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芸第一次看见白闻斌是在照片上,杨婶特意坐上疯二狗的拖拉机到县城邮局给她取来的信件。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白色衬衫,头发梳到一边,五官端正,长相文质彬彬,杨婶指着照片告诉叶芸,这就是托她来说亲的白家小儿子。除了照片还有封信是给叶芸父母的,叶芸父亲前几年操劳过度患上重疾,需要靠药养着卧床不起,叶母字识不全,便让杨婶代劳。
杨婶看过信后喜上眉梢,告诉叶母,这白闻斌家住省城,住房改革后,他家是第一批分到楼房的。白闻斌的父亲早年过世,家中除了母亲,还有个亲哥。除此之外,信中还说了他的工作情况,是一名远洋船员。
这个职业对于叶芸来说很陌生,她只能联想到从前在画报上看见的水手形象,可青溪村在山坳里,她连海都没见过。
母亲没有过多询问叶芸的意见便敲定了同白家见面的日子。
叶家四个儿女,当初为了要个儿子连生了三个女儿,计划生育的大风暴吹来了青溪村仍然没有阻扰叶父叶母要儿子的决心,家里超生被罚得一贫如洗。饶是这样的家庭状况,叶芸到了婚嫁年龄,登门说亲的人仍然络绎不绝,全因在这土坳子里,叶芸的容貌是这十里八乡公认的美人。
对于那些上门说媒的乡亲,叶母始终没有松口,倒不是多舍不得这个长女,只是家中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幺弟,叶父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她指望叶芸能嫁个好人家帮衬家里。
消息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都说叶家的大女儿要嫁去城里,男方家住楼房,还是跑船的,能赚不少钱。村里大多数人连楼房都没见过,别说住进去得多风光。跟叶芸同龄的姑娘眼红她,可那白家捎信说要村子里最俏的姑娘,旁人家的女儿不如叶芸长相好,也就没她这个享福命了。
白家果然没有悖了传言,登门那天大包小包提了一堆东西,在物质条件匮乏的青溪村,属实给足了排场。
媒人杨婶亲自到村头接人,白闻斌携母前来。路上,杨婶把叶芸夸上了天,说整个青溪村就属叶家这个大女儿长得最水灵,那眉眼,那身段就是放在大城市也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的,这以后娶回家生个大胖小子保准遗传了的好容貌。
这番话对白闻斌的母亲佟明芳来说,很是受用。白闻斌本人却不以为意,认为杨婶用词太过夸张,无非想从他们身上多捞些好处。
然而这个想法并没有维持太久,拐过屋墙,当看见矮房前站在叶母身边的姑娘时,他收回了刚才的腹诽。
叶芸一早起来梳洗打扮,乌黑顺亮的长发编成两个大辫子垂在胸前,棉质上衣配上一条古板的黑裤子。和城里穿着的确良、高腰裤的时髦青年比,她打扮得有些土气,尽管如此,姣好的面容还是让她赢得了佟明芳的满意。
两个母亲在杨婶的张罗下寒暄着进屋,白闻斌主动走到叶芸身前对她说:“你好。”
叶芸脸颊发烫,低着头回了句:“你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话,也是叶芸第一次见到白闻斌本人。他不像她想象中那样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相反,他本人要比照片中还要白些,穿着清爽的浅格纹衬衫和深蓝色布裤,清俊孤拔,看着挺有文化的样子。
佟明芳和叶母相谈甚欢,交谈间得知,白闻斌的哥哥白闻赋腿脚不好,所以此次只有佟明芳随他前来。
走时佟明芳塞给杨婶一个红包,这事就算成了。
再见到白闻斌是一周后,他穿着正肩西装到叶家下聘,家门口围了不少人来讨彩头,佟明芳拎着喜糖大方地散给村民。
叶芸不知道白家给了多少彩礼,厚厚一沓子,应该是不少的。有闲言碎语说村里这么多大小伙给叶家选,叶母偏偏为了钱把如花似玉的女儿远嫁。这些流言蜚语多半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青溪村女儿家的归宿都是由父母定夺的,叶芸有病重的父亲和年幼的弟妹,白家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中午办了几桌流水席,算是走了过场,下午叶芸就要跟着白家母子进城。
临别时,她哭得梨花带雨,两个妹妹舍不得她,过来抱着她哭成一团。村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了今天,叶芸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弟弟还小,不知道长姐这一走就是两地之隔,他懵懂地站在墙根含着手指。
白闻斌等在门外,叶母瞅了他一眼,过来拉开姐妹仨,对叶芸说:“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叶芸看了眼屋里的父亲,又含泪看向幺弟,心一横转过身离了家。
虽说定了亲事,但她总共才见过白家母子两面,话都没说上几句,难免生疏拘谨,加上刚离家,心有不舍,始终沉默不语。
白闻斌接过叶芸的包背在肩上走出村落。
叶芸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青溪村,一路到县城转乘长途汽车,所有经历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且茫然的,她只有紧紧跟着白闻斌,深怕被人流挤散。
白闻斌回头瞧了眼她紧张的神情,将包换到另一个肩上,伸手牵住她。男人削瘦的骨节和异样的触感让叶芸脸颊的红晕烧到了耳根,心跳声在人群中打鼓。
上了长途汽车,佟明芳怕晕车,坐在了前面,白闻斌便带着叶芸坐在后面。
刚坐定叶芸就慌乱地将手从白闻斌掌心抽了出来,靠在窗户边上。白闻斌起身将包放好后重新坐了下来,侧过头瞅着她柔润紧绷的小脸,笑了起来:“叶芸,你都跟我走了,以后就是我媳妇了。”
叶芸攥着手指,紧盯着窗外“嗯”了声。虽说如此,白闻斌也没再为难她,车子开动后,他就歪着头睡着了。
叶芸一路上都在看着窗外,对于她来说,二十岁的年纪,初次离开家乡,除了忐忑,还有的就是新奇。
车子辗转抵达市区已是半夜,筒子楼黑灯瞎火,叶芸踏上楼梯七拐八转,很快就晕头转向,最后跟着白家母子停在一个狭窄的铁门前。
白闻斌拿出钥匙打开家门,放下东西后,便将叶芸带到走廊外面的水房,告诉她怎么取水洗漱,让她对付一下,要是想洗澡明天可以去楼下的公共浴室。交代完后,见叶芸有些扭捏,白闻斌便回避了。
叶芸没好意思问白闻斌脸盆在哪,只能用毛巾沾湿冷水洗脸。
走廊没灯,家家户户的门都差不多,刚才一股脑跟着白闻斌进家,也没留心位置,从水房出来后叶芸便找不到白家是哪个门了。夜已深,她又不好去敲门,只能踱着步着急辨认。
大约站了半个小时,白闻斌看她总不回来开门去找她,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走廊要哭不哭的样子,他拍了下脑门:“忘给你留门了,这边。”
叶芸小跑过去,脸蛋冻得发青。白闻斌指给她:“你睡里面吧。”
叶芸舟车劳顿,早已疲惫,还未看清家里的格局,走进房间带上门便倒床就睡了。
这一觉叶芸睡得并不安稳,母亲总是提醒她,到了别人家得勤快点,她担心睡迟了引得婆家人不快,天蒙蒙亮就爬起床。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她才看清这间房。床单被罩是深色的,门背后的挂钩上挂着一件男士外套,房间不算大,除了这张床和一个五斗柜就放不了其他东西了。
她将被子叠好,床单铺平,拿着洗漱的东西走出房间。
客厅里白闻斌在地上打着地铺,被子蒙住头,还没醒。叶芸便轻手轻脚从他身旁走过去往水房。
一大早水房里已经有三个年轻妇人,接水的,搓衣服的,洗拖把的,各忙各的有说有笑,叶芸拿着东西等在一边。
年轻妇人回过头来看她,见她模样标志,便问她:“没见过你吗,才搬来的?住哪户?”
叶芸秀声秀气地回答:“白家。”
三个妇女面色各异,转过头低声议论起来。叶芸初来乍到,和邻里不熟,自然插不上话,只能不自
在地站在一旁。
她们用好水后,回过身对叶芸扯出不尴不尬的笑:“我们好了,你过去吧。”
叶芸在几人的注视下走到水池前,不一会儿水房便安静下来。
早春的清晨寒意仍浓,叶芸打开龙头,谁知这龙头出水不好,稍微拧过一点,呲得叶芸一脸水,她慌忙关上水,冷得身体直颤。
轻笑声漫过晨曦的微光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水房,叶芸倏地转过头,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和牛仔裤的男人靠在水房门口,嘴里叼着烟,视线轻佻地打量她。
水珠顺着脸颊落进衣领里,柔嫩的脸蛋、含水的双眸、惊吓的神情,美得仿若一碰就碎。
男人咬住烟嘴踏进水房,高大的身躯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而来,叶芸下意识后退,男人停在她身前,抬手将龙头拧到合适的角度,水没有再乱呲。
他丢下句:“用吧。”便退了出去。
水房的墙上挂着一块有道裂痕的塑料圆镜,叶芸透过镜子观察这人。
男人肩宽腿长,靠在水房门口的过道上,高耸的眉骨上方一道不算太长的刀疤,英气逼人的五官看着就不太好惹。
“咔嚓”一声,他手中的长城火机被打着,油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他点燃香烟,抬眸对上镜子中的秀色,饶有兴味地吐出烟雾。
男人薄长的眼角锐利摄人,叶芸被他瞧得紧张不安,收回眼神匆忙洗漱。
身后的目光像蛇吐出的信子,徘徊在她身上,散发着危险的信号。叶芸顾不得水凉,加快速度洗完,低着头快速走出水房。
直到拐过走廊,身后的压迫感才消失不见。叶芸放缓了脚步抬起头,朝阳在东方探出脑袋,大地以另一种面貌展现在叶芸的视野里,这是她新生活的开始。
村子里的人说现在城里人住的那种板楼,南北通透,家家户户都有独立厕所,还可以在自家冲澡。
白家住的房子并不是板楼,而是一条长走廊串着二三十户的筒子楼。筒子楼没有独立厨房,大家都在楼道支上锅灶。
叶芸回来时,佟明芳正在门口夹着蜂窝煤往炉子里放,地铺被收了起来,叶芸这才看清家里的格局。客厅不算大,放了一张方木桌。
叶芸放下东西去帮忙,闻斌换了身衣服去了水房。这时候,叶芸才注意到那间房的隔壁还有一扇门,紧挨着她昨晚睡觉的房间。不过房门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佟明芳顺着她的视线,说道:“当初分房,闻斌大哥不在家,闻斌又是未婚,只能分到两居室。后来闻斌大哥回来,大的房间就隔成了两间。以后等你和闻斌结了婚,再申请分户。”
白粥端上桌,配上几个小菜,煮了鸡蛋。
大门有响动,叶芸忙转身去替闻斌开门。门打开,门外男人宽阔的肩膀遮住了光线,叶芸抬起头对上那双沉稳锐利的眸子,再看清他眉骨上淡淡的刀疤时,心跳漏了半拍。
这人是刚才在水房碰见的男人,不知道他怎么找上门来。叶芸还未做出反应,门外响起脚步声,闻斌趿着拖鞋走回来。
“哥,你不进去杵门口干吗?”
白闻赋的唇抿出淡若无痕的弧度:“你媳妇堵着门。”
闻斌探过身子对叶芸说:“我大哥,白闻赋,昨天回来太晚没介绍你认识。”
短短几秒,叶芸的面色从惊惧到防备再弥漫上一丝讶异。
这白家兄弟俩除了个子都不矮之外,怎么看都不太像。闻斌清瘦,眉眼常带笑,下巴圆润流畅,尽管已经25岁了,身上仍有少年气。
而这白闻赋的身形要健硕许多,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举手投足给人一种落拓不羁之感。
叶芸赶忙让开身子,垂着视线叫了声:“大哥。”
清甜的嗓音像早春的微风吹进白家,白闻赋迈进家门低眸扫了眼耳尖发红的女人,“嗯”了声。
闻斌也进了屋,喊叶芸吃早饭。他一坐下来就剥了个鸡蛋扔嘴里,碗里总共三个鸡蛋,闻斌吃了一个,还剩两个。
白闻赋扫了眼,开口道:“家里没鸡蛋了?”
佟明芳拿了个鸡蛋剥壳:“攒了俩月提亲的时候都带去叶芸家了,就剩这几个,挨到下个月就好了。”
听到佟明芳的话,叶芸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喝着白米粥。
佟明芳将剥好的鸡蛋递给白闻赋,他没接,靠在椅背上单手提着碗:“没胃口。”
白闻赋将粥灌下肚,放下碗时,碗身撞到鸡蛋,圆滚滚的鸡蛋顺着桌子滚向叶芸,她生怕鸡蛋掉地上赶忙抬手按住,再抬起头时,白闻赋已经下桌了。
闻斌对叶芸说:“他不吃,你吃。给我,我帮你剥。”
闻斌接过鸡蛋,佟明芳笑话他:“不成家你都学不会疼人。”
闻斌扯着笑不回嘴,将剥好的鸡蛋递给叶芸。
叶芸在家中吃得并不好,秋储的白菜、萝卜还有自家腌制的咸菜用来填饱肚子。鸡蛋要拿去换日用品,偶尔叶母会留几个给幺弟补营养,叶芸作为家中老大,是轮不到她的。
她接过鸡蛋的时候,瞥了眼走到门口的白闻赋。之前听说白家大哥腿落了残疾,叶芸特意盯着白闻赋的双腿瞧去。
白闻赋个子很高,比弟弟闻斌还要稍高一些,牛仔裤包裹着长腿,站着或者慢走的时候全然看不出腿脚有什么问题。
然而当他弯腰拿起板凳朝门口走时,右腿稍能看出步幅不均。
白闻赋在大门前坐下后,侧过视线迎上叶芸的审视,嘴角微斜,眼里的冷意逼退了她的打量。
用过早饭后,佟明芳和闻斌商量领证的日子。既然儿媳妇都领进家门了,日子当然越快越好。佟明芳这人比较迷信,家里办大事定要选个良辰吉日,她翻了半天日历,认为下周三是个好日子。叶芸将户口簿拿出来后,众人才发现她离二十周岁还有2个月。自从新的婚姻法修改后,女性不再是年满十八就能结婚,要等到二十周岁才视为法定婚龄。严格意义上来说,叶芸现在还不能跟闻斌领证。
这让佟明芳和闻斌犯了难,闻斌下月初就要上船了,佟明芳本想着赶在闻斌出海前让两人把证领了。这么一来,就得等到闻斌出海回来才能把事情办了。
这次闻斌预计出去得四五个月,回来叶芸的岁数也到了,只有到时候重新选个日子领证。
叶芸安静地听着,她来之前没想过年龄的问题,现在只能听从白家母子的安排。
白闻赋坐在门口点燃一根烟,没有参与讨论,目光瞧着走廊外,事不关己的模样。
商量一番过后,佟明芳抬头看向白闻赋:“老大,你觉得这样安排成不?”
白闻赋弹了弹烟灰,语气平淡:“你们决定就行。”
他掐了烟没一会就出门了,一天都没回来。
下午的时候佟明芳带叶芸出门去供销社,叶芸头一次看见那么多稀奇玩意儿。塑料发卡,手绢蝴蝶绳,新式洗发膏,各种糕点琳琅满目,看得叶芸目不暇接。很多城市女孩用的东西她从前在农村闻所未闻。
没来得及多瞧,佟明芳径直将她带去布匹处,那一卷卷花色各异的布料排排放,和老家黑灰的棉麻布料相比,大城市的布料多到眼花缭乱。
叶芸在自己家中基本穿不上一套新衣裳,每月几寸布,家里那么多小孩。叶母要照顾父亲打理农田,都是叶芸将布料拆了再缝、拼拼凑凑,才想方设法让全家有衣可穿。至于新旧、款式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佟明芳选了块红色的碎花的确良布料,布票比粮票还紧张,佟明芳毫不犹豫地将所有布票拿了出来。
叶芸受宠若惊,百般推辞,佟明芳接过布料笑声爽朗:“你跟闻斌好好过日子,我们不会亏待你。”
出了供销社,佟明芳将叶芸带去张裁缝那。张裁缝见到叶芸的模样眼前一亮,让她脱了外衣替她量尺寸。
帘子一拉,张裁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明芳,你这儿媳妇真是要啥有啥,等我做好衣裳给她换一套,你看吧,保准让人挪不开眼。”
佟明芳坐在外面眉开眼笑。
出了裁缝店,叶芸问佟明芳:“做件裙子多少钱?”
“12。”
佟明芳告诉叶芸单做一件上衣或者裤子3块、5块,款式新颖点的裙子价格就会高些
......
晚上白闻赋没回来吃晚饭,他们三人简单对付一顿,叶芸主动收拾碗筷,又洗漱一番。
回来的时候,闻斌已经进了屋,今天没有再打地铺。佟明芳睁只眼闭只眼,让叶芸早些休息就回房带上了门。
叶芸局促地站在房门口问闻斌:“我......今晚睡哪?”
闻斌朝床里移了移:“你说呢?”
叶芸攥着两只手,紧张不安。虽说在老家办了席,但还没领证,就这么睡在一起令她不知所措。
闻斌眼里浮起笑:“怕什么,我又不是旁人。”
他语气坦荡,定了亲,睡在一起也是迟早的事。二十来岁的年纪没处过对象,难免血气方刚。
叶芸涨红了脸进屋,闻斌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羞得背过身去关了灯才脱掉外衣。
闻斌的床不算大,叶芸躺下后睡在外侧贴着床沿。两人共枕一个枕头,男人身上炙热的气息烫得叶芸不敢侧过脸去瞧他。
屋内很静,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陌生而撩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斌突然开口问她:“你脚冷吗?”
叶芸紧紧攥着床单回他:“还好。”
“我帮你捂捂。”
说着闻斌的脚在被窝里勾缠住她的小脚,滚烫的温度立刻覆盖而来,叶芸双眼睁得老大,心跳声打在耳膜上,紧张得忘了呼吸。
滑嫩的触感游移进闻斌心头,叶芸身上馨香的气息让他控制不住去看她。黑暗中她柔嫩的脖颈微微侧着,莹白诱人,绯红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不安地轻颤着,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忍不住想占为己有。
“你睡过来点,别掉下去了。”闻斌出声道。
叶芸动了动身子,位置倒没挪多少。闻斌干脆侧过身将她拉到身前,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叶芸的目光停留在闻斌的下颌处,稍稍抬头两人的视线就能撞在一起。
她垂着脑袋,离闻斌的胸膛一拳之隔,僵着身体不敢乱动。闻斌抬手搭在她腰上,炽热的温度隔着布料强势存在着。叶芸几乎被闻斌半搂在怀里,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闻斌轻轻摩挲,叶芸的身体像过了电,心脏疯狂跳动着。
“你和男人好过吗?”闻斌低声问她。
叶芸咬着唇摇头。
“想试试吗?”
叶芸紧张得说不出话,闻斌的手移到她背后收紧力道,翻身将她拢在身下。叶芸双手挡在身前脸蛋红得似能掐出水,闻斌笑了下,握住她的手腕放在枕边,俯下身吻上她白嫩的脖颈。
异样的轻哼从叶芸喉咙里情不自禁地挤了出来,动情催人。
却在这时,极轻的“咔嚓”声擦过叶芸的耳畔,那声音近的仿若就在这间屋子,她分辨出是白闻赋打火机的声音,当即面色一紧,推了下闻斌。
闻斌显然也听见了,泄气地躺下身来,对叶芸说:“大哥回来了。”
筒子楼隔音效果不好,兄弟两的房间用木质隔板隔开,稍有风吹草动,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叶芸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包,心跳声来回撞击,要从胸腔破出。闻斌不再说话,急促的呼吸搅动着黑夜。房间陷入安静,直到隔壁传来开门声,脚步渐远没了动静,叶芸被扼住的气息才终于顺畅了。
闻斌在被窝里握住她柔软的手,安抚她:“没事,大哥就是听到也不会说什么。”
叶芸的心绪却无法平复,刚来白家就跟闻斌睡一起,还有可能被旁人听了去,羞愧难当。
闻斌若无其事地揉捏着她细软的指节,指腹的每一次触碰都让叶芸忐忑不安,紧张的心情像被放在火上反复煎烤。她抽回手对闻斌说:“我去下厕所。”
胡乱从床上起身,叶芸拽过外衣披在身上匆匆走了出去。打开门,走廊的夜风吹在她发烫的脸颊上,吹散了些许红晕。刚迈出家门叶芸便看见一个人影靠在门口的竹编躺椅上,阖眼翘着腿。
叶芸脸上褪去的潮红又卷土重来,心口徒然发紧,声线不稳地叫了声:“大,大哥......”
刚欲脱口而出怎么不回房睡,话到嘴边咽了回去,不回房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说开了就难堪了。
白闻赋没有瞧她,淡淡地应了声,姿势没动过。
叶芸带上门后往水房走去,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水房那好像没有厕所。老家的茅房是在屋外的田埂边上,夜里屋里会放痰盂。可来到这,叶芸就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她停住脚步,犹豫中折返回去,在离家门几步之遥时瞧见了放在锅灶旁边的银色打火机。
刚才的情况属实混乱,她不知道白闻赋是几时回来的,既然她能听见白闻赋房中的打火机声,那么她和闻斌的对话以及动静也应该能清晰地传到了隔壁。想到这叶芸放缓了脚步,涌动不止的羞涩感快要将她淹没。
白闻赋听见戛然而止的脚步声,掀了眼帘侧过视线。
朦胧的月光洒进走廊,叶芸散着的发垂到一边,白色布衣有些褶皱,兴许是穿久了,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光洁如瓷的锁骨,风吹进走廊,布料贴在身上,玲珑的身段若影若现,月光照亮透红的小脸,娇媚动人。
隔着几步的距离,白闻赋睨着她,深邃的眸子像浸了墨,一眼望不到底。
叶芸不自然地裹紧外衣,声音轻得像被羽毛盖着:“大哥,那个......哪里可以......”
虽说白闻赋是闻斌的大哥,但对叶芸来说到底是个尚不熟悉的成年男人,她本想询问他,却又一时难以启齿。
没等她说下去,白闻赋扬了扬下巴:“顶头。”
叶芸点点头,从白闻赋身前走过往另一边而去。
这筒子楼每层走廊尽头设有一间厕所,厕所门口挂个木牌,正面写“男”,反面写“女”,进去前将牌子翻下,其余人在门口排队。
叶芸走到尽头时,已经有两个男人站那,厕所门口的牌子翻成了“女”。
其中一个叫冯彪的男人见叶芸怯生生的模样,主动上前搭话:“你急吗?急我让你排我前面。”
叶芸尴尬回:“不用。”
另一个男人打趣他:“你认识人家吗?就让人家排你前面,你也不怕回去你家母老虎揍你。”
冯彪昂着脖子:“我怕什么?反了天了。”
正说话间,旁边一户人家的门被打开,一个青年探头探脑往外瞧,见叶芸模样生,推开门走了出来,凑到叶芸面前问她:“你是住哪的?”
另外两个男人见状也好奇,纷纷转过身来,大晚上的,叶芸被三个男人围着,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住那。”她一边应付着一边慌张地回过头。
白闻赋听见动静,目光朝这头瞥了过来。叶芸脸色发白,望向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只一眼,确定白闻赋还在门口,她便踏实了些。
叶芸收回视线的时候,白闻赋蹬了搭脚的板凳,缓缓起了身。
青年笑问叶芸:“姑娘,你多大啊?”
叶芸抿着唇不再搭理几人,那冯彪打趣道:“小六子,人家姑娘不想搭理你,回家睡觉去。”
几个男人互相笑骂瞅着叶芸,她贴着廊壁避开视线。
本来还在说笑的几人,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警惕的眼神穿过叶芸。一道身影压下来,她回过头去,白闻赋走了过来立在她身后,神色寡淡地扫视几人:“你们下楼去上。”
小六子眼神闪躲地叫了声:“赋哥。”就赶忙跑回家关上了门。
冯彪和另一个男人面色不好,但也没有和白闻赋硬刚,转身下了楼。
厕所里传来开门声,黄大婶从里面走出来,眼神在叶芸和白闻赋身上转了圈。
“我好了,你们谁进去吧。”便离开了。
白闻赋背过身去,叶芸快步走进厕所。
厕所和外面一门之隔,门板很薄,下面还空了一截。夜很静,一点窸窣都被无限放大。叶芸动作放轻,深怕裤子的布料发出摩挲声传到外面。
悬着心重新整理好衣裤,出来后对上白闻赋的视线,叶芸的脸烧得厉害。
她低着头加快脚步往家走,似要把刚才的羞耻甩掉。然而到了家门口傻了眼,门带上了,但她没有钥匙。
她站在门前羞赧地瞥了眼白闻赋,白闻赋不紧不慢地
走在后面,谑不伤雅的眸光像一把带刺的钩子,让叶芸的遁逃显得滑稽。
白闻赋拿出钥匙开了门,叶芸一声不吭地进了房。
闻斌已经睡着了,她拉开被子一角贴着床沿躺下,人却毫无睡意,隔壁一丝一毫的响动都牵动着她的神经,辗转难眠。
闻斌睡觉还算老实,一夜没乱动也没挤着叶芸,下半夜她总算睡得踏实。
叶芸比闻斌醒得早,佟明芳一早见着她眼里就带着意有所指的笑意,叶芸被佟明芳瞧得躲开眼神。
今早没喝米粥,煮的面条,佟明芳煎了荷包蛋,油香味儿传遍走廊。隔壁春娣闻着味出来了,要说这佟明芳平时炒菜都舍不得放油,一早竟然倒油煎蛋。
春娣听说白家在农村讨了个媳妇来,便靠在家门口故意问她:“佟姐家有喜事嘛?”
佟明芳今早心情好,也不遮掩,直言道:“给儿子补补身体。”
这儿子当然指的是她小儿子闻斌,闻斌起床看见面条上盖的煎蛋,诧异道:“不是说没鸡蛋了吗?”
佟明芳看向打开房门的白闻赋,说:“你大哥昨晚带回来的。”
叶芸端着面进门,差点撞上走出房门的白闻赋。他穿着件敞开的立领夹克,刚剃完须,鬓角利落有型,清爽泠洌的气息扑面而来。叶芸刹住步子,昨晚的尴尬登时涌上心头,碗一晃,面条汤溅在她手上,烫得她秀眉拧在一起。
白闻赋“啧”了声,单手接过碗,对她说:“去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