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这是?离开席家后第?一次在淼淼面前提起他的父亲:“爹爹还教了你哪些难懂的字啊?淼淼都会写?吗。”
提到爹爹,淼淼眼睛亮了,他的小手握起笔来?还不正规,但有模有样地蘸了墨开始了书写?。
也是?从这一刻起,陈可不再?坚定,不再?认为?二哥枉费心机,多余往她这跑那一趟。
她甚至开始焦躁,开始掰着?手指数日子,直到临近胡行鲁他们估算的进攻日子,她有些坐立难安。
最终,当她坐下来?拿起笔后,她七上八下一直悬着?的心才定下来?。无论?她做什么样的决定,今日都将是?最后的契机,今日若再?让日子滑过去什么都不做,日后再?想做也都来?不及了。
藕甸,这日夜里,席姜刚睡下,就忽然被恶梦惊醒了。
自从宋戎死后,她有好久都不做恶梦了,这样能让她惊悸醒来?的梦魇,哪怕她此时彻底清醒过来?,也还是?心有余悸。
她想着?福桃也该睡下了,就没有叫人,起身自己去倒水。
一杯水刚倒满还没来?及喝,外面骚动起来?,席姜面色一紧,赶紧去床头抽了剑握在手中。
来?人是?大哥院里的,她很急顾不得礼制规矩,直接闯进来?大呼:“五姑娘,郎君让我来?通知您,刚收到消息,滦城那边与戴氏合作,要从山中暗道过来?偷袭咱们。”
戴氏是?谁,这学舌的奴婢并?不清楚,但席姜知道,她早从张沫的口中知道一些分散在北部周边的小股势力,她还没来?及腾出?手来?收拾戴芮,他竟先来?了。
戴氏不可惧,崔瀚也不可惧,正面的战役打就是?了,但听到山中暗道,席姜脑子嗡的一声,冷汗下来?了。
她怎么就忘了,大卫之前的伏国擅挖密道,经过卫国一朝,这些密道多已荒弃,她能知道这些,只是?因为?大闰建国后,国内曾起了一次山火。
本以为?那个村的人该是?都没有逃出?来?烧死在了山火中,不想,没有去灭火的妇孺与老人都逃了出?来?,一问才知,是?从山中密道里跑出?来?的。
据说那密道里布满蛇虫荆棘,但好在没有淤堵,大家才得已避祸活了下来?。
整个上一世的经历,关?于山中暗道一事,也只有这一个细节曾摆在过席姜的面前,也难怪她会想不到这里。
但此刻,刚听到暗道两字,席姜就立时想起了这件往事。
是?啊,能让崔瀚看上的戴氏,必是?提前探得、打通了一条无人知道的通往藕甸城中的暗道。
一时,席姜顾不上问席亚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内容是?否准确,她囫囵穿上衣服,正要传令,就听到了外面已响起警报,想来?父亲也收到了消息,全城进入了紧急戒备中。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哪怕提前半天?布署也好,至少?能把城中有可能通向山中暗道的地方找出?,加以防备。
就在全城警报响起之前,那条通往城中的暗道已输送进了不少?敌军,且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着?。
整个藕甸城,紧闭的城门像一只瞎猫,不知其身后已塌了墙角,无数的老鼠已进来?开始偷家。
待席家人冲出?去迎战时,北门与西?门已被攻下,只剩一个南门还在苦苦支撑,而东门那里就是?暗道所在,是?最早沦陷的地方。
火光冲天?,满目的红,刀斧剑钺的声音不绝于耳,席姜面临的就是?这样混乱不利的局面。
“撤!全部撤到南城!”席姜的话让所有席家军有了目标,现在唯有南城还可退守。
撤退的过程,席姜看到了父亲与大哥,却看不到三哥与四哥,她心里着?急,却也分身乏术顾不上。
待到退守南城,能稍喘口气时,她还是?没有看到席奥与席铭。本已脱力且受了点?儿伤的席姜,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累与疼,她与父亲大哥汇合,他们也在满眼赤红地为?席奥与席铭的安危而担心。
也就在三人带逃出?来?的士兵刚刚堵住南城、堵住敌军时,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猛烈的进攻一下子停了下来?。
席姜席亚席兆骏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几乎同时爬上南城房屋的高点?,一边掩护着?自己,一边查看情况。
三人心中一沉,席奥与席铭已落在崔瀚的手中。
崔瀚看到席家三人,大声道:“若想他们活命,就出?来?投降,恐还有可能留下一家人的性命。”
席铭大声咒骂:“要杀就杀,少?放你娘的臭屁。”
刘硕眉心一皱给了席铭一下,席铭吃痛,改去骂刘硕。而席奥见此,先是?对席铭道:“未逞口舌之快,不为?自己皮肉考虑,也不要让他们平添焦虑与担心。”
席铭一顿,眼见着?南城高屋顶上,父亲为?了看他,已离了掩护,他立时闭上了嘴。
席奥与席铭说完,转头对着?席姜他们大声道:“不要听他的,想办法?逃出?去,崔瀚不会留席家人性命。”
席姜闻言心中一沉,因为?席奥说得没错,换位一下,经过了陈知一事,谁也不会再?随意留活口,就算是?她也不可能放过崔瀚任何一个家人,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才,更不用说席家个个年轻能战,敌军恨不能全部灭掉的情况了。
席姜与父兄道:“我们先下去,时间一长被弓箭手找到角度,这里就不安全了。”
三人下了屋顶,席姜对父亲与大哥道:“现在只一个办法?,先按兵不动,待夜里我带人冲出?去,能救回三哥四哥固然好,不行的话,父亲与哥哥不要管我们,趁乱打开南门冲出?去,那里虽也会布满兵力,但却是?最快最近的逃奔路线,孤注一掷可以一试。”
席兆骏立马道:“说什么呢?要转移敌军的注意力也该我去,你与你大哥按你说的从南门出?去。”
“不行!崔瀚最恨的是?我,还是?我去,”席姜这边正与席兆骏争论?着?,那边席亚看了父亲一眼后道,“囡囡说得在理,崔瀚一定不会放过她,囡囡去迎敌,很大程度上能吸引住崔瀚的注意,父亲就听她的吧。”
席兆骏先是?脸色一变,而后在席亚的目光中,把要说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席亚接着?道:“不过,囡囡以身犯险,恐只你一人不行,我与你一同杀出?去。若不成功,我们兄妹四人最后也是?在一起的。”
席姜很欣慰大哥能够想明白,派她过去引敌,他们从南门逃走成功的可能最大,但她还是?摇头:“哥哥与父亲一起走,南门并?不好冲,你还要保护父亲呢。”
这事看着?就这样定了下来?,崔瀚只给席家一晚的时间,这是?基于他不想多损折士兵,想后面兵不血刃地拿下藕甸拿下席家。
若天?一亮,席家还是?不主动出?来?,那他就带着?休息调整好状态的士兵攻进南城,以多胜少?拿下藕甸城,除掉三霸中的一霸席家。
天?夜一点?点?暗了下来?,席姜点?了杜义还有一些忠勇之士,她看着?时辰,做着?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这时席亚过来?,问席姜准备得如何,席姜刚一点?头,忽然颈上一个位置被捏了一下,她瞬时全身无力,震惊地看着?席亚。
马上她就明白了过来?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还能开口说话,只是?很费劲:“不,不要这样。”
席亚把站不住的席姜扶住,然后把人交给杜义:“待一会儿时辰一到,我与督主冲出?去,你解开你主上的穴道,那时一切都已成定局,让她带着?你们从南门杀出?去。武修涵是?个机灵聪明的,我也让人给他传了口信,他应该能趁乱跑出?去,你们去找他与张沫,席家军不会亡。”
席亚没有说出?口的是?,有我这个小妹在,席家就不会亡。
通过暗算陈知,联合张沫拿下南郡这事后,席亚已看出?,席家最不能缺的就是?席姜,一直以来?,席家能走到这一步全仗着?这个小妹。
席亚不知席姜为?什么会强到这种地步,这些心术与战略,勇气与胆量,她是?如何拥有并?运用自如的,也许有一种人天?生就该站在人群高处吧。
今夜,恐会成为?席家的受难日,若他席家命数不济,只能有一人活着?出?去,他相信所有家人都会选择让囡囡逃出?去,不光是?因为?她有能力带着?席家军继续往前走,还有就是?从小到大,他们都宠着?她护着?她,到了这种生死攸关?时,自然也是?最宝贝她。
席兆骏出?现在席亚的身后,之前在席亚看着?他说出?那些话时,他就明白了席亚的意思?,所以,他才什么都没有说,让席姜认为?他们听从了她的意见。
可父子俩都知道,想要引开崔瀚的大部分兵力,只能父子二人齐上阵,能从南门跑掉一人已属万幸,分明就是?运气大于实力的一招险棋。
“崔瀚一定想不到,我席家全部儿郎会留下来?与他死磕,而把唯一的生机留给了唯一的女儿。我席家从来?不乎血脉与家传,回归席姓也是?不想被天?泰帝找到。席家祖上自抛宗族,自丢其姓,为?了换取荣华富贵,那么席家后人就该认下,我们早就是?无姓之人,无族可倚。我在乎的从来?只是?亲情家人,如今受难,自然是?要把家中最小的孩子保下来?,不论?男女。”
席姜听着?父亲的这段话,看着?他蹲下身来?,摸了摸了她的头:“还想与囡囡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好好说说话的。看吧,若没这个机会了,你不要难过。我囡囡是?最坚强的,为?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走了。”
席姜眼泪流了下来?,席亚过来?把两封信放在她的袖中:“一封是?给阿陈的,一封是?给淼淼的,给淼淼的你一定要等到他长大再?给他,这事大哥就拜托你了。”
信是?给淼淼的,也是?变着?法?地要她活下去的牵扯。
席亚也摸了摸她的头,最后说道:“一直以来?辛苦你了,以后也还要继续辛苦下去。哥哥对不起你。”
说完席亚站起转身,与席兆骏并?肩站在一起,席姜看着?二位至亲的背影,她嘴里泛着?血气,咬牙硬顶上一口气,对护着?她的杜义道:“解,解开,不然你就是?,叛主。”
她只能发出?如唇音一样微小的声音,只有杜义听得到,但杜义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敢给出?任何回应。
席姜绝望了。
杜义解开席姜穴道的那一刻, 席姜并?没有动。
被?迫不能动时,她在心?里已经做下了?决定,所以她很冷静。在感到手脚恢复如初后, 她站了?起?来?。
杜义却跪下了:“请主上责罚。”
席姜看着他, 等待着右手?酥麻的感觉过去,不能动时,她并?不知自己的手麻成了这样。
等最后一点?指尖的麻劲退去,席姜立时拿起?剑对杜义道:“我?不去南门, 我?要与我?父兄一起?战斗,无论结果如何。你可以跟来?也可以不跟, 不算你叛主。”
杜义二话没说, 立时站了?起?来?:“主上打哪, 我?就打哪。”
席姜深深看了?杜义一眼, 就算如此她心?里也明白, 若此难万幸闯过去,她依然不会全然信任杜义。上一世?给她的教训, 入髓刻骨。
“放烟令出去,让武修涵带张沫回来?勤师。”席姜一边上马一边下令。
杜义问道:“他会回来?吗?”
席姜:“不知?道。但武安惠还在城中。”
回不回来?都无所谓, 席姜早已想好,她再不要经历上一世?的痛楚,看着父兄们去死而什么都做不了?,若席家逃不过灭门之劫,这一次她要与他们死在一起?。
这一世?没有放不下的儿女, 没有要报的仇,奇饿裙衣5而尓企唔耳8咦正理本纹上传仇人就是敌人, 就在外面,上阵杀敌就好。
烟令发了?出去, 很多人都看到?了?。
席兆骏抬头观之的瞬间,席姜带人冲了?出来?,他大?急,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一时心?火涌上,口中都是血腥味,他生生咽下,本还在实行拖延的打法,立时就变了?,开始凶狠起?来?一刀一个,并?大?喝:“要么杀出去!要么死!”
在席兆骏与席亚半夜突然冲出来?后,席奥与席铭抓住机会,反杀了?看守,一边杀敌一边松绑席家军,同时向着父亲与大?哥那里汇合。
没见到?席姜,又听大?哥说了?句兄弟间才知?的暗语,二人马上就明白了?,这是在为了?让小妹从南门突围出去而打掩护。
这会儿,见到?席姜没走,又听到?父亲的口令,忽有一种全家性?命系在一起?,奋力一战的感觉。
身上不仅不觉疲惫,反而浑身是劲,卷了?刃的刀锋,也不碍杀敌见血。
城外,张沫问武修涵:“要回去吗?”
武修涵其实对张沫并?不了?解,只知?此人多半是个武痴。他想对了?,张沫不止是个武痴,还愚忠认死理,上一世?张沫是死在赶回都城保卫大?闰与皇上的途中。
武修涵本能地反问:“就我?们这些人?”
张沫:“你的人与我?的人加起?来?也差不多八千了?,不能打个回击战吗?况且我?们的目的又不是打胜仗,是能救下多少救多少。”
武修涵看他一眼,他心?下其实已有了?答案,不说武安惠还在城中,就算是席姜……
武修涵带着残指的大?手?一挥:“速速归城!”
张沫同样:“全力归城!”
武修涵策马狂奔,扑面而来?的风吹散了?他的喃喃自?语:“若我?的手?指不能清还上一世?的恩怨,这一次你总该欠了?我?吧。”
武修涵忽然扯起?嘴角一笑,心?里有什么忽然就通了?,好不痛快。
生意人,欠了?我?的,就一定要还。
"驾!”武修涵被?不知?明情绪填了?满心?满腹,残指与学骑马并?没有因果关系,但他就是在那之后学了?。此刻,连驾马的技术都似提高了?一个台阶,又快又稳。
看到?烟令的还有守在渡口的陈家军。
陈迎最先开口:“这是?发给谁的?席家还有外援吗?”
章洋接话道:“席家不可能有外援,除非崔瀚他们的计划被?提前发现了?,席家军匆忙间有人提前逃了?出去。亦或是席家命好,正好有部队在外面执行命令未归,没来?及成为崔瀚的瓮中之鳖。”
陈福摇头:“那也没用,外围执令军能有多少,等赶回去大?概只有收尸一事可做了?。”
说完他还偷偷看了?一眼陈知?,见陈知?稳稳地骑在马上,目视前方,如石塑一般。
章洋问向一旁的胡行鲁:“以先生看,现在可否出兵?”
胡行鲁看着被?风吹散的烟令,心?里开始算着什么,稍后他道:“再等一等更稳妥,若席家真有执令军赶回城中,崔瀚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我?军借机攻夺滦城,本就是想占时差的便宜,若太早过去,比起?守护老窝,崔瀚肯定会放弃正在攻打的藕甸。那样我?们不仅打得更费劲,还有可能给了?席家绝地而生的机会。”
说着远眺安静的滦河与山峦,真恨不得生了?千里眼透视目,去看一看,崔瀚对席家的围剿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时机,时机是此战最重?要的,能决定最终的结果。”胡行鲁说完打马上前,来?到?陈知?身旁,他问,“主上觉得呢,是否现在就出兵?”
陈知?依然看着前方,目不斜视语气沉沉:“先生说得对,再等。”
陈福等人皆松下一口气,看来?这次席家、席家军在劫难逃。
紧接着各人都打起?了?精神?,想到?用不了?多久,在崔瀚螳螂捕蝉后,他们这些黄雀再一口吞掉滦城,个个神?采奕奕,对未来?一家独大?,只需面对姚王,离攻下都城只差一步的情况,怀着满满的憧憬。
陈知?看着烟令彻底消失,天空重?新呈现无云的湛蓝。
陈可会与不会给席亚通风报信,两?种情况他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他的小妹竟纠结至此,憋到?最后一刻才把消息送出去。
也正因为此,才给了?席家奋力一战的机会,否则这场战斗早就结束了?。不外乎两?种结果,不是席家提前布防,反杀崔瀚,就是崔瀚偷袭成功,速战速决地解决了?席家。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必等在这里,顾前顾后地算着时机。
陈福那句收尸,让他脑中不可控制地有了?画面,赶都赶不走。
他开始心?生燥气,若现在不是这样的局面,他这会儿早已挥军杀到?滦城,也就没有工夫想这些了?。
其实早在今日之前,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开始是父亲母亲惨死的样子,后来?变成了?兄长的,这些他以前都梦到?过,并?没有什么稀奇。甚至陈知?能在梦中立时清醒过来?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
这一次也是,梦中的他淡定地看着,依然这样告诉自?己,但这次没像往常那样梦境在原地消失,而是一转,他好像来?到?了?一座名字不详的城池中,但他知?道,这是藕甸城。
城中尸横遍野,硝烟弥漫,横竖倒了?一地的旗帜,都是陈知?曾经熟悉的各营营旗,他在一片单色全红的一副营旗下停下。
心?里在叫嚣预警,不要再往前走了?,离开这里。但双脚并?不听从,他还是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这个梦真实到?什么程度呢,连被?他踩到?的旗杆所发出的折断声音都清晰可闻,甚至脚下的感觉也是清晰的。
这搅乱了?陈知?的判断,他不再以为这是个梦,他重?新陷在了?梦境中。
也没有理智的声音再提醒他不要往前走了?,他的脚下不再是断杆残旗,而是新鲜的血液。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并?不怕地上的污血脏了?他的鞋。
终于?让他找到?了?血流的源头,他看到?了?他心?中所怖……
陈知?醒了?,醒来?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安抚他被?创的灵魂,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能活下去,因为,她还活着,这只是个梦。
到?现在,陈知?还是不愿意再去回想梦中吓醒他的那一幕。
更准确地说,他不是被?吓醒的,而是面对不了?梦中所见,逃避心?理硬是破了?梦境,强行把自?己拉回到?了?现实。
“主上,好像可以了?。”胡行鲁的声音打断了?陈知?的回忆。
很好,很及时,再晚一些,他又要重?温恶梦陷入恐惧。
小时候这种失去所有的感觉困住了?他很多年,他不要再回到?那种日子里,向前看,就像现在这样,只往前看只往前冲,目标只有一个,都城皇宫。
陈知?拉紧缰绳,微微侧头:“目标滦城,全速行军。”
两?日前,在胡行鲁等人,都在庆幸主上没有心?软,安于?袖手?旁观时,陈知?召了?他们过来?,提出要趁机拿下滦城的方案。
这比起?袖手?旁观可好上太多了?,这样的乱局中,能把哪一方的行为动机都掌握在手?,不趁机捞一把大?的岂不是太可惜。
于?是,陈家军上下一拍即合,只等崔瀚倾巢而出,去攻打席家。
崔瀚敢这样做,是因为他拿准陈知?不会对席家伸出援手?,哪怕现在的局面三家鼎立比两?家独大?更有优势,陈知?也不会那样做。
但他不知?道的是,陈知?已从戴家的举动上猜测到?了?他要做什么,他的目标从来?不是权衡席家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灭亡,而是他的滦城。
此刻的藕甸城内,当真是横尸遍地,硝烟弥漫。
席家人、席家军不要命的打法,震慑到?了?敌军,尤其是不正规的戴家散兵。
席姜忙着挥剑的同时对杜义道:“再放烟令,让武修涵从东门攻进来?。”
守在那里的大?部分都是戴家军,比起?南门更好攻进来?。
杜义正要放令,忽然瞳孔一缩:“小心?!”
是席姜看到?武力稍差的三哥与刘硕缠打在了?一起?,刘硕看到?了?他的破绽,正要一刀砍在三哥的背上,她飞扑过去挡刀。
此举吓到?了?杜义,他来?不及阻挡护主,只来?及大?喝出声。
想象的疼痛没有发生,席姜顺势一滚护着席奥一起?避开了?刘硕的大?刀。
她迅速起?身,与刘硕对视,二人都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刘硕那一刀软了?没有落下来?。
第74章
刘硕其实落刀了, 但也确实是软了那?么一下,只?那一小下就够了。席姜躲了过去,没有捱上。
杜义等人赶忙过来解围, 刘硕重新挥刀投入战斗。
刘硕心中有气, 在气自己?,战场上心软太不应该,他意识到后立时紧咬牙根,面露凶狠, 手?中的刀握得?更紧,砍下的每一刀都是一刀毙命, 他强行让自己?的心硬起来。
“三哥, 你跟在我身边。”席姜扶起席奥后道。
席奥立时与席姜形成背靠背的互助模式, 席姜快速回?头?看了她?三哥一眼?, 她?听到三哥的呼吸声过于急促, 知道他已达到了体力?的极限。
这个时候,哪个都是在硬抗, 席姜没工夫心生哀气,她?只?知道心里的这口气不能散。但还是声音温柔地道:“三哥, 再辛苦坚持一下,还没到绝地,那?个精明的商人,也许这次就做了赔本的买卖呢。”
席奥立时道:“少言,省力?, 专注。”
他三哥可?不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文人脾性, 说话向来冗长啰嗦,此刻这样简短地来提醒她?, 可?见是真?累了。
忽然,席姜感到自己?的后背被有力?地碰靠了一下,席奥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无论他此刻撑得?有多辛苦,他都没有一丝放弃,他与家人同在。
席姜眼?圈微红,终是忍不住心生哀戚与悲壮,为可?能到来的不好结局。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死在战场上总比上一世死在别人的权谋算计中要好太多。
重来一次都不能在这乱世中拔得?头?筹,是她?技不如人,是天意不允,但她?依然无法原谅自己?。若老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然会全力?以赴,不怕输。
席姜收起杂绪,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想什么天意与老天。
崔瀚已看出,戴家那?些散兵是指不上的,好在他也没想指着他们,他把挥旗往卫长手?上一送,亲自执剑闯入战局。
本以为,这样的大军直入城中搞偷袭,并不需要他亲自上场,不想,这么长时间,他的好学生还是没有拿下这场战局。
崔瀚的加入,以及刘硕带着气闷的凶狠,一时把剩下的席家军逼到了城中央。
席姜四顾,父亲,大哥与四哥各守一面,剩下的就是她?与三哥了。
包围圈在慢慢缩小,席姜从时不时关注一下父亲大哥四哥那?里,到只?能顾念到身边的三哥,她?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只?剩机械地挥剑。
她?受伤了,三哥也受伤了,她?知道,但她?连这些都顾不上了。
活着,是此刻唯一的目标。
慢慢地,席铭也被赶到了她?与三哥这里来,并不是崔瀚与刘硕干的,而是父亲与大哥,大开大合地扩张着眼?前的区域与敌人,为的是把四哥送到她?这里。
席姜心里一凛,忽然明白了父亲与大哥这样做的原因。
“不,”她?轻轻喃出这一个不字,与席奥席铭对上眼?神,想要阻止父亲与大哥的企图。
可?惜他们自身难保,杯水车薪,实在顾不上有意牺牲自己?救家人的席兆骏与席亚。
席兆骏被崔瀚刺伤了后,被敌军一涌而上,终是不敌,被伤到了要害,跪在了地上。席亚发现父亲的情况大惊,忙过去查看,刘硕趁机一刀砍下,席亚后背中刀,血流如注。
他比席兆骏还惨,倒在地上,靠着一口气强撑着身体,朝席兆骏的方向匍匐着。
也就在这时,崔瀚得?到急报,是东门被一支不明部队突袭,戴家军死伤惨重,剩下的也都跑了,东门被攻破了。
说话间,从东边就传来了不小的动静,果然有人带队杀了过来。
崔瀚眼?睛一眯,正要提剑迎敌,就见从另一城门赶过来的报务兵,下马跪地急道:“报!滦城被大军压境攻城,快要抗不住了!”
同时两个急报传来,都是于崔瀚不利的,其中滦城的变故更急,他急问:“是谁攻城?!”
报务兵:“是西围陈家!”
崔瀚立时调头?:“回?滦城!撤!”
崔瀚能撤得?如此痛快,是因为再打下去没有了意义。
他以为陈知对席家的恨意,不会儿让他做出在此时攻打滦城的决定,他还以为,他严密布署此次行动,就算陈知得?到他偷袭藕甸攻打席家的消息,他也来不及做什么。
不想,他真?是小看了那?匹西北狼,可?以暂时放下仇恨,冒着席家打不尽的风险,提前预判到了他要做什么,从而果敢出兵滦城。
崔瀚大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拉着陈知一起灭掉席家的好。
他现在哪还有心思打席家,若是没有干掉席兆骏与席亚,与席家结下梁子,他倒是希望席家可?以休养生息再次强盛,与陈知闹个不死不休。
崔瀚忽然的撤兵,与武修涵张沫的到来几乎在同一时间,席姜不解,就算武修涵来了,也不至于让崔瀚退兵,但她?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她?要去看父亲与兄长。
席亚最终没能爬到父亲的身边,他后背都是血,浑身是刀剑之伤,又在地上爬了一段与泥土混在一起,可?想是如何的血污满身。
席姜让席奥与席铭去看父亲,因为父亲撑着剑还没有倒下,看着情况比席亚要好。
席姜跪在席亚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却最终也没敢把席亚翻过来,还是杜义把人平翻过来,并探了鼻息。
他冲席姜摇了摇头?。席姜这才?扑上去,亲自探查,杜义没有搞错,她?的大哥双眼?紧闭,已没了呼吸。
席姜的泪落了下来,她?哭出了声,跑到席兆骏身边的席奥与席铭听了,皆顿了脚步回?头?去看,表情变得?悲痛。
席铭一边哽咽着,一边朝席兆骏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