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涯—— by翘摇
翘摇  发于:2024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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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大梁王朝的名门贵女,亦泠这一生本该顺风顺水,却在婚事上栽在了谢衡之那个奸臣手里。
当她和青梅竹马小世子定亲时,侯府被谢衡之诬陷谋反,抄家砍头一条龙服务。
待她又看上了新科状元,谢衡之带来的证人指认状元作弊,状元变作阶下囚,生不如死。
最后,她认准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御前红人指挥使。
大婚当天,东南战事告急,谢衡之一声令下,指挥使婚服变战服,出征边关,归家遥遥无期。
坊间盛传,谢衡之一定是暗恋亦泠。
传到连亦泠自己都信了的时候,她却被谢衡之毫不犹豫扬手一箭射死在战场上。
死前她许下愿望,一是下辈子远离谢衡之这个克星;二是谢衡之不得好死。
双眼一闭一睁,亦泠没能投胎转世,反而穿到了谢衡之的新婚老婆身上。
她眼前一黑,倒在床榻上:这辈子又完了。
片刻后,她垂死病中惊坐起:第二个愿望好像可以努力努力。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贪生怕死烦人精VS刀口舔血笑面虎
*架得很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穿越时空 轻松
主角视角谢衡之视角亦泠配角亦昀沈舒方谢萱
一句话简介:穿成死对头的新婚老婆
立意:珍惜生命,热爱生活
上京大臣谢衡之为平叛,一箭射死了作为人质的千金小姐亦泠。再次睁眼,亦泠穿越成了谢衡之的新婚妻子。为了保命,亦泠不得不暂时按下自己的仇恨,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再伺机报仇。然而在两人相处之中,亦泠对谢衡之却滋生出了除却仇恨以外的情感。本文以日常相处为明线,将谢衡之的身世与射杀亦泠的真实原因渐次展开,通过亦泠在复仇时的选择与命运刻画,升华了爱与恨的宿命主题。

二十丈外,是谢衡之率领的三万精兵。
彭三趟将刀横在亦泠脖子上,朝着谢衡之喊道:“你若不想你心爱之人死在我刀下,就立刻退兵!”
北雍之地荒漠旷荡,飞沙走砾,四下却寂若死灰。
亦泠迎着风沙,看不清黄沙里的谢衡之,只觉脖子上的刀剑寒气逼人,似是下一秒就要割破她的喉咙。
此刻她的性命,就在谢衡之的一念之间。
三天前。
雍凉反贼彭三趟自栎硕一路攻打至庆阳,守将自觉不敌,弃城而逃,闻到风声的当地乡绅富豪全都带着家眷连夜跑路。
亦泠的祖父亦老先生在当地颇有名望,翰林致仕后回庆阳养老,住着庆阳最雅致的府邸。
破城那天,亦泠还在闺房熟睡,突然间被破门而入的贼子抓了起来。
她四处呼救,却发现整个亦府一夜之间已经人走楼空,只剩下一些老弱的仆人。
原来在这一夜,亦泠的祖父已经收拾了值钱的家当,召集家眷躲进了深山。
他连前年刚娶的姨太太都带走了,却没有带上自己的亲孙女亦泠。
彭三趟虏获亦泠后,倒没有用强。
他喜欢征服性子刚烈的美人,方显他的阳刚魅力。
于是这几日他一面在庆阳烧杀掳掠,一面百般讨好亦泠。
谁知仅仅三日,谢衡之竟然率三万精兵兵临城下。
反贼们接连几日纵情酒色,奸杀妇孺,过得是浑浑噩噩。
别说应战,许多人连酒都还没醒。
彭三趟知道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千钧一发之际,他想到了亦泠。
或许这个女人,是他此刻最为锋利的武器!
他立刻将亦泠绑了起来,又拖又拽地带上了战车。
前头有重重士兵遮挡,风沙又重,亦泠看不清对面,但从地面的震动可以得知,谢衡之带领的精兵正在逼近。
彭三趟一会儿绝望一会儿兴奋,握着刀柄的手都在颤抖。
绝望的是,他和他的将士可能命丧于谢衡之手下,多年经营就此沦为一句“乱贼宵小”。
兴奋的是,这一战或许会是他打得最为轻松的一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逼退敌军。
雍凉之地多荒漠,他放眼望去,只见漫天黄沙中大军执锐披坚,骑着高头大马,黑压压绵延一片。
风沙虽模糊了视线,但滚滚蹄声如同闷雷,预示着鏖战将至。
彭三趟一声令下,挡在战车前头但士兵退开,将命悬一线的女人展露出来。
他贴在亦泠耳边,笑得阴沉狠辣。
“是战是退,眼下就看亦大美人的魅力了。”
闻言,亦泠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到此刻才明白彭三趟想做什么。
狂风裹挟着黄沙吹来,亦泠抬起头,遥遥望向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
亦泠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被自己的爹娘扔来这雍凉之地,而后又被亲祖父抛弃,最后却要指望谢衡之来救她一命。
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亦泠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对彭三趟说道:“你要杀便杀,拿我一个女人来威胁朝廷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彭三趟自然不算什么英雄好汉!”
彭三趟大笑道,“倒是那谢衡之,且让我看看他是要做英雄,还是要美人!”
说罢,彭三趟举刀横在亦泠脖子前,朝谢衡之大军喊道:“你若不想你心爱之人死在我刀下,就立刻退兵!”
他粗犷的声音随着黄沙荡到了城下。
亦泠闭上了眼,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她不知道自己在谢衡之心里究竟有几分重量,更不知道谢衡之会不会为了她退兵。
毕竟满打满算,她和谢衡之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且还是在十年前。
那是她是上京贵女,当朝户部尚书的掌上明珠。而谢衡之只是上京赶考的穷苦书生,两人云泥之别,不可能有一丝牵连。
但在那之后,亦泠的命运就此扭转。
彼时她和定远伯世子青梅竹马,心意互通,她以为自己的一生会永远像这般称心如意。
两家风风光光地纳了彩,问了名,结果就在这时,谢衡之揭发定远伯谋反。一夜之间,那定远伯府的男丁全被杀了,听说府内的荷花池都是红的。
后来亦泠又相看了那年的新科状元。
谁知道她连嫁衣都绣好了,这新科状元却被谢衡之查出科考作弊,连带着当时的考官十三人一起被流放岭南了。
听说那新科状元还没到岭南就吓死在途中了,圣上还不准人去收尸,任其被野狗分食。
到此时上京还只是传言,这亦家小女儿是天煞孤星,谁娶她谁就不得好死。
但即便这样,依然有人不信邪,要美人不要命。
亦泠的第三次婚事,便落到当时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薛盛安头上。
亦家也是怕极了再出意外,草草地准备了婚事,恨不得亦泠赶紧嫁出去。
整个上京没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嫁女儿这么匆忙的,但还是没能逆转天意。
新婚当天,东南沿海战事告急,朝中无将领,谢衡之竟然向圣上进言指派薛盛安前往东南镇压倭寇。
一个负责上京秩序宁靖、赈恤灾贫的兵马司指挥使去东南打仗?简直荒谬!
霎时间,喜酒变成饯别酒,薛盛安连夜出发,连洞房都没踏进去。
这时候,上京众人终于回过味儿了。
这哪儿是亦泠天煞孤星啊,分明是谢衡之对她爱而不得,也不让别人得到。
传言多了,亦泠自己也不禁回想起十年前初见。
年生遥远,细节已经淡忘,亦泠只记得当时谢衡之确实看了他好几眼。
只不过当时她坐在宝盖马车上,春风吹起帷幕,而清贫的谢衡之遥遥站在路边,连连瞥来几眼,却不敢直视。
那眼神里,指定就有三分惊艳三分爱慕还有四分的自知之明。
还是怪自己太美了,仅凭一面就让谢衡之惦记了十年。
亦泠自认倒霉,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谢衡之能有点人性,干点人事。
却没想到薛盛安走后没多久,薛家便撒泼耍横,硬是把亦泠赶回了亦家。
他们宁愿得罪户部尚书,也不敢得罪谢衡之。
已经行了大婚之礼的女儿被赶了回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亦家又能有什么办法?
于是亦泠的爹娘便以她身体虚弱为由,将她扔到了千里之外的庆阳老家。
此时的亦泠已经是个万人嫌的烫手山芋,庆阳这边的祖父也极其不待见她,将她安置在府里后便不闻不问。
但再怎么样,也是血浓于水的亲骨肉啊。
亦泠是如何都不会料到,祖父会绝情至此,竟趁她熟睡之时偷偷逃走。
归根结底,亦泠沦落到如此地步,都要怪始作俑者谢衡之。
你若是真那么喜欢我,你上门提亲啊!
难不成亦家还敢拒绝权势滔天的谢大人不成?!
每每想到这些,亦泠都能气得七窍生烟。
可如今,大是大非面前,亦泠无心再和谢衡之计较这些私人恩怨。
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错,却不代表她是苟且偷生之辈。
亦家视她为耻辱,她却问心无愧,誓要留得清白在人间。
念及此,亦泠猛然睁开眼,视死如归地挺起了胸膛。
“谢衡之!”
大喊一声之后,亦泠心跳如鼓。
“古人有云,愿得此躯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你不用管我死活,一定要——”
嗖地一声。
一把寒森森的冷箭破空而来,精准无比地射穿了亦泠的胸膛,把她所有的话都封在了喉中。
疼痛来得突然又迅速,亦泠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寒风瑟瑟,战旗飘扬。
谢衡之骑在战马上,仙姿玉质,儒雅清隽。
而这样一个人拉起弩弓却利落干脆,没有丝毫的犹豫。
潺潺血液浸红了亦泠的衣裳,像在胸前绽开了一朵血色繁花。
嘴里涌上血腥味儿,一滴鲜血从她嘴里滴落,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谢衡之……”
倒地之前,亦泠怒目圆瞪,死死盯着风沙后的那个人,“你会遭报应的!!!”
可惜谢衡之根本听不到亦泠说了什么。
他只是抬起手,轻飘飘地发号施令——
“杀。”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带着新文来陪大家过春天~
第一次写这种题材,想尝试不同风格的内容,但整体文风依然偏轻松沙雕。
不是传统古言,架得超级空,一切设定为剧情服务,愿包涵。

亦泠死不瞑目。
她睁着眼倒了地,漫天黄沙飞舞,箭簇如雨。有的落在她身上,有的落在她脚边。
厮杀声中,亦泠终于撑不下去,合上了双眼。
但没多久,她的身体又恢复了些许意识。
周遭似乎格外安静,浑身也暖烘烘的。
几道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越来越清晰。
“你们究竟怎么看护的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落了水!”
“奴婢、奴婢只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去取一件披风!”
夫人?落水?
她们在说谁?
“都是些不仔细的东西!陪夫人出去的时候就不知道准备好加冷热的衣衫?你们瞧瞧,都这个时候了,竟然也没把被褥给夫人盖好!”
“夫、夫人平日里总嫌闷得慌,所以……”
“闭嘴!”
那人呵斥一番后,亦泠便听到了轻缓的脚步声。
紧接着,她感觉身上的被褥被人仔细整理了一番,掖得严严实实。
她们……是在说我?
亦泠恍然大悟,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她分明是被谢衡之一箭射死的,怎么会落水?
而且她胸膛被冷箭射穿,血流如注。此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疼痛,反倒是四肢有些滚烫,是受凉之后的高热之状。
这幅身体,仿佛不是她的。
亦泠很想起身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连眼睛都睁不开。
“你们一个个的,再狡辩也没用了!等大人从庆阳平叛归来,若是夫人还没恢复如初,可有你们好受的!”
大人又是谁?
庆阳平叛……不就是谢衡之吗?
亦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提起一口气。
这一定是噩梦,她得快点醒来!
一个月后。
杲杲秋阳穿过树叶,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亮。
难得好天气,整个上京都放了晴,唯有坐落在西南荫棠湖旁的谢府,笼罩在阴云中。
亦泠左胸忽地一阵剧痛,就像那日被谢衡之一箭射死那般,痛感冰凉又刺骨。
她猛地睁开了眼。
久违的天光透过帘帐影影绰绰地渗进来,柔和如月色,但对于昏睡了一个月的亦泠来说,依然刺眼。
她徐徐抬手,挡住了眼睛。
婢女们没有发现床上的人已经苏醒,还在窃窃私语。
偶尔有鸟雀在窗边鸣叫,伴随着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如此微弱却又真实。
亦泠愣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把手移开想看看这屋子里的光景,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
能动了?!
亦泠像大梦初醒一般,立刻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被褥窸窣的动静总算惊动了候在一旁的婢女。
两人惊呼一声,连忙跑过来,掀开帘帐,簇围在床边。
“夫人!您醒了?!”
亦泠没有说话,只是怔然地看着眼前这两张陌生的面孔。
其实她早就醒了。
这一个月来,她的意识无比清醒,能听见别人说话,能感知到日升日落,甚至能尝到婢女喂进她嘴里的药有多苦,且下意识地抗拒。
可是她就是无法真正地苏醒过来。
睁不开眼睛,说不了话,身体动弹不得,就像幼时鬼压床一般的体验。
亦泠就这么“昏睡”了整整一个月。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只是做噩梦。
可是日复一日,她听着大夫来为她看诊,喝着下人们灌进来的药,感知着婢女为她更衣、擦拭身体……她总算意识到,这不是梦。
自己似乎是从另一个人的身体中活过来了。
并且靠着辨听婢女们的闲聊,她意识自己此时的身份居然是……
“镜……”
亦泠出声的一瞬,立刻顿住。
她连嗓音都彻底变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镜子,给我镜子。”
昏睡了一整月,醒来却立刻要镜子?
两个婢女大为不解,却不敢说什么。面面相觑片刻,互相递了眼神,一个就跑出去通知府里主事的人,而另一个则去拿了镜子。
看着铜面里倒映的自己,亦泠的呼吸几近凝滞。
这是一张桃羞杏让的面孔。
朱唇玉面,雾鬓风鬟,处处明艳照人,是名门世家才养得出来的蓬勃大气之美。
最妙的是她那宛转眉目下,浅浅一滴泪痣,如同美玉上一点瑕玷,给她这张脸平添了几分流风回雪之态,尽显轻逸飘摇之姿。
是了,错不了。
这张脸,显然就是谢衡之的新婚妻子商氏。
亦泠闭上眼,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腿。
……好疼。
其实亦泠从未见过商氏,只是对她的才气和美貌有所耳闻。
大梁的文人骚客曾评价:江州名门之后商氏,有咏絮之才,班淑之德。但这些加起来,也不如她眼下一颗滴泪痣来得绰约动人。
加之时时守在亦泠身旁的婢女中,有一个就是商氏的陪嫁锦葵。
这些日子她和谢府的芸儿在亦泠床边话家常时,便常常提起自己在江州商家的见闻。
“我们夫人的墨宝在江州可是有价无市呢,都说我们夫人若是男子,必定是高中状元的。”
“我们夫人从‘亦’字辈,原本单名一个‘岭’字,取峻岭之意。不过后来有高人说我们夫人命中缺水,才把‘岭’改为‘泠’的。”
江州商氏,天下独此一家,又和亦泠恰巧撞了名。
除了谢衡之那新婚妻子,还能有谁?
如今醒来再亲眼看见了这张脸,亦泠已经骗不了自己了。
“夫人……”
锦葵在一旁见亦泠如此沉重的神色,以为她是太在意自己容貌了,便宽慰道,“您只是昏睡了许久,有些消瘦了,日后好好将养一番,必定又和往常一样明艳照人!”
亦泠没有说话,只是放下镜子,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了起来。
她绕过屏风,走到门前,迎着明晃晃的日光,推开了那扇菱花木门。
入目之处是一个雅致的小院,绿松翠木在秋日依然郁郁葱葱,还有几盆菊花正含苞待放。
檐下回廊立着花栏杆,横枋下的花格棱条上雕刻了龟背锦纹。
脚下踩的是细墁地面,以墁砖层为垫层,用生桐油“泼墨钻生”,十分讲究。
眼前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亦泠,这里是上京。
她以谢衡之妻子的身体,回到上京了。
但亦泠想不明白,变成谁不好,为何偏偏是谢衡之的妻子?
老天爷这不是故意恶心她吗?
何况在亦泠生前,她就对这位商氏有所微词。
素不相识的两个人,相隔千里,本该一辈子都没有牵连。
虽然名字同音,倒也没有人将她们作比较。毕竟一个以才气名震天下,另一个却只会因婚事被人背地里说三道四。
但自从商氏将名字改得和亦泠一样后,两人就像是被捆绑了一般。
夸商氏是“才女”,就会贬亦泠为“财女”——文采几乎没有,金银珠宝倒是积攒了一屋子。
说商氏贤良淑德,就要拉踩一番亦泠的克夫伟绩。
亦泠本就要膈应死了,没想到还有更荒谬的事情。
这才名远扬的女状元,竟被人发现了她藏在闺阁写给谢衡之的情诗,足足九十六首!
商氏平时随便写个对联都会被文人墨客们拿来仔细品鉴观摩,何况是缠绵蕴藉的情诗呢?
这事儿比瘟疫还传得快,不多时就闹得上京也人人皆知了。
当时亦泠听说了这事儿,觉得自己又被隔空膈应了一道。
顶着和她一样的名字,贴上“爱慕谢衡之”的标签,是亦泠吃饭的时候想到此事都会噎一下的程度。
话说回来,商氏那些诗确实写得不错,连亦泠这个不通文墨的人读了都觉得哀感顽艳。
当今圣上又向来喜好诗句,听闻此事后夸赞商氏深情厚意,切切在心。后来可能是越想越觉得两人般配,竟直接在自己的万寿宴上赐了婚。
犹记得商氏嫁到上京那日,十里红妆,蔚为大观。
彼时亦泠却只有一些零碎的行囊,坐着朴素狭小的马车,被她的父母偷偷摸摸送去雍凉。
两行人在上京城门交汇,一进一出,对比的亦泠好不凄惨。
或许命运的齿轮就在那一刻产生了交错,甚至更早,在商氏改名的时候,便注定了如今的阴差阳错。
有风吹过,拂动了亦泠鬓边碎发,触感飘忽又真实。
一个矮墩墩的中年仆妇领着好几个下人匆匆赶了过来。
她是商氏的陪嫁曹嬷嬷,原本一直照顾着昏睡的亦泠,刚刚是按着时常去后厨煮些药膳才走开了。
一得到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赶了回来,还不忘带上热乎乎的白粥。
“夫人您终于醒了!怎么站在外面?您落水受了凉,可不能再见风了!”
人还没到跟前,曹嬷嬷的眼睛和嘴巴已经忙碌了起来,“锦葵怎么不给夫人批上外衣?要是冻着了夫人可怎么办?芸儿!芸儿呢?!夫人昏睡了这么多天肯定饿了,赶紧把粥菜都布好。”
亦泠怔然看着曹嬷嬷,一动不动。
这位妇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又带着几分天然的沙哑,很有辨识度。
在昏睡时,她就常常被这位曹嬷嬷吵得心烦意乱,总是左一句“大人”又一句“大人”的。
亦泠一度期盼着这一切都只是幻觉和幻听,等她苏醒,便能离开这个梦境。
可现在她醒了,这把粗嗓却也和曹嬷嬷人声合一地出现在她面前,实实在在地做不得假。
看来从她恢复意识那一刻起,她就完完全全变成了商亦泠。
如此离奇之事,竟真的落到了她头上。
亦泠仰头望了望天,被日头晃得睁不开眼。
不可置信,却又无可奈何。
曹嬷嬷看着亦泠一脸沉重的模样,便殷切地说:“夫人还不知道吧?大人今早已经到了上京,直接宫里面圣了,若是不出意外,稍后就该回来了!”
亦泠神情一顿,扭头去看曹嬷嬷。
“他——”
话音刚落,门前的小厮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夫人!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奶奶!翘摇回来了!翘摇回来了!您快醒醒啊!

光是听到下人们通报,亦泠的神智便被四面八方牵动,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死前那一幕。
她好像又看见了漫天黄沙中,谢衡之抬手拉弓,冷箭如霜,果决地要了她的性命。
粗蛮的彭三趟惊得倒吸凉气,四周的将士噤若寒蝉,战马上的谢衡之却从容淡定地放下了弓箭,甚至没有往敌军的战车上多看一眼。
亦泠几乎快要站不住,虚浮地往一旁偏去。
曹嬷嬷疾手快地扶住了,还扯着她的大嗓门儿嚷嚷道:“真是双喜临门啊!大人凯旋了,夫人就苏醒了,可见大人真的是夫人的命定福星啊!”
原本快要娇娇弱弱倒下去的亦泠硬是被曹嬷嬷恶心得又站直了,莫名又有了点儿力气。
她从曹嬷嬷手里抽出自己小臂,蹙着眉头满脸不适,正想说点儿什么,前头就传来了动静。
亦泠抬起眼时,恰逢谢衡之跨过月洞门而来。
这座府邸是端孝长公主生前的住宅,格局装潢偏向雅致玲珑,月洞门也造得格外婉约。
可谢大人好大的气势,身后跟着四五个侍从,各个盔甲未卸,腰间佩刀,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好像下一刻就要挤垮了这间小院。
谢衡之本人穿着一袭银灰阔袖蟒纹锦袍,精密的绣纹繁复盘踞在前襟,泛着精细的光泽,仿佛昭示着他那滔天的权势。
但单看他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狭长的眼睛亮而不空,点漆一般的眸子里像蕴着一汪深渊。
一身玉骨,倜傥出尘。
若不是被他夺了性命那一幕还历历在目,亦泠差点都要以为眼前这人只是上京哪家侯府里的贵公子。
可新仇旧恨在心,亦泠不由得恶狠狠地盯着他,拳头握在了腿侧,整个人都在秋阳下轻轻颤抖。
身旁仿佛有一道声音,一下下地撞进她的耳朵。
杀了他。
杀了他!!
身未动,亦泠脑子里已经描绘出谢衡之人头落地血溅四方的场景。
“亦泠?”
清越的男声,将亦泠倏然从臆想中拉回现实。
她颤了颤,后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望向眼前的男人时,见他双眼和煦温柔,含着春水一般。
和先前射杀她的那个阎罗,判若两人。
对自个儿的发妻温柔如水,对无关的人就冷酷决绝,草菅人命?
亦泠的拳头又握紧了。
她的视线落在谢衡之身后那些随从身上。他们各个都配着刀剑,也不知为何跟着进了这内院。但亦泠心里盘算着,此刻是她离谢衡之最近的一次,周围对她也没有防备。若是冲过去拔刀刺杀他,可能性似乎很高……
“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见亦泠老僧入定一般,谢衡之打量着她,看出她是刚刚醒来,还没来得及梳洗换衣,于是冷眼瞥向四周奴仆。
只一眼,一院子的下人们纷纷匍匐跪地,连连告罪。
“夫人刚刚醒来,听说大人凯旋了便要急着出来相迎,是奴婢没有照顾仔细夫人!求大人恕罪!”
曹嬷嬷之所以如此惶惶,是因为她知道谢衡之真正问责的是商亦泠无故落水之事,这才是她们的大过。
谢衡之没再说话,只是朝亦泠伸出手。
那只骨节匀停的手徐徐探了过来,清瘦纤长,分明是握笔的手,可亦泠只想到了那日拉弓射箭的狠绝。
她浑身都颤了颤,紧绷着背脊一动不动。
下一秒,那只手偏开,落在亦泠的衣襟上,细致地整理妥帖。
亦泠松了口气,同时下意识嫌恶的后退躲开。
谢衡之的手顿在半空。
他抬眼看过来,四目相对时,亦泠神情凝住,心底竟又漫出了一丝后怕。
与此同时,谢衡之身后的随从冷着脸上前,将曹嬷嬷和锦葵等人都往外拖去,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这阵仗把亦泠吓了一跳,她意识到这些人可能即将和她一样没命,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了,脱口而出:“不关她们的事!”
随着亦泠的话说出,他们都停下了动作。
谢衡之那凉凉的目光也收住了,平静无波地看着她。
“是我……不小心脚滑落了水。”亦泠胸口起起伏伏,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跟她们没有关系……你不要杀她们……”
倒不是亦泠说谎,她虽然没有经历落水这件事,但昏睡之时听锦葵的碎碎念,她大致能确信这是意外。
说完后,亦泠见谢衡之神情没有松动,反而抬了眉梢。心中一紧,又接着说道:“她们已经恪尽职守,但意外谁能料到呢?你不能就因为这样杀了她们!”
良久,谢衡之的手垂下了,嘴角却牵了起来,噙上几分笑意。
“我何时说过要杀她们。”他轻言淡语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滥杀无辜的人吗?”
亦泠睁着眼,不可置信地盯着谢衡之。
难道不是吗?
“既然夫人开口为你们求情了。”
谢衡之淡淡说话,没看她们一眼,“那便罚你们一季月钱吧。”
闻言,曹嬷嬷等人都松了口气,止不住谢恩。
而谢衡之转头又看向亦泠:“原本我也只是打算略施小惩。”
略施小惩?
亦泠看了眼他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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