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大哥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有事。
席兆骏确实还没有咽气,但他身受重伤,被席奥搂在怀里,强睁着眼?睛望着席亚与席姜那?里。
席奥与席铭会意,由席铭背着他过去。
席姜看到奄奄一息的席兆骏,叫了一声:“爹爹。”
席兆骏艰难地拉着她?的手?,又拉起席奥与席铭的,兄妹三人的手?被摞在一起,紧紧扣住。
席兆骏已说不出什么来,只?留下一句:“带我与亚儿回?去,回?家。”就手?一松,闭上了眼?。
席姜本来在哭,但在感受到父亲的手?从他们三兄妹手?上滑下去后,她?楞住,停止了哭泣。
之后她?就一直是这种呆楞的状态,这样的席姜并不凶恶,但就是没有人敢上前问她?,后面要怎么办。
席铭倒是哭得?最厉害的一个,看样子更是问不出什么,而席奥直接昏了过去,显然是体力?消耗太大加上悲痛过度导致的。
武修涵看着眼?前的惨状,想想席家的命运比起上一世还是要好一些的,至少没有满门抄斩,灭门灭族。
他上前,对席姜道:“认输了?想就这样结束了?”
席姜机械地看向他,武修涵掰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身去看:“看看你的两个哥哥,他们是你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他们需要你。”
席姜眼?波一震,武修涵扶在她?肩膀上的两只?手?感受到她?深深的呼吸,她?终于不再像个活死人,开始有了情绪的起伏。
席姜的手?掌握紧了又松,她?仰头?被日光刺了眼?,她?闭上眼?,在心里默念了几个数,再睁开时,残阳在她?眼?中一映一闪,当真?如血。
她?不禁想,都这个时候了吗,这场战斗竟是从半夜打到了日初再到日落。
时间与空间感渐渐归拢,席姜平静且坚定地道:“全军整束,向北边撤军。”
席家军损失惨重,督主又没了命,席姜这时候的命令如明灯一般,抚慰人心,让人踏实。
武修涵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又道:“陈知攻拿滦城,这才?是崔瀚退兵的主要原因。”
席姜猛地看向武修涵,重复了一遍他所说:“陈知去攻打了滦城?”
武修涵看她?反应如此大,赶忙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会是以为他是特意牵扯崔瀚来救你席家的吧,怎么可?能,”
席姜根本没理他,厉声唤张沫听令,命他快马加鞭,去到南郡传令,南郡守兵得?令后即时弃城北上。
南郡守兵尚有八千人,如今这些人对席家来说更宝贵了,她?不能让陈知打完滦城顺手?取南郡时,再灭掉她?这八千兵了。
武修涵这才?会意过来,她?为什么那?么大的反应,同时,心里最后那?点不踏实也落了地,他认识的席姜又回?来了。
残军败将,一路北上,最先到的是四造县。
席奥在路上就已经醒了过来,然后就一直守在席兆骏与席亚的棺椁前,再不离开。期间,他的三位大舅哥秦氏三兄弟一直守着他,比席姜席铭陪伴的时间都长。
而席铭这一程路总喜欢一个人呆着,他好像谁都不愿见,包括席姜。
席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四哥,之前明明是不让说话能憋死的人,忽然一下子拐到另一个极端,他甚至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个字。
武修涵看着席家的状况,默默摇头?。席家儿郎再悲痛,也没有席姜痛苦,这样的痛苦她?经历了两世。
但同时,武修涵心里明白,成大事者,这是最基本的领袖素养,这一关若她?都撑不起来过不去,那?干脆就不要重生,不要想着带领全家活下去并在乱世中问鼎都城了。
他怜惜,但也只?在心里,这一关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只?能她?自己?撑过去。
当席家军到达四造县时,滦城的那?一战早就结束,尘埃落定。
陈知拿下了滦城,不仅得?了城,还杀死了崔瀚,只?刘硕在他老师的掩护上,带着剩余不多的士兵逃到了山里。
陈知顺势而下直取南郡,本以为会遇到席姜放在南郡的守军,不想迎接他的是一座空城。
当天,他站在南郡的城门上时,听属下汇报:“席家烟令一共放了两枚,确是给外?援军放的,带队首领一人为张沫,一人为武修涵,二人皆回?到藕甸城中,没有任何一队弃席家于不顾。”
陈知回?身看着空空的南郡,扯起嘴角呵笑了一声。她?没死啊,她?一定是认为,她?是被武修涵的不离不弃救了。
陈知忽收了笑意,脸色肃然眼?神一凛,可?若没有他挥军攻打滦城,崔瀚怎么可?能撤兵得?那?样及时。
他在计较,却计较得?毫无道理。
胡行鲁算的发兵时辰不能再晚,时机刚刚好,只?能说席家太能撑,席家军太难打了。
第75章
这次换陈知在南郡留下守兵了, 留完人后,主力部队回到滦城中?,战后清理接收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们需要在滦城忙上几日了。
陈家军一口气拿下了滦城与南郡, 军中?上下都十分?兴奋,事情忙完后,在崔瀚所住大宅的院中?摆酒,一时众将喝得高了点, 都敢有人拉着陈知拼酒了。
难得的是他竟然应了,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院中?正热闹着, 外面?有人来报, 三娘子赶过来了。
陈可是从西围一路赶来滦城的, 她风尘仆仆, 与喝了不知多?少?杯的陈知一样, 红着眼。
院中?喧闹依旧,只有陈知看?到陈可朝他走了过来, 立在他面?前问:“席亚死了?”
她声音不大,但渐渐地?, 四周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听到陈知回答她:“死了。”
陈可嘴唇颤着:“人呢?”
陈知:“被他家人带回北面?了。”
陈可:“家人?席家还有人活着?”
陈知一点都不像喝了很?多?酒的样子?,他眸色沉沉:“只有席兆骏与席亚战死了。”
一滴泪从陈可眼窝滑下:“你也知道的,他们家是这样的,长的、大的一定要爱护小的。哥哥, ”
她叫着陈知,向四周扫了一眼, 继续道:“难怪高兴得喝成这样,这个?结果你很?满意吧, 当?初切身?参与到背叛陈家的人都死了,剩下的,哥哥会不会认为他们罪不至死?
陈知把目光投向陈可身?后的奴婢:“扶三娘下去休息,赶了几日的路,先歇息去吧。”
陈福马上过来,引导陈可的下人去厢房。
陈可抿了抿唇,一声没再吭地?离开了。章洋与陈迎立时鼓动起来:“来,大家接着喝。”
场面?又热闹了起来,但众人还是觑着陈知的脸色,见他如常坐下,继续举杯,大家才真正开怀畅饮起来,只当?刚才一幕不存在。
晚些时候,陈知回到房中?,又见到了陈可。
他眼睛还是那样的红,但脸色很?白,显然是真喝了不少?。
陈可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提前准备好的醒酒茶,递到陈知嘴边看?着他喝下后,直接言道:“我要带着淼淼北上,去见他父亲最后一面?。”
陈知眉头一皱,这时才觉有些上头:“见不到的,等你们赶过去,人早就埋了。”
陈可胸口大幅度起伏,她稍稍平复了下又道:“上柱香还是来得及的,他有子?嗣,不能这样冷冷清清地?去了。”
陈知语气尖刻起来:“忘不了他?是淼淼要见,还是你要去见。”
陈可也变得刻薄起来,陈家人都随了长公主,薄唇削骨,一旦尖刻起来,冷得像刀,能削伤人。
陈可不甘示弱:“那哥哥忘掉她了吗?你着急去攻滦城,别?人只知一层原因,我还能不知,你赌的就是今日结果。”
陈可后退颓废坐下:“你都赌赢了,却不能让我这个?输家再去看?一看?他。”
“你当?真不知我不让你去的原因?”
“知道,你怕席家把我与淼淼扣下,但他们不会,尤其不会在他们大哥刚刚过世后干出这种事。”
陈知抚着眉心?,半闭着眼道:“可她会。我不得不防。”
陈知无法反驳,她只能道:“就算是这样,我也要走这一趟,无论结果如何,我与淼淼都不用哥哥操心?,如果她真拿我们来做文章,你只要不理她就是。当?初是你们让我选的,如今就让我再选一次。”
她说得轻巧,他的妹妹,陈家的遗孤,只要有人认为她有价值,她就能成为他的软肋,陈知有些生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在折腾什么。”
陈可知道,他这样说就是答应了,她站起来,在出屋前道:“那我就祝哥哥,不会有一日被问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吧。”
陈可带着淼淼走的这日,陈知不仅派了人一路护送保卫,他自己也来见了淼淼。
淼淼舍不得舅舅,但知道要回祖父的家,还是很?高兴。
陈知抱着他最后掂了两下,然后递到了陈可手中?,随着车帘的落下,他听到淼淼在车中?对陈可说:“我是不是还能见到姑姑,我可想她了,她说下次见到我要带我去玩,还要送个?东西给我……”
马车走远,陈知立在原地?一直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好像也不是坏事。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念头,这样一算,他与席姜的牵扯与纽带可真不少?。
陈知骑上马回城,想到四造县城不像藕甸,那里可是留下不少?他提前埋下的暗探,那座从豪绅手上征用来做席府的豪宅大院中?,可是有不少?他的人,这下又可以派上用场了。
陈可虽然带着孩子?,但她很?急连夜赶路,宿在条件不怎么好却可以直通四造的驿站中?,只要席家停灵时间不少?于十四日,她就能赶到。
四造县城席府内,席家的丧事接近尾声,席家兄妹商议后,停灵时间只有十四天。
明日就要下葬,一切就会告一段落,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彻底结束了。
因明日是重头,今夜又要守灵,武修涵没有回他自己的住处。此?时他站在灵堂边廊的廊下,看?着在按时辰烧纸的席姜。
席姜穿着丧服,但胸口还揣着席亚让她转达的两封信。
延续大卫风俗,丧服除了袖口与衣摆为珠白,其余皆为墨黑。不知是不是丧服的原因,武修涵觉得跪在灵堂前的席姜,小小的一团,过度削瘦了。
她只在确认了席亚没有了呼吸时哭过,后来就再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至少?武修涵看?到的情况是这样。
一阵风吹来,火盆中?的纸灰打着璇地?飞出盆来,席姜以袖掩口,咳嗽起来。
武修涵不再只是驻足观看?,他大步走入灵堂。
他把席姜扶了起来,席姜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来,她本能地?回手去防,掐捏住来人手腕,就听一道声音无奈道:“是我。”
武修涵立时打消了刚才觉得她削瘦病弱的印象,她就算是瘦,也不影响她的凌厉与力量。
被席姜治在手下的那双手腕,上面?的残缺让席姜一下子?就松了手,她声音哑的:“下次在人身?后伸手,要记得提前发出点动静来。”
武修涵用好手揉了揉残手的手腕:“我那么大步走进来,是你没听到。”
紧接着武修涵伸出手去,席姜往后退但没有躲开,还是让武修涵把她脸上沾的纸灰脏抹干净了。
席姜道:“你越界了。”
武修涵摊开双手:“是你太让人担心?了。”
席姜:“我有什么让人担心?的,刚才只是被呛到了,没有生病。”
武修涵忽然低头凑近她,近距离地?观察着她的脸,然后道:“只眼底有些黑,这几天没怎么睡好这很?正常,但双眼却一点儿都不红肿,这就不正常了。”
席姜不知道他意为何指:“你想说什么?”
武修涵直起身?:“你都没有哭的。”
席姜脸色一变,只道:“我送你出去。”说完就开始在前面?带路。
武修涵最后看?了堂上的两口棺,他只得跟上。
走出灵堂,来到前院,武修涵追上席姜道:“我今夜不回去,明天陪你一起送灵。”
席姜觉出这几日武修涵在与她相处时,都与从前有了明显的不同?。
她当?然不知道在武修涵决定冒险来做援军时,在心?里下定了什么样的决心?,但她知道武修涵行为的变化与来援助席家一事一定有关。
席姜这一世利用过宋戎与陈知的感情,她虽不想与任何男人再有感情上的牵绊,但若有一天,武修涵有可利用之处,她也不会在意是否道德,不会放过他。
但眼下没有这种情况发生,她有意敷衍,武修涵见她没说话,上前一步道:“想哭就哭,别?这样憋着,让人看?着难受。”
他二人站在一株梨树下,花瓣轻轻落下来,落到席姜的肩头,武修涵帮她捡了,也就在这时,有脚步声出现?。
席姜扭头去看?,竟是陈可,她身?后的奴婢还抱着淼淼。席姜哪里还顾得上武修涵,立时迎了上去。
陈可先开口道:“我打扰到二位了?”
席姜这才后知后觉,她刚才与武修涵之间的对视、二人所处的距离、还有这前院中?除他二人并?无外人,此?情此?景确实有些说不清的暖昧。
席姜伸手接过叫她姑姑的淼淼,陈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席姜哄着淼淼道:“陈三娘子?是来吊唁的吗?”
陈可点头,席姜带他们过去,没一会儿灵堂里就传来了淼淼的哭声……
第二日,下丧的路上,席奥与席铭都在痛哭,只有没哭的席姜注意到一个?问题,她三哥与四哥手下的亲信们各成一派,两边的人全程站得泾渭分?明。
她不是不想哭,是没有哭的资本与时机,但她送别?父兄的心?是真诚与哀恸的。她把视线与注意力移回来,专心?于送丧一事上。
滦城这边,陈知并?没有回西围,栾城离都城近,又处在南北交接的地?方,这里更适合做大本营。
除滦城外,西围、南郡,以及周围的山林,全部被他扫荡了一遍,然后留下适合的驻兵与守将,大部分?人马都改守滦城了。
刘硕虽然还没死,但在这次清理中?,崔瀚剩下的人马又少?了一些,刘硕已不足为惧。
这日,陈知想起来过问陈可的消息,陈福立时去了门房,把信件都拿了回来。果然里面?有一封陈可的来信,算着日子?,也是该有消息了。
陈知放下在忙的事情,先拆了陈可的。
她先是报了平安,在信尾却特意说了一件与她此?去无关的事情,有关席姜的事情。
她写到,头一天去就撞见了尴尬的一幕,碰到武修涵与席姜在月下梨树下相会的场景。
也是凑巧,陈知今日新得的来自四造县的情报中?,凡是与席姜有关的,十之五六都有武修涵的身?影在。
陈知放下陈可的信,看?下时辰,到了议事的时间,他起身?去了议堂。
一进去,他就把众将召到沙盘周围,指着河对岸的藕甸城道:“渡河日期今日就要定下来。”
胡行鲁一惊:“要现?在就定下来吗?”
陈知看?他一眼:“先生想要再给席家多?少?休养的时间?”
虽尊称着先生,但这话里已经有了些许不客气。
滦河是一定要渡的,藕甸是一定要拿下的,席家也是一定要打的,这确实是陈家军下面?要做的事。
但,还是有些急了。
胡行鲁不理陈知的态度,他只道:“至少?也要等到三娘子?回来的吧。”
陈知:“自然,按理她今日该启程了。”
四造县,陈可发现?她走不了了,她好不容易出了屋门,却被院门挡住了。
她刚要发作,席姜就走了进来,她让人把淼淼抱下去,然后给了陈可一个?痛快:“我是没想到他会放你过来。陈家军虽未渡河,藕甸城也尚未拿取,但你我都知,这是早晚的事,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把自投罗网的人质交还回去。”
陈可瞪着席姜呵了一声:“还是我二哥了解你,我还说席家人干不出这样的事呢。”
席姜对涌现?出的更多?守兵道:“全都围起来,谁都不准踏出去一步。”
第76章
陈可没?有住在?席府, 因为?她带了两百人的护卫兵,都是陈知?派给她的,一路护送着她与淼淼到的四造。
带着这些人自然是不能住进席家?的, 此刻, 陈可看着满院布满了携带兵器的席家?军,她在?想她的人呢?她还没有完全放弃。
她定了定神,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妇人孩童至于这样兴师动众的?”
席姜看着杜义走进来,对她点?了一下头, 她对陈可道:“现?在才真的只剩妇人孩童。”
陈可脸色大?变:“你?把?我的人怎么了?”
陈可是带着席家?长?孙吊唁来的,她带来的人, 一开始就受到了礼遇, 杜义全程招待, 当然这是席姜派他去的。
就在?两个时辰前?, 杜义以送行为?名过来, 守卫毫无防备地给他开了门,他确实是来送行的, 但送的地方是地府罢了。
两百多人在?席家?的地盘自然毫无胜算,又?是关起门来有准备地绞杀, 一刻钟这任务就结束了。
但收拾现?场还是花了些时间,杜义是忙完了所有,才来与席姜汇报的。
席姜没?有回答陈可的问题,她只道:“陈三娘子安心?呆着,一常用具、侍候一律不少, 淼淼我也不会带走。”
说完她就转身要走,陈可在?后面?跟上两步拿出席亚给她的亲笔信, 这还是席姜在?她来时给她的。
陈可把?信攥在?手里,痛斥:“你?就是这样待你?兄长?的!他尸骨未寒, 你?就敢这样践踏他的心?意,如此对待他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
说着陈可就把?信扔向了席姜,席姜顿足转身,把?信捡了起来,铺平,然后问:“这信你?还要吗?”
陈可气得只剩大?口喘气,席姜见此把?信收好:“那我先帮你?收着,等你?想要了我再给你?。”
说完,这次她是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陈可耳中只有大?门关闭,以及守在?门口的守兵长?矛戳地的声音。
席姜刚回到席府,在?中堂就碰到了席奥与席铭,他们在?等她。但不光是他二人,还有他们的拥众。
席奥身边,秦氏三兄弟都在?,席铭这边则是他的副将与院中管事。
席铭见到她回来,上前?一步先说道:“你?真?的关了大?嫂?”
席姜没?有纠正他的称呼,看向三哥道:“三哥也是为?了此事来的?”
席奥点?头:“陈三娘子毕竟是大?哥最在?乎的人,大?哥希望她好。再者还有淼淼,他现?在?是小,但待他长?大?他会怎么看这件事,怎么看席家?,看他的姑姑与叔叔。”
席姜:“局势所迫,不得不为?。”
席奥叹口气:“你?又?能做什么,还真?拿她二人的性命去威胁陈知?吗?与他比谁更心?狠吗?”
席姜:“不是要与他比心?狠,是陈家?那个招牌摆在?那里,陈家?遗孤,唯一的贵女,也是他唯一的亲人,天下人看着呢,他要是对陈可不管不顾,陈家?的大?势会受到影响,他不能不顾忌这些。”
席铭道:“那又?如何,你?真?能把?大?嫂与淼淼推出去,刀悬在?他们脖子上吗?你?不是连大?嫂捅你?一刀都原谅了吗。”
席姜瞬间眼神一肃,看向席铭,而后控制了情绪,慢慢恢复了常态,她声音轻轻地,叫了一声:“四哥。”
席铭立时哑火,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她三哥的大?舅哥这时开口说道:“老督主过世,新任督主自然是被三郎或四郎顶上,无论谁上任,还是早些上任的好,席家?内部也就不会出现?无人做主的混乱情况。”
“是啊,就像现?在?大?家?在?这里吵不停,但细想,不管是哪位郎君上任,不都是立时放了陈家?娘子回去吗,也就不用在?这里争来争去了。”这次说话的是席铭的副将。
席姜看着他道:“老督主在?时也是广听意见,席家?从来没?有一人独断之时。”
果然,三哥与四哥身边的人早在?葬礼还没?结束时,就已开始蠢蠢欲动,开始想继任督主的事了。
席姜能理解,但,她看着三哥与四哥,那,他们呢?她的哥哥们是怎么想的?
也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南边来了情报。席姜心?里有数,她直接道:“报上来。”
来人道:“陈家?军大?部已迁至滦城,大?军已在?滦河岸边操练多日不退,意欲渡河直取藕甸。”
席姜回身看向她的三哥与四哥:“此事不用议,没?得商量,我一力承担。”
席奥与席铭没?什么表示,但围着他们的拥众们,面?色可谓精彩纷呈。
席姜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而后转身走出了中堂。
外面?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一时驱不散呆在?堂中所染的阴凉。
从中堂到她的院子,这一路她走得很慢,很慢。
父亲与大?哥在?时,从来没?有人敢如此与她说话,如今席家?的中梁砥柱没?了,以前?那些连进入中堂资格都没?有的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那里,然后在?那里削弱她的存在?,否定她的决策。
她不能允许。
因为?,席家?的三郎君与四郎君,根本挑不起席家?的大?梁。
席姜对此一直是清楚的,但她从来没?有细想深思过。现?在?,不得不想了。
席姜回到屋中,她坐在?梳妆镜前?摆弄着上面?放着的一把?小剪刀,然后忽然对福桃一招手:“你?来。”
福桃不明所以蹦蹦跳跳地去了,然后就见她家?姑娘拿着剪刀冲着她就来了,福桃一下子跳开:“姑娘,你?干嘛?!”
席姜:“别怕,只剪你?一缕头发。”
福桃立时双手护头,摇头道:“为?什么啊?不,不要。”
这丫头是真?被她养野了,竟然还护头。老问题又?浮了上来,该给她找个人家?嫁出去了。
她解释:“我总不能真?去陈可那里剪她一缕头发吧,寄去滦城做威胁用的。”
福桃还是摇头,席姜不与她费话,直接提起自己的发尾,“咔擦”一剪子下去,剪下了一缕秀发。
然后她把?头发放在?信封中,拿着这个信封去到书案处,摊开纸提笔就写。
写完,她唤:“杜义。”
“把?这个送去滦城。”
陈知?没?有等到陈可启程的消息,却等来了席姜的一封威胁来信。
她说,若他敢渡河,她会把?陈可杀了,尸体还给他,而淼淼从此归席家?抚养,与他再无关系。
受席铭启发,她还特意写道:“当初的一刀之赐,如今归还。此次是断发,下一次是什么就要看二郎君怎么做了。”
发丝从信封里落下,陈知?接手接了。浸凉丝滑,这不是陈可的。
是她的。
陈知?从来不知?,他对她竟是如此的了解,细如发丝。
他慢慢收紧手掌,把?这缕清丝牢牢握在?了手中。而那封信,他递给了胡行鲁。
胡行鲁看后道:“主上还是要考虑世情,如今来投奔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大?卫唯一贵家?的名头不能丢了。”
陈知?怎会不明白胡行鲁所言是什么意思,他道:“把?人召回来吧,暂停河岸的驻扎与操练。”
胡行鲁点?头:“主上莫急,虽说作战讲究一鼓作气,趁势而为?,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应该在?局势好时稍做停顿,方可走得更远更稳。”
胡行鲁说的这句,陈知?根本没?听,他把?信接回,让他们都下去了。
而后他看着信上的字看了好久,而握着东西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陈家?军退守河岸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四造,藕甸无主,北部就是安全的,席姜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接下来,就要忙自家?的事了。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三院与四院的人就开始行动了。席奥的那三位舅哥,以席铭气躁,席姜女子,他为?长?为?名,力劝席奥接下席家?重担。
席铭那边,下属与管事也在?以三郎尚文,挑不起席家?大?梁,这时候身为?席家?唯一郎君要站出来为?名,劝他担起大?梁。
席奥与席铭也觉得,这时候不能退缩,身为?席家?儿郎,该担起他们身上的责任。
于是,席姜接到了通知?,国不能无君,家?不可无主,明日议堂进行新任督主的择选。
席姜轻声道:“他们倒还想着通知?我。”
“三郎与四朗没?有与你?说吗?”被席姜召来的武修涵问道。
席姜:“说了。如今看来,二位哥哥与他们的属下的心?意并不相通,那些人是在?利用他们的责任心?在?暗中搞事。”
武修涵看她一眼:“你?确定?”
席姜回望武修涵,说出了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话:“不确定。”
“好。”武修涵点?着头,“这样就好。”
席姜召了杜义与张沫,她让杜义明日巳时带兵围住三院,又?对武修涵道:“四院就交给你?了。”
武修涵:“你?放心?。议堂呢?”
席姜:“张沫随我去。”
武修涵:“让张兄去守四院,我去守议堂。”
张沫多少知?道些武修涵的心?思,他立时应下:“我没?问题,我去守四院。”
席姜心?里一动,武修涵真?是越来越不加以掩饰。
事儿得一件件地办,此件她记下了,就像当初她留意杜义会不会与武安惠生情,而不得留用一样。
第二日,天一亮席姜就起了身。
她让福桃把?昨夜准备的衣服拿了过来,只是穿这套衣服与在?镜前?梳妆配饰,就花了一个多时辰。
福桃看着站在?镜前?的席姜,感叹道:“姑娘嫁人那天,也就这个样子了吧。”
席姜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淡淡道:“走了。”
席姜的每一步都迈得极稳,无论心?中的决心?,还是她身穿繁复盛衣,妆扮琳琅作响,都让她必须走得稳稳的。