗?”
叶母的双眼?恨不得在?叶芸脸上瞪出一个窟窿来,叶芸撇过头看向男方父母:“我妈出不了这个钱,我更出不了,人你?们?还要娶吗?”
男方几人面面相觑,被?女方这边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措手不及。
小伙子的大姑看不过眼?,说了句:“你?们?不是商量好了吗?怎么一会儿一个说法?”
叶芸直截了当:“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怎么说?”
叶母刚想出声,叶芸的手掌压在?她的腿上,让她噤声。
二妹一双眼?睛睖得老大,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男方几人见女方态度如此坚决,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想到?都走?到?这步了,几人低声交流了几句,松了口,由?对方二姑出面交涉。
“以后?都是一家人,你?们?要是实在?困难,就按照你?们?的规矩来吧,我们?老的还不都是为了年?轻人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
二妹一听这话,立马转过头看向大姐,叶芸不慌不忙地点着头:“能理解是好事,不过门还没进,你?家长辈就为了几个红包贬低我妹,以后?要是嫁到?你?们?家,还能有好日子吗?”
男方几人脸色骤变,对方父亲质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芸不卑不亢地对上他的视线:“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想娶,我们?不想嫁了。”
叶母震惊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叶芸,叶芸任由?她瞪着。二妹又激动又害怕,整个人都在?发抖。
对方大姑最先跳脚,站起来指着叶芸:“你?说不嫁就不嫁了?我们?可是给过彩礼了,真?金白银交给你?妈的
,你?妈都没说什么,你?跳出来做什么数?”
叶芸转过头看向叶母:“钱拿出来。”
叶母被?男方的架势镇住了,颤颤巍巍地说:“没,没有。”
在?叶母对叶芸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那种被?家人放弃的感受一下子涌上心头,绝望、失措、走?投无路。
叶芸目光紧紧盯着她:“你?拿出来,家里?其他事我来解决,你?要是眼?睁睁把你?二女儿往火坑里?推,你?看她以后?会不会认你?。”
此时此刻,叶芸就是在?逼叶母拿出个态度,哪怕最后?她来兜底。
然而叶母侧过身子,轻声在?她耳边说:“钱给你?弟找关系上学了,拿不出来。”
叶芸的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最终化为一片虚无。
“多少钱?”
叶母说完后?,她起身进了屋,再出来后?,将彩礼的数目分文不少地放在?男方面前。
“人不嫁,钱也退了,你?们?可以走?了。”
男方父母拿了钱,破口大骂,临出门了,还不解气,男方母亲站在?叶家大门前骂道:“活该熬成老姑娘,一辈子嫁不出去。”
附近村民都跑出来看热闹,问是怎么回?事,男方父母走?了还不忘跟村民说叶家的不是。
大门一关,叶母便指责叶芸:“你?才是把你?妹往火坑里?推,以后?大家都知?道咱们?临时反悔,哪家还敢上门提亲,你?让你?妹以后?怎么办?”
二妹垂着头站在?一边:“那我以后?不嫁人了。”
叶母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她:“你?不嫁人当真?要成老姑娘被?人笑话?你?看吧,以后?谁路过咱家都要说两句不是,你?还怎么抬起头做人,连我都跟着抬不起头。”
二妹眼?泪“啪嗒”落在?地上,叶母痛心疾首:“你?弟过几年?读完书也是要讨媳妇的,你?赖在?家里?,以后?都没人敢给你?弟说亲,你?这是要连累......”
“叶茹。”叶芸出声打断了母亲的话。
二妹泪眼?汪汪地抬起头看向她。
“收拾东西?,明天跟我走?。”
叶母张着嘴怔愣地看向叶芸,叶芸浑身透着凝重?的低气压,迎上叶母的视线,黯淡、疏离。
翌日清晨,叶芸带二妹上了路,叶母将二人送出家门。这一次分别,没有人因为不舍而掉泪。
行至半道,二妹望着无垠的田埂,神色茫然地问叶芸:“沪都是什么样子的?”
“是另一个世界。”
第52章
把叶茹接来沪都, 叶芸并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比如把她安顿在哪里,带回去前应该事先和马建良知会一声。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将叶茹带走,好像完成了多年前对自己的救赎。倘若那年, 也有?个人能拉自己一把, 她就不会身陷囹圄。
然而有时候人生并不是用得失计算,那段经历让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后悔吗?如今回想,不甘大过后悔。
叶芸在老家待了将近一周的时间, 加上来回路上耽搁,抵达沪都已是十天之后。
马建良的母亲已经回去了,叶芸要再不回来, 这两?天马建良都准备托人去老家?找人了。
回到沪都后, 叶芸把二?妹带回了洋坊街。马建良接到消息,骑个车赶回来, 三?步并两?步跑到楼上,瞧见叶芸正坐在镜子前描眉。
他长吁一口气:“我指望你?回去待个两?天就回来了, 你?也没说回去那么久,我都怕你?路上遇到什么意外。你?说你?丢下这么大摊子事,怎么能睡得着觉的?”
叶芸落下手腕,对比了下两?边眉毛的高度:“困了不就睡着了。”
“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也不怕厂子出事情?”
叶芸站起身,拉了拉衣裙, 侧过身对着镜子照了下。
“那你?是做什么的?”
“噗嗤”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 马建良回过头, 看见个姑娘靠在叶芸房门口盯着他笑, 眉眼间和叶芸有?三?分相像。
叶芸弯腰拿起手包,对马建良说:“这是我二?妹, 叶茹,暂时先和我住,可能要打扰你?一段时间。”
马建良跟叶茹问了声好,转头看向叶芸:“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
“映安晚上带她出去逛街,我要回来晚了,你?记得给我妹留门。”
马建良问:“你?呢,才?回来又?出去?”
“我约了梁太太她们打牌,别说我不惦记着事情。”
马建良讪讪地笑着,故作绅士地摆了个请的手势,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件,叫住叶芸:“你?过去顺便打听下一个叫活阎王的人。”
“什么阎王?”叶芸费解地看向马建良。
“我也不知道,刚才?去厂里碰见我哥,他问我的。”
“知道了。”叶芸踩着高跟鞋下了楼。
叶茹走出屋子,有?些诧异:“我姐什么时候有?这个爱好了?”
马建良跟叶茹讲:“她每周都会同那些太太约牌局,你?别小看这几张麻将,你?姐能坐上牌桌也是花了些心思的。她从前还是个小裁缝的时候,连这些太太的家?门都摸不着。”
叶茹懵懵懂懂地问:“去打牌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那些阔太太要么本身家?境优渥,要么丈夫有?些本事。有?几个是你?姐开裁缝铺子时结识的,后来一直维系着,厂子刚办那会,没这些关系,我们早就栽过大跟头了。你?姐去打的不是牌,是人脉。”
经马建良这么一说,叶茹似乎明白过来。
......
叶芸抵达梁太太家?时,牌都已经打了起来。女主人梁太太倒是没在牌桌上,说是在楼上同一位家?庭教师谈论他儿?子近来的学习问题。
牌桌上四人叶芸都熟悉,她进门的时候,她们正聊得热火朝天。
何太太绘声绘色地说:“说是已经确定了报名的日子,到时候好多厂商都会带着产品过去。”
“有?不少?高档货吧,我们要是能去见见世面就好了。”袁太太说。
“可不是太容易的事,得以公司或者厂子的名义报名。”
郑太太接道:“这背后老板人称活阎王,从前也没听过这号人物,怎么一过来就熟门熟路的。”
何太太摸了张牌:“我倒是听到一些风声。”
话?音刚落,何太太抬眼瞧见走来的叶芸,提高了嗓音:“小叶回来了,我上周去找你?,马老板说你?去老家?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叶芸将坎肩交给佣人,笑着回:“没什么事,许久没回家?,回去看看。”
其余三?人也回过头同她打招呼,叶芸提着手中?的点心:“从老家?带了点糖酥,大家?尝尝。”
袁太太揉了揉肩膀:“正好我们歇会儿?。”
佣人泡了花茶端上来,配着糖酥,几人换到了茶几那吃茶闲聊。
“你?老家?这点心甜而不腻,我家?老陈就喜欢这种茶点,下次回去帮我多带点。”
说话?的是梁太太的堂妹,谢玉淑,三?十出头的年?纪,出身名门,又?是才?女,如今活跃在文坛。谢玉淑的丈夫是大学教授,在业界有?着一定的影响力。说来她和叶芸颇有?渊源,谢玉淑的丈夫陈毅好些年?前还在担任临时讲师时,曾委派去外省参加学习工作,那次外出的经历,让陈毅在展销会上碰见了叶芸。如今,陈教授是叶芸的导师,谢玉淑便是叶芸的师娘,因着这层关系,她待叶芸向来亲厚。
叶芸听见师娘开了口,立马应承下来:“这还不好办,我回头就叫人买些来带给老师。”
郑太太继续刚才?的话?题,问何太太:“你?接着说。”
谢玉淑侧过身子告诉叶芸:“咱这地界最?近出了个新?贵。”
叶芸顺着她的话?,问道:“不会是那位活阎王吧?”
袁太太颇感意外:“你?不是才?回来吗,消息这么灵通?”
“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回事呢,我就回家?待了几天,怎么都在说他,我们厂长也在打听他的消息。”
何太太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你?晓得去年?在锡城举办的展会吗,那可是盛况空前,一票难求。最?新?消息,这主办
方前阵子来了咱们这,很多外地的大牌可都是跟着来了,听说空出了一部分席位是留给本地厂商的,现?在外面为了争抢位置,打破了头。就别说最?终能不能拿到参加资格,现?在就连报名都是要走流程的,你?们厂长肯定是接到风声了。不过啊,这位最?近可是炙手可热,不是那么好攀关系的。”
郑太太接过话?头:“我是听人讲,这位活阎王一来就买下了建山路那的一座洋房,可不是小数目,你?们说他来这买房做什么,不会还打算以后在这安家?吧?”
“这谁知道?”何太太回。
日异月新?的大城市,每天都在上演着新?鲜事。太太们的茶会,往往是叶芸获取消息的有?利途径。她安静地品着茶,在旁听她们讲。
郑太太又?道:“那座洋房门前的花园不是种的郁金香嘛,有?人说他拿到房子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把花园里的花全?铲了。”
袁太太不可思议:“铲了做什么,种地吗?”
“一个喜欢自己种地的阎王爷?”谢玉淑略感诧异。
她这一说大家?都笑开了,就连叶芸眉梢也染了笑意,听着她们越来越离谱的描述,根本无法想象那得是怎样一个怪人。
谢玉淑转而笑道:“但是为什么都叫那人阎王,这称呼太奇怪了,要人命似的。”
何太太放下茶杯:“给你?说对了,他还真?要过人命,不然为什么都叫他活阎王。”
大家?眼里均露出惊色,郑太太催促道:“你?都听到什么风声了?
何太太故弄玄虚地摆弄了一下项链,就连一旁梁太太家?的佣人都被吊起了胃口。
“活阎王早年?间在他们那边造船厂工作,那时候还是个普通工人,长得身强力壮的,被领导安排去送货,这人头脑灵活,送了两?次就发?现?不对劲,领导背着厂里干那投机倒把的买卖,将钢材偷偷运出去,那个体量是要判重刑的。坏就坏在从头到尾领导根本没经手 ,摘得一干二?净,万一东窗事发?,倒霉的就是活阎王。他看清形势,想自保的,来不及了,那条利益链上拴了不少?大人物,有?人做局灭他口,说是一堆人围追堵截都没把他杀掉,还被他反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